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多谢五福金提点,奴才再不说了,只放在心里就好。”新月又连连点头,然后又再问五福金道,“您还没说,努达海是不是真的要去打十三军了?”

“我不知道,”五福金根本不去领会别人话中的深意,就很干脆的回答她道,“我说过了,宫中有些事儿不是能随意打听的,朝廷上的事儿就更加不是咱们女人应该知道的,难不成在格格眼里,我是那么没有规矩的人吗?”

“五福金误会了,”新月忙解释道,“我会来问五福金,是因为听说五福金是姓他塔喇的......”

“我是姓他塔喇,”五福金再次截住新月的话,“但并不等于是个姓他塔喇的消息,我就会知道,姓他塔喇的人多了,内大臣与我娘家也不过只算是个本家,平常根本就没多少来往,而就算是我娘家的正经亲戚,也没我一个内宅女子四处打听朝廷之事的道理,我娘家也从不会为这种事儿来烦我的。”

五福金这话,已经与直接指责新月不知规矩差不多了,可是新月却愣是象没听出来一样,对五福金笑笑,又转而问起讷敏来了,“四福金,那您呢?您可听说了什么没有?”

“格格以为呢?”讷敏慢闪秋波的看了看新月,语气平淡的问道,“你以为我会知道吗?”

“奴才是以为,”新月被讷敏的眼光看得声音也低了起来,“或许四爷曾经提起过。”

“哦,”讷敏声音依旧平淡,眼光却凝出一丝寒意,“原来格格不是认为我没规矩,而是认为我们爷没规矩啊,会把朝廷上的事儿胡乱拿来说嘴。”

其实,四阿哥虽然没提起努达海要领军出征的事儿,但其他朝事也不是绝口一件不提的,想来五阿哥那边应该也是如此,只是讷敏和五福金都知道这位格格与内大臣之间的那点儿见不得人的事儿,自然是要把话说得死死的,以免被她歪缠不休。

“没有,奴才怎么会那么认为呢?”新月听讷敏这样,也有些慌乱了,忙又摇着头道,“四福金千万不要误会了......”

“罢了,”讷敏淡淡的出言截住了新月接下来的话,“既然格格说是误会,那就算是误会好了。”

“格格以后说话也该注意些才好,”五福金接过话去,也说着新月,“不是所有人都有四嫂这般好性的。”

“弟妹这么说,我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讷敏对五福金摇着头笑了笑,又转而看向新月,本还想客套的问一句她还有没有话要说要问的,但想到这个话说出来,说不定又会引得她说出什么让人不太好接、也不愿意接的话来,话到嘴边就换成了直接的逐客令,“格格想问的话,想来应该都问清楚了?那我们就不耽搁你接下来的事儿了。”

“那......”新月看看讷敏,再看看五福金,心下明白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站起身来行礼说道,“奴才告退了。”

新月走后,五福金眉间带着郁闷之气说道,“今儿个我可真是开了眼了,活这么大,我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王府格格,正经一个差不多的平民百姓家,也未见得会象她这样呢?亏得咱俩还一个劲儿的帮她找理由,你提太后玛玛,我说她弟弟的,可人家满心里却就想着那个内大臣了。”

“这事儿里也有古怪,”讷敏却思索起其中的缘由,“内大臣自动请缨出征的事儿,咱们都没听说,这格格刚进宫来,什么都还不熟悉呢,是怎么听来的这个信儿?”

“怕不是谁糊弄她的吧?”五福金想了想之后说道,“那个努达海,汗阿玛已经将他升为内大臣了,如何还会再让他领兵呢?”

“我倒觉得有可能,”讷敏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好歹也称得上是朝廷大员,事情的一应利害,他不会不知道,没了格格在眼前,他的脑子应该也不会再糊涂了,也会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若真有个机会能让他戴罪立功,他主动请缨也在常理之中,更何况,他本就是行武出身,这出征之事,对于他来说,也算是轻车驾熟了。”

出于忌讳,讷敏没分析康熙的心理,其实他这时候的心理是很好猜的,这时候的康熙,只怕见着努达海,心里的气就会不打一处来,能将他远远的先打发到外面去,也算是正和心意,至于说,努达海此番出征,是罪还是功,到底还是康熙一句话的事儿,就算这次他打得确实好、实在好,那还有以后呢,皇上想处置一个臣子,还怕会找不到理由吗?

“听四嫂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可能了,”五福金点了点头,“而你疑惑的也对,这格格刚进宫,她是如何知道消息比你我还要早呢?而且,她对这个消息又为什么会这么上心?”

“现在一切还只是猜测,”讷敏沉吟着说道,“内大臣是不是真请了缨?汗阿哥又准没准?尚都还不能确定,且等看看再说吧,只是那位格格,咱们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那是自然,见过鬼还不怕黑吗?”五福金很心有戚戚焉的说道,“就那位格格,与她说不上几句话,我心里身上都觉得不舒服,想到都是她不知抽了哪门子的疯,惹得他塔喇氏一族不得安宁,我这气就往上顶。”

努达海真的是自动请缨了,也真的是要去巫山打夔东十三家军,端亲王府格格的这个消息,得到了四阿哥的证实,也让讷敏对自己心中的另一个猜想越发有些印证了,倒是四阿哥,见自己说出了这个消息,讷敏惊讶之情是有的,但却是一副“果然真是如此吗?”的模样,不禁就有些疑惑。

“爷说的这个事儿,”讷敏不等四阿哥发问,就直接告诉了他,“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听人说起过了。”

“谁说起过了?”四阿哥一愣,“这是汗阿玛今天在朝上才决定的事儿,谁这么快就传出来了,还传到你这里来了?”

“是那个端亲王府的格格说的,”讷敏也不卖关子,直接将新月过来的前后经过都说了一遍,然后又对四阿哥道,“之前我和五弟妹还猜是不是有人在糊弄她呢,听爷这么说,却原来是真的,就不知她是如何那么早就知道了?她可是刚进宫不久的,就算是现打点人,也没这么快的。”

“你的意思是,”四阿哥皱起了眉说道,“她跟那个努达海还有来往?”

“来往倒未必,”讷敏摇摇头,“但通通消息还是有可能的,格格虽在孝期内不好到处走,但跟着世子和她从荆州出来的,还有一个侍卫和一个侍女呢。”

“孝期内不好到处走?”四阿哥冷哼一声,“这个话再别拿来说那个格格了,说出来不够丢人的,她不好到处走,就会来找五弟妹,还找到咱们这儿来了?”

“算了,爷,”讷敏柔声劝着四阿哥,“那格格行事不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您也犯不着为她生气。”

“我为她气?”四阿哥冷笑一声,“她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值得我为她气?该气的是她地底下的父母家人。”

“他们都已经在地底下了,还能怎么气?总不能再气活过来吧?”讷敏摇头无奈的说道,“不过,我对这位格格的做法也是越发得有些不能理解了,早先我以为她会对内大臣努达海那样,是因为她要为将来重振端亲王府而拉拢一定的势力,可是今天看了她那个形态之后,我对自己的这个以为又有些不确定了,若她真是想要拉拢势力,那么对内大臣主动请缨,一来能戴罪立功,二来又重新得回了兵权,应该是觉得很高兴的,可我看她却是一派焦虑担心之色,倒显得比一个妻子担心出征的夫君还要心慌,她这个样子,倒让我有些不明白了,她今天来找我和五弟妹确认这个消息,是想支持内大臣出征,还是想阻止他呢?她对内大臣,又会不会在利用之余,也真正有些动情了呢?”

“若真是这样的话,”四阿哥沉下了脸,“那她就更不孝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可存有其他的心思?

第五十七章 可存有其他的心思?

康熙也认为端亲王府的格格很不孝,做为一个帝王,他若是想知道某件事,那就真是能方方面面,无一处遗漏的,所以,除了格格住进他塔喇家之后的行为之外,她没进京之前的一些情况,康熙也全了解到了,并且让他的气恼更添上了许多。

康熙一直知道,绰号叫“马鹞子”的努达海,在战场上算是一个比较擅战的,可是对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就比较欠缺了,自己会提拔他到将军,一是因为他的勇武,二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不合时宜,救援荆州之后的擢升内大臣,既是收回他领军日久的兵权,也是想借着他的不合时宜,借着他一直没象大多数官员那样搀和到索明两党之争中去的表现,来对以后的朝局做一些筹划。

却不想努达海的不合事宜,不只体现在官场上、朝政上,还体现在人伦礼法上。奉端亲王的遗孤进京,路上殷勤些、照顾些,这很应当,派专门的伙夫给克善做他爱吃的饭菜,也没什么问题,可让军中之人吹笛子给格格听,就很成问题了,那格格是刚失了父母家人的,是在热孝、重孝里的,是要忌娱乐的,你弄这个,还是当着其他将士的面儿,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爱新觉罗家的格格不知礼、没孝心吗?

成问题的还不只这一宗,而且还比吹笛子的事儿更为严重,在那格格因为劳累和悲痛而昏倒的时候,该死的努达海居然就那么当着一众将士们的面儿,把她抱在怀里,同骑一骑了,就算军中没有轿,也没有车,做一个简易的抬具总还是可以的吧?努达海的此种做法,若是对象换成是其他女子,人们肯定要猜测,他是居心不良,故意坏人闺誉,让那姑娘以后无人愿意娶,只能跟着他,可当这个姑娘是一个亲王府的格格,还是刚死了爹娘家人的,努达海的这种行为除了说是找死以外,实在也没其他的缘由可想了。

当然,端亲王府这位格格也未见得有多重视自己的闺誉,同骑一骑的事儿,还可以说她在昏迷之中,无法抗拒,可是在醒来之后呢,努达海找人来给她吹笛子自然是有错的,但她却不知拒绝,反而听得那么津津有味,可见也不是什么好的。另外,身在孝期,却能身披努达海的大红色披风,而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又不顾男女大防,一夜一夜的与那努达海一同坐在营火边聊天,一聊就是好几盏茶的时间,其间居然还有扑到努达海怀里、与其相拥的动作,康熙就不知道端亲王这到底是什么家教了?那可是在军营里,就算其他的将士们都睡了,还有巡哨的呢,她这个样子,丢自己的脸,丢端亲王府的脸也罢了,却让人怎么看爱新觉罗家的女儿?

那格格对世子总是口口声声的重振端亲王府,可她自己的做法,却是让端亲王府没等重振,就已经先名声扫地了,康熙是不希望端亲王府重振的,所以才顺水推舟的把世子和格格放到努达海处奉养,为的也是防止他们与别方势力相结合的意思,那位格格的所作所为,若只是单能让端亲王府的名声扫地,康熙不只不会去理会,还会乐见其成,只是现在却是会损及到爱新觉罗家女儿的名声,这就不是康熙愿意的了,在赞许了小佟佳氏和宜妃极力将事情压下来的举措同时,也赶紧布置将那格格移进宫中。

可那位格格接获旨意之后,却在回去收拾一应物品之时,没容内务府嬷嬷们阻挡,就骑着马冲了出去,努达海也打马在后面跟着,虽然是往郊外而去,这一路上看到的人却也是不少的,幸好后面在荒林里的事儿,只有老四福金的娘家弟弟五格见到了,否则爱新觉罗家的格格在孝期内与人有了私情,并且青天白日的就在外面亲热的话头儿,可是够市井之人嚼上好一阵子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格格还挂着端亲王府遗孤的名头,还需要用对世子和她的优抚来显示朝廷的仁厚宽恩,就冲着她这明显是对旨意不满的行为,以及做出的那些没脸面的丑事,康熙早将其暗中赐死了,不过,留也留不了多久了,康熙早想好了,等她一除服,就马上指婚到蒙古去,至于那个不知死的努达海,为着不惹人疑猜,还得晚些时候再做处置。

不料努达海的动作倒也挺快的,这边格格刚一进宫,他就马上请缨去打十三军,这夔东十三家军盘踞在巫山一带,仗恃着地势奇险,本身又有些战斗力,再加上朝廷正全力平定噶尔丹,往那边也就没多少增兵,倒让他们混了个风生水起,居然将前一批去征剿的队伍打了个全军覆没,康熙自然是不可能容他们放肆的,见努达海请缨,想了想之后,也就准了。

虽然这样等于又还给了努达海兵权,但能还就能收,这对康熙来说,并不是问题,努达海虽然在规矩礼法上全不成个样子,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打仗方面还是有些能力的,这个时候其他队伍刚平定噶尔丹,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那股子气已经泄了,只努达海领的那一军,因为去驰援荆州,没能参与其中,虽然也得了些功劳,但与平定朔漠相比,却是小得多了,想来正是憋着一口气呢,努达海自己,肯定也是存着戴罪立功的心思,此一去,应该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只是让康熙没想到的是,努达海不只是向自己请了缨,还把他要去打十三军的话传到宫中其他人的耳里,他找四阿哥来,只是听说那位格格不好好的在自己居所守孝,却跑到东三所去了,想知道她是不是又要惹事了,结果还真从四阿哥的回禀中发现了新问题,“她去问努达海是不是要去巫山打夔东十三家军?这个事儿,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儿子就不清楚了。”四阿哥摇摇头。

康熙问过了格格去东三所的时辰之后,皱了皱眉,“这是才散朝没一会儿的时候,”略微一沉吟之后,又问四阿哥道,“跟着他们从荆州过来的,是有一个侍卫,一个侍女吧?”

“是,”四阿哥点了点头,“似乎他们之间还有婚约。”

“似乎?”康熙挑了挑眉。

“儿子只是听五格说的,”四阿哥对康熙说明道,“五格则是听世子说起的,他说莽古泰,就是从荆州跟着他们过来的那个侍卫,将来会是他的嬷嬷爹。”

“好,朕知道了,”康熙又吩咐四阿哥道,“告诉五格,对世子的事儿,多注意些,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赶紧来报,也让你福金问问努达海的夫人,看看他这回请缨,可存有其他的心思?”

康熙的话发下来,讷敏自然不敢怠慢,正好没两天就是命妇们进宫请安的日子,她就派了倚云去守着,过没多久,雁姬跟着过来了。

受过了礼,又赐了坐,讷敏打量着眼前自己的这位亲戚,神情上虽没有了上次惶急惊恐,却另有一层忧郁藏于眉间。

“有些日子没见了,家里都还好吗?”讷敏微笑着先进行问候,“两个孩子还在盛京吗?”

“多谢四福金的惦念,”雁姬欠身为礼,恭敬的回答道,“奴才家中一切尚好,婆婆和两个孩子还在盛京,来信也说一切都好。”

“那就好,”讷敏笑了笑,又看着雁姬问道,“他们都好,那你呢?你可好吗?”

“奴才也没什么不好的。”雁姬微低着头说道。

“没什么不好?”讷敏重复了一遍,又微微的一笑,“换言之,也就是没什么好的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雁姬忙抬头进行否认。

“你不用急,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讷敏摆摆手,“只是,我虽年纪小,却也是为人妻、为人母的,我们爷也是出征过的,那时候我对人也是说一切都好,而心里有多担心,却只有自己知道,虽说他塔喇内大臣是行武出身,出征在外是常有的事儿,但就我想着,你的担心,并不会因此就减少几分,尤其是这一次。”

“格格这话,果然一语道破了奴才的心,”雁姬微叹一声说道,“他身为臣子,为皇上、为朝廷效力自是应当应份的,奴才做为他的妻子,相夫教子,让他免有后顾之忧,正是本份,只是心中会有悬系却总是难免,这一次也是如此。”

讷敏一笑,自己说“尤其是这一次”,他塔喇夫人就说“这一次也是如此”,心思如此伶俐,又生得这般模样,也难怪会使那他塔喇努达海二十年都不纳妾了,只是遇着个年轻又高贵的格格,以前的种种也还是全都抛在一边了,虽说被劝得中间断了些时候,可也就仅止于那些时候而已,格格领了要进宫的旨意之后,大白天的两人就忍不住跑到外面行亲热之举动,进宫之后,又不顾忌讳的互通起消息来,这去打十三军的事儿,说不定那格格知道还要比眼前这个正牌夫人早呢。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已经无颜再见格格了

第五十八章 已经无颜再见格格了

讷敏笑过之后刚要再开口,在外面守着的李嬷嬷出声禀报道,“福金,门房来报,端亲王府的格格前来拜见。”

这倒真是巧了,自己刚想到这位格格,她就过来了,讷敏看向雁姬,见她的眉头正一皱,脸色也有些发沉,不过旋即就有所警觉,马上将头微低了下去。

“让她进来回话。”讷敏扬声吩咐道。

随后门帘一挑,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行礼之后,恭立在一侧,等着问话。

“格格身边有几个人跟着?”讷敏问道。

“回福金的话,只有一个,”那个小太监弯腰说道,“就是上次跟来的那个。”

那就是云娃了,讷敏心中暗想,看来内务府的嬷嬷们并没有将她调教好,居然还一再的帮着格格胡闹,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又继续问道,“格格过来可穿了大衣?带没带手炉?”

“回福金话,”那小太监再回话道,“格格是穿了大衣的,只是没带手炉。”

“这怎么行?”讷敏眉头微微一皱,“现在天越来越凉了,格格的身子看着又很是娇弱,出门怎么能不把避寒之物带齐呢,”又吩咐下去,“回去叫个人到格格的居所去,让她们赶紧把格格的手炉送过来。”

端亲王府的格格移到宫中居住,原来配给她的那四个嬷嬷也跟着进来了,以她们对这格格的了解,肯定是看顾很紧的,对格格出门乱走的事儿,肯定是会劝阻的,只是再怎么说,格格都是主子,真要摆起架子,以身份压人,这些嬷嬷们也不能太过强势,再加上还有云娃这个丫头从中搞鬼,这才能让她一次两次的不在居所守孝,而出来乱走,现在讷敏让人通知过去,也是让她们过来领人的意思。

“把格格让到西暖房用茶,”讷敏又叫过泗水来吩咐道,“跟她说,我这儿正有客,请她稍待。”

处理完些之后,讷敏又摇着头对面色已经恢复平静的雁姬说道,“这位格格来我这里,是第二次了,前一次却不是来拜见我的,而是听说五福金在这儿,所以追着过来的,所为的居然是问他塔喇内大臣请缨去出巫山打夔东十三家军之事,是不是真的?因着没有内宅中人去打听朝堂之事的理儿,所以我和五福金当时都无法给格格一个准确的答案,当然,到了现在,我自然知道格格说的事儿是真的了,对她消息之灵通也不得不佩服,要知道,她住进宫中并没有几天,还哪哪都不熟悉呢。”

雁姬听了讷敏这话,心下自然明白新月为什么会消息灵通至此,双手不禁用力紧握,也回想起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与努达海的那番对话。

就如四福金刚才所言,这一次去打十三家军,与以前出征是不同的,这一次是努达海犯错在先,而且皇上还已经知道了,只是为了顾虑皇家的名声,才没马上做处置,但他们一家人头上的刀却是已经悬起了,所以,努达海的请缨之举,在雁姬看来,是聪明的,是明智的,说白了,他这就是戴罪立功,虽然这一次的危险也很大,但不如此,也显不出功来,居然这样还是不能保证皇家就不追究,但多少总是能起些作用的。

不过,之前出征队伍的全军覆没,让雁姬也不能不有所担心,她知道努达海擅战,但此次所求不同,心态自然也是不同,怕只怕他到时候或是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或是心急冒进、行犯险之举,雁姬虽不懂兵法,但与努达海二十年夫妇的闲聊中,多少也知道一些,这两种情况可都是兵家之忌。

面对着雁姬的担心面容,努达海很诚恳的说了一番话,“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事到如今,我如果不诚实的说出心里的话,我就更对不起你没有错,我被与新月的这段感情折磨得心力交瘁,你的苦口婆心,我也全都辜负,走到这个地步,我心中最大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得不到新月,而是因为她的苦,你的苦,骥远的苦,你们三个人的苦,就像一片流沙,而我就陷在这片流沙里,我愈是挣扎,就愈是往下沉,可我并不愿意就此没顶,我还想求生,所以请缨杀敌,它是一条绳索,可以把我拖离那片流沙当我打赢了这一仗,我会重新活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我,会是一个全新的我让我用那个全新的我回来见你吧”

雁姬被努达海的这番话说得,当时就怔在那里,却原来自己在因他“甘于冒险,以求戴罪立功,为家人免罪”的行为而感动、而担心、而宽慰、而决定将之前尚还存着的一些怨怼全都放下的时候,人家却说,他被新月的感情折磨得心力交瘁,并且把新月的苦摆到了自己和儿子的苦之前,他请缨杀敌,其实是为了要远离这些感情的牵绊,这让雁姬听得心底里一片冰凉。

好在努达海后面还有话,他说要重新活过,要用一个全新的他来面对雁姬,其实雁姬不想要一个全新的努达海,她只想要原来的那个努达海,那个没去驰援荆州、没救回新月、也没自请将其接回府中奉养的努达海,那个努达海,是一心对自己的夫君,那个努达海,是孝敬额涅的儿子,是疼宠子女的父亲,那个努达海,是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对家庭一力维护的一家之主,那个努达海,才是让雁姬甘于举着靶子,任他蒙面来射的人。

而现在,努达海却说要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也就是说,以前的那个他,已经不存在了,而那个全新的他,则又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只要他真能从此放下对新月的感情,雁姬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接受的,也有自信可以将他的心再揽回到这个家里来,于是一字不提与新月有关的话,只用平时温柔的姿态和语气,诉说着自己对他的信心,嘱咐着他在外面要注意保重身体,又提到额涅和骥远和珞琳,来加重他对家人的责任心。

结果进到宫中才知道,努达海居然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新月,他居然会与内宫之中传递消息,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为了一个新月,就什么都不管了?父母妻儿连同他自己,也一体全都不顾了吗?

讷敏看着雁姬的样子,心下暗自一叹,却还是将话说得更明白些,“这位格格的消息为什么会如此灵通,我是尚不知晓的,但另有一件事,我却知道,就不知,你知道不知道了?”

“请四福金示下。”雁姬面上恭谨着,心里却是一紧,难道除了与内宫之中通消息之外,努达海还有别的事儿?又或者是这新月进宫之后,又拿努达海和自己的家人说什么事儿了?

讷敏看着雁姬,语气很是平静的说道,“听说格格在接到要住进宫中的旨意那天,一回到你们那儿,就又骑马出去散心了,不得不承认,在这上面,格格确实是有满人家女儿的风姿,跑起马来直如风驰电掣一般,也难怪她会如此热衷此道,而他塔喇内大臣是将军出身,较之格格来则又高明许多,尾随于后,非但没有被甩下,距离也越拉越近,倒是他们所经之处的闲杂人等不知趣,不懂得欣赏他们的骑术之精,反而是人人侧目的看着他们一路往郊外去了。”

“四福金原来指的是这事儿,”雁姬松了一口气,虽然当时也为那两人的举动而伤心,但在这里却还是要为自家夫君辩护,“格格突如其来的骑马出去散心,奴才家中身负奉养之责,却不敢有丝毫疏忽,只恨奴才的马术不精,这才由我家老爷尾随其后加以保护,至于沿途受惊的那些人,奴才事后已经着人前去安抚并赔偿了。”

讷敏看着雁姬,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你的存心自然是好的,善后做得也很周全,只是,你又知不知道,他们跑到郊外的那个荒林之中,又做了些什么?”说到这儿,讷敏又摇了摇头,“这个事儿,我不好学,你尽可以回去问问你家老爷,跟他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纵然是一个荒林,也未见得就没有旁人在场,请他以后行止间还是多庄重些的好。”

庄重?雁姬心下又是一惊,努达海这是做了什么,以致于四福金会用到这个词?之前她见努达海与新月两两对望、深情相许的情形,已经觉得很刺目了,难道说他们之间还有更不堪的举止?而且还让人看到,并传到皇家人耳朵里去了?

“四福金,”雁姬刚要说话,外面就有声音传来,这让她马上就住了口。

“什么事?”讷敏也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微皱了下眉,开口扬声问道。

“回福金,”在门外守着的李嬷嬷推门进来禀报道,“是端亲王府的格格,她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马上见到福金,奴才们已经跟她说了,主子正在待客,请格格还是先回西暖房稍待,可她说,正因为她知道福金找了他塔喇夫人来说话,这才来求见的。”

讷敏眼睛一眯,又淡淡的一笑,看向雁姬说道,“没想到这位格格两次来访,为的却都不是我这个正主儿,前次是找五福金,这次则是冲着你的,既然如此,那见与不见,就由你来决定吧。”

“奴才一家奉养格格,却不能让格格开心,是奴才的罪过,”雁姬恭敬的对讷敏弯腰说道,“奴才已经无颜再见格格了。”

“就这么去跟格格说吧,”讷敏对李嬷嬷说道,“如果格格还要纠缠,就跟她说,人各有志,还是不要相强的好,就算是我给他塔喇夫人说个情,请格格成全她这个心愿吧,如果格格说还要见我,那就让她回西暖房稍待,等我与他塔喇夫人谈完话之后,自会去见她。”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这事儿真的不怪努达海

第五十九章 这事儿真的不怪努达海

李嬷嬷应声出去之后,外面又有些嘈杂之声传来,再过了一会儿,声音忽然止住了,然后李嬷嬷进来禀报说,“端亲王府格格的嬷嬷们过来给格格送手炉了,本来是要给福金请安的,但听说福金正在待客,便不敢搅扰,又因着居所内还有事宜等着格格处置,已经请着格格回去了。”

“知道了,”讷敏点了点头,等李嬷嬷退出去之后,又摇着头对雁姬说道,“我才说端亲王府格格的消息灵通,她就真灵通起来了,你到我这里才多一会儿工夫,她居然就知道了。”

讷敏自是明白这位格格的消息为什么会如此灵通,命妇们进宫请安是有定日的,她既然想找雁姬,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派了人去等,结果见到雁姬被东三所的人找走了,这才会跟着追过来的,对她一再找人找到自己这边来,讷敏当然不会很高兴,但也不会有多么的恼怒,这位格格的不着调,上至皇太后、皇上,下至服侍她的奴才们,全都心知肚明,自己若是跟她计较,岂不是自降了身份。

雁姬心里也猜出了其中的缘由,只是这个话她却不好说。

讷敏也没想让雁姬对此发表意见,只接着继续对她说道,“好了,不说她了,还是继续说咱们的事儿吧,你在宫中能呆得时候不多,咱们之间又有着那样一层关系,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有话就直接说了,这次他塔喇内大臣自动请缨,所图的是什么?”见雁姬眉头微蹙,讷敏又进一步说道,“你应该明白,这个话,不是我要问的。”

雁姬是明白了,没错儿,努达海为什么会自动请缨,这个事儿与四福金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如上次她来劝自己一样,就算她与自己有着那样一层关系,但那关系却也是隔得太远了,基本上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她实在是犯不着卷进自家这些个麻烦事儿里,但她却依旧卷进来了,这其中的缘由,当然因为是有人要她这么做的,而能吩咐皇子福金行事的,并不会有许多人,再想到她这次问的是朝堂上的事儿,这个人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回四福金的话,”想到了吩咐四福金的人可能是谁之后,雁姬回话的神情就更加恭谨,也不敢再以话做遮掩,“奴才家老爷对自己此前所犯下的错误,心中非常懊悔,这次自动请缨,也是希望能稍许赎些罪孽。”

“还有呢?”讷敏淡淡的追问了一句。

“还有就是,”雁姬咬了咬牙,“端亲王府格格的错爱,让奴才家老爷的脑子总是很难保持清楚,故而才想回到自己所熟悉的战场之上,去找回以前那个只知为君效力、为国拼战的自己。”

讷敏知道雁姬这话里肯定是未尽其祥的,但大致也应该差不多了,从端亲王府格格进宫之后的种种表现来看,雁姬之前的话并没有造假,内大臣纵然是意志不够坚定、脑子不够清楚,但若没有格格主动纠缠,再怎么着,他也是不敢逾越雷池的。而照眼下的情形来看,想来他也明白了自己禁不住与格格的见面,所以才想要远离开来,让自己的头脑能恢复清醒,也将这段孽情从此完全的舍弃掉。

“既是这样,”讷敏只需知道他塔喇努达海的行为目的就好,不需对此做出评价,更不能对此之后的结果做出预测,于是只对雁姬笑笑说道,“那我就预祝他塔喇内大臣此次能凯旋归来,也希望他塔喇夫人从此以后否极泰来。”

讷敏与雁姬的谈话,中间虽有些波折,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四阿哥那边却很糟心,造成他糟心的原因,与讷敏和雁姬谈话中的波折一样,都是端亲王府的格格,另外,还要加上一个努达海。

当时四阿哥刚下完朝,正和三阿哥和五阿哥、七阿哥一同边往乾东五所走,边讨论着过些时候大阅的相关事宜,至于也住在乾东五所的大阿哥,则因有事要办而往宫外去了。剩下他们兄弟四个,在走到前朝与内廷相接之处的时候,就见前面一个女人的身形一闪,三阿哥身边的太监出声道,“谁?出来”

喊声出口,又稍过了一会,才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慢慢的蹭了出来。

“你是哪个宫的?”三阿哥的太监又开口问道,“见着阿哥们,为何不知拜见?”

“奴才给阿哥们请安。”那个宫女依言行下礼去,却并没有说出自己是哪个宫里的人。

“你是哪个宫的?”三阿哥皱皱眉开了口。

“奴才......奴才......”那个宫女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来,眼神又一个劲儿的往后瞟。

“看好她。”三阿哥看到了她的眼神,吩咐了一声自己的太监,然后往那个宫女所瞟的方向走去,四阿哥他们随着走过去,行了一些距离之后,就隐约听到有声音从一个偏僻之处传来,其中有男声有女声。

跟着几个阿哥的太监们,见状刚要出声吆喝,结果那边传出的声音忽然间大了起来,先是那个女声哀哀的、急切的说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引诱你了好不好?你以后不用躲避我,不用逃开我,我来躲避你,逃开你…好不好?好不好?只求你,不要去打这一仗请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可以不让你粉身碎骨请你告诉我”

然后那个男声说道,“别傻了,我不会粉身碎骨,我会活着回来这个战争可以使我脱胎换骨,突破困境,这是拯救我,也是拯救你,不让我们一起毁灭的办法,你懂吗?”

“不懂不懂”那个女声声音带着哭泣,连连说道,“我只知道你要去一个最危险的地方,我不要你去我不让你去”说到此,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响了起来,“你去了,你要我怎么办?”

那个男声说道,“你现在已经住进宫中了,等你除了服,皇太后自会给你指婚。”

那个女声颤抖着问道,“你非去不可吗?”

“是”那个男声坚定的说:“天皇老子也阻止不了我”

然后有一会儿没有声音,再然后,就听那个男声带着喘息说道,“你才说过,再也不引诱我......”

那个女声又响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坚定,“我没有引诱你,我用我的全生命来爱你,是非对错,我已经顾不得了你要去打这一仗,我无力阻止,我的心我的情,你也无力阻止”

而那个男声则开始恳求,“请你停止再说这些话,字字句句,你会撕碎我,毁灭我毁了我也就算了,可是,你呢?当初一手救了你,今天不能再一手毁了你你知道,在战场上,我是将军,在情场上,我只能做个逃兵这个逃兵让我自己都厌恶极了,所以我要上战场去,去面对我那个熟悉的战场。我走了,如果你能体会出我心里的百回千折,就请你为我珍重”

这些个露骨的情话,以及从声音里能听出他们正在做着什么样的亲密举动,让几个阿哥一时愣在那里,跟着他们的太监也一时听傻了。

还是四阿哥最先反应过来,举起脚冲身边的苏培盛就是一踢,“傻愣着做什么?还想等着主子开口吗?”

“嗻”苏培盛被踢得一个踉跄,站稳后忙应了一声,就扬声对那边喊道,“谁在那儿?”

那边的声音立时停住了,稍话,努达海走了出来,见到是几个阿哥,忙上前来行礼,“奴才给阿哥们请安。”

“是你?”四阿哥眉头一皱,刚才就已经沉下来的脸,这时候更是带着冷冽,因着努达海与格格弄出那不清不楚的事儿,四阿哥就多了几分注意,刚才听着就觉得象是他的声音,没想到却真是他,这么看来,那个说出一串又一串不知羞之话的那个女声,应该就是端亲王府的格格了。

“你这是跟谁在那儿说话呢?”三阿哥也出言问道。

“没谁,只是奴才自己,”努达海忙否认道,“奴才是因为想着即将出征的事宜,一时想出了神,不知不觉走到这儿来的。”

“没想到他塔喇内大臣倒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七阿哥天生带着些残疾,与兄弟们相处时会有些自卑,但却容不得其他人敷衍怠慢,再加上他与三阿哥的关系比较好,听努达海明目张胆的对三阿哥撒谎,就有了些不高兴,“还是你以为咱们的耳朵都是聋的?”

“行了,”四阿哥因为想到了那个女人是谁,为怕惹出丑闻来,就想赶紧给努达海打发走,结果他话刚一出口,那个女人就跑了出来,对着他们几个阿哥就跪了下来,“请阿哥们恕罪,这事儿都是奴才的错,与努达海无关。”

“新月”努达海心痛的叫了一声,然后看看几个阿哥,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是......”三阿哥不防,被新月吓了一跳,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子,又看看其他的兄弟们。

其他几个阿哥也是没见过新月的,四阿哥虽然猜出来了,五阿哥应该也有所明白,但却也不好说出来。

结果还是那个新月自已表明了身份,“奴才是端亲王的女儿,名叫新月。”

“原来是端亲王府的格格,”三阿哥惊讶的看了看新月,他是听说过这位格格有些不着调,却不想会是这般,而且她这么跪着自己也不象话,于是赶忙侧身避开说道,“格格快请起。”

“不,”新月很坚决的拒绝了三阿哥的话,“请阿哥们一定要听奴才解释,今天这事儿真的不怪努达海,是奴才来找他的,如果有错,请责罚奴才。”

“新月”努达海一脸感动的看着新月,又对着几位阿哥诚恳的说道,“三爷、四爷、五爷、七爷,今天这事儿,都是因为奴才而起,因着之前奴才奉养过格格,因此见到格格之后,难免就多问了两句,有违礼法之处,还请几位爷治罪。”

“不,不”新月急忙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是奴才来找努达海的。”

“行了”四阿哥冷喝一声,打断了那两人的互相争着承担责任的话,“你们都站起来”

“是啊,”五阿哥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你们一个是亲王府的格格,忠烈之士的遗孤,一个是朝中的大臣,这般来跪我们,让人看着成什么话?”

努达海与新月互相对望一眼之后,双双站了起来。

“努达海,”四阿哥冷冷的看了努达海一眼,沉声说道,“纵使你奉养过格格,有些规矩也不能错了,且不说你与格格在此私相会面,于礼法处有违颇多,就说这格格的闺名,是你能叫的吗?”

正文 第六十章 以后倒是能省些事了

第六十章 以后倒是能省些事了

努达海没说话之前,先看了看新月,然后才微低下头,向四阿哥行了一礼,“奴才知错了。”

“哼”四阿哥见努达海的样子,就知道他这话根本就是口不应心,再看那个格格一脸哀怨的样子,明显也是在埋怨自己不尽人情,而她嘴唇上的微肿,还在向众人张扬着之前她和努达海做过什么好事,不由得心里的火气就更往上顶了,对苏培盛吩咐道,“去把那个奴才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