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皇贵妃,就多帮她念几遍经,祈祈福吧,”皇太后长叹一声说道,“我本以为她的难关快要过去了,没想到却又出了这样的事儿。”

“太后且不用担心,”温僖贵妃劝慰着皇太后道,“皇贵妃吉人自有天助,相信这一次也一定能好起来的。”

“是啊,”宜妃娘娘也搭腔道,“我们也会给皇贵妃抄经的,有咱们这么多人的祈福,还有皇太后的殷殷期盼,相信皇贵妃一定能康复的。”

“但愿如此吧。”皇太后的眉间却依旧不展。

第二十八章 如何安置胤禛?

更新时间2011-12-29 2:44:30 字数:3120

 康熙已经在暂安奉殿和孝陵各自奠酒和举哀完毕了,听到了皇贵妃不好的消息,就急着往回赶,并下旨太医院,让他们下力死保,务必不能皇贵妃有什么不测,否则就一并治罪,这个旨意压下来,太医院的御医们虽然头疼之极,却也不得不群策群力,想穿了脑壳,总算是让皇贵妃的病情恶化的程度减慢了下来,只是要想再进一步,御医们表示,就算是皇上要诛他们九族,他们也是再无办法了。

知道了事实经过之后,康熙差点儿咬碎了一口牙,差点就想把大福金直接赐死,只是想到她现在正怀着皇家血脉,忍了几忍到底还是忍住了,再听说她因“并不知这事儿是机密说不得”,以致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吓得动了胎气,一天到晚都得躺在那儿不敢乱动,又在惠妃那儿看到两个年幼的孙女嗷嗷哭泣不休,另有惠妃跪请受罚以及大阿哥的涕泪认错,康熙暗叹一声“冤孽”,罚了大阿哥禁足、抄经等项,再然后,就是压着太医院尽力治疗皇贵妃。

皇贵妃听到了这个结果,眼睛一闭,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枕上。

“你别这样,”康熙拿着帕子亲自为皇贵妃拭着泪,“朕知道你的心思,虽然你绝口不提胤禔福金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朕心里自是有数,只是这事儿,朕有朕的难处,牵扯的人太多,涉及的面儿又太广,真要追究下来,只怕一场混乱又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这场仗胜得如此不威武,朕正借着罚他们,以窝着心气儿好等以后再战,现下若是把这事儿宣扬开来,让人知道原来将领之间居然还存着这许多的勾心斗角,军心只怕就会散了。”

“我没事儿,”皇贵妃睁开眼睛,对康熙微微一笑,“皇上明白我的心思,我自也明白皇上的心思,您放心吧,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我也不再想了。”

“我知道你不会不想的,你只是在体谅我,”康熙握着皇贵妃的手,叹息了一声,又再说道,“你放心,这事儿我记在心里了,这些人,以后我自有道理。”

“不用了,”皇贵妃笑着说道,“逝者已矣,皇上不用为我,再去多费心思,我现在惦着的,只是胤禛。”

“胤禛?”康熙愣了一下,“他怎么了?”

“胤禛是个实心的孩子,也是个性情中人,”皇贵妃悠悠的说道,“我这一走......”

“不许胡说!”康熙忙打断皇贵妃的话。

“是不是胡说,我知道,皇上也知道,”皇贵妃看着康熙,“皇上,表哥,趁着我现在还有些精神,你就让我把话说完吧。”

康熙心中酸痛,坐到皇贵妃的身边,将她拥在怀中,“好,你说。”

“胤禛是性情中人,”皇贵妃将头倚在康熙的胸前,娓娓的说着,“我走之后,只怕他会伤痛致毁,我虽交待了他福金注意劝着些,可是那孩子也视我如同额涅一般,只怕自己都绷不住,更遑论去劝胤禛了,所以,我只好再求皇上多看顾着他些,别让他伤了身子。”

“你放心,”康熙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还有,”皇贵妃又说道,“胤禛不是我生的,是蒙皇上宠爱我才得以抚育他,他对我也是实心敬爱,甚至比那些亲生的母子还要强出许多,有这个儿子,我很满足,难免就要为他多想一想,也要向皇上多问一句,我走之后,您打算如何安置胤禛?”

康熙没回答皇贵妃,而是直接问她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其实交还给德妃是最正常也是最理所当然的,她毕竟是胤禛的生母,”皇贵妃微微蹙起眉头说道,“只是我担心,德妃未见得愿意。”

“不会吧?”康熙也觉得交给德妃是最顺理成章的,有了皇贵妃这个养母在前,其他人谁接手都不大合适,皇太后的身份和地位自是够了,但自己是只想她含饴弄孙的,连五阿哥稍微长成些,还要将他挪出来,四阿哥自然也是不能往那儿放了。至于德妃接手的问题,康熙觉得皇贵妃绝对是想多了,哪有生母不愿意接受自己儿子的?当初五阿哥从宁寿宫里挪出来需要有人打点琐务时,宜妃可是乐不得的接过去呢。

“不会就最好,”皇贵妃也不多做解释,只微微一笑,“我也希望自己只是多想,可我却还是要求皇上,如果,我是说,如果,德妃说自己照顾胤禛有所困难,还请皇上千万不要勉强,胤禛已经成家了,他福金打点琐务也没问题的,他们完全可以自立的。”

“你放心吧,”康熙安慰着皇贵妃道,“若真是这样,朕会亲自照拂胤禛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皇贵妃舒了一口气,仰脸冲康熙盈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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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没大过年的给世人找别扭,她的病一直拖到出了正月才崩世,如前世一样,她还是仅仅做了一天的皇后,康熙也是怕自己的克后命,一直到表妹眼见着不行了,这才下了封后的旨意。

雍正自是伤心欲绝,讷敏也是伤心难抑。前世与孝懿皇后接触的时候短,并没有产生多少的感情,而这一世,不可否认的,讷敏虽想试着改变孝懿皇后的命运,先开始却还是利用居多,她不想当一个不成功的冲喜新娘,她想要有一个被孝懿皇后亲自教导的名声,她希望四阿哥和自己能不再受德妃的苛待,她希望四阿哥登基之时,不会再有生母跳出来帮着他的敌人来反对他。

可是在与孝懿皇后的长日相处之中,讷敏是真的对她产生了敬爱之情,也真的对她产生了一种类同于母女般的感情,努力让她能改变命运的原因也增加了重要的一项,希望自己能多孝顺她些时候,可是世事总是难如人意,讷敏的努力最终还是失败了,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很难实现,但如果一点没改变也就罢了,可是明明已经有进展了,孝懿皇后的生命也延长了,结果却因为这事儿那事儿的加一起,又让她沿续回了前世的命运,这就让讷敏十分的不甘和懊恼了。

可是再不甘,也已经是成了定局了,想不接受也只能接受,只是康熙的做法,却让讷敏觉得很有些寒心,孝懿皇后的那句“不要惊动皇上”,总时时的在她耳边回响,讷敏心里明白,这不是孝懿皇后怕打扰康熙的政事,而是她失望了,有些不想见这个人了,可当时讷敏是赞同皇太后告诉康熙知道的,她以为康熙回来了,见到孝懿皇后那个样子,必定是会做些什么的,或是能让她有所希望,重新燃起求生之念,再不济能让她无憾的离开也是好的,可是没想到,康熙的处置却是是这样的轻描淡写,无痛无痒。

讷敏知道这件事儿的内里并不简单,它涉及到了朝政,涉及到了党争上,涉及到了康熙的宝贝长子,还涉及到了他更宝贝的太子,可是佟佳氏失去的是一条人命啊,连同孝懿皇后在内,那就是两条了,这两条性命,一个是他平时放纵惯宠的舅舅,一个是他的表妹,同时还是他心爱的女人,只一个禁足加抄经,这就算是打发了吗?

尤其是讷敏还知道康熙对孝懿皇后绝对是有情的,心里也就又更寒了几分,这样的情,这样的意,就是一个皇上能给的吗?而自己重活这一世,想要争取、想要得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意吗?不,讷敏在心下里摇着头,雍正不是康熙,事实上,雍正与历史上的每一个皇帝都不同,他是一个性情中人,爱恨表现强烈,喜欢一个人,那真是能掏心挖肺,当然,他如果看不上一个人,又或者是恨上了一个人,那刻薄和狠也是能到一定程度的。

讷敏这一世所求的,当然最好是掏心挖肺的那种,但若是不能够,至少也不要是刻薄和狠的,当然,最最主要的,也是第一要紧的,还是要保住儿子弘晖的性命,相较于男人的情、帝王的情来说,自然还是儿子更保靠一些,也更为自己所看重。

康熙不知道儿媳妇正对自己存着什么样的观感,他现在也是非常之难受,表妹离世前虽然一直说她没事儿,她不要紧,她没关系,她不想了,她不计较,她已经忘了,可康熙心里明白,这些话都不是真的,若她真的这样,就不是自己那个心细如尘、待人至诚的她了,她的眼睛里也就不会总是暗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怅然了,她只是体谅自己,不忍让自己为难罢了,所以在她离去之前,一句都没提到佟佳氏,可是她越不提,康熙的心里就越存着,他让鄂伦岱袭了佟国纲的爵位,他把佟佳氏从汉军旗改迁回入满洲册藉,他将佟国维封为一等公,当然这些并不够,因为这些都是佟佳氏正常该得的,可是目前,康熙只能做到这样了。

 

第二十九章 有个新月格格要来

更新时间2011-12-29 17:08:44 字数:2406

 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柳永又说,“度日如年”。

但不管时光是过得快也好,慢也罢,总归是在前行的,现今已经进入到了康熙三十六年,讷敏如前世一般,依旧在三月二十六日的子时,生下了她心心念念的弘晖,而这一天,也恰巧是五阿哥和七阿哥娶亲的日子。

七阿哥因身有残疾,康熙对他也照顾些,给他指的嫡福金是正二品武职副都统法喀的女儿纳喇氏,五阿哥的嫡福金他塔喇氏的阿玛张保,却才是正六品的员外郎,而讷敏却是与五福金更相和睦些,倒不是她觉得七阿哥没作为,所以不愿意接近,而是七阿哥和七福金自己先就有些自卑,你越亲近,他们越往后退,最后讷敏也只好做罢,免得大家互相尴尬。

至于大福金,因着孝懿皇后的事儿,讷敏没和她恶颜相对已经是她克制了,再要怎么亲近那是万般不能,当然,她也知道,那事儿必不是大福金的主意,而是大阿哥拿的章程,可事儿毕竟是她做出来的,就算她再有苦衷,自己也不可能一丝芥蒂也没有,更何况除了在事情刚出的时候,能看出她有些懊悔愧疚之意,等再过些时候,人家就如没事儿人一般了,反而对讷敏的淡颜相对,倒话里话外的暗指不够大度,她越是这样,讷敏也就越发不能大度了,只保持个淡如水的交往,就是她的极限了。

而三福金,她的阿玛就是那个选错了路撂脚的朋春,客观上也是造成佟国纲阵亡的原因之一,但这应该不是他有意的,而只是战略上犯了一个白痴般的错误,讷敏倒也没非纠着不放的意思,再说,若这么着追究起来,会被牵扯进去的人就太多了,就连佟国纲自己,也可以说是过于莽撞呢,只是这三福金为了迎合三阿哥的喜好,自嫁进来之后,就开始与诗词文集死磕,讷敏也不太好去打扰人家用功。

当然,还有太子妃,她虽然也可说是讷敏的妯娌,但这些妯娌们还真没一个敢就把她当妯娌来看的,称呼上也是只做“太子妃”,既没喊“弟妹”的,更没有喊“嫂子”的。太子妃是储君的正妻,即是未来的国母,饶是讷敏知道其实这个诸君并不会当到头,也不会转正,这时候的态度也必须是要恭恭敬敬的。

只是看着太子妃一脸端庄高贵稳重的作派,讷敏的心里不免会暗暗叹息,想当初在前世的时候,自己也是如此,结果端庄来端庄去,就把夫君给端庄远了,这一世自己已经改了,可看太子妃的样子却还是依然,只怕将来不受宠的结果也仍会依旧,不过,这个话却就不是讷敏可以提醒的了,虽然她也觉得太子妃可怜,但可怜的人多了,她也不可能全都去救,自己身上这一摊,也才只刚刚垫了点儿底而已。

现今到东三所来找讷敏的,就是与她关系最好的五福金。在这之前,是宁寿宫里一个太监来传话,说是新月格格快要进宫了,皇太后请诸皇子福金一同过去见见。

“新月格格?”讷敏虽觉得这名儿有些别扭,但也没多想,只随口问了一句,“是哪家的?”

“是端亲王家的,”那个太监恭身回话道,“因端亲王一家战亡,只剩下新月格格和一个年幼的弟弟,皇太后和皇上仁慈,就将他们接进京来抚养了。”

“你说什么?端亲王?”讷敏即使有两辈子的养气功夫,听到这话,面上也不禁显出惊诧来了,这端亲王,不是乾隆登基之后追封自己儿子弘晖的吗?怎么会现在就有了,而且......还战亡了?

讷敏正纳闷并心下里暗自有些不舒服着呢,就有人来报说,五福金到了。

“请。”讷敏吩咐一声,又对那太监说道,“你先等一会儿,我还有话要问。”然后就站起身向外迎去。

讷敏走到前院之时,就见一身素淡装扮的五福金正往里走来,与讷敏对着请了安,就开口问道,“太后玛玛那儿也来你这儿传话了吧?”

“是啊,现在还没走呢。”讷敏答过之后,又叫过人来吩咐把肩舆备好,再看向五福金。

五福金会意的说道,“我那儿也备着呢,一会儿会直接抬到你这里来。”

“嗯,”讷敏点点头,一边往里让着五福金,一边问她道,“说是有个新月格格要来?”

“看四嫂这个样子,”五福金因与讷敏关系和睦,跟她说话也不绕弯子,“原来也不知道这个端亲王吗?”

“可说呢,”讷敏带着点儿惭愧的一笑,“我这记性实在是差劲,这会儿还在想呢。”

“四嫂记性若还说差,我的就更拿不起了,”五福金摇头说道,“你也别想了,这本就不是记性的事儿。”

“你知道?”讷敏疑惑的看看五福金。

“是知道一些,”五福金承认着,并说道,“你先让太后玛玛那儿的人回去吧,估计我比他知道的能多一些。”

“好,”讷敏自是不会反对,等走进中院,见到那个已经退到门外的太监就直接说道,“你先去吧,跟皇太后禀报说,我和五福金一会儿就到。”又吩咐倚云道,“你送一送。”

拉着五福金的手走到屋里,先让着她坐下,再叫人取出一身素淡的衣服首饰换上,而在她换装的时候,五福金就将这新月格格的来历介绍了一番。

原来这端亲王的爵位是在顺治年间封的,他们也确实是宗室,但却并不住在京城,而是驻守在荆州,和这边的来往也是极少,所以很容易就被大家忽略掉了。可就在今年年初,康熙正要第三次亲征噶尔丹的时候,荆州那儿却爆发了民乱,康熙当然不会为此影响了准备多时并一切都已就绪的出征噶尔丹的大计,却还是在接到告急文书之后,派了人前去救援,只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端亲王一家除了新月格格和她年幼的弟弟之外,全部都已经殉难了。

康熙接到这个消息时,正是出征在外,却还是下旨对端亲王优加抚恤,并封了其留下的幼子克善为世子,又命那个前去救援的将军将那姐弟俩奉到京城里来,皇太后在宫中接到了康熙说明情况的信,见到那个将军努达海,居然是姓他塔喇的,就顺嘴问了问身边的五福金。

“这他塔喇将军与你家是什么关系?”讷敏一边做着最后的打理工夫,一边问五福金道,“之前倒没听你提起过。”

“他虽和我家虽是本家,却并不很近,”五福金摇了摇头,“平时两下里来往得也不很密切。”

讷敏自是能听出五福金的话并没有尽言,但她不说,自己也不便问,正好她的衣服和首饰一切都换妥了,就对五福金笑了笑,“行了,我们走吧。”

等她们二人方走出东三所的门口,就见大福金、三福金和七福金也正先后从各自的住处出来,因大家俱都是坐在舆上,所以互相行了抚鬓礼,然后并做一处往宁寿宫去了。

 

第三十章 想必也是个极刚强的性子

更新时间2011-12-29 20:31:50 字数:3931

 等讷敏一行人到宁寿宫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先到了,这也正常,她所在的毓庆宫离宁寿宫本就比乾东五所要近得多,而宜惠荣德四妃,还有孝懿皇后的妹妹佟佳氏以及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也先后都过来了,装扮上不是素淡的就是素雅的。

皇太后见人到齐了,就跟大家讲了端亲王的事迹,和五福金跟讷敏说得差不多,只一些细节部分,让讷敏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不过,在这个场合她当然是不会随便乱说话的。

“也真是可怜见的,”宜妃娘娘是最先开了口的,她性情爽利,在皇太后面前也吃得开,说话也较为随便,“这骤失了父母家人,只余下孤姐弱弟,我听着这心里都直泛酸。不过,这新月格格能护着弱弟跑出来,想必也是个极刚强的性子。”

“到底是满州姑奶奶呢,”惠妃接过话去说道,“又是咱们爱新觉罗的血脉,自然是与一般人不同的。”

只是等大家真见到这新月格格的时候,却实在是看不出她有哪里刚强了,满州姑奶奶的那种飒爽英姿也是一丝皆无,倒是很有些南方女子的娇婉柔弱之态,不开口含泪,开口落泪,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屋子的众人一时都觉得意外不已。

新月格格现在是满心的伤痛,“荆州之役”,让她十七年来尊贵的、娇宠的、快乐的、幸福的岁月,全部都成了过去,她在一日之间,失去了父亲、母亲、姨娘、两位哥哥、和她那温暖的家园,她本来不想走的,她想与父母一同赴死,可是额涅说“为了王府的一脉香烟,你要勇敢的活着”,她说“此时此刻,求死容易,求生难!”阿玛说“你必须活着,不止为了保护克善,也为了我对你的宠爱和怜惜!”

所以,她逃出来了,带着克善,在莽古泰和云娃的陪同相护下逃出了荆州城,逃难的三天,是那样的艰难,那样的辛苦,脚底都磨出了水泡,又被雨淋得混身湿透,克善又病了,高烧始终不退,然后,第四天,他们又遇到了流寇,莽古泰一个人挡不住他们六、七个,只能是浴血奋战,自己见实在是逃无可逃了,狠狠心正准备按阿玛交待的先杀了克善,再自尽全节以终,可就在这时候,救兵出现了,远远的镶白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新月觉得自己一生之中,从没有过象那一刻的激动,她拼命挥着阿玛给自己的令箭,疯狂的呼救,又喝着那帮流寇们,结果一不小心,被其中的一个擒了去,然后,他赶到了,努达海,他从流寇的手里将自己救了出来,在阳光下,他的甲胄闪闪发光,高大的身形,勇猛的气势,好像是天上的神将下凡尘。

再接下来,努达海又奉命护送阿玛的灵柩和自己以及克善进京,一路走来,晓行夜宿,餐风饮露,伴着自己的,是无边的悲痛和无尽的风霜,所幸,努达海的队伍中有最好的军医,治好了克善的病,莽古泰的伤势也一天天的在好转,而自己的眼前,却始终浮现着努达海救自己的那一幕,那飞扑过来的身形,那托住自己的、有力的胳臂,还有那对闪闪发光的眼睛,和闪闪发光的盔甲......他不是个人,他是一个神!他浑身上下,都会发光!

新月对努达海的感觉是十分强烈的,他出现在自己最危急、最脆弱、最无助、最恐慌的时候,他给了自己一份强大的支持力量,后来,他又伴着自己度过了生命中最最低潮的时期,让自己对他的崇拜,敬畏,依赖,和信任,都已经到达了顶点。

那是在一个夜里,实际上,自己每夜每夜,都因思及父母而心如刀割,几乎不能成眠,而那一夜,自己终于忍不住走出帐篷,悄悄的走到营火边取暖,仰头却看到天上的一弯新月,不禁悲从中来,一发而不可止,然后,他来了,不知何时,他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将他的披风披上了自己的肩,并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用一种非常非常温柔的眼光看着自己,再用一种非常非常温柔的语气说,“想哭就哭吧!你一路上都憋着,会憋出病来的!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然后,打起精神来,为你的弟弟,为端亲王的血脉和遗志,好好的振作起来。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努达海还说,“我有个女儿,和你的年纪差不多,名字叫作珞琳。她每次受了委屈,都会钻进我怀里哭。你实在不必在我面前隐藏你的眼泪!”然后,他的语气更加温柔了,眼光清亮如水,“或者,你想谈一谈吗?随便说一点什么!我很乐意听!”

于是,自己说了,说自己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有上弦月的夜里,所以自己的名字叫新月,又说自己还有一个小名儿,叫月牙儿。家里,只有阿玛和额涅会叫自己“月牙儿”,可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叫自己月牙儿了!自己越说越心碎,眼泪也不停的掉,声音哽咽不已,“再也没有了!”

然后,努达海就将手臂张开了,自己也就情不自禁的投进了他的怀里,他一叠连声的低唤着,“月牙儿!月牙儿!月牙儿…”,而自己,就在那声声的柔声低唤中,痛哭失声了,这一哭,虽哭不尽自己心底里的悲伤,却终于止住了那彻骨的痛。

从那次以后,新月就觉得,她和努达海之间,生出一种难以描绘的默契,往往在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中,就领悟了对方的某种情愁。努达海用一份从来没有过的细密的心思,来照顾着自己,体恤着自己。知道自己从小爱骑马,他就把他的马“碌儿”让给自己骑,知道自己喜欢听笛子,他就命令军队里最好的吹笛人来吹给自己听,知道自己心痛克善,他就派了专门的伙夫做克善爱吃的饭菜。

知道自己的心底永远有深深的痛,他就陪着自己坐在营火边,常常一坐就是好几盏茶的时间,他会说些他家里的事情给自己听。关于权威的老夫人,调皮的珞琳,率直的骥远,还有他那贤慧的妻子雁姬…自己听着听着,就会听得出神了,然后,自己也会把自己的童年往事说给他听,他也会不厌其烦的、仔细的倾听,因而,他们对彼此都非常非常熟悉了,自己对他的家庭也了如指掌,家中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而现在,自己来到了京城,又进到了宫中,只是身边没了努达海,他要去拜见皇上,而自己和克善,则要来拜见皇太后。

身着一身的素服,新月牵着克善,走进了宁寿宫的正殿,跪地行礼,因事先有人告知她皇太后不会汉语,所以她用的是满语,“奴才恭请太后圣安。”

皇太后虽然对这样的新月格格有些意外,但还是慈祥的说道,“来,到近前来。”

新月牵着克善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了。

皇太后的声音又放柔了些,“靠近点儿,不要紧的。”

新月这回领着克善一直走到了皇太后的身前,屋子里的其他人就不禁互相看了看,皇太后虽也微微一愣,倒也没在意,反而分别执起了他们两个的手,怜惜的说道,“小小年纪,苦了你们了。”

听到皇太后安慰的话,新月就不禁泪盈于睫了,而克善,则是干脆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

其他人又在互相对看了,讷敏也是在心里一皱眉,这宫中可是有忌讳的,当初孝懿皇后崩世,四阿哥和自己想素服三年,还需向康熙请旨求准呢,现下他们姐弟俩这么穿着也就罢了,念着他们全家殉难,皇太后和皇上也不会太计较,可是这话还没说,就哭哭啼啼的,这个规矩可是......,也不知这端亲王府是如何教导孩子的,八岁,在民间还可以说是孩子,在皇室宗亲,以及有些权贵的人家,差不多的规矩也该开始学了,再悲痛难过,有些场合却还是要忍的。

皇太后又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和蔼的说道,“哭吧,悼念亲人,还管什么规矩呢。”

要是正常的情形,皇太后这么说了,下面的人就该为自己的失态,请皇太后降罪或是恕罪了,然后皇太后再说几句安慰的话,这个情形就可以过去了,即使克善年纪小没太学过规矩,新月这个做姐姐的,也该代他做表示才对,可是她却打头忍不住了,一下就跪下来,伏在皇太后的膝头上真就那么哭起来了,克善见姐姐都如此,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于是皇太后的两个膝上,就一边趴了一个,这下可真让她有些无措了。

皇太后并不是一个伶俐的人,实际上她是太不伶俐了,否则也不会在紫禁城住了这么多年,却连汉语都不会说,要不是太皇太后护着,要不是董鄂妃逝的早,只怕她这个皇后之位也够呛能保住,还好,她有后福,康熙登基之后,对她尊敬有加,自太皇太后崩世后,一般后宫里的事儿,也会跟她说一说,她若是开口说什么事儿,基本上也不太驳。

当然,皇太后也知道自己的能为,所以并不会轻易开什么口,更不会多随便管事,但在有需要的时候,她还是愿意为康熙分忧的,就象这次,康熙对她说,端亲王是为国殉难的,对他的后人,可以多优待些,所以,她才会如此温言抚慰,可没想到,这姐弟俩却是不按常理的来,一时间倒把她弄得不知所措了。

PS:

这一章里,引用了些原文,虽做了些修改,但肯定没有改变它本来的意思,我觉得即使再认为这些人做事不对,可他们的行事也必是有缘由的,所以借此将原文中的情节以及新月的心理历程做了交待,只是我怎么写,怎么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这父母家人全都遭获大难,新月是怎么有心情听笛子、骑马的?请特别注意,做这些事的只是她自己,并没有带她那个八岁的弟弟。

还有,就算努达海救了她的性命,对新月来说,他也仍旧只是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与她无亲无故的陌生的男人,她是怎么能就那么投入他怀里的?这样的事儿,只怕是现代的女子都未必能做得出来吧?更别说她还是古代皇室宗室里的格格了。况且,就撇开他们的身份不提,只说那是在军营,军营里是有人巡哨的,他们两个就敢大晚上的那么抱,那么一坐就是好几盏茶的时间,这古代的男女大防在他们那里想来也真就只是空谈了。

唉!原文的字句乍一看好象有理,可再一看就满是吐槽点,真要细数下来,那就又得一章了,且只说两个本章没有提到的吧,这是原文里没有的,而是电视剧里的情节。

第一,新月格格可能是累、可能是惊、可能是悲痛之极,当然更可能是这些都加在了一处,总之是她晕倒了,然后,努达海就将她拥在怀中,同骑一骑了,我就说,即使军中没有轿,也没有车,但做个简易的担架总还是可以的吧?要不要把个亲王家的格格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在怀里啊?

第二,其实这个在本章中也略有提及,就是那个两人相拥的夜里,努达海脱下来披到新月身上的披风,在电视剧中,那是大红色啊,大红色,一个全家刚遇了难、又夜夜为思念亲人而睡不安枕的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不只是接受了这件大红的披风,而且还将它裹得紧紧的?

第三十一章 你们自己的意思呢?

更新时间2011-12-30 10:29:40 字数:3354

 看着皇太后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宜妃赶紧出言解围,“太后,您也别只管叫孩子哭了,这一路从荆州过来,沿途上也不知道哭了有多少回了,到了咱们这儿,也就算到家了。”

皇太后被宜妃这么一岔,这才算是反应过来,赶紧顺着这话说道,“什么叫就算到家了,就是到家了,”又对膝上的这两个说道,“好了,起来吧,都起来吧。”

新月和克善这才站了起来,只是还抽咽着流泪。

皇太后左右看了看,最后决定先问小的,毕竟新月格格是女子,早晚要嫁出去的,而克善才是端亲王的血脉,在问话前,她还先用帕子给那孩子拭了拭泪,“你叫克善?今年几岁了?”

“回太后话,”却是新月出言回答,“克善今年八岁。”

新月的这般举止自然又是惹得屋内众人侧目,只是她泪眼朦胧的,根本没留意这些。

皇太后经的意外多了,倒是有些淡定了,干脆顺势去问新月格格,“那你呢?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回太后话,”新月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说道,“奴才十七了,名叫新月。”

“什么?”皇太后刚刚才养成的淡定马上就没有了,“你叫新月?”

“是,奴才的名字是叫新月。”新月不明白皇太后为什么会一脸惊诧,却老实的点点头说道,“奴才是出生在一个有上弦月的夜里,所以阿玛给奴才取名叫新月。”

屋子里的众人都在庆幸着这时候不用自己说话,因为她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讷敏面儿上保持着镇定,心里却已经是阴云一片了,看来这个前世肯定没有、这世却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端亲王的家教十分的成问题,男孩子养得不懂规矩、又不大气,女孩也是不成体统,之前还以为这“新月”二字是端亲王为她女儿起得雅号呢,没想到却是她的闺名,这个是能彰显的吗?

皇太后事先并不知道她的闺名,却已经知道新月格格这个称呼,可见得那些上奏给皇上的折子上必是直接写出来的,所以康熙才会照样写给皇太后,刚才宁寿宫的太监来给自己传话时,也是这么叫的,而从荆州到这儿的一路之上,这个宗室格格的闺阁之名又不知经过多少人的嘴里嚼过了,再想到那个端亲王还是前世弘晖的封号,讷敏真是觉得晦气之至。

不太具备应变能力的皇太后,觉得自己今天经受的意外已经够多了,安抚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否则还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儿,干脆直接过渡到结尾,将康熙的安排说出来好了,“我和皇上是想留你们在宫中的,可是宫中的规矩又多又严,克善......和你,还是孩子,又刚失了父母,很不用现下就学这些,所以我们就商量着,或者让你们到哪个亲王府......”

讷敏听到半路,就知道这不是太后的话,她还说不出这种带着委婉之意的话来,其实这话里面的直白意思是,你们现在是要守孝的,所以不能留在有忌讳的宫里,至于要到亲王府,那是因为克善是亲王世子,当然是养在亲王府里才最合宜,但有这么一对姐弟住进去,只怕那个亲王府以后的日子未见得会清闲了。

而皇太后还没说到要将这姐弟俩放到哪个亲王府呢,就有人来报,皇上过来了。

其他妃子们还好说,众皇子福金们就准备要避开去,只是她们刚走出来要准备告退,康熙就已经走进来了,见她们这样子,直接挥了挥手,“行了,你们也不用避了,且一起听着吧。”

得,这下不用走了,众皇子福金们怎么出来的,又怎么回原位去了。

康熙给皇太后行过礼坐下之后,眼睛看向那一对身着素服的姐弟,“这就是克善和新月格格?”

“就是他们了,”皇太后点点头,想想又补充一句,“这新月格格,她的名字就叫新月。”

“什么?”康熙的眉皱了皱,“既是格格的闺名,哪里好这么叫来叫去的?传话下去,以后不得再以此相称。”

“嗻。”康熙身边的太监忙答应一声,之前的顾问行已经调到敬事房任总管了,现在跟着康熙的梁九功。

新月觉得很委屈,眼睛里又含了泪,这是阿玛给自己起的名字,在荆州叫了那么多年,没想到刚到京城,就不许叫了。

康熙没理新月,又问皇太后道,“皇额涅,您可对他们姐弟俩可有所安置了?”

“还没有呢,”皇太后觉得自己的效率不够高,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刚说要选一个亲王府呢。”

“方才朕在朝上也是这么说的,”康熙的目光转向新月和克善,“可是努达海却说,他十分愿意迎接格格和小世子回第。”

什么?饶是屋子里的人今天经得意外够多了,还是被康熙这话惊着了。五福金的脸色都有些忍不住变了,皇太后和皇上话说得明白,要找一个亲王府,你一个将军,正经连个爵位还没有呢,是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而康熙的话还没完,“努达海还说,他自荆州护送你们回京,一路上感情融洽,他真心诚意的想要照顾你们姐弟二人。”

这下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向新月看去了,结果就见那姐弟俩居然是一脸惊喜之色,倒让大家一口气就噎在那儿了。

康熙自然也看到了这姐弟俩的神情,却不动声色的问他们道,“你们自己的意思呢?”

克善这回倒是自己答话了,他抢着迫不及待的说道,“这样好!这样好!我们一路上和努达海都熟了,能去努达海家,是我们最高兴的事了!就这样办好不好?”

康熙看向新月,“你说呢?”

新月很坦白的说道,“那是我们姐弟二人,求之不得的事!”

康熙微一沉吟,就开口说道,“既然你们的意思是如此,那朕就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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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宁寿宫,大家的表情各异,一时却又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简单做了告别,就各自乘着肩舆离开了,除太子妃以外,其余的皇子福金,正好是五个,分住在乾东五所里,她们是一路来的,自然也是一路回去,与来时不同的是,五福金的脸色已经有些掩不住的忧愤之色了,讷敏心下也代她叹息,那个意图攀附权贵、却连基本的分寸都不顾的努达海,是五福金娘家的本家,听她之前的话头儿,只怕两家里纵使没什么嫌隙,也没多少往来,但没往来容易,想不被牵累就比较难了,都是姓他塔喇的,总是难免会有人联想的。

就这么着一路无话的回到了乾东五所,然后各回各家,讷敏乘着的肩舆进了黄琉璃瓦歇山顶的前门,又过了木影壁屏门,里面就有奴才迎过来了,正是苏培盛,“福金回来了,十爷和三舅爷在呢,爷吩咐,您回来了,就直接过去。”

苏培盛所说的三舅爷,指的是讷敏的弟弟五格,他到底还是进宫做了十阿哥的伴读,不过,十阿哥跟他对脾气,又有四阿哥相护,倒是没受什么欺负,只是常被四阿哥罚着念书练字,同时被罚的还有十阿哥。

因为多了一层五格的关系,再加上讷敏的存心故意,十阿哥现时与四阿哥的关系可是比跟八阿哥近得多,尤其是在温僖贵妃薨世之后,讷敏拿着四阿哥的事儿来劝十阿哥,说孝懿皇后崩世时,四阿哥是如何,又说当德妃不愿意接管他时,他又是如何,从而让十阿哥觉得四阿哥和他根本就是同病相怜,不,实际上他比自己还要惨些,他虽有生母在,可这个生母却是只享受权益,却并不尽义务的。

不过,十阿哥和四阿哥近归近,但两人的性情决定了,他们是不可能玩到一处的,又加上四阿哥总是让十阿哥读书练字,每每念得他头大,好在有个五格陪着,他也勉强能坐得住,而由此,他跟四阿哥的关系,可以说亲近,也可以说亲厚,但绝称不上亲密,与他能论上亲密的,那得说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是康熙让四阿哥教他算学的,而讷敏对这个前世一力支持四阿哥的人,态度上的亲切自是更不必说,他来东三所的次数多了,与也常过来的十阿哥自然也就熟了,十三阿哥虽小三岁,但技勇上的功夫却是扎实,正可与十阿哥练到一处,而他在诗文书法上的刻苦与悟性,又让四阿哥很是满意和欣赏,几番下来,倒使得他在四阿哥和十阿哥之间能起些缓和的作用。

只是这回十三阿哥没与十阿哥一同过来,估计应该是去他生母章佳氏那儿了,就象九阿哥应该去了宜妃那儿,而十四阿哥则是在德妃那儿一样,至于八阿哥,当然是在惠妃那儿了,德妃虽不愿意接管四阿哥,但四阿哥却并不会失了对生母该尽的礼数和义务,晨昏定省,他当然也是在做的,只是多会和讷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