面前的这个丫头,根本还只是个青涩的少女,眉眼长得清秀,目光有神,但绝对算不得美人。

听说家里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开着几间小铺子,穿着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暴发户。相反,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裙子。腰间束着一条同色腰带,将那腰身勾勒的盈盈不足一握。

再往上…那小胸脯,应该是已经开始发育了,虽然算不上饱满浑源,但已经有了点味道。

阿财那小子,眼光还算不赖。

锦曦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小四和文鼎,自然就没有擦觉文卿的目光,以及他心里转过的念头。

一直在跟老四逗弄的文鼎,就像长了其他暗眼似的,突然轻咳了一声。文卿下意识扭头去看文鼎。正好被文鼎眼底一闪而过的森冷警告给震了下。

小四捧着文鼎的下颚,用小胖手好奇的摸着他下颚,文鼎收回目光,眼底只有一片温柔和宠溺。

“哥哥。这里长了好多小草哎…”老四奶声奶气的摸着文鼎的下颚。认真道。

文卿再次震住了。没搞错吧,凌哥哥的下颚竟然让这个小屁孩乱摸?天哪,是自己眼花瞧错了吧?

锦曦被老四这稚语给逗乐了。目光也落在文鼎的下颚处。

他的下颚处,果真冒出了一圈淡青色的胡茬。因为有了这些胡茬,让他的整体感觉和气质,跟从前那个清冷的少年,有了质的不同。

少年陡然就蜕变成了男人,冷峻的男人。锦曦目光微闪,眼底几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光亮。

倒是文鼎,却很淡定的抓住老四的小手,在他下颚上轻轻磨蹭了几下,轻声问道:“扎手么?”

老四点头,“扎,痛呢。”

“男子汉不能怕痛,来,咱再扎一下?”文鼎鼓励道。

老四跃跃欲试,文鼎就又将他的小手搁在下颚处蹭了几下,麻酥酥的感觉逗得小四咯咯笑了起来。

“好玩不?”文鼎眼中含笑的问。

老四点头如啄米,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光芒,奶声奶气道:“我也要长小草!”

文卿又是哈哈大笑起来,锦曦微笑着在一旁摇头。

文鼎温和一笑,摸了下老四的头,道:“那就好好吃饭,等你长到哥哥这样大的时候,自然就长小草了。”

“小屁孩,那可不是小草,那叫胡子。”文卿忍不住弯下身来,在老四的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又问道:

“胡子,那是男人的标志,人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男人自有蓄了胡子,那才叫真正的男人!”文卿大声道。

锦曦含笑看着文卿,留意到他在对老四说这些,老四这个年龄根本就听不懂的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是落在文鼎的脸上的。

锦曦目光闪了闪,文卿大夫瞧文大哥的那种眼神…想必也跟阿财阿旺他们那般,心底定然是极其崇敬文鼎的吧?锦曦如此想着,也释然了。

“你的小草呢?那里去了?”老四似懂非懂的眨巴着大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文卿,突然问道。

文卿一愣,还没做出回答,老四歪着脑袋想了下,天真问道:“哦,你是我姐姐,姐姐不长草…”

文卿再次一愣,没有从老四毫无逻辑的话里听明白,一旁的锦曦终于捂嘴笑出了声,文鼎显然也听明白了老四的话,有点忍俊不禁。

“梁姑娘,你们笑啥呀,这小屁孩到底说啥呀?”文卿一脸莫名。

“没啥没啥,童言不忌。”锦曦笑着带过。

文鼎看向文卿,笑了下,道:“童真无邪。文卿,若想以后再不被人错当做女子,你就赶紧的把胡子蓄起来吧!”

“啥?”文卿眼睛睁大。

文鼎微笑着摇了摇头,随手帮小四把老虎帽矫正,手指轻轻刮着小四的小脸,他的小脸被北风冻得有点泛红泛紫。

“小四的脸有点冻着了,你赶紧回屋去给他调配一瓶搽脸防冻的药膏,临睡前就要用!”文鼎突然出声吩咐文卿。

文卿对文鼎的命令从来不会推诿,忙地道了声好。锦曦欣喜的看了眼兀自跟小四玩耍,眼也不抬的文鼎,又朝文卿微微欠身,道:“如此,便有劳文大夫了。”

文卿摆摆手,道了声:“好说好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弯腰装了一副羞怒的样子,在老四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小屁孩。你瞧清楚咯,我可是纯爷们!”

文鼎打开文卿的手,皱了下眉。文卿憋屈的走了,走出几步又转回身,对文鼎道:“诶,你刚不说要去看梅花么?我得去配药,要不给你喊阿贵过来?”

文鼎没有即刻出声,略有迟疑的抬眼看了眼锦曦,锦曦的目光却没有看自己,文鼎眼里又是一黯。正要对文卿道‘好吧。’

锦曦却抢在前面出声了。

“文大夫。你只管去配药,我陪着文大哥去那边看梅花。”锦曦对着文卿的方向笑了下,道。

文鼎埋头继续跟坐在腿上的老四耍戏,虽然今日没有出日头。但是。这浑身上下。陡然就好像被灌注进了一汪暖流,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真是舒服。

“文大哥。我们去那边看梅花。”锦曦过来从后面扶住椅背,柔声道。

“嗯。”文鼎轻应了一声,轮椅下面的几只木轮子开始启动。

锦曦在照壁附近的一处避风,却又不阻挡看梅视线的地方停下来。她安静的立在一旁看着文鼎和老四嬉戏,看他耐心的回答老四的那些幼稚的提问。

锦曦自问自己对待幼弟,已经算是有足够的耐心了。但是瞧见文鼎跟老四的相处,锦曦这才发现自己所谓的耐心,其实不过是对小孩子的耐心敷衍。而文鼎则不同,不论老四再如何吐字不清,前后逻辑混乱的说出一通话,文鼎都会很认真的应对,饶有耐心。

锦曦眼睛在面前这一大一小的两人身上留转,耳中听到这一问一答的好笑对话,嘴角忍不住微微抿起,脸上的神情是自己从未察觉过的柔和。

文鼎偶尔的抬眼,看到那少女恬静带笑的立在一旁,耐心的陪着。她脸上的笑容,直达眼底,没有半点敷衍。

他的目光投过来,跟她的目光交汇在一处,她抿嘴淡淡一笑,随后再别开视线,脸颊上浮起的两片红润。

虽然没有只言片语的暗示,但是,少女脸上的羞涩,还是让他如梦初醒。

头顶依旧是阴沉沉的天空,但是他抬头望天,却隐隐瞧见一缕霞光从乌云后面射出…

风从梅花树枝间拂过,落英缤纷,带来暗香浮动。

空气中流动着的,不止是醉人的暗香,还有一缕淡如熏风,飘忽难定,没法子言喻,瞧不见摸不着,却又隐隐缠绕的情愫…

晌午饭大家伙都只是匆匆吃了几只茶叶蛋,垫吧一下肚子,还给夜里的年夜饭腾出空隙来。

下昼的时候,村口那边的土地庙前,已经围聚了成群结队的村人,老人,还有半大的孩童们。

妇人们都留在家中烧年夜饭,男人们则带着孩子,用托盘装着供品和炮仗香纸,去土地庙前烧。

梁愈忠和蔡金山,蔡庆阳去了,并带上了锦柔,文芸,文安,以及老三老四。锦曦则留在家中,趁着年夜饭前的这一段空闲,将家里前后堂屋饭堂里面的茶壶,茶碗,以及用来装瓜子花生糕点吃食类,用的小盘子给一并清洗擦干备用。

天色微微入黑的时候,村里远远近近传来炮仗的声响,在宣告着村里的许多人家,都已经开始围坐吃年夜饭了。

在孙氏和简氏的一番精心操持下,锦曦家的年夜饭,也逐次摆上了桌。

年夜饭摆在前院的堂屋,男女同席,两张大桌子拼凑在一起。琳琅满目的菜肴,煎炒焖炸,炖熬烘煮。荤素搭配,甜辣相济,凉菜果盘,面食糕点,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高粱酒的醇香,米酒特有的清甜芬芳,在饭堂里弥漫开来。

蔡庆阳在院子门口点燃了年夜饭前的炮仗,堂屋里,大家伙都纷纷落座。梁愈忠是一家之主,自然是坐首位的,孙氏是家中的女主人,自然是其次。

接下来,梁愈忠和孙氏要请文鼎和文卿分别上座,但是,文鼎坚决不肯,而是坐到了小辈们的席口上,于锦曦坐了个对面。

梁愈忠无奈,只得将对他有救治之恩的文卿给拉了过去,接下来便是蔡金山。

锦柔文芸文安,以及老三老四,都换了喜庆的新衣裳新鞋子,坐在大人中间。席口坐好了。外面的炮仗声也终于打住了,梁愈忠端着一碗温过的酒站起身,环视桌上的众人。

“今年,是我梁老三过得最欢快,最乐呵的,也是最知足的一个年。”他激动道。

“为啥,因为今年,咱们不止能一家人团聚,还能有幸请到文兄弟与我们一起过这个年!大家都知道,在咱家最困难的时候。是文兄弟鼎力相助。没有他,就不会有咱家如今的一切!这头一杯酒,我不敬天不敬地,文兄弟。咱两先走一个!”梁愈忠道。面向文鼎。手里的碗在微微的抖动,显然是内心太过激动了。

文鼎面色也是复杂激动,但是他不能站起身。只能坐在那里举杯。

“诶,你腿上有伤,不能沾酒!”坐在梁愈忠身旁的文卿惊呼道。

文鼎抬手制止住文卿,对梁愈忠道:

“三叔折煞小侄了。承蒙三叔三嫂这段时日的照料,这杯酒该我敬你,我饮尽,三叔随意。”文鼎说罢,仰头姿态优美的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

然后,他的眉几不可见的挑了下,目光越过杯沿,疑惑的在桌上快速掠过。所有的人都在用敬佩和惊讶的目光投向他,唯独坐在他对面的锦曦,却是对他抿嘴一笑,俏皮的眨了下眼。

文鼎瞬间恍然。

梁愈忠后面的话尚未说完,正要叮嘱文鼎抿一点点就成了,没想到,文鼎却已经一口见了底。

“哎呀,你这孩子,咋这般实诚呢!快些吃口菜,等会子就以茶代酒吧!”孙氏无奈叹道,赶紧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鸡丝放到文鼎面前的碗里。

梁愈忠愣了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浑厚响亮的道:“文兄弟好酒量啊,是男子汉就当这般喝,好,痛快,痛快!”

这一桌年夜饭吃得是宾主尽欢,桌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文卿起初还有点拘谨,但是,随着几杯酒下肚,看着眼前这众人随和随意,却又真挚坦诚相处的态度。看着一贯清冷漠然的他,在这样的氛围中,也是一副怡然处之的神情,文卿也不由放开手脚,试着让自己全身心的,融入这不一样的,农家的欢乐氛围中去。

一顿年夜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结束。刚一放下碗筷,锦柔他们就惦记着年前,锦曦从县城带回来的烟花。

蔡庆阳和阿旺他们带着锦柔他们一群孩子去了前面院子里,看燃放烟花,董妈带着老三老四也去了。梁愈忠和蔡金山,还有文鼎文卿,都在堂屋里坐着喝茶说话。

堂屋四角都摆着炭火盆子,前后门口都落下了厚厚的布帘子,跟外面的寒冬倒是天壤之别。

孙氏,简氏,还有锦曦,则去了后院灶房忙着收拾碗筷。

“娘,过年真好。”母女两个站在锅台边洗碗筷的时候,锦曦突然有感而发来了这么一句。

“孩子盼过年,大人盼插秧。”孙氏慈爱一笑,也道。

“孩子玩性重,盼望过年。可为啥大人盼插秧呢?”锦曦问。

“插秧才有稻米粮食吃啊,咱家如今是日子过好了,可村里有些人家,每年都还有青黄不接的时候,那是最难熬的。”孙氏道。

锦曦默默点头,想到这两年来,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自己家可没少往村里那些揭不开锅改的人家,借出米粮。

于是便总结道:“只有春日插秧播下了希望,才能在秋日迎来丰收的硕果。”

简氏从外面拎井水进来,听到锦曦这一句,忍不住夸赞道:“大小姐说话,如今是越发的文绉绉了。一样的话,从大小姐口中说出来,就是要比旁人说的好听呢!”

锦曦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继续跟她们闲话做事,很快就收拾的差不多,简氏催孙氏和锦曦去前院歇着,剩下的她一人就成。

娘两也没有磨叽,便洗了手离开了灶房。刚刚走到院子里,正好瞧见前面的大门口的那个方位,一道五光十色的光亮,突然串上天空,在深蓝色的天幕中,噼啪一声,砸开成一片亮闪闪的光片。

五光十色,美的炫目,就像将漫天的繁星。都聚拢到了一块。层层叠叠的光晕在半空中如水波般朝周围荡开,直到最后一点星光消失不见,天幕再度恢复深蓝,一切重归寂静,前院隐约传来孩子们ji烈的欢呼和笑声。

孙氏和锦曦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那烟花升起,绚烂盛开,再凋零消散,孙氏被惊羡到了,锦曦也是抿着嘴笑看着。

方才这么一瞬间的美艳。却是花去了她一百文钱啊!今年难得破例。买了三只烟火,美艳是美艳,大家伙都被惊羡到了也是真的,可这心肝肉都在疼啊!

“娘。还剩两只。咱也去前面瞧吧!”锦曦挽住孙氏的手臂。笑着道。

院子里的屋檐下面,每隔一段路就挂着一盏灯笼,夜晚的黑暗驱散了不少。红色的灯光很有暖意。

孙氏的笑容,在暖光的笼罩下,备显慈爱。她并没有抬脚去前院看烟花,而是拉住锦曦,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娘,你咋用这幅眼神瞧我呢?”锦曦打住步伐,看向孙氏。

“闺女,上回娘让你琢磨的那事儿,你琢磨的咋样了?”孙氏突然问。

“琢磨啥事儿啊?”锦曦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在镇上王记医馆那夜,你答应娘,要好好琢磨的那事儿啊!”孙氏提醒。

锦曦想起来了,手下意识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裳角,幸好这灯光是红色的,能稍稍掩住她脸上的红色。

“怎么,是还没想好,还是咋地?”孙氏问道。

锦曦瞧着眼前孙氏这幅急切的样子,突然觉得想笑,先前的羞涩也随之散去。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娘啊,你咋就这么着急这事呢?难不成,你还担心你闺女没人要不成?没人要最好,我就留在你和爹身边,孝顺你们一辈子!”

“大过年的,不准说不吉利的话,快啐一口!”孙氏佯装怒道,锦曦无耐,只好假装啐了一口。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娘今个在饭桌上仔仔细细的留意了。闺女呀,文兄弟瞧你那眼神,是真心的,就跟当年你爹跟我相看时,那眼神一模一样…”

瞧见锦曦捂嘴偷笑,孙氏也有点不好意思,将被风吹到脸边的发挽到耳后。

接着道:“你爹和娘的意思是一样的,甭管你心里怎么想,人文兄弟都送出袜子好几日了,咱答应还是不答应这门亲事,总得给人家一个明确的答复啊,不能这样让人老吊在那里呀!你说是不?”

锦曦默然起来,孙氏和梁愈忠两口子的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照着这一带,甚至是这个时代的婚嫁习俗,男方送出了示情的袜子,就是探路问话。成还是不成,女方这边都要尽快给个答复,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拖着。

“娘,我…”锦曦刚刚开口,又被孙氏抢在前面打断了。

“要不这样吧,趁着今夜是除夕,等会娘来安排个机会,让你和文兄弟俩坐下来说会话?自打你爹从镇上医馆回来,这都好几日了,娘可半回都没见到你去文兄弟那屋子探望她,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最好,等会娘来安排!”

孙氏一辈子的谨小慎微,瞻前顾后,这回真是破天荒的干脆利落。说完,便抬脚要走,赶着去给锦曦和文鼎创造独处的机会。

锦曦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拽住她,语气有点急,跺脚道:“我的个亲娘啊,这事您还是甭插手了,你要真去给我弄啥机会说那种话,那干脆挖条地缝让我给钻了吧!”

“娘啊,你消停消停吧,你放心,我自个的事情,我自个会处置好,保证这两天就给文大哥一个回复,成了吧?您啊,去看着老三老四,不准瞎折腾啊!”锦曦说完,撒脚就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关上了屋门,靠在门口面,吐出一口长气。

上一世,姑姑一家儿子多,忙着给儿子张罗媳妇都忙不过来,那里还有谁会顾忌到她二十五六岁还没处男朋友呢?

这一世倒好,十三岁就开始被爹娘催着琢磨亲事了。锦曦靠着门后面,望着屋中温暖的烛光,心情极度复杂难明。

她靠着门站了好一会儿,盯着屋里的烛火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屋门,走进外面的夜色中。

从这里通往前院的西厢房,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今夜,踩在这条平日里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上,锦曦有一种恍惚在梦中的感觉。

脸颊火辣辣的,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寒蝉。却越发的滚烫。不知是夜饭的时候吃多了辣子。唇瓣也觉得格外的干燥难受。当前面有更加明亮的光线传进眼中,锦曦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前院西厢房,文鼎那屋的门口。

屋里面灯光明亮。可见一个端正的坐姿侧影投在窗上。

他回屋了?屋里应该就他一个人吧?等会该不会正说在要紧关头。文卿大夫又跑进来吧?

锦曦在门口七上八下的想着。真是恨死自己了,做别的事情,都能干脆利落。想到就做,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可是,唯独处理这样的儿女之事,那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锦曦才刚刚抬手,手指还没有触到屋门,文鼎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一如既往的低沉:“进来。”

锦曦愣了下,莫不成,他知道她会过来?又或者说,他知道来人是她?

一咬牙,锦曦伸手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随手将屋门从身后掩上,这才转过身来寻他。

发现,文鼎竟然就坐在床前的轮椅上,正温和而专注的看着她,眼底是难得的深情和温柔。

锦曦两世为人,那里被人用如此深情款款的目光看过,当下呼吸一窒,觉得这屋里的空气,怎么这般的热且闷呢?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想掉头夺路而逃。

但是,他已经出声喊住了她。

“都进来了,何必再逃?早晚都有这一遭!”

锦曦僵在那,侧身默然不语。

“曦儿,你是讨厌我,还是怕我?”他紧接着又问。

锦曦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侧过身来,目光定定的迎上他灼灼的眼神,没错,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第三百八十章 文鼎的身世

“文大哥,我信你的话。”锦曦抿嘴一笑,轻声道。

“你信就好。”文鼎道,“接下来,你是不是想问,关于我得家世背景?”

锦曦怔住了,确实很想知道。“不,我不强求。”她道,文大哥一直不说,必定是有不说的道理,不能总是追问。

“以前不想跟你说,是因为时机未到。如今,我确定了我喜欢的人是你,且只有你,不管你接受或是不接受,我都要跟你坦白,好让你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你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由来。”他淡笑着道,嘴角泛起一丝晦涩。

锦曦坐正了身姿,屏住呼吸。

“我先跟你说个故事吧!”他笑了下,缓缓敛起眼中的笑意,开始讲诉起那个他引以为耻的故事。

“本朝的天家姓云,自这往南千里之外,有座如同庆安府城大小的城池,叫做云州,是云王的封地。”

“第一任云王,是当今圣上的四叔。当今圣上在还位居皇子时,并不得势。是这位四叔,以强大的财力在背后扶持,招兵买马,笼络各方势力,这位富可敌国的四叔,功不可没。”

“圣上继位后,大赦天下,为犒赏有功之臣,便将这南边的富庶鱼米之地云州,给了四叔做封地,并封号云王,功勋世袭。”文鼎平静道。

锦曦专注的听着,不敢打断,她有预感,文鼎的由来绝对是不一般的。

“第一任云王。虽富可敌国,但却生性淡泊名利。圣上继位后,他便携了一家妻小来了云州,远离朝堂纷争,做了个闲散王爷,身边有美丽的王妃,还有十二位美妾陪伴。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一位王妃,十二位美妾?一个男人要应付这么多女人,第一任云王看来也是个风流种子啊!锦曦在心里暗暗想着。

“人总是有美中不足之处。云王爷唯一的遗憾便是子嗣艰难,王妃无所出,十二位侍妾,也是一儿半女都没有诞下。当时钦天监有一位与云老王爷私交甚好的故友,私下为云老王爷占了一卦。卦象显示,云王爷因为早年做下的那些事情。伤损了太多阴德,命中注定无一儿半女送终孤老。”文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因为锦曦已经忍不住惊讶了一声,“是因为第一任云王爷,参与了皇子间的争夺,手染鲜血的缘故么?”

文鼎摇了摇头,道:“成王败寇,不论是朝代的更迭。还是每一代帝王的更新换代,都少不得一番杀戮,生在皇家,这是免不了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云王爷会折损那么多的阴德,要他断子绝孙呢?”锦曦不解问道。

文鼎目光微微闪了闪,皱了下眉头,道:“云王爷富可敌国,才能鼎力相助当今圣上争夺大宝。然而,云王爷的这些金山银山,却是来路不明!”

“来路不明?”锦曦讶问,偷得?抢得?杀人越货得?天哪,该不会是…挖别人祖坟得来的吧?

“如你所猜,正是盗墓所得!”文鼎无奈的点了下头。

锦曦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唯恐自己吃惊过度而发出声。怎么会,高高在上的王爷,背后的资本积累竟然是这样的黑暗?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盗人祖坟这等事,是不能外道的。于是,对外,便只能虚造声势。说是云王爷手下有一支兵,神出鬼没,在当时被人以讹传讹,传成是阴兵,说云王爷有大神通,能跟阎王那借到阴兵。因为云王爷每次带着他的军队过境之处,皆坟土龟裂,棺木横野。实则不然,云王爷手下的这些神出鬼没,白日蛰伏,夜间行军的,实乃一支专业的盗墓队伍。”

“跟云老王爷的‘壮举’相比,我大伯还真是小鱼小虾呢!”锦曦忍不住摇头苦笑,文鼎也是无语摇头。

“圣上感念云老王爷当年的扶持大恩,私下里请钦天监的能人,为云老王爷千万设计破去诅咒,终于寻得一个破解方子。”

“在云老王爷五十岁那年,他的其中一位侍妾,终于为他诞下一位男丁。当今圣上感念老王爷一生功勋,老来得子,不待满月便将此子敕封为世子,只待他年满十八周岁,便顺利继任下一任云王。并下旨将南部富庶且气候宜人之地云州,为云老王爷封地,子孙后代永沐圣光,永享荣恩。”

“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云老王爷的这位老来子,却是个破例。熬鹰赌马,斗鸡遛狗,开钱庄,逛青楼,养戏子,押男宠,风流成性,纨绔不羁,胸无大志,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蠢材!”

锦曦注意到文鼎在说到第二任云王的时候,脸上的嫌恶直达眼底。

“老云王为他迎娶了当时云州的书香世家文氏嫡女为正妻。但是,就在成亲的翌日,这位年轻的云王爷却从外面领回来一个美丽妖娆的渔家女,并带回一个两岁大的男娃…”

“渔家女带回来的男娃,于年轻的云王爷如出一辙,云王爷宠溺他们母子,渔家女沧氏被抬为贵妾,那孩子入了皇室宗亲的族谱,取名云夙。是云王的长子,却非嫡子。”

“文王妃书香世家的大家闺女,才情过人,自然也是性情清冷孤傲。渔家女自幼生于海边,长在市井之中,最会察言观色,巧言奉承,云王爷及家中一干奴仆下人下人都被渔家女拉拢,文王妃渐渐被孤立,一不得宠,二不得势,几个月后文王妃怀有身孕,被抬为贵妾的渔家女暗里下手,致使其滑胎。文王妃在云王府里日子过得极其苦闷。”

锦曦默默点头,在这个世界,尤其是在上层权贵之中。女人永远只是附属,甚至玩物。做丈夫的。高兴了就去安抚一番,不高兴了,十天半月也等不来一回临幸,尤其是皇室中人更是如此。

“一年后,文王妃再次怀孕,这回终于顺利诞下一子。取名云凌。云老王爷嫡庶分明,当下便奏请圣上册封,云凌被册封为云王世子,即第三代云王…”

文鼎话音未落,只见对面一直端坐着倾听的锦曦,突然脸色惊白的站了起来。

“文大哥,你、莫不成。你、你就是云王世子?第三代云王?云州城的下一任主人?”锦曦惊愕的打量着文鼎,声音有点发颤的将话脱口问出。

文鼎微微一愣。随即自嘲一笑,摇头不屑道:“我母亲确实是那可怜的文氏女,不过,我却并非云王府嫡子长孙,更不是那云王世子!”

“为啥?你都已经承认了,你娘就是文王妃啊!”锦曦更加不解,袖子不小心拂到桌上的点心碟子,蜜饯撒了出来。

“等等!”她想到什么。顿住,又急道:“既然文大哥的娘亲是文氏女而非方氏女,那么,茗山阁的方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