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东三所离延禧宫并不很远,所以五福金来得很快,听了宜妃对她说了端亲王府的格格与奉养她和世子的内大臣他塔喇努达海居然有了私情,脸色先是一红,随后又是一白,气息也变得粗了,应该也是愤恨难当,只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儿,没办法发徐,等再听宜妃说起让她承担的差事,五福金很痛快的就点了头,却又看向讷敏说道,“其实这事儿,若是能由四嫂和我一同去办,应该会更稳妥一些。”

讷敏正致力于当一个隐形人,虽然这种事儿牵涉到皇家声誉,与她也有些干系,但毕竟不大,又已经有人在管了,她一个皇子福金就不需再来出这个头了,宜妃会让五福金参与进来,是因为五福金娘家人与那出事的宅第人家是本家,她出面做一些事,既能把两家的立场分清楚,将来康熙若有处罚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念着五福金在这里面出的力,而不会迁怒到她的娘家去。

“出了这种事儿,”讷敏不明白五福金为什么要把自己也扯进去,但她既然说出来了,自己也要有所表示,“身为皇家中的一员,我自是也想尽一分力的,只是五弟妹去与她们谈,是因为你与她们多少有些渊源,对你,她们也会多说多讲一些,若加了一个我在旁边,只怕就未必了。”

“怎么?”五福金却睁大了眼睛看着讷敏,“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讷敏疑惑的回看着五福金。

“我也是才知道的,”五福金对讷敏说明着,“那内大臣努达海的夫人,是你大嫂的表姐啊。”

第四十四章 怎么把你也卷进去了?

“是这样吗?”讷敏目光中依旧充满着疑惑。

讷敏是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层关系,之前她还一直在同情五福金,就算是这件事儿能有惊无险的过去,可端看那内大臣努达海,是色令智昏也好,是被攀附权贵之心迷晕了头也罢,只凭他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儿,以后不能再得大用是肯定的了,却又说不定还会行出什么别的事儿出来,和这样的人家扯上关系,就算是能不被牵累,名声上总也是会有损的,就算名声上也没事儿,至少心里也会觉得堵得慌,却不想她这边同情着别人,自己家却居然也跟那家人扯上关系了,大嫂的表姐?怎么从没听她提起过?

“你也是的,”小佟佳氏有着个姨母的身份,对讷敏说话也显近些,这时语气中就带着些薄责说她道,“自家的亲戚怎么都还不知道?”

“这也难怪,”宜妃微笑着接过话去,“咱们的亲戚也是太多了,族亲、姻亲、堂亲、表亲,一个套出一群,一家又绕出好几家,脑子再好,也未必能理得清楚,四福金在这方面已经比一般人强出许多了,但却也记不到她嫂子的表姐那儿去。照我看,五福金只怕也是从什么地方偶然得知的。”

“还是额涅知道我,”五福金忙点头说道,“自从我知道娘家的本家出了这么一位亲戚之后,心里就一直不能安生,所以就借着家中有人进宫来给太后玛玛请安时,提醒她们对那家人多注意些,若见到有什么对皇室宗亲奉养不力甚至是有所不敬的事儿来,或提醒或规劝,或想其他办法,总之是绝不能让皇家的声望有损,家里人也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厉害,自然不敢怠慢,对他们家的动静多有注意的同时,就发现了那内大臣的夫人与四福金的大嫂居然是有亲戚的。不过,那内大臣的夫人并没有对外宣扬此事,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既然是这样,”小佟佳氏想了想之后,对讷敏说道,“那你就与五福金一同与那家的老夫人和夫人谈谈吧,这件事里老夫人的心思应该会很简单,她肯定是一心顾着他塔喇家的利益和损失,而内大臣的夫人所想的则会更多一些,也更复杂一些,这里面涉及到了她的一双儿女,还有夫君,听说内大臣为了她,可是从未纳过妾的,现下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宗,只怕她的心里未必能过得来这个劲儿,你与她有这层关系,也算是方便,这样,有些话也就能多劝她、多开导她了。”

“还有,你弟弟五格不是也在宫学里吗?”宜妃却又想到了一点,“让他去跟端亲王世子多聊聊,把一些规矩礼法、尤其是孝期内的行止应当如何,都讲给他知道,也省得嬷嬷们劝导格格时,世子从中相拦。我见世子对他的那个姐姐,还是挺爱重的,为她的生日买礼物,却挨了一顿好打,就这样,他也还为那格格开脱呢,虽然规矩上差些,礼仪上也少人教,又不很知事,但心地却是良善的,又知道尊长,并不是不能教的。”

讷敏明白宜妃的意思,但事涉皇家阴私,她可不想让五格单独承担这样的差事,“宜妃母的主意当然是好,我也觉得端亲王世子在这些事中并没有大错儿,只可惜,听五格说,世子在宫学中与旁人的关系一向平平,据说是因为他的底子不很好,课读上比较吃力,又得了姐姐的谆谆教诲,要重振端亲王府,故而进到宫中就只埋头苦读,并不与人多做交流,若五格突兀的前去说这样的话,只怕世子未见得能听得进去,如果再起了反作用,倒更不好,不如让五格装做与保泰他们闲聊,把一些相关事儿和道理,聊出来让世子听到,上次格格出去骑马散心的事儿,就是保泰一行人看到的,他们说起来肯定也有话,这样说不定对世子更有触动。”

讷敏明白宜妃的意思,宜妃也明白讷敏的心思,想想她的话虽然是在为五格减轻责任,却也有一定的道理,保泰他们是早知道端亲王府格格行止不谨的人,也不存在泄密的问题,至于新近更严重的事情,相信讷敏也不会对她弟弟说的,于是就对她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好,这样就更稳妥些。”

等到小佟佳氏和宜妃将她们的意图说给讷敏和五福金知道之后,已经是将近晚膳之时了,小佟佳氏本要留她们在延禧宫用膳的,讷敏却起身说道,“姨母赐膳,本不该辞,只是此时五格也将要课读间歇,正可把端亲王世子的事儿说给他知道,也利于他们早些行事。”

“也好,正事要紧,”小佟佳氏点点头说道,“那你就去吧。”

“我也告退了,”五福金也站起身来,“也好和四嫂商议一下,在见着那婆媳俩的时候,话要怎么说,才能既显皇家威严,又能让她们心悦诚服,不敢行妄为之事。”

“唉”宜妃叹息出声,“你说咱们好端端的人,偏被一起子没规矩的弄得在这里烦忧不已,这是招谁惹谁了?”

讷敏与五福金一同告退出来,因为延禧宫离乾东五所并不很远,回去的时候讷敏没坐舆,就那么与五福金相伴并肩的溜达着走,间或说些个天色景致之类的话,对端亲王府的世子与格格或是内大臣他塔喇家的事儿,却是只字不提。

讷敏不提,五福金却不能不提,本就是她把讷敏拖下水的,于是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说道,“我知道,把你拖到这件事儿里,是我的不对,可是听了那家的事儿,我实是没信心只凭自己就能说得通她们,你也知道我嘴笨......”

“快罢了吧,”讷敏拦住五福金的话,“你嘴笨,难不成我就是个灵巧的?”

“总是比我好多了,”五福金承认的说道,“你的话常能说到点儿上。”

“可别,”讷敏忙摆着手,“你可别这么紧着夸我了,万一夸得我找不着北,再把差事给办砸了,那咱们才难交待呢。”

“正是说这差事呢,”五福金的眉又皱了起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格格,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内大臣,怎么他还就偏偏姓了他塔喇氏了呢?”

“你也别这么说,这他塔喇家的夫人不也与我扯上关系了嘛,”讷敏苦笑着,“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还是先想想到时候话要怎么说吧,怎么样?咱们是到哪里商议?是我哪儿,还是你哪儿?”

“到你那儿吧,”五福金说道,“你不是说要找你弟弟嘛,我也正好可以见见元寿。”

回到了东三所,见到陈福与其他下人一同迎上来,讷敏就对他吩咐道,“你去宫学里,让人转告五格一声,叫他在间歇的时候过来一趟。”

等陈福答应着离去之后,讷敏又对五福金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大嫂与她的这个表姐关系如何呢,也该跟五格问问清楚,才好决定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这位内大臣的夫人。”

五福金笑笑说道,“听我娘家传来的话说,你大嫂与她的这位表姐,跟我们家和内大臣他家一样,来往得并不是很亲近,所以,你不知道也是常情。”

“还有一个原因,”讷敏笑着引五福金往自己的卧室里去,“我与大哥年纪有些相差,大嫂嫁进来之后,先是怀孕生子,我不好常过去打扰,后来我被指婚,成天又多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学规矩,两下里也就并不很亲密,后来额涅仙逝,我怀弘晖之时,是大嫂和二嫂进宫来照顾我,这才又多说了些话,有时也会谈到她们娘家,但其他的亲戚,所提就很少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讷敏心中却还是有疑问,之前不说,可以说她或是与自己关系不亲密,或是与内大臣夫人的关系不亲密,但四阿哥已经通过五格传过话去,让乌喇那拉家多留意些内大臣他塔喇家的动静了,大嫂就算与内大臣夫人的关系再不亲近,这是门亲戚应该还是能想得起来的,却还是始终没将这个话递到宫中来,这里面是有什么缘由,讷敏就不清楚了,好在有五格在,这个缘由应该是能很快就知道的。

在等五格过来的时候,讷敏与五福金先逗弄了弘晖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商议起事儿来。

其实也没多少好商议的,小佟佳氏和宜妃的意图是指明了的,虽然在没有皇上的旨意之前,世子和格格暂时不能移出内大臣他塔喇家,但在这段时期内却坚决不能让内大臣和格格再见面了,格格那边,可以让嬷嬷们劝导约束着,哪怕使出些稍微强硬些的手段,只要是为了阻止格格逾矩越礼,就没关系。而内大臣那边,后宫之人管不到朝臣,就只能靠老夫人和夫人多做告诫,严加规导了。一定要让她们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必不能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弄得皇家也跟着没脸。

这些话,本来小佟佳氏和宜妃也是可以直接跟老夫人说的,但通过五福金和讷敏这样与他们略微有些关系的人来说,更容易把话说开说透,也更能够让她们按照自己的意图去跟皇太后请旨和操办,而不是她们之前所想的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什么计划。讷敏和五福金要商议的是,她们俩是一人负责一个谈话的,五福金对老夫人,讷敏则对内大臣夫人,虽然是分别谈话,内容也各有不同,但方向却一定要统一,不能说两岔里去。

两人商议完后,五格也过来了,讷敏到外间见了他,问及大嫂表姐之事,他也是一脸惊讶,“怎么?这家人跟咱家还有亲戚哪?”

“大嫂在家没提起过吗?”讷敏问他道。

“没有,绝对没有”五格坚决的摇头,“就那家人,如果大嫂说起过,我肯定会记得。”又皱起了眉,“真是晦气,怎么偏就与他家沾上了呢?”

“你这话,可别当着大嫂的面儿说,”讷敏瞪五格一眼,又对他说道,“你今儿个回去之后,问问大哥,把这事儿弄清楚了,明天一早,我让陈福去找你。”

“好,”五格马上答应着,“我回去马上就问。”

“还有,”讷敏嘱咐五格,“告诉大嫂,若她与这位表姐关系还不错,或是这位表姐去找了她,让大嫂告诉她,一切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怎么了?”五格马上瞪起眼睛,“那家又闹什么事儿了?怎么把姐你也卷进去了?”

“有些事儿不是你该知道的,”讷敏摇摇头,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也有事儿要做,端亲王世子那边,你虽还是不要太接近,但宜妃母的意思是,你和保泰他们可以通过与别人的闲聊,把一些规矩礼法说给他听,尤其是孝期内的行止应如何,男子的要说,女子的最好也能提及,但最要紧的是要说到,若是有什么不谨的事情发生,将会对家族的名声以及未来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好,我记下了,”讷敏虽没说又出了什么事儿,但五格从她的神情以及语气中也知道了此事的严重性,所以很是郑重的点着头答应着,“一会儿过去就跟他们说。”

“这事儿虽急,但也不要操之太切,”讷敏又嘱咐五格,“先商议好,说那些话,是要让世子明白事儿的,可别起了反作用。”

“放心吧,”五格格再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另外,”讷敏又对五格说道,“有可能,只是有可能,端亲王世子和格格会移往别处,记得之前皇太后和皇上曾提过亲王府的,你跟保泰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又严正着面色说道,“这话,是坚决不能泄露于外的,知道了吗?”

就端亲王府格格那样不检点的性子,怕是到了哪个府,都不能太安生了,椿泰才承了康亲王之爵,正在年少,比那格格还小呢,想必康熙是不会考虑他那儿的,倒是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这两个康熙的亲兄弟,就不好说了,自己虽做不了太多,但提前透个信儿,让他们心里先有个准备,纵算不上是什么人情,至少也是卖了个好的。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与旁人无关

五格的动作很快,交给他的几件事,他回去之后,没多做什么耽搁,马上就办了,其他的效果如何现在还不知道,但乌喇那拉家大儿媳与内大臣他塔喇努达海夫人的关系却是问出来了,当然,两个人确实是表姐妹,但关系也确实是一般,并不是两个人中有谁的品性不好,也不是两人的性格方面不相合,而是因为她们两人就没什么机会多做往来。

讷敏大嫂的娘家是从盛京后迁到京城来的,进京的时候,讷敏大嫂的这位表姐已经嫁人了,上有老人要侍候,下有儿女要教养,与正学规矩、准备参加选秀的娘家表妹自然也没什么时间来往,而讷敏的大嫂在嫁给讷敏的大哥之后,乌喇那拉家与他塔喇家结交的人员又各有不同,于是两表姐妹见面的机会也并不多。

当然,即使不怎么见过面,对有这样一位表姐的事儿,讷敏的大嫂还是知道的,听到星辉提起他塔喇努达海的不知所谓,她也马上想起来了,这个不知所谓的人,正是自己的表姐夫,只是见夫君一脸的不屑,又说起四阿哥的不悦,讷敏大嫂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决定还是别给四阿哥和自家姑奶奶添堵和找麻烦了,再说,自己娘家的表姐,和他们本也算不上是什么实在亲戚。

却不想,就这么一层转了几个弯的关系,还是让人给查出来并点明了,星辉知道之后,对自家妻子进行了很严肃的批评,既然四阿哥发话让他们留心这事儿了,那么自家与其中有哪怕一丝的牵扯,就该事先说明,这不是添不添堵和找不找麻烦的问题,而是让人先在心里有个准备,一些事也可以事先预防,不至于象现在这样,让四福金处于被动之地。

讷敏是很被动,若是她提前知道有这样一层关系,那......事情和现在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虽然她可以让大嫂事先与她的表姐通通气,但有鉴于她以及其他的人等都不会想到,格格会与内大臣之间产生私情,自然也不可能告诫她在这方面加以防范,以讷敏之前仅知道格格孝期内出去骑马游乐的事儿,只会是提醒她在守礼和上下进退上多加注意,但听那些嬷嬷们说,内大臣的夫人是一个以夫为天的人,虽府务是由她掌管,但内大臣只要发了话,她基本上是无有不从的,否则也不会出现由内大臣一手来操办格格生辰之事了。

但现在情势却是不同了,内大臣努达海与端亲王府的格格有了私情,若是皇家追究起来,严重些的话,阖第上下都是要担干系、受处罚的,包括那一双儿女在内,讷敏决定的切入点也正在于此,同样是做母亲的,她觉得自己知道自已大嫂的这位表姐最重视的是什么,只是等她见到了这位内大臣的夫人之后,对自己的这个看法,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天内大臣他塔喇努达海的额涅和夫人被宣进宫,进的是宜妃的翊坤宫,因为这里是在西六宫区,离皇太后所在的宁寿宫距离远一些,比较不会惊动到她老人家,而讷敏和五福金也提早来到了这里,又与小佟佳氏和宜妃商谈了一番,然后就有人来报说,那两人已经进来了,按照宜妃事先的吩咐,已经被分别领到一个厢房里等候了。

“你们去吧,”宜妃对讷敏和五福金说道,“希望她们是听懂事儿的。”

走进内大臣他塔喇努达海夫人所在的厢房,讷敏是有些惊讶的,她知道内大臣为了这位夫人二十年一直都没有纳过妾,所以也想过这位夫人在相貌上应该是有些出众的,却不想是这般的出众,她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保养的相当之好,若不是知道内里,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个已经有了一个十九岁儿子和一个十七岁女儿的人,而她的气度也很是不错,虽然眉宇间有些郁色,神情上也有些惴惴,但整体来说,却依然是落落大方的。

“给夫人看坐。”端坐着受了雁姬的礼,讷敏吩咐道。

“谢四福金赐坐。”雁姬行礼谢过之后,在太监搬来的椅子前半边坐了。

讷敏心下点了点头,看来还是个懂规矩的。

抬手让屋中的人退下,讷敏带着微笑问着雁姬,“你可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回四福金话,”雁姬起身恭敬的说道,“奴才与您娘家兄长火器营翼长的淑人是表姐妹,只不知您指的是不是这一宗?”

“正是呢,”讷敏点了点头,“只是以前我还真不知道咱们之间居然是有这层关系的,要不是你家奉养着端亲王世子和格格,可能我到现在也还不知道,现在我是知道了,那你又知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找你和老夫人进宫呢?”

“回四福金话,”雁姬恭身回答道,“奴才大胆臆测着,或者是与端亲王府世子与格格有关?”

“你果然如我大嫂所说的一般聪慧,”讷敏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想必这其中的利害,你也应该是心知肚明了?”

“四福金恕罪,”雁姬一下子跪倒在地,“格格生辰那天,奴才一心只想着让她能稍减哀伤,居然一时晕了头,弄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来,还请四福金治罪。”

“你这一会儿恕罪,一会儿治罪的,倒让我不知该如何了,”讷敏微微摇了摇头,又轻叹一声说道,“你起来吧,恕罪也好,治罪也罢,都不是我能做的,而那样的话,是谁弄出来的,你明白,我也明白,宫里还有其他的人,也明白。”

“四福金明鉴,”雁姬并没有起身,反而一个头磕到地上,“为格格安排生辰庆贺之事,本就是内宅事务,自然是奴才一手安排,与旁人无关。”

“真的吗?”讷敏淡淡的问了一句,不等雁姬回答,又马上接着问道,“那么与正在孝期内的格格发生私情,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吗?”

“四福金,这话是从何而来?”雁姬大惊,面上也失了血色,忙连连叩头分辩着,“奴才阖第上下,对世子和格格是恭敬爱护有加,或者是太过爱护,太过怜惜了,行止上有些愈矩之处,但绝不敢有轻侮之事,还请四福金千万不要听信他人胡言。”

雁姬当然知道这话并不是胡言,她与努达海是夫妻,结缡二十年,彼此间的了解和默契,早已经达到水乳交融的地步,当努达海变得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又心事重重的时候,她又怎么可能没有查觉?尤其是努达海在床第间,也变得疏远和回避了,就更让她心底里犯起惊疑了。再回想这些变化,正是自他被额涅从望月小筑拉出来开始的,雁姬震惊了,她不愿相信,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怎么可能呢?那格格年轻得足以做努达海的女儿啊不但如此,她还是骥远的梦中人呀努达海于情于理,都不该让自己陷入这种不义中去呀

带着满腹的狐疑,雁姬在每天在餐桌上,悄悄的打量着格格和努达海,不止打量格格和努达海,也打量骥远和珞琳,结果越看越是胆战心惊。格格的眼神朦胧如梦,努达海则是欲语还休,骥远却完全没有怀疑,只要见到格格,就神采飞扬,珞琳更是嘻嘻哈哈,拚命帮骥远打边鼓。这一切,实在是让雁姬不安极了。

雁姬之前也曾有过“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虽然骥远的身份与格格有些相差,但儿子既然起了意,当额涅的总是想成全,又想着皇太后和皇上居然会同意让自己家奉养世子和格格,也未必就没有指婚之意,可是现在,她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念头了,甚至每一想到,就惊恐惶惑心痛不已。

雁姬曾经试图让努达海迷途知返的,她说,“世子已化险为夷,不知道你的心能不能从‘望月小筑’中回到我们这个家里来呢?别忘了,你在你原来的世界里,是个孝顺的儿子,温柔的丈夫,谈笑风生的父亲,令人尊敬的主子,更是国之栋梁,允文允武的将相之材”又说,“格格真是人如其名,娟秀清新,我见犹怜,不知道是怎样的王孙公子才配得上她?我家骥远对她的这片心,看来,终究只是痴心妄想而已。格格有格格的身分和地位,我们家这样接待着他们,也得小心翼翼,就怕出错,你说是吗?”

雁姬是了解努达海的,她的这番话,确实是让努达海惊醒了,反省了,当天夜里,他辗转难以成眠,三更之后披衣而起,假装睡着的雁姬也尾随而去了,跟着他来到了望月小筑,看着他和端亲王府的格格摒退了云娃,听着他对格格说着一通长话,虽然话里充满着情意,充满着不舍,充满着痛苦,但令雁姬欣慰的是,他确实是要做了断的。

而那个格格,那个还在孝期内的格格,一边听着这番话,一边哭得泪眼盈盈,不能自控,等努达海的话说完了,她就用那一双盈盈的泪眼,看着自己的夫君,一个足以做她父亲的人,深情款款的说道,“我永远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骑着碌儿,飞奔过来,像是个天神般从天而降,扑过来救了我。就从那天起,你在我的心中,就成了我的主人,我的主宰,我的神,我的信仰,我情之所钟,我心之所系......我没有办法,我就是这样所以,你如果要我和你保持距离,行你要我管住自己的眼神,行你要我尽量少跟你谈话,行甚至你要我待在望月小筑,不许离开,和你避不见面,都行只有一件事你管不着我,你也不可以管我那就是我的心”

雁姬眼睁睁的看着那格格,看着她目光定定的对着自己的夫君,语气坚决的说道,“我付出的爱永不收回,永不悔改。纵使这番爱对你只是一种游戏,对我,却是一个永恒”而自己的夫君,就一副被感动得不能自已的模样,站在那儿,深深的凝视着那个格格,再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

这样的情形,让雁姬痛彻入骨,一连好几天,她不能吃,也不能睡,她觉得自己病了,病得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这一生,她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难题,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只知道一件事,她恨新月她一天比一天更恨新月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子,在清纯与天真的伪装下,掠夺了她的丈夫,征服了她的儿子这两个男人,是雁姬全部的生命啊而且,这以后要怎么办?如果骥远知道了真相,他将情何以堪?如果皇家知道了,全家又将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雁姬醒来了,她要进宫,进宫请皇太后为端亲王府的格格指婚,虽然格格现在还在孝期,但却可以先内定下人选,这样格格就可以收起她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自己的夫君也可以收起心思,只要他们能收起心思,以后不再往来,雁姬有信心,可以将夫君的心重新再挽回来的。

可雁姬没想到的是,自己竭力想要隐瞒、想要避免的事儿,宫中却已经知道了,四福金的话,让她如遭晴天霹雳,嘴里虽然还是坚决不承认,可心里却已经是一片冰凉。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宁可让儿女们恨自己

讷敏并不意外雁姬会否认,这种事儿她不否认,那才是奇怪呢,她也不意外雁姬会将弄出“万寿无疆”的事儿揽到自己身上,毕竟从面儿来看,能保全一个内大臣的父亲,对她的一双儿女要更为重要,而且努达海二十年没纳妾的经历,肯定也让她对这个夫君感情笃深,纵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二十年的夫妻情意也不可能会就此一下子就抵消了。

只可惜,当一个男人心已经不在你这儿了的时候,你的儿女是不是还能得到他的宠护和爱惜也就是一个未知数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民间的话,话不精,理却是实的,雁姬现在可能还没有这种认识,讷敏要做的就是,让她有这个认识。

淡淡的看着雁姬,讷敏语气平静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事儿有没有,你明白,我也明白,你可别忘了,那端亲王府格格的身边,可是有内务府派去的嬷嬷在,你不会认为她们的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吧?她们会不直接将这些事吵嚷出来,你又认为她们是在顾虑什么?若不是这里面关系着皇家宗室的名声,你觉得你们那宅第,现在还能这般安稳吗?你那一双儿女,还能象现在这般天真不晓事的快活着吗?”

“四福金明鉴,这事儿与奴才的一双儿女,没有半点关系。”雁姬忙又磕头,心下对新月的怨恨更深了,纵然是自家夫君一时昏了头,却也是她不检点勾引在先,在父母家人罹患大难的时候,她居然还能有心思对一个男人情之所钟、心之所系,也亏得她有脸将这话说得出口?这端亲王府生个女儿不知好好教导,却祸害到自己家里来,让自己好好的夫君接连犯下大错,甚至还要波及到自己的儿女,雁姬又焉能不恨?

“他塔喇夫人,你不是小孩子了,经过的或是听过、看过的事儿应该也不少了,”讷敏的声音和表情还是平静的,“皇家在处置这等事儿的时候,会去考虑你那一双儿女有关还是无关吗?更何况,他们真的与此事没有半点关系吗?与在孝期内的格格出去骑马游乐,有你的儿女吧?开口闭口在众人面前直接叫格格的闺名,也是你的儿女所为吧?至于你儿子对格格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你女儿又是如何在其中帮忙,就不用我再仔细说了吧?”

“四福金明鉴,”雁姬面色更加苍白了,又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奴才的一双儿女因为怜惜世子和格格失去亲人,一心想去抚平忧伤,行止上或有失当愈矩之处,但奴才可以拿性命担保,他们对世子和格格绝无轻侮之心。”

“你也不要总叫我明鉴,我也没权力明鉴什么,”讷敏看着雁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宣老夫人和你进宫来的人,更用不着明鉴,因为该知道的,她们都知道了,之所以会是我先跟你谈,这其中之意,聪慧如你,想想应该就会明白。”

雁姬心思正乱,还真有些想不明白,只愣愣的看着讷敏。

“你起来吧,”讷敏又轻叹了一声,“这么跪来跪去的,咱们话也不好说,你且坐下来,也不用管我的身份,咱们只做是亲戚之间的交谈。”

雁姬忙说道,“奴才不敢。”

“现在没多少时候来给你说敢不敢了,更没有时候来让咱们先熟稔,”讷敏摇摇头,“坐吧,你坐下了,我下面的话才好说。”

“奴才谢四福金恩典。”雁姬再冲讷敏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在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我没什么恩典,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说,至于对与不对的,还要由你自己去评断,”讷敏看着雁姬问道,“若是我估计的没错儿,今天即使没宣你进宫,你自己恐怕也会打算递牌子了吧?”

“奴才惶恐。”雁姬低着头说道。

“没什么可惶恐的,”讷敏微微一叹,“为家人免祸,为自己亲人打算,这是人之常情,尤其是你之前还要以一已之身来承担罪责,更是苦心一片。说实话,在没知道咱们有这样一层关系之前,或多或少听了你们家里做出的那些事儿,我是很有恼意的,现在我虽没女儿,可我们爷还有亲妹子在呢,这眼瞅着过两三年就要指婚了,可不能容爱新觉罗家的女孩坏了名声,会宣你们进宫,自然是要切责、申斥、处罚的,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得知了你与我大嫂的关系,于是这才有了咱们先行见面的谈话,在我认为,这是给你们的一个机会,只不知他塔喇夫人认为如何?”

“四福金的恩德,奴才们自是感激万分,”雁姬忙欠身行礼道,“您有什么教诲,奴才们一定谨遵。”

“不是教诲,只是谈话,”讷敏摇了摇头,“就这些个事儿,咱们各自说说自己的看法,你先说吧。”

“在四福金面前,”雁姬敛身说道,“哪有奴才先说话的份儿。”

“你就说吧,”讷敏语气中带着些坚决的对雁姬说道,“留给咱们谈话的时候并不多,就别在推来让去上浪费工夫了。”

“那奴才就谨遵四福金之命了,”雁姬又再欠身对讷敏行了一礼,然后拿捏着语气和字句说道,“奴才家中能得皇太后和皇上信任,奉养端亲王世子和格格,虽行止上有不谨不当之处,但对世子和格格的恭敬和关爱之心却是分毫不敢失的,世子年幼,能得皇上恩典,在宫中课读,奴才等自是为他欢喜,只是格格芳龄已至碧玉,等到了除服时候,就是桃李年华了。当然,奴才也知道,在孝期内指婚于礼不合,但为着格格的终身着想,奴才原是想着,或许可以恳请皇太后为格格先内定个人选......”

讷敏对雁姬的主意,心下很有些不以为然,但面上还是略做了沉吟着,才开口说道,“你的这个想法,也未尝不是一个主意,但你也说了,这不是指婚,而只是私下里的内定,之前身份的上下,地位的高低,家中的老少,年龄的相异,都没能拦住他们,你真的觉得只一个私下里的内定,就能让他们有所收敛吗?”

“这......”雁姬想到那天晚上望月小筑里两人深情相望,也不禁犹豫了。

“更何况,”讷敏又接着说道,“你得了这样的消息回去,就不怕你的儿女们猛然之下,难以接受,从而会对你这个额涅有所怨怼吗?”

孙嬷嬷和钱嬷嬷进宫来,并不只是讲了她们的所见所闻,还将她们这些日子所打探出来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其中就包括,内大臣努达海的那一双儿女是如何为端亲王府的格格所吸引的,一个心生爱慕,一个以姐妹相待,恨不能倾其所有,只求能使格格展颜,那劲头可是比对他们的母亲要热切得多了。

当然,倒也不能因此就说雁姬的这一双儿女对母亲不孝,或是将母亲的地位摆得还不如个外人重,毕竟格格是客人,是自家得了皇太后和皇上的旨意奉养的,他们又一心想让格格未来也成为自己的家人,所以殷勤些、亲密些、关怀些,也是有缘由的,可也正是因为有想让格格当未来家人的这个缘由在,雁姬若是真带了格格被内定给其他人的宫中之意回去,这两兄妹怕是一时未必能接受得了。

从嬷嬷们描述的这两兄妹的性情来看,他们是让雁姬溺爱得过于单纯了,有些任性,有些不晓事,凡事只看表面,却不去究其内里,而凡事都被雁姬打点得妥妥当当,一切顺遂的经历,又让他们对突如其来的打击缺乏一定的承受能力,当知道这个打击是来自于他们额涅的主意时,还真是难保他们不会在心里有什么不满之意。

而听到讷敏这样问话的雁姬,却很受震动,她的态度虽然一直恭谨,但却并不认为四福金真能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毕竟四福金的年龄跟自家女儿可是差不多的,纵是多学了许多规矩,多知道许多礼法,气度上更是连自己都有所不及,但阅历上总是要差一些的,而身为皇子的福金,又生活在宫中这样礼仪规矩森严的地方,于情之一道上,只怕也不可能有太深的体味。

却不想四福金真就能一下抓住了自己最看重的要点之一,再想想她已经给四阿哥生下了大阿哥,雁姬在心底里喟叹着,也只有做了母亲的人,才能体会到自己的这个心思了,于是苦笑着、无奈的说道,“四福金这话,真是说到奴才心里去了,只是奴才宁可让他们恨奴才,也不舍得让他们去恨他们的阿玛。”

讷敏皱了皱眉,从嬷嬷们叙述的信息中,她是知道雁姬对内大臣努达海很有感情的,不只是自己一切皆顺从他的意思,还教育得一双儿女对自己阿玛钦佩敬重不已,可是她却不知道雁姬居然会如此糊涂,什么叫宁可让儿女们恨自己,也不舍得让他们去恨他们的阿玛?儿女是什么?在内大臣努大海犯下大错,眼见着还不知道会落得如何结果的时候,儿女是雁姬最后的依靠,也是她最先要保的人,她让儿女恨了她,那她的话,她的安排,儿女又怎么可能会去听去照着做?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都不能让人省心

第四十七章 都不能让人省心

“他塔喇夫人,”讷敏叫了雁姬一声,随即又改了口,“不对,既然是亲戚间的叙话,那我就应该随着大嫂叫你一声表姐。”

雁姬忙站起身来行礼,“奴才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坐着吧,坐着我才好说话。”讷敏冲雁姬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道,“表姐,我年纪轻,阅历少,对事物的看法也浅,但对你这话,我却是有些不同的意见。”见雁姬又要动,讷敏忙先摇了头,“你就别跪来跪去的了,让我把话讲完。”

“是。”雁姬答应一声,坐在椅子上不出声了,一脸恭敬的等着听讷敏的话。

“你说你宁可让儿女恨你,也不舍得让他们去恨内大臣,”讷敏重复了一遍雁姬的话,“对内大臣固然是全了你的心,尽了你的意了,可是对你的儿女呢?表姐,并不是将儿女牢牢的护在羽翼之下,才叫做爱护,因为你不可能会护他们一辈子,他们早晚是要经历风雨波折的,而这一天,应该也不会远了。这次的事儿,就算皇家为了名声体面,不会公开出来,但你不会因此就以为不会有处置吧?”

雁姬猛然抬头,面上的血色已经一丝皆无。

讷敏看着雁姬,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我能说的话,就只有这些了,你是聪明人,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会想明白的。”

说完讷敏站起身来,叫进人来吩咐道,“让他塔喇夫人在此多呆一会儿,等宜妃母宣了,再来叫她。”

虽然讷敏对雁姬有这么个不所所谓的夫君以及两个不很懂事的儿女很是同情,但今天的这番谈话,讷敏主要为的却不是她,毕竟她们两人今天才见面,就算是有那么点儿拐着弯的亲戚,也不可能上来就全心的为她着想,她主要为的,当然还是完成小佟佳氏和宜妃的意图,在康熙回銮或有旨意下达之前,先务必让端亲王府的格格与内大臣之间再无往来。

但宜妃娘娘说过,之前在格格生辰之时,自己宫中的乌嬷嬷在随太后宫中之人一起前去赐赏之时,见到了种种逾矩之处,后来又听到了“万寿无疆”这样的僭越之语,就曾提点过内大臣努达海的额涅,而据乌嬷嬷说,那老夫人看着应该还可算是个明白人,结果后来却还是出了这样的事儿,可见得那内大臣现在已经智令利昏,这回就即使再加上他的夫人,只怕也未必能得大用。

所以讷敏就想着,干脆让他众叛亲离,让他所有的家人亲人全反对他,这样就算他的脑子还清醒不过来,有这么多人围追堵截、严防死守着,就不信挡不住他与格格的见面,当然,讷敏相信这种情况基本上是不太可能存在的,自己做出了那样的丑事来,还让儿女们知道了,羞也要羞得他避门不出了,哪里还能再没脑子、没脸皮的瞎胡闹?

这些心思,讷敏当然是不会直接对雁姬说出来的,她只把话点到就好,若是雁姬再领会不出来,不能很清楚的认知现在他们家的处境以及将来可能会面临到的情势,不能想到自己应该如何安排接下来的事,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儿女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那讷敏就算是把话说得再明白,雁姬也未见得能做到好处。

雁姬确实是领会到了,她之前并不知道宫中已经知道了努达海与新月的私情,只以为是为了世子挨打和后来得了伤寒的事儿,而对他们家照顾不力进行问责,再有就是那个“万寿无疆”的事儿了,这她已经决定由自己来承担责任了,却不想,宫中却是什么都知道了,没想到那个新月居然将她那些龌龊的心思表现得那么明显,让内务府派来的嬷嬷们都查觉到了。

而皇家在知道了此事之后,会怎么处置自己的家人,雁姬已经不敢想象下去了。她之前只是在为努达海对自己感情的背叛而痛苦,想着要赶紧断了他们的心思,让新月这个祸害离自己的家越远越好,离自己的夫君越远越好,可当她听懂了讷敏话中的暗示,知道皇上即将或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旨意也随时都有可能下来的时候,雁姬也就顾不上再去想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儿了,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儿女会受到的牵累降到最低,至于努达海,自己也只能是陪着他一起去受那还不知道将会如何的处罚了。

想好了接下来的最急需要做的事儿,雁姬在前去见宜妃和小佟佳氏的路上,与面色也是苍白如土的老夫人做了急速而短暂交谈,最后两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听过小佟佳氏和宜妃的训斥之后,这种意见就更加坚定了,于是在被带着前去向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没再提什么为新月先内定下人选的事儿。

因为怕皇太后生气伤身,小佟佳氏和宜妃并没敢告诉她有关“万寿无疆”和后面更为不堪的事儿,但就是这样,皇太后对端亲王府格格的印象也是相当的不好,尤其是在知道她居然还对世子加以责打之后,这个印象就更差了,再想到折腾的全宫都跟着不安宁的伤寒事件,也是由那个世子引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由那场责打引起的,皇太后就更不喜了,所以她先开口问内大臣努达海的额涅和夫人的是,“端亲王世子的情况如何了?身子可全康复了吗?”

“回皇太后话,”雁姬恭敬的答话道,“世子的身子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世子会接连受伤、生病,都是奴才们奉养不力,还请皇太后责罚。”老夫人则是马上跪下请罪,雁姬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太后是觉得她们有些不力的,但想到那个格格所为,也没马上发作,只淡淡的说道,“行了,你们先起来回话吧,来人,给老夫人和夫人看个坐。”

老夫人和雁姬如何听不出皇太后话中的不悦之意,却也只能谢恩后在椅子上搭个边儿坐了下来。

“世子平时的表现如何?”皇太后依旧问着世子的情况。

“回皇太后话,”雁姬忙起身回话道,“世子很是用功,奴才每次去世子和格格所居院落拜见,世子不是在读书,就是在练武,另外,世子对格格也非常情义,知道格格生辰将至,就找了奴才的儿子,奴才的儿子也是不懂事,见不得世子心有愁烦,就带着世子一同出外了,却害得世子挨了一顿责罚。”

“那格格呢?”皇太后最终还是问到了格格,“她平时的表现又如何?”

“回皇太后话,”雁姬的态度更谦恭了,“格格的性情很是平易近人,头一天来,就坚持要把奴才们当成家人来看待,奴才们自然不敢,可格格却实在是太过谦和,非只对奴才的儿女们如姐妹朋友一般相待,对下人们也是亲切有加,奴才的一双儿女被格格的态度所感动,为尽力满足格格的心愿,将格格照顾到最好,言谈举止间就难免有些失了分寸,比如叫了格格闺名之事。”

雁姬的话,虽然是在请罪,但话中其实却是在对这件事做以解释的,“虽然在格格生辰之前,奴才们并不知道那是格格的闺名,只以为是雅号,但即使是雅号,奴才们直呼也一样是逾矩了,只是格格一力坚持,奴才们这才诚惶诚恐的答应下来,现在知道是闺名,奴才们虽然马上改了口,但之前却依然是对格格有所不敬了,还请皇太后责罚。”

说完之后,雁姬又跪下来了,老夫人也坐椅子上起来跟着跪下了。

皇太后是见识过端亲王府格格的作派的,听着雁姬的话,觉得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倒是觉得这家人其实也是挺难为的,不过,想到这是那个内大臣自己请旨的,这点儿同情就又没有了,但却也没做责罚,只淡淡的说了他们几句,“格格年轻,之前应该也是极得父母宠爱的,现在突然遭此大难,正是要静下心来守孝的时候,带我的话回去,皇帝既然让世子在宫学里课读,这学业上的事儿,就不需她再费心了,另外,宫里也派了嬷嬷过去,能吩咐她们就吩咐她们,格格就别亲自出面动手了,你们也是,照顾好是一定的,但该守的规矩也不能失了。”

“是,”老夫人和雁姬忙答应着,“奴才谨遵皇太后之命。”

“行了,我也乏了,你们去吧。”皇太后做了最后指示,“皇帝和我同意内大臣所请,让你们奉养世子和格格,是对你们的信任,你们可别辜负了。”

皇太后只是寻常的一句嘱咐,却让老夫人和雁姬吓出一身汗,喏喏着答应着退下了。

“你们听听,她们这是话里有话啊,”等老夫人和雁姬退下之后,皇太后摇着头皱着眉说道,“看来这个端亲王府的格格规矩实在是成问题,等皇帝回来了,我得跟他好生说一说,再这么放任下去,咱们皇室宗亲家里女孩的名声,还不得都被她带累了?”说完,又问小佟佳氏和宜妃道,“要我说,还是皇帝之前所说的,将他们放在亲王府养比较好,这家人毕竟是奴才,对上世子和格格,说话不硬气,对他们的坚持,也不敢不应,你们觉得呢?”

我们觉得?小佟佳氏和宜妃互相对看了一眼,这样的格格放到哪里,只怕都不能让人省心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咱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第四十八章 咱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踏出了宫门,走向自家等候在外的下人们之时,老夫人和雁姬的面色都是相当的不好,咱得她们各自的贴身仆从赶紧上前去扶。

在甘珠的扶持下,雁姬坐进了自己的车驾,随着车帘的放下,她之前竭力挺直的肩膀,就一下子垮了下来,身体里的力气也仿佛全被抽走了。

“夫人,”甘珠担心的看着雁姬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甘珠,”雁姬握着甘珠的手,闭着眼睛,无力的说道,“我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