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自是明白四阿哥指的人是谁,不一会儿就和三阿哥的太监一起把之前的那个宫女带过来了。

那个宫女,也就是云娃,见到端亲王府的格格与努达海站在一旁不敢言声,而几个阿哥也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连忙跪在当场。

“你是怎么侍候格格的?”四阿哥瞪着那个宫女喝斥道,“居然撺掇着格格四处乱走?”

“不是,”新月忙解释道,“这事儿不怪云娃,是奴才自己要出来的。”

四阿哥看了看新月,淡淡的说道,“听说格格至孝,常日在佛前颂经,为逝去的父母家人祈福,即使略做放松,必也是在居所附近,又怎么可能会走到这般远的地方来?我们知道格格心善,才会替这奴才遮掩......”

“不是这样的,四阿哥请听奴才解释,”新月又再摇头,打断了四阿哥的话道,“这事儿确实只是奴才一人之过,与努达海和云娃都没有关系。”

“不,格格,”云娃忙跟着说道,“您就不要替奴才遮掩了,这事儿都是奴才的错,”又对着四阿哥叩头道,“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想多看看宫中各处,这才撺掇着格格出来的,奴才知错了,愿任凭四爷责罚。”

“云娃......”新月满脸感动的看着云娃。

这边主仆俩闹哄着,让几个阿哥的脸上都有了些不耐之色,尤其是被打断了话的四阿哥,脸已经绷紧了,而这时候,不远处又传来一些隐约的声响。

“去看看。”三阿哥吩咐自己的太监道。

“嗻”那个太监应了一声,循声走过去,不多时带回两个嬷嬷来。

“你们又是哪里的?”三阿哥开口问道。

“回三爷的话,”一个嬷嬷回话道,“奴才们是侍候端亲王府格格的,因请格格回居所的途中不慎与格格失散了,故而正分开来寻找。”

“既是如此,”三阿哥这时自然也明白这里面涉及到皇家丑闻了,于是顺势说道,“你们就赶紧带格格回去吧。”

“把这个奴才也一并带回去,”四阿哥也跟着吩咐那两个嬷嬷道,“她刚才已经承认了,就是她撺掇格格四处乱走的,该怎么处罚,就交给你们了。”见新月还要说话,四阿哥淡淡的扫过去一眼,“格格就不要再多说了,在宫中,有些错是犯不得的。”

“几位爷放心,”那个嬷嬷忙说道,“奴才们一定会好生责罚她,让她知道规矩的。”

“这就好,那你们这就去吧,”三阿哥点了点头。

“努达海......”新月却没动地方,很不放心的看着努达海。

“格格请回吧,”四阿哥又冷冷的开口了,“这里临近前朝,格格纵使一时误入了,也是不应该久留的。”

新月因四阿哥话中所带的冷意而瑟缩了一下,再看其他几个阿哥对自己的脸色也都不是很和蔼,心里虽然还担心着努达海,却也怕自己再留下来,可能会让努达海的处境更糟,于是在那两个嬷嬷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努达海,你也回去吧。”三阿哥等端亲王府的格格走远了,才对努达海说道。

三阿哥会这般轻易的就让努达海离开,倒不是说他存着什么拉拢的心思,与格格闹出这样的丑闻,三阿哥明白,这个努达海就算是不废,以后要想再得重用也难了,但也正是因为涉及到皇家的丑闻,在不知道汗阿玛意思之前,此事儿还是先不公开的好,况且努达海是朝臣,也不是自己可以处置的,还是先让他出去,再找机会将此事禀报给汗阿玛知道比较稳妥。

不过,三阿哥眼光状似无意的在四阿哥处掠过,从他刚才的表现,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事儿了,还有老五,他好象也没有自己和老七那般的惊讶,可为什么自己之前却是什么也没听到?虽然在塞外的时候,汗阿玛曾经没头没尾的将随行的皇室宗亲训导了一番,后来传出风声来,说起因可能是出在端亲王府的遗孤上,等到回京后,又听说世子被格格教训了一通,过没几天就引发了伤寒,弄得宫中也跟着好一通紧张,大家自然就以为这就是原因所在了,没想到其中却是另有缘由,只不知老四和老五为什么会先于自己这些人知道此事的?

哦,对了,老五的福金是姓他塔喇的,努达海也是姓他塔喇的,这两家应该是本家,虽然以前没注意过他们之间来往的是否密切,但从这件事来看,想必至少是不生疏的,而老四为什么会知道,只从他的福金与老五福金的关系比较好来解释,似乎还嫌不够,其中应该是另有其他因素在的,少不得自己要着人打探一番,也省得将来冒出什么事儿来,自己因为了解情况不够,而致措手不及。

四阿哥不知道三阿哥此时在想什么,只是冷着脸对努达海说道,“以后纵使想事情,也要注意些,宫中有些地方,不是你能随便乱走的,有些人,也不是你随便就能见的。”

等四阿哥回到东三所,与讷敏两人一碰,才知道在此之前,新月还曾到家里来闹过,脸绷得就更紧了,“这个格格,她到底是想做什么?这哪儿还象是正经人家养出来的?”

讷敏听了格格与努达海之间的深情告白,当然是苏培盛复述的,那些话四阿哥且还学不出口呢,就是苏培盛也没全部学全,但饶是如此,也让讷敏听得眉头紧皱了,示意苏培盛退下之后,她坐到四阿哥身边,先将今天问到雁姬的话说了出来,然后又摇摇头说道,“看来这他塔喇内大臣也是明白自己的,知道自己一对上那个格格,就再无办法,所以才想着远远的避开去,好好的清一清脑子,而那个格格,应该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这般纠缠不休,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见他塔喇夫人?”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四阿哥冷哼一声,“既是努达海请缨去打十三家军,还存着要挣脱对格格的妄念之心,想必他把这个消息传递给格格的时候,也透过这个话了,格格为拉拢他已经做了那么多,自然不肯轻易罢休,于是才要再见努达海,趁着他还对自己放不下的时候,再将他挽回来,看她那个样子,再听她的那些话,平时必是以楚楚可怜之态去引人同情的,若是这回能再受些伤,而这伤还是努达海的原配所伤,自然是挽回努达海最好的方法。”

讷敏看看四阿哥,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一层,由此来看,这个格格的出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己本来还在想着,以后年氏进门之后,要如何避免四阿哥对她象历史上一般的上心呢,却不料因着这个端亲王府格格的作派,四阿哥的话里和神情间,对楚楚可怜之态的女子已经带着些反感了,这样自己以后倒是能省些事了。

心情有些转好的讷敏,面上却还是得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又要先夸夸四阿哥,“听爷这么一说,再想想,倒还真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只是就我看着,这位格格对他塔喇内大臣的脾气禀性倒是有些了解,但对他塔喇夫人却就差些意思了,他塔喇夫人在上下规矩上还是明白的,纵然心里再有气恼,也不可能对格格行不逊之举。”

四阿哥点了点头,“她能不见那个格格,可见得脑子里也还是有几分聪明,只可惜用得晚了。”

“她的聪明以前自然也是用的,”讷敏笑笑说道,“他塔喇内大臣经常出征在外,家中的一切可是全靠他夫人打理呢,也未见出多大疏忽,这事儿里面出问题就出在,没想到这他塔喇内大臣面儿上看着好,内里却是这般,之前的二十年都不曾纳过妾,让知道的人家都羡慕他塔喇夫人,说她嫁了个好夫君,结果人家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找就找上了这样一个身份既高贵又特殊的格格,他塔喇夫人就算是再有准备,也不可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就是咱们,不也是觉得这简直就是奇闻怪谈,是话本里都未见得能写出的事儿吗?结果它却偏偏的就发生了。”

“要不是怕坏了我皇家名声,”四阿哥冷哼一下,“我们今儿个也不会先替他们遮掩下来了。”

“还是的,咱们都有这样的顾虑,他塔喇夫人会有难处,也就很正常了,”讷敏又再笑笑,又做一个转折道,“不过,就象爷说的,她也是有错在身,之前她太娇惯着那一双儿女了,只希望她将他们送到盛京之后,这一双儿女能真正的懂事过来。”

四阿哥看了看讷敏,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你对这努达海的夫人很有好感吗?”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绝不能毁于一旦

第六十一章 绝不能毁于一旦

讷敏看着四阿哥,微微一笑说道,“爷的眼光从来都是利的,没错儿,我对他塔喇夫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不是因为她跟我有那么一层拐了弯的亲戚,事实上,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这一层关系的话,我对她的感觉还会更好些,毕竟这样的关系,是有可能给咱们带来牵累的,所以初开始的时候我对他塔喇夫人是很有些埋怨的,她是只想着要‘既嫁从夫’了,却忘了‘相夫教子’之意,就如爷说过的,她对儿女过于娇惯,对他塔喇内大臣的行事不谨也没尽到劝阻之德,不过,见次面见下来,我的感觉倒有了些改变。”

说到这儿,讷敏转而问四阿哥道,“爷今儿个见到了端亲王府的格格,您觉得她的长得如何?”

四阿哥知道自己福金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对她突然转换话题也没表示惊讶和不悦,而是真去回想了一下那个格格的样子,“她长得应该算是有几分姿色,只是气度上差许多,不只是没有皇家宗室的尊贵之气,更缺乏端庄之态,膝盖又软得很,不成体统的很。”

“爷的要求也太高了些,”讷敏一笑说道,“其实抛开她做出的那些事,这端亲王府格格本身长得还是挺好的,估计端亲王夫妇也是看她身子娇弱,不忍用规矩严苛了,因此才不象我们这般方正,而是另带了一股清灵之气。”

“清灵?快别糟蹋这两个字了。”四阿哥不屑的一哼,“你说端亲王夫妇不忍用规矩严苛她,那也应该是娇纵之气,可我看到的却是怯弱之态,来不来的,就哭得一脸泪,就她这个样子,也是能带着幼弟从战乱中逃出来的人?”

“这应该是不会有假吧?”讷敏一直是从“那格格能带着幼弟从战乱中逃出来,自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来想问题,现在四阿哥提出另外的置疑,倒让她愣了一下。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四阿哥见讷敏如此,也摇摇头说道,“想来应该是不会的,当时还有其他将士在场呢,想来努达海就算是再色令智昏,也不敢在这上面帮着做假。”

“应该是如此,”讷敏松了一口气,“这格格与奉养的大臣弄出私情来,已经够让瞠目的了,若是再弄出真假格格之事,就未免离奇太过了。”

“不会有这样的事儿的,”四阿哥语气很坚定的说道,“你就别胡联想了,对了,你不是要说他塔喇夫人嘛。”

“哦,是,”讷敏点了点头,又接着之前的话接着说道,“我是说,端亲王府的格格长得挺好的,但他塔喇夫人与她相比,却是一点也不逊色,以我的喜好来看,甚至还觉得她还要强上几分,直可称得上是,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更难得的是气度,不只是落落大方,还透着一股子雍容之气,要说有什么不足之处,那就是在年龄了,虽然她看起来完全不象是生有十九岁儿子的人,只如三十许人一般,但终究是不如格格年轻,身份上也没有格格尊贵,只是她跟我学过她对子女们说的一句话,让我听了很是心有戚戚焉,她说,‘格格称你们的阿玛是她的主人,她的主宰,她的神,我没有她那么多的用词,我只知道,你们的阿玛,他是我的命’。”

说到这儿,讷敏抬眼看着四阿哥,目光盈盈,声音悠悠,“爷对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讷敏又起身伸手轻抚着四阿哥的面容,“爷不只是我的命,也是弘晖的命,更是咱们这一大家子的命,对爷有助益的人,我会敞开大门欢迎,但如果是想来害爷的,那我就算是拼尽了自己这条命,也不会与他甘休的。”

在讷敏看来,端亲王府的格格不只是在利用他塔喇内大臣,更是在害他,她自己是有着皇室血脉的格格,又是忠烈之士的遗孤,即使是犯了什么过错,只要不是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少生命还是能保证的,可是他塔喇努达海就不同了,他是朝廷的臣子,是满人,是皇家的奴才,是有妻又有子有女之人,却与所奉养的宗室格格纠缠不清,现在康熙最后会如何处置还未可知,但肯定不会轻却是一定的。

四阿哥握住了讷敏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却只是静静的拥着,什么话也没说,他当然不会以为讷敏是将自己与那个不知所谓的努达海相提并论,若说以前四阿哥对他的擅战和不搀和党争而有几分欣赏的话,现在的他,在四阿哥的心目中,基本上就是一个罪人、废人、死人。

四阿哥最气的还是那个格格,她居然到了宫中还不知安份,之前虽然也听说过她对努达海说过什么样的言语,但毕竟只是听说,还有个信与不信的问题,但今天他却是亲耳听到了,听到了她是如何的不知羞耻,还在孝期内就将一些极之露骨的情爱之语挂在嘴边,又是如何的做小伏低,皇家宗室的尊贵之气,在她这里完全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至于他塔喇夫人,四阿哥对她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当然没感觉是应该的,有感觉才是坏事呢,毕竟她是臣子的夫人,她的相貌美不美,气度好不好,四阿哥一点也不关注,反而因为听出讷敏的夸奖是出自于真心的,而觉得自家福金很大度,毕竟女人对外貌之事还是很在意的,自已福金虽然称不上是绝色,却也是属上佳了,但更佳的是她的品味,与自己很是相和,至于气度上,四阿哥则觉得是连太子妃都要逊色的。

可能是因为幼年就入了宫嫁与自己,并得到过皇额涅教导的缘故,四阿哥觉得自己福金的尊贵之气与自己这些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的皇子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而她散发出来的气度更是因人因时因地而易,该稳重时稳重,该沉凝时沉凝,该温和时温和,对着兄弟和保泰椿泰的时候,她有着嫂子的亲切,对着下人的时候,有着当家主母的威仪,对着弘晖的时候,有着为人母的慈祥,对着自己的时候,更是端庄、温婉、娇俏、柔媚不一而足。

四阿哥也早知讷敏对自己很有情,虽然她并不怎么宣之于口,可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一事一物上却都是有所体现的,只是自从弘晖出生之后,虽然她对自己的关心依旧,但四阿哥却隐隐有一种感觉,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比自己要高的,现在听她亲口说出,自己是她的命,四阿哥的心中一暖,拥着自家福金,抚着她的肩膀,静静的享受着这种感觉。

讷敏这边借着端亲王府格格与他塔喇夫人之事,跟四阿哥联络着感情,端亲王世子克善的感情则非常的抑郁。

克善是端亲王的小儿子,在家中也是受尽宠爱的,结果一朝突变,荆州城变生暴乱,家,一息之间就没了,自己被姐姐带着逃了出来,逃的过程中因为淋了雨又生了病,遇到流匪以及努达海等事,全都是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发生的,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之后,就已经是在军营之中了,又因他于规矩礼法上又不甚明瞭,不只没太注意自己姐姐与努达海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妥,到了京城中之后,还因为能住到努达海这个他熟悉的人家中而觉得是一件好事。

现在看来,这当然是一件坏得不能再坏的事儿了,没想到姐姐她成天对自己说努力,要学文要练武,要重振端亲王府,自己请了一天假出门去给她买礼物,却反被她教训了一顿,当时自己真是认为她时刻不忘为国殉难的父母家人,时刻把端亲王府放在心里,这才会对自己这么严格的要求,却不想,她在严格要求自己的同时,却在放纵着自身的需求,放纵着自己与奉养他们的人、一个年纪足可以做他们阿玛的人,有了私情。

在宫学里,克善因为听从姐姐的话,不随便将时间浪费在闲聊上,所以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接触,但这些人休息时所说的话,他却还是能听到的,即使他们只是在窃窃私语,但隐约传来的“努达海”和“格格”的字眼儿,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仔细一听之下,却原来他们是在议论姐姐所行的种种违礼。

这些事情都是在自己为重振端亲王府而苦苦学习的时候发生的,克善也是看见过的,只是之前没太注意,也没意识到这其中的严重性,听过这些人的议论,再结合着宫学里所教的礼法规矩,他觉出不对来了,而在暗中加以关注之后,就又发现了更严重的事儿,自己的姐姐居然与努达海有了私情,已经有所明白的克善,自然知道这事儿里面的非同小可,好在没过多久,皇太后就下旨让他们移到宫中居住,这也让克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努达海主动请缨出征巫山,去打十三家军,克善对此消息也是很高兴的,他不管努达海此一去的结果会是如何,只要他离自己的姐姐越远越好,可没想到努达海一走,自己的姐姐就象丢了魂一样,成天心不在焉的,就连与自己见面的时候,也不象魂不守舍的,甚至有时还问自己知不知道努达海那边的消息。

克善当然不知道,虽然他到京城并没有多久,但却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朝廷的战报,哪里是他能随便去打听的,就算是他从其他处听说了,也绝不会去告诉姐姐的,他不能再让姐姐做出什么蠢事来了,端亲王府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阿玛、额涅、两个哥哥、姨娘,还有端亲王府里其他那些人,用血、用生命所换来的忠烈之名,绝不能毁于一旦。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逃走

第六十二章 逃走

克善的决心是下得很好,但可惜他忽略了一个人物,那就是他身边的莽古泰。

莽古泰,是护着克善和他姐姐从荆州城里逃出来的人,是一路陪着他从荆州到京城、到了京城又每天送他上学下学的人,是教他拳脚工夫的人,是他未来的“嬷嬷爹”。虽然在他假借生病请假偷着与骥远出去的那件事上,莽古泰“出卖”了他,但那是因为莽古泰不知道自己出去是为了给姐姐买生日礼物,他是怕自己贪玩,是出于好心,克善当时虽然也与他闹了些时候的脾气,可心里还是很信任他的,他也相信莽古泰对自己的忠心。

只是克善却疏忽了,“买生日礼物”那件事上的“出卖”,实际上还揭示出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莽古泰的忠心并不是只对着他的,还有他的姐姐新月。而在他和他姐姐之间,莽古泰的态度也有不同,对克善,他更多的是照顾、劝诫,对格格,那才是下人对主子的、毫无条件的服从,而且他还很认可新月对克善的管辖资格,所以他会拆穿克善在格格面前所说的借口,所以在格格责打克善的时候,他会听格格的命令,去将要上前阻拦的骥远挡住。

也就是说,虽然克善现在是端亲王世子,虽然新月总是说克善肩负着重振端亲王府的责任,但其实在她与莽古泰,也包括云娃在内这三人的心里眼里,却始终认为克善是从属于新月的,是要听新月管的,克善说的话只能做为参考,是觉得不适合就可以驳回的,新月的发话那才是命令,是连同克善在内,都必须要遵守的。

于是当新月说要了解努达海在巫山战事的情况时,莽古泰根本就没想过要征询克善的意见,甚至是连通知都没通知他一声,就自行出去打听消息了。他现在跟着克善进了宫,克善在学习的时候,他就与宫中的侍卫们在一处,那些侍卫都是八旗子弟出身,各自有各自的消息源,只要有心,总是能打听出些什么来的。

莽古泰打听到消息之后,依旧没有通过克善,而是直接去告诉了云娃,从而新月就知道了努达海的大军先是在天池寨落败,折损了很多人马,又于巫山脚下激战七日七夜,三万大军仅剩了数千人,副将军也阵亡了,本是退守在黄土坡一带,等待支援的,但努达海却不知道怎么的,等不及援军,又率兵攻上巫山,结果已被十三家军,逼进了九曲山山谷中,现在情况不明......

随着这些消息的不断传来,新月每夜每夜的遥望天边,担忧和恐惧使她几乎要崩溃了,等到马上就要过年的时候,最后一个消息让新月心中的煎熬达到了顶点,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于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去找努达海,与他同生共死。

云娃对新月的话,那从来都是对也是对,不对也是对的,即使经过内务府嬷嬷们再三调教也坚决不改此信念,可在听到新月的这个决定也还是吓坏了,拦在门口苦苦相劝。

新月因怕吵醒了嬷嬷们,声音压得很低,但神情和用词却极为激烈,“今天你要拦我,你就是要害死我我要去找努达海的心意已决不让我去,你就拿刀来杀了我吧要不然,我自行了断也成阿玛留给我的匕首还在”说完就取出匕首,就要抹脖子。

新月拿出的这把匕首,是端亲王让她带着克善从荆州出逃时给她的,为的是让她在遇到敌人实在无路可逃的时候,用以自刎全节的,现在她倒真是把它架到自己脖子上了,却是把云娃当成了敌人,所为的也不是“全节”,而是“情奔”,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云娃却顾不得什么讽刺不讽刺,见新月如此,她立时就软化了下来,“您这样,奴才也没法再阻拦了,只是格格要去也绝不能一个人去,奴才和莽古泰陪您一起走。”

“不行”新月坚决的拒绝,“你和莽古泰两个的小主子是克善,你们给我好好的保护克善,我把他交给你们了我不需要保护......”

“除非格格用这把匕首杀了奴才,踩着奴才的尸体出去,否则奴才不可能让格格一个人走”云娃的态度也很坚决,“格格要去找努大人是尽格格的心,奴才要护送格格是尽奴才的心”说到这儿,云娃又缓和了些语气,“况且宫中门禁森严,若是没人相助,格格您就是想出也出不去啊。至于小主子,格格也不用担心,他是在宫中,有皇太后和皇上护着,比谁都安全。”

“我怎么可能杀你呢?”新月收起了匕首,想想云娃说的也有道理,况且自己就算是出得宫去,一个人只怕也难以找到努达海所在地方,又轻叹了一声,“罢了,我依你,但只带莽古泰一个就够了,云娃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克善。”

云娃想想以格格的心情,这一去必然是要日夜兼程的,莽古泰照顾格格一个女子也就够了,若是再加个自己,只怕会拖累了行程,也点头同意了,“那好,等明儿个天一亮,我就去通知莽古泰,让他看看有什么办法才能让您出宫去。”

“跟他说要快,”新月叮嘱道,“我现在多等一时一刻,就多受一时一刻的煎熬。”

云娃却又问了一个问题,“小主子那儿,要不要让他知道?”

“不用,”新月直接摇头说道,“别告诉他,他年纪还小,心里藏不住事,万一露出痕迹,我就不好走了。”

莽古泰听着云娃传来的这个信儿之后,眉头紧锁,既自责,又埋怨的对云娃说道,“早知格格会如此,我就不该去打听那些消息,你也是的,怎么也不说劝着些呢?”

“我自然是劝了的,可是格格不听,我又能怎么办?”云娃解释道,“她甚至把王爷留给她的匕首都按到脖子上了,说我若再挡着不让她走,那她就抹脖子,你说我还能怎样?能让她同意带着你一起走,已经是我以死相逼的结果了,我本来也是要跟着去的,可是格格却让我留下来照顾小主子。”

“这是对的,”莽古泰点头说道,“虽然住在宫中,小主子的安全不会有问题,但身边有个自己人总还是应该的。”然后又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格格那儿,你跟她说不要紧,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宫中会举行家宴,大概会有一两百人的样子,除了皇家的人以外,王公们也会和家眷们一起到场,他们进来了,就还得要出去,这么多人往外走,又都是王公权贵之家,想来守门的人也不敢查得太严,格格和我要想混出宫去,在这个时候应该会容易些。”

说完了自己所想出的办法之后,莽古泰看看云娃,面上带了些担心,“只是格格和我这一走,宫中追究下来......”

“你放心,小主子年纪还小,又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是不会责罚他的,”云娃忙说道,又伸手拉住了莽古泰的手,“倒是你,这一路上,不只要好好保护格格,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格格还有克善,你,还有我啊”

“我会的,”莽古泰回握云娃的手,也叮嘱她道,“你也要保重自己。”

新月的这一番打算,不只是瞒住了克善,也瞒住了宫中的其他所有人,讷敏和四阿哥赴完家宴回到东三所的时候,并不知道此时那个折腾出麻烦无数的端亲王府的格格已经混出了宫,所以,当康熙派人来传他们过去的时候,就很有几分莫名其妙。

但再莫名其妙,对康熙的话,他们却是不能有丝毫含糊的,问清了康熙已经往景仁宫去了,四阿哥和讷敏匆匆将才换上没多久的较为随意舒适的服饰换下,却也没穿回吉服,而是改穿了一身比较正式的常服,刚坐着轿舆一出东三所,就遇到了也正出来的五阿哥夫妇,两下里一碰,原来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再看看两边的大阿哥、三阿哥和七阿哥处,却是没什么动静,两家人也工夫细想了,只并做一处往景仁宫而去。

到了景仁宫之后,又知道小佟佳氏和宜妃也来了,四阿哥与五阿哥两对夫妇不禁互望了一下,之前听说康熙特意到自己的出生地来召见他们,他们心里就已经提高警惕了,现在看两个掌管后宫事务的人也到了,讷敏和五福金就都不由得暗自回想着,自己或是自己所里的人,最近做没做过什么违反宫规的事儿。

康熙受过礼,并赐了坐之后,沉着脸第一个问的居然是讷敏,“听说前些日子,端亲王府的格格曾经去找过你,她都说了些什么?”

又是端亲王府的格格?有些时候没听她的动静,讷敏就在琢磨着她是就此安分下来,还是要等努达海回来之后再弄事,没想到她倒是比自己想的提前了,不过,知道是她的事儿就好,总比是自己或是自己所里的人有什么事儿没做妥当来得好。

心里略微放松了,讷敏的面上却还是一片恭谨,也起身回话道,“回汗阿玛的话,端亲王府的格格在月余前,是曾到东三所里去过,只是当时儿媳正有客要见,就请了格格到西暖间稍候,后来,格格居所里的嬷嬷们找来了,说那边有事需要格格回去处置,所以那天儿媳并没有见到格格,之后也没有。”

“那么老四你呢?”康熙又看向四阿哥,“你那天遇到端亲王格格的时候,她可曾说过什么没有?”

“那天格格说的话,儿子已经如数告诉汗阿玛了。”四阿哥起身之后回答得很快,“在儿子们没开口叫破他们之前,她说的是对努达海的情话,被叫破之后,她除了和努达海争着揽责任,以及和自己的侍女争着揽责任之外,就再没其他的了,这些其他在场的兄弟们也是听到的。”

“是的,汗阿玛,”五阿哥早在四阿哥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起身了,这时候也赶紧上前证明道,“四哥说的没错儿。”

康熙又再问道,“那在你们叫破他们之前,他们又说没说过要‘逃走’的话?”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能不拖累死就不错了

第六十三章 能不拖累死就不错了

逃走?屋子里的人愣住了,他们倒是都隐约听说过被康熙封为定远大将军的努达海这次出征并不是很顺利,象四阿哥这样参与朝政之事、也能看战报的,就知道得更清楚一些,在临近年关的时候,有这样的消息传回来,实在是很不能让人高兴的,可没想到,居然还有逃走之事。不过,若是努达海逃走了,那就是国事了,康熙又为什么要把他们这些人叫来说呢?

康熙也没多做解释,只沉着一张脸,拿出两封信来,往桌子上一拍,“你们看看吧,这可真是咱们大清建国以来,少见的奇闻。”

奇闻?听到这两个字,讷敏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在与四阿哥谈及端亲王府格格与努达海的事儿时,就曾经用过这个词,再看看在场的这些人,也都是对他们的事儿比较知情的,真是想不往那方面怀疑都难了。难不成,逃走的不只是努达海,还有端亲王府的格格?

因屋中一个侍候的人都没留,所以讷敏心里虽然起着猜测,却不忘和五福金一起上前去将那两封信拿下来,分别呈给小佟佳氏和宜妃,她们各自展开一看,虽然信的内容有长有短,看信的速度也略有不同,但脸上浮现出的神情却都是气愤得不行的样子。

在交换看过、又分别将信递给了四阿哥和五阿哥之后,小佟佳氏和宜妃同时起身向康熙行礼请罪,“会发生这样的事儿,都是臣妾管理内宫不力,请皇上治罪。”

“这事儿你们的责任不大,都坐着吧,”康熙挥了挥手,“朕让人查问过了,她是趁着今天进宫赴宴的人多,让克善的那个侍卫弄晕了常宁府里的一个侍卫和侍女,扮成他们混出去的。”

四阿哥和五阿哥见这边没事儿了,才开始看起信来,讷敏就着四阿哥的手看完了信的内容,只觉得一股气从心里一直往头上顶,虽然这里面有与她之前的猜测相符之处,端亲王府的格格真的是从宫里跑出去了,说是要去找努达海,要与他同生共死,但除此之外,也还有许多出人意料、让人气愤的地方。

这两封信是端亲王府的格格分别写给皇太后和皇上的,给皇太后的信较短些,在其中,她感谢了皇太后对自己的宠爱,又说自己的这次举动是迫不得已、不得不为的,纵然是知道这样会辜负皇太后的心意,却也只能是请皇太后原谅了,并说自己如果能活着回来,一定会跪在皇太后的面前,向她请罪的。

给皇上的信就很长了,她在其中将自己与努达海产生私情的始末以及自己那千回百转的心情,巨细无遗的全都写出来了,说在努达海如天神一般救下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沦陷了,说他是自己的情之所钟、心之所系,失去了他,自己也不能活,说这次努达海会主动请缨,就是因为他碍于自己的身份,在情场上当了逃兵,所以才要回到战场上去,自己劝不动他改变主意,却可以在他危难的时候,去找他,陪在他身边,与他同生共死。

这些个无视规矩礼法、无视家国天下、无视父母家人的浑说也罢了,最可气的是,这端亲王府的格格居然还把孝懿皇后给抬出来了,说皇上也有心爱之人,又尝过天人永别的滋味,一定能理解她的感情和心情,说她不想“新月升来枉照空”。

“新月升来枉照空”,这是康熙为孝懿皇后所做挽诗中的一句,却被端亲王府的格格借着她的名儿正好叫“新月”给用这儿了,讷敏看到自是气得不行,也恶心得不行,孝懿皇后的德行,又岂是端亲王府这个不知孝、不知礼、不知法、不知耻的格格所能比的?她用这个句子,简直就是对孝懿皇后的不敬和亵渎。

讷敏生气,四阿哥更是恨得直咬牙,要不是碍着康熙在上面,他都能直接把那信给扯成碎片烧成灰,虽然现在他不能扯信,却可以直接去向康熙请命,“汗阿玛,儿子请旨前去巫山,一是剿灭十三家军,二是找到这两个无视礼法、损及我皇家名声的人。”找到了,就有他们好受的。

五阿哥听四阿哥这么说了,也马上跟过去,“儿子也请旨。”

“罢了,”康熙摇了摇头,“这大过年的,哪里就用你们去出兵了?那两个东西,又哪里配得朕的儿子前去找。”

康熙自然也是恼怒非常的,他现在也很是懊悔,早知道有这么一个叫“新月”的格格,自己当初那诗里就写太阳、星星、雪花、雨水什么的了,也省得现在受这份恶心,而这个格格如此的不知守份,连在宫中也能跑出去情奔,只怕将来就是指婚到了蒙古,也一样少不了闹腾,和蒙古联姻,本是为了时局安稳的,别再因为她,安抚不成反有怨了。现在她跑了倒也好,既跑了,那端亲王府的这个格格,也就不用再存在了。

至于努达海,康熙同意他的所请,让他去巫山,虽然没有打胜了就会免予处置的意思,但也绝不是让他去打败仗的,一个十三家军,居然让大清的队伍一再的失利,这也太扫朝廷的面子了,第一次的失败,因为是全军覆没,所以原因不可考,但这一次,却很明显是努达海贪功冒进之过,而他会贪功的原因,不管是为了要将罪立功,还是为了忘却一段情,又或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逃兵,都是与格格有关的,为了这个格格,他连老母、妻子、子女都能全体不顾了,所率的将士们自然就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于是才有了那样的冒进和惨败。

拒绝了儿子们要去巫山的请求之后,康熙又问讷敏道,“努达海出征前,你是见过他夫人的,当时她的话语间,有没有透露什么?”

“没有,”讷敏没马上回答,而是仔细的回忆了一番,然后才肯定的摇摇头,“她只是说,希望他塔喇将军的这场仗能胜得漂亮些,虽然这样也不能补他的过,但或许能少祸及子女一些,同时也希望他塔喇将军真的能对格格彻底忘情,不要再错上加错,也别让家中从老到小,从上到下,再多受牵累。”

“那你呢?”康熙又转而问五福金,“不是说努达海的额涅与你母亲家通过信嘛。”

“是,”五福金忙回答道,“在他塔喇将军请缨去巫山之后,他塔喇老夫人是与儿媳的额涅通过信,却也就仅是那么一封,其中大部分是在说对他塔喇将军犯下这等大错的惶恐和无地自容,其余的就是希望他塔喇将军这次能大胜而归,让他塔喇一族即使不能如往常一般同享荣耀,至少也不会被他之前的一时糊涂而被牵连太过。就儿媳记得,里面应该是没提到逃走的事儿。”

“皇上是觉得,”宜妃开口猜测着说道,“这端亲王府格格偷跑出宫的事儿,是事先与他塔喇将军预谋好的?”

“我只是这么一问,”康熙摇摇头说道,“想来应该是不可能的。”

“皇上说的是,我也觉得不可能,”宜妃又跟着说道,“这他塔喇将军纵然是脑子再糊涂,总也该知道勾引宗室格格、而且还是养在宫中的宗室格格私奔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再者说,就算他们什么都不顾了,那要跑也该是在打仗之前跑啊,这吃了败仗,才让格格从宫里跑过去,岂不是也太费事了吗?不过,说起他们这个事儿,我也真是越来越想不明白了,我原以为,这格格会跟他塔喇将军扯不清,是存着利用之心的,可是看她现在行下的事儿,倒好象真是为了私情了。”

“我现在只是可怜端亲王世子,”小佟佳氏轻喟着说道,“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姐姐一再的告诉他,要努力,要刻苦,这样将来才能重振端亲王府。”

“是啊,”宜妃将话接过去,“那还是世子因为请假一天去给她买生日礼物,而被她责打之后,我们让御医为他治疗伤处的时候说起的,可怜世子,当时还口口声声的为自己这个姐姐说好话,却不知有这个姐姐在,他哪里还谈得上重振端亲王府?能不拖累死就不错了。”

康熙听着小佟佳氏和宜妃的话,心中一动,他本来是打算要宣布端亲王府格格生了重病,等出了正月,就宣布她病故的,至于跑出去的那个,谁知道是努达海在哪里认识的?而自己派去找努达海回来的人,当然也是用不着带她一同回来的。

不过,现在康熙倒觉得要再想一想了,当初自己同意将这姐弟俩放到努达海那儿去奉养,本也是存着不让端亲王一脉再重振的意思,现在事态的发展虽然与当初自己的预期不同,效果却是更佳,这么看来,或许这个格格还是值得先留一留的,而对她现在行下这样的事儿,是要先将克善从亲王世子降成郡王长子,还是直接将他降成贝勒呢?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一生无憾

第六十四章 一生无憾

克善如何降爵的问题,可以放到后来再想,康熙找这些人来,并不只是为了问几句话,而是有差事要布置的,关于如何加强宫闱管理等问题,是小佟佳氏和宜妃的活儿,就不必当着这么多人交待了,现在要说的,是交给讷敏和五福金的任务,和之前她们承担过的一样,还是谈话,谈话的对象也没变,还是他塔喇家的两位夫人。

现在正值过新年之际,是讲究一家团聚的时候,他塔喇将军又出征在外,老夫人觉得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儿,就带着珞琳回京来了,大年初一的,她也要和雁姬一起进宫来请安,正好可以一起被斥责,被他们家奉养过的格格,从宫里逃跑了,去找他们家的一家之主同生共死去了,皇室这些人被恶心得够呛,虽然该如何处置,要等努达海他们回来了再说,但眼下这个年,他们家却是别想过好了。

讷敏和五福金还是分工合作,她见老夫人,讷敏见雁姬,听说移进宫中的端亲王府的格格偷着跑了,留下信说要去找自家老爷与他同生共死,雁姬只觉得身子一片冰凉,眼前阵阵发黑,得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才不至于晕过去,又忙跪在地上请罪,然后又用脑子里仅剩的一丝清明强挣着分辩道,“请四福金明鉴,这事我们家老爷必定是不知情的,他再糊涂,也不敢让格格一路从宫中赶往战场的。”

雁姬说的这话,讷敏信,也不独她信,凡知道这事儿的人也都信,虽然康熙曾问过几句关于合谋的话,但也仅只是不想有疏漏而已,就象宜妃说的,他们如果真有要私奔的商计,那要跑也应该是在出征前,那样有努达海在外面接应着,总比让格格从京城一路跑到巫山去要容易,也要安全,当然,若努达海的这次战败是故意的,是为了迷惑大家的耳目,以便于他们行事,则又另当别论。

不过,这种可能性太低,首先战败的事儿就不好做假,即使这边是努达海领军,他可以强令大家听他的指挥,可还有十三家军呢,努达海应该是不至于与他们也有勾结的,而没有另一方面的配合,这战败的局面可就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了,退一步讲,就算努达海能耐大能控制,就算之前大家都料错了,端亲王府的格格对努达海并不只是存着利用之心,而是确实动了情的,就算他们被情冲昏了头脑,可他们两个也都不是无牵无挂的。

端亲王府的格格就算不顾及父母家人用血和生命换来的端亲王府的名声,但还有一个年纪尚幼的弟弟在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现在能就这么逃出宫去,可见这个弟弟对她来说,也没多么重要,至少是比不上他塔喇将军重要的。

但他塔喇将军则又不同了,端亲王府的格格可以不顾及她的弟弟,是因为她的弟弟好歹还有个忠烈之士的遗孤、亲王世子的身份罩着,就算皇家怪罪下来,性命总还是可以无忧的,但他塔喇那一家子可就不好说了,拐走宗室格格的罪责可是非同小可,就算是他现在对妻子已经没什么眷恋了,但还有老母亲和一双儿女呢,他总不至于全体留给他们承担吧?

只是,讷敏看了看雁姬,这里面最苦的就是她了,而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是会让她苦上加苦,“你也别再说明鉴了,到了现在,哪里还用的着什么明鉴?只等接下来发展的结果再看了,我也不瞒你,今天我是带着皇上的意思见你的,一来是将格格跑去找他塔喇将军的事儿告诉你;二来是说,你们虽然知道了这个事儿,却要烂在肚子里,绝不能外传,若有一线风声走漏出来,那皇上可就顾不得什么正月不正月的了;三来就是,你儿子骥远,皇上决定要将他调回京了。”

果然雁姬听了讷敏的这话,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更是褪了个干净,为了保住一双儿女,自己费了多少心思,又使了多少力,珞琳还好说,是由老夫人带着在亲戚家住的,最多也就是多带些财物,省得让人说出闲话来,而骥远则就不同了,他是满人,无令不得擅出京城,只能是任差外放,为了能在盛京给他找个合适的差事,而且还要越快越好,努达海在外走了不少人情,自己在内眷之间也花了不少工夫,礼送出去的就更别提有多少了,结果这一切,却因着那个新月这一跑,全数都毁了。

雁姬恨得心头出血,却不得发作,又担心一双子女将来还不知会落得什么结果,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做才好,只好冲着四福金一个劲儿磕头,嘴里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别这样,”讷敏长叹一声,起身亲自去雁姬,“在这个事儿上,我真是帮不上你多少忙的。”

“四福金,”雁姬没起来,依旧跪在地上,握着讷敏的手哀哀恳求道,“上次就是您点醒了奴才,这才使得奴才能迅速的做出最明智的举动,这次您就再帮帮奴才吧,奴才就这么一双儿女,只要他们能没事儿,哪怕就是让奴才粉身碎骨,奴才也是甘愿的。”

“你先起来,起来咱们再说话,”讷敏将雁姬扶坐到椅子上,自己也回到坐位上坐好,又微微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只是一个皇子福金,身份虽高,要帮你却还是不够,更何况现在这事儿还没个结果,我纵是想象之前那样说几句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不过,有一条还是能肯定的,那就是你刚说的儿女,你顾着他们是对的,不管这回他塔喇将军会受什么样的处置,对他你都不应该有指望了。”

一直到回家之后,雁姬还在回想着四福金的话,“他和格格的事儿,你可以说是格格主动的,但谁也没逼他非接受不可,其间你不是没劝过,他也不是没退缩过,可一见那格格的面儿,他就又什么都想不起了,想不起他还有一个老母亲,想不起他还有一儿一女,更别说你这个妻子了。”

雁姬承认四福金的话很有道理,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救下一双儿女是最重要的,但只要有一丝的可能,她还是不想放弃努达海,努达海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依靠,他们之间二十年的夫妻之情不是假的,虽然这次的事儿,努达海让她很失望,很伤心,很寒心,雁姬却还是希望他能回转过来,希望他们的家,能重新过回以前的安宁祥和的日子。

雁姬在想讷敏的话,讷敏也在想着雁姬,想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空没洞的眼神,想着她的遇人不淑,从而也想到了自己的前世,想到了自己的独守空闺,想到了四阿哥对自己的相敬如冰,因此在看着四阿哥的时候,眼中就带了几分怔忡。

“谈完了?”四阿哥正在看书,见讷敏过来了,抬眼问道。

“啊,”讷敏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谈完了。”

四阿哥从讷敏的神情以及答话的语气间,感觉出有些不对了,就将手上的书放下,审视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你们先下去吧。”讷敏回答之前,先将屋里的下人摒退出去,可等他们退下了,她还是没说话,而是走到四阿哥的身边,伸手围住了他的脖颈,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前。

四阿哥愣了一下,但也没马上再问,而是将手环在讷敏的腰身上,抱了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她的头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讷敏将脸往四阿哥的手上贴了贴,又对他笑一笑,“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你又因为他塔喇夫人的事儿而感叹了?”四阿哥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讷敏这话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