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在康熙问起之后,四阿哥却并没有上来就说推广,而是也只用弘晖来说事儿,“就是乌喇那拉氏想起了洋人用字母标记读音以认字的法子,问儿臣,弘晖是不是也能照此而行?儿臣觉得这样是在取巧偷懒,直接驳了回去,可后来想想,又觉得也不乏方便,故而有些犹豫,就想问问汗阿玛的意思,只是事情太过细小,又怕烦了汗阿玛。”

“是孙儿的学习之事儿,怎么能说细小呢?”康熙笑了笑,又微做沉吟了一会儿,“洋人用字母来标记字的读音,是因为那字母是他们的字,若咱们学咱们自己的字,却要先学夷人的字,岂不是成了笑话?”

“汗阿玛的意思,”四阿哥并没有因此就认错或退缩,而是细琢磨了一下康熙的话,“不能用夷人的字,要用咱们自己的字,就象切音法一样。”

“不是不可以考虑的,”康熙点了点头,“要先选定一些做基本注音的字,可以用清字,开始学字的时候,先学这些,学好了这些,以后的字,就可以自己注音去念了,只是先生教字之法可是传了千年,要改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朕要考虑,也要让大学士和朝臣们合议。”

“还是汗阿玛虑事周全,儿臣明白了,”四阿哥见康熙有所重视,并有接受之意,已经很满意了,忙向康熙行礼说道,“儿臣会让弘晖继续照以前的方法认字的。”

讷敏并不惊讶四阿哥到底还是决定与康熙谈及此事,前世他也是在太子被废、十三阿哥圈等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后,才完全沉下来的,现在的他没经历那些,当然很希望能在康熙面前多有表现,而对他决定让弘晖沿用旧法学习之事,讷敏也很是赞同,之前她认为字母标记读音之法会让弘晖认字的速度加快,能省下他不少的功夫,现在事情被捅到康熙那里,却就得要谨慎了。

这新事物能不能被实施,被实施了又能不能最终成功,都还是一个未知之数,成功了倒还好,若是不成,弘晖却是按这个法子来行的,对他的前途说不定就会有些影响,还是以稳当先比较好。

而这新事物的引发者宋氏,也趁着再来请安的时候,拐弯抹角的打听过后续,讷敏也没瞒她,看得出来,她对此事没能被惊为天人而觉得很有些失望,但听说康熙要考虑的时候,精神又有几分振作,讷敏也不去多管她,此时候已经进入到康熙四十一年了,四阿哥依旧如去年一样时常随康熙出外,幸五台山他扈从了,避暑塞外,他也一样扈从,而讷敏也跟着同去了。

这不是讷敏第一次随同四阿哥去塞外,她所学的蒙古语以前也发挥了不少优势,带回来的各式草原特产,也赢得皇太后不少的欢心,只是这一次她的心情却与以往的不同,不是因为这次皇太后要同去,而是因为五公主也要同去,前世她就是薨逝在半路上的。

“这真可见得是去避暑了,”四阿哥看着讷敏让人收拾的行装单子,“你居然收拾了这么多避暑的东西。”

“天热当然要避暑了,总不成是要防寒吧?”讷敏横目看着四阿哥,“爷不记得自己耐暑热,我可还记得呢。更何况此次除十四弟以外,还有五妹妹也随行,我这当嫂子的当然要多准备些,无事防备有事,总不能算错吧。”

“我什么时候说是错了?”四阿哥笑着说道,“这不是夸你准备得周全嘛。”

“爷这么说,我且就这么信吧。”讷敏用眼睨着四阿哥笑着。

“爷,福金,温宪公主到了。”正说着,外面的人来禀报道。

“她怎么来了?”四阿哥一愣。

“有请,”讷敏吩咐了一句,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对四阿哥解释道,“是我请妹妹过来的,虽然咱们是一路同行,但你这做哥哥的,总得跟妹妹说一说有什么事情应当多注意吧?”

“她又不是没去过塞外,”四阿哥一边随讷敏一起去迎五公主,一边有些诧异的看着讷敏,“我怎么觉得你这次好象有些紧张似的?”

“是有些,”讷敏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表现会让人怀疑,“妹妹之前虽去过塞外,却不是和咱们一起去的,尤其十四弟这次也同行,若哪一个有所不适,我这个做嫂子的,都没法跟额涅交待。”

“是额涅又对你说什么了?”四阿哥微皱了皱眉。

“额涅统共就你们三个子女,此次却全都要出门,会有所担心,也是正常的。”讷敏笑了笑,虽然自己的紧张不是为此,但德妃却真对自己有教导的。

四阿哥没再说什么,因为五公主已经走过来了。

“给四哥请安,给四嫂请安。”看到四阿哥和讷敏都迎来了,五公主忙紧走两步,上前见礼。

“外面天热,快进屋吧。”讷敏对五公主一笑,拉着她一同往屋里走去,刚一坐定,就马上吩咐人准备解暑汤。

“我还好,不觉得很热,嫂子不用忙了,”五公主忙对讷敏说道,“尤其是进到这里,更觉得凉爽不少。”

“因大凉大热的不好,所以我没让人把冰盆摆到地中间,”讷敏笑着说道,“只放于角落让凉气缓缓发送,十弟常说不痛快,十三弟虽没说什么,看他那样子,估计也是差不多,只是到这儿来,就得按这儿的规矩来,我是不能让他们由着性儿,却坏了身子的,你四哥也是如此,只是他也只是说人家罢了,自己却还是经常贪凉的。”

“怎么说到我头上了?”四阿哥摇摇头,“我也不过是在家略随意些。”

“嫂子是为哥好,”五公主帮着劝四阿哥,“哥总在外面办差,是要好好注意身子的。”

“罢了,我说不过你们。”四阿哥笑了笑,又对五公主说道,“你嫂子今儿个请你过来,是为了让我讲一讲去塞外要注意的事儿,虽然你之前也去过,不过男人和女人的看法总是会有所不同,纵使是对你没什么用处,总也是没什么坏处的。”

“怎么会没用处呢?”五公主忙说道,“兄嫂能想得如此周全,我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能听哥指点,我必定是要受益不浅的。”

“那我就说了,”四阿哥开始讲解道,“此次去塞外,随从人员众多,尤其还奉着太后玛玛,你就要多有些辛劳......”

五公主很是认真的听着四阿哥的话,一直等到他说完了,面上也充满了感激,“哥这几年话日渐减少,今天却为了我,说了这么多......”

“自家兄妹,别说这些个。”四阿哥打断了五公主的话。

“我看着妹妹较之前次,好象有些瘦了,”讷敏则打量着五公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真要有什么不舒服,可要提早调理,虽说咱们不会走太快,到底也是出门,总是会有些车马劳顿的。”

“没事儿,我只是有些不耐暑热,”五公主摸摸自己的脸,“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看来你们兄妹倒是一样,”讷敏笑了笑,“但即使是不耐暑热也不能轻视,我已经多带了避暑之物,你也多一些,临出发前,更是要休息好,休息好了,暑热也能多抗一些。”

即使叮嘱了五公主,在这一路上,讷敏也对她多加了注意,每到驻跸之处都观察她是否有所不豫,也与她一同侍候着皇太后,可就是这样,五公主还是未能幸免的中暑了,把皇太后急得不行,讷敏更是着急,盯着随行御医赶紧加以治疗,并按照之前所了解到的中暑后的处理办法,对五公主所处环境到所用的膳食均做了调整,四阿哥听说后,也带着十四阿哥一道过来探望。

望着天边慢慢下落的太阳,再看看开始有些好转的五公主,讷敏的心放下了少许,前世五公主上午发病,到下午就薨逝了,现在看来,这件事应该是挽回来了。

“妹妹没事儿了吧?”四阿哥问着回来的讷敏。

“嗯,”讷敏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手抚着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吓得我”

“本来我该说你还是太紧张了,”四阿哥摇摇头,“只是,妹妹这次的中暑实在是很严重,我也为此很是担心,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现在是没事儿了,可以后呢?”讷敏还有担忧,“这次中暑这般严重,妹妹的身子肯定是有损,总是要好生调理一番,才好继续前行的。”

“前什么行?”四阿哥说道,“汗阿玛今天早已经说过了,五妹妹就留在这行在里调养,不用再随队前行了。”

“需要我留下来照顾吗?”讷敏皱皱眉说道,“等五妹妹好了,不管是要赶去塞外,还是转回京城,也好有个伴。”

“你还是给我当伴吧,”四阿哥笑笑说道,“汗阿玛已经让人给佟佳府送信了,想来舜安颜就快过来了。”

“那就好,”讷敏点点头,“有她陪着,咱们也可以放心了。”

虽然因为五公主被留下,又要提前返回京城,让皇太后的心中有些不畅,但毕竟是没有了五公主中暑薨逝的事儿,皇太后的不畅,没多少时候也就过去了,此次的塞外之行,总体来说,也还算是较为顺利。

而接下来的巡视南河,就不是很顺利了,此行扈从的阿哥只有三个,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此次讷敏也依旧陪同在侧,而她也知道,此行程中会发生什么,对此,她倒是并没有要加以改变,于是走到德州的时候,太子如前世一般的病倒了,然后,康熙也如前世一般的招索额图前来奉侍,再然后,就是十三阿哥奉命去祭泰山了,而讷敏觉得,若说十三阿哥后来遭到康熙的厌弃,是因为被人陷害算计了的话,那么造成他被人所妒所恨的最初原因,可能就在这儿。

泰山,不是谁都可以去祭的,历来那都是帝王干的活儿,可现在康熙却让十三阿哥去做了,讷敏并不认为康熙真就喜欢十三阿哥到这种程度了,只怕是太子在病中显出了对索额图更为亲近的态度,让他很是失望和愤怒,这才将十三阿哥抬举至此的。

四阿哥也很同意讷敏的这种看法,也叹息着说道,“如此,十三弟只怕也要失望了。”

“要想不失望,就不要有希望,”讷敏平静的说道,“我是觉得十三弟最好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起了什么期望,不管怎么说,太子总是汗阿玛一手抚育出来的,没有极特别的情况,他依旧是汗阿玛最疼爱和在意的儿子,也因为很在意,所以才会有失望,当然,对十三弟,汗阿玛也是喜欢之极的,否则也不会走哪儿带哪儿,只是比起太子来,还是稍有不及的,这一点,十三弟最好还是认清的好,否则我只怕他将来会吃亏的。”

“嗯,这事儿你看得还算明白,我也是这么想的,”四阿哥点了点头,“找个机会,我会跟十三弟谈一谈的,泰山虽然要紧,但祭了泰山也不代表什么,储君依然是储君,他的祭泰山,说白了,也就是汗阿玛派下的一个差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十三弟是很信服爷的,相信您的话,他会听,”讷敏对四阿哥笑笑,但笑容尚未进眼,脸上的神情就又转为担忧,“只是十三弟能想明白,未见得其他人也能跟着想明白。”

“这是当然的,”四阿哥点点头,他对自己福金能有这种见识,很是觉得欣慰,但想起十三阿哥,也是有担忧的,只是面上却并不太露,“只是别人的想法,不管是咱们,还是十三弟都是没办法左右的,只好放之不顾,且只管自己做到好也就罢了。”

就象讷敏说的,十三阿哥对四阿哥还是很信服的,虽然他也有些少年冲动,也会因担负了有非常象征意义的事情,而觉得很是振奋,也因此会有些浮想联翩,但经过与四阿哥一番交谈之后,他冷静下来了,除了头脑的冷静,他的心也冷了几分,没想到一直对自己那么宠爱的汗阿玛,却居然要利用自己来刺激皇太子,难道说,只有皇太子是他的儿子,自己就不是了吗?

现在十三阿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去祭泰山有多么荣耀了,而是觉得这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差事,自己做过了这样的事儿,不管是太子也好,还是其他虎视眈眈的兄弟也罢,只怕都会对自己多加几分“关照”的。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省亲

第九十八章 省亲

十三阿哥在四阿哥的提醒下,心中起了警示,面对着康熙依旧的隆宠,和自祭过泰山之后,对自己有所亲切的周边人士,态度很是谦逊从容,康熙看在眼里,也暗自赞了赞,而当他召见翰林院侍读学士陈元龙等人谈论书法兴起时,引着诸臣到皇子们读书之处,见到四阿哥书法上的表现,尤其是他仿学康熙的字体,并颇为相象之后,也很是高兴的予以了嘉奖。只是两个儿子好的表现,还是抵不过太子让他的失望,又因为太子的病一时不能马上痊愈,康熙也没心思再继续前行,此次出巡也半路夭折了。

而等回到京城,进入到腊月,当群臣以明年五十万寿奏请康熙上尊号被驳回的时候,讷敏也在思考着,在前世,对五十万寿提请朝贺是有三次的,康熙却始终没予准许,并因此对同在提请人员之列的四阿哥发了怒,也从此连着好几年都没再点他扈从,四阿哥为此很是郁郁了好一段时候。

照理说,五十万寿是个大庆,被提请朝贺,康熙是应该觉得欢喜,而不应该是被触怒的,可关键是,这时候有许多事都赶到一起了,先是从四十一年九年就开始的各处受灾,再后来福全的身子也开始不好了,更主要的是,也是事情发生之后讷敏才想到的,那就是,康熙可能正在考虑着处置索额图之事。

当然,就算有这些事,谁也不敢据此认定康熙就真不想大庆了,这可是五旬万寿啊,就算大着胆子推测了,按照例行的程序,本也是该大家再三坚请,康熙却一力谦辞的,而四阿哥不管是做为儿子,还是做为臣子,提出这等奏请,本就是正理,却不知是正赶上康熙那天心情不好,还是其中另有缘由,总归最后他为此而倒了霉就是了。

不过,四阿哥虽然倒了霉,但却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损失,倒是让他的性情进一步得到磨练,所以讷敏考虑之后,决定还是不阻止此事了,只是她虽不打算阻止了,这事儿却又发生变故了。

在康熙四十二年的正月十六日,康熙第四次南巡启行了,扈从还是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讷敏也依旧随行,在抵达济南,登了泰山,又迁渡黄河,视察河务之后,于二月间南下来到了扬州,那个林海任职巡盐御史的扬州,只是这一回,讷敏所见的内眷中却没了那个出身于前世根本就没有过的荣国府的贾氏,她已经去世有四年了。

讷敏虽没见到贾氏,四阿哥却见到了林海。

“爷是说,”讷敏睁大了眼睛看着四阿哥,“今天汗阿玛带着您与十三弟微服出去,就是去见这个林海了?”

“嗯,”四阿哥点点头,又说道,“林海的女儿住在京里,汗阿玛的意思是,让咱们适时的照应些。”

“好,”是康熙的意思,讷敏当然要应下来,只是这适时的程度还是要弄弄清楚的,“说起来,我还送了她一个泰山墨玉的杯子呢,只是却没见过面,不过,以她母亲的姿容风采,想来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爷看,咱们是先送些赏玩之物过去,还是直接将她接过府来游玩?”

“等回京之后,先打听一番她的情况再说吧。”四阿哥也只听康熙说了这么一句,在他与林海秘谈过之后,现在他除了更能肯定林海是汗阿玛的心腹之外,其余情况均是一概不知,对林海的女儿要如何照应,照应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算是适时,他现在也说不准,只能等回去了解过情况之后再说。

怎么会这样?讷敏本来认为,林海的女儿在贾家,纵然不是极受宠溺,也应该很受呵护的,抛开她是太夫人的嫡亲外孙女不说,只说其父的官职虽然也是从五品,其重要程度却是贾政这个员外郎所远远不及的,对这样一门姻亲,贾家本该极之重视的,可为什么自己听到的却都是慢待呢?

倒不是说贾家在吃穿上有所苛待,听说她的待遇是与贾家其他姑娘相同,甚至还要有所超出的,可是初到时贾家的那位二太太就又问月钱,又说“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裁衣裳”的,可是连小户人家的礼都没了,而那些“多心”、“小性儿”等之类的传言,更是不应该有的,一个闺阁女子的名声多么重要,就即便真有这些,也应该狠狠压住不使张扬的,哪里能随便一打听,就被说出来了呢?而且用以佐证的送宫花事件,本来就是他们家失了规矩的,这贾家好歹也是传了几辈的世家,如何连个待客的礼数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十三阿哥也与讷敏发出同样的疑问,“我本就觉得这个贾家很不象样,没想到他们却连小女孩都要欺负,这也太下作了,怪不得林海会不放心,求了汗阿玛让咱们照应着,只是他既知道女儿受了委屈,怎么不说赶紧接回去?”

“只怕他并不知道,”讷敏轻叹着说道,“他能将女儿托给贾府,自然对他们是相信的,而林家女儿,应该是对父亲报喜不报忧了。”

“不会吧?”十三阿哥有所怀疑,“如果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求汗阿玛让咱们照应他女儿呢?”

“可能是因为他即将不久于人世吧?”四阿哥淡淡的开口道。

虽然多出了林海的事情,但关于提请五十万寿朝贺之事还是如前世一样的发生了,四阿哥也依然被康熙发了怒气,这一年的塞外之行,他也如前世一般的被排除在扈从名单之外,情绪也如前世一般的受到了打击,而他的性情,也如讷敏所期望的,和前世一般的更见沉稳了。

“什么?”十三阿哥皱起了眉。

“你刚从塞外回来不知道,”四阿哥对十三阿哥说明着,“林海生病了,很重,已经报上来了。”

“是,”讷敏也点了点头,“林家女儿也赶回扬州去了。”

“这么突然?”十三阿哥依旧皱着眉,随即又恍然的看向四阿哥,“四哥,你刚才说,林海会将女儿托付咱们照应,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那他的病,其实并不是病,是吧?”

“这跟咱们没关系,”四阿哥对十三阿哥摇摇头,“再过些时候,你又要扈从汗阿玛去西巡山陕诸省了,应该在这方面多做准备,林海的事儿,自有汗阿玛决断,不是咱们能管的。”

“这一年出的事儿可真多。”十三阿哥也摇了摇头,“伯父裕亲王薨了,索额图被拘了,倒让四哥遭了池鱼之殃。”

“也怪我没体会汗阿玛的心情,”四阿哥不想再多提此事,说了一句之后,就转移了话题,“此次西巡,太子也会去,索额图之事刚出不久,他的情绪可能还不太稳,你说话行事注意着些。”

“我自是不会没事儿去惹他,”十三阿哥点头答应着,“还好这次大哥不去,在塞外时,就净见他们闹别扭了,总算是当着蒙古人的面儿,还知道克制些。”

不管林海是病是伤是毒还是其他什么,最终都是没治好,于九月初三那天没了,而康熙的西巡则是在十月份开始出发的,在他们出巡之后,京城里也有一个人没了,是贾家的人,不是荣府,而是宁府,三等将军贾珍的儿媳妇秦氏。

本来这种事是不应该让讷敏有所注意的,可是贾珍将丧事做得太过隆重,其中甚至还有逾制之处,让她想不注意都不行,四阿哥自然也注意到了,在送往康熙的奏折里也对此事加以了描述,可是康熙非但没去理会,反而在回到京城之后,将贾家在宫中的女儿封了妃。

这又是一件前世绝对没有过的事情,讷敏对此也很不能理解,虽说康熙并不会真去遵循他自己订下的“妃四人”的规定,因为后来在荣宜德惠四妃尚在的时候,他又封了良妃,从而给了八阿哥希望,让他夺嫡的心愿更回坚定了,只是现在良妃尚还没封,却是先出来了一个贤德妃。

这个妃名一出,让德妃很是郁闷,自己是德妃,现在却出了个贤德妃,而且她与自己一样,也是宫女子出身,不同的是,她的家世倒比自己还好些,虽是包衣,却是立过功封过爵的,皇上弄出这么个特异独行的妃名,德妃虽一时弄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么,心里却是极之不舒服的,不过,多了这么个妃子,也是有好事,因为康熙允许她们出宫省亲了,当然仅限于妃以上的。

妃以上的人员可以出宫省亲,这让宫内宫外的人都大为惊诧,随后也都开始鸡飞狗跳,宫里的人还好些,宫外的人要忙的可就多了,好在有一年的准备时间,倒不至于太过匆忙,可也因为有这一年的准备时间,各家也都开始争相攀比,德妃的娘家乌雅氏家族找到了四阿哥的府里,向他请教着要在什么地方建省亲园子,建成什么样儿,德妃才会满意等等。

四阿哥听他们说了一堆,面色一直都是淡淡的,等他们说完了,才面容无波的说道,“汗阿玛一向重视节俭,不喜奢靡,额涅自然也是如此,也不用新建什么园子了,只用原来的,多做些整洁也就行了。”

“这哪儿成?”乌雅氏家的人大摇其头,“娘娘在宫中多年,能出来一回,是圣上的天恩,我们家哪里好怠慢,自是要倾力相迎的。”

“其实,”讷敏笑着说道,“额涅省亲,最着紧要看的是亲人,园子摆设,不过是添花之物,近来连年大灾,汗阿玛连五十万寿的朝贺都停了,咱们若是做得太奢华了,只怕他老人家会不喜。”

“家里若真有闲钱,”四阿哥接过话来说道,“就多买些粮来赈灾,替额涅祈福,比建几个新园子都强。”

乌雅氏家的人觉得要按四阿哥的做,实在是有失脸面,可又觉得他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就先呐呐的答应着离去了。

“爷,”讷敏的心里并不塌实,“您觉得,他们会按咱们说的去做吗?”

“不会,”四阿哥回答的很干脆,“在这里,或许还会考虑,出去了,就一定旧态复萌。”

讷敏也觉得会是这样,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宫里的妃子们互相比了,而是宫外这几家互相在比,不是他们钱多烧得慌,而是在这个时候不能示弱,否则就会被人瞧不起,会让人以为自己家没实力,以后说话也就没份量,行事也不会有太多人给面子。

“还是请额涅传下话去吧,”讷敏觉得这事儿四阿哥和自己都不好出面,还得德妃说话好使,“是额涅要省亲,要如何接待,自然是要听她的,而以额涅对汗阿玛的了解,会让他们节俭的。”

“节俭?”德妃皱着眉看着四阿哥和讷敏,“我却没听说有儿子和媳妇来劝着母亲节俭的,倒好象我平时有多奢靡似的?”

“媳妇并没有那个意思。”讷敏微垂着眼睛说道。

“不管你有哪个意思,都没关系,”德妃淡淡的说道,“我当然是希望节俭的,总不成我回去一趟,倒让家里吃不上饭了,况且皇上正为各种灾患烦心,我也不是那不懂事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弄什么奢华之事?”

“额涅也想到了灾患,正与儿子的心意相同,”四阿哥接着德妃的话说道,“儿子跟外祖家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建议他们将省下来省亲的银子,买粮赈济灾民,以此来给额涅祈福,不知额涅意下如何?”

“你都已经建议了,还问我做什么?”德妃抚了抚头,“好了,我也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爷,咱们惹额涅不高兴了。”走出永和宫之后,讷敏对四阿哥说道,虽然德妃对他们一直都不是很亲密,但也少有象今天这样,“其实想想,额涅在宫中几十年,好不容易能有省亲的机会,想多热闹些,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却从中阻止,也难怪额涅会不高兴。”

“我知道。”四阿哥点点头,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说这个话,额涅肯定会不高兴,在宫中几十年,终于能出宫省亲了,当然希望能越风光越好,自己也不是不愿意让她高兴,只是这个省亲奢华不得,汗阿玛突然弄出这个事儿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四阿哥和讷敏本来以为德妃虽然不高兴了,却还是能听进去话的,毕竟先后和康熙剩下六个儿女,可不光是有姿色就能完成的,对康熙的性情,她肯定也会有些了解,而当时,她也确实答应自己了,自己也已经将可乌雅家却还是买了一块地方,并开始在上面建造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却原来是十四阿哥,带着德妃新的意思,准备建园子了。

其实也不只是乌雅家,佟佳氏也在建园子,即使贵妃发出话来,不用建,他们也像没听到一样,该买地买地,该找人画图找人画图,该寻珍贵的花木,也分散出人去找了,德妃会改变主意,重新做决定,只怕和此很有关系,她对效益皇后,一直是存着心结的。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欠人情

第九十九章 欠人情

讷敏之前就担心过,继新月格格之后又蹦出来的前世没有过的贾史王薛四家会搅出更麻烦的事儿,结果她的担心也真的应验了,相对于要对林姑娘加以照应,当下省亲之事更是叫人头疼,也让讷敏更有一层担心,八阿现在可是正管着广善库呢。

看着眼睛里一片阴郁的四阿哥,讷敏轻叹了一声,走过去一边为他揉着绷得紧硬的肩膊,一边柔声劝道,“爷,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既然额涅还坚持如此,咱们做儿女的也只有遵从的份儿。您也别呕着了,看再伤了身子。”

四阿哥抬手按住讷敏的手,长长了吁出一口气,却什么话也没说。

讷敏不再继续为四阿哥按揉肩膊了,而是转到他身前,抚了抚他的脸颊,又半蹲下身子,偎进他的怀里,用没被四阿哥的按住的那只手环在他的背后摩挲着。

四阿哥握着讷敏的手紧了紧,又放松了下来,再低下头看看讷敏脸上毫不掩饰的疼惜之色,从知道乌雅家园子必是要盖定了之后就一直紧绷的脸也缓和了下来,说出的话里却带着疲累,“明天就把准备好的银子送去,其余的任他们折腾去。”

德妃归省,四阿哥当然不会没表示,若是乌雅家按他的安排来做,都不用再另出多少,就能弄得既不失体面,又不显奢华过费,可偏偏他这个儿子在德妃那里不被看重,乌雅家面儿上对四阿哥虽然也很恭敬,但真有事儿还是听德妃的,而当德妃发下话来,四阿哥也只能顺从。

“咱们是按和其他皇子比肩来备的银子,数目已经不算少了,”讷敏皱着眉想了想说道,“可看他们的心气,再看看现在外面的势头,只怕未必能起到大用,而外祖家的家底,纵是咱们不甚了解,却也绝无可能这么厚的,说不得八弟的人情咱们就要欠下了。”

“八弟?”四阿哥一愣之后,马上就想起来了,“是了,他正管着广善库,”见讷敏一直蹲着,又将她拉起来,“看来这次良嫔虽不能省亲,八弟倒是能结下许多善缘了。”

“八弟自小就注意交结各方善缘,”讷敏笑了笑,坐到四阿哥的对面,面色又转成了担忧,“只是我却有些担心过犹不及,银子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却只怕有些难,若到时候真弄出事来,爷觉得外祖家会不会跟着受牵累。”

“欠债还钱,若他们真借了银子,自然当偿还,”四阿哥淡淡的说道,“若是没能力偿还,就不应该借。”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讷敏无奈的苦笑着,“就怕他们为了攀比体面,顾不上去想这些了,而他们若是出了事,咱们的脸上也会不好看的。”

“我脸上早就不好看了,”四阿哥冷哼一声,“佟佳家要盖园子的事儿,额涅是怎么会知道的?居然在我背后搞这种鬼,他们哪里还把我的话、我的面子放在眼里?”

“这事儿他们做的当然可恶,”讷敏对此也很气恼,但还是得劝着四阿哥,“但再可恶,他们也是爷的外祖家,真要是出了事,就算他们不攀扯,别人也一样会往咱们这儿想的,更何况这还是为了额涅的归省。”

“你到底想说什么?”四阿哥看着讷敏问道。

“我其实并没有想好,”讷敏实话实说道,“只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算是跟爷一起商议着,现在盖新园子已经是必行的了,这本就违了咱们不想奢靡的心思,若是再为此借贷而还不上,那咱们不只脸上会跟着不好看,如果八弟为此还难以交差,咱们欠他的人情可就更大了。”

“想不欠这个人情,最好从一开始就不借贷,”四阿哥微皱着眉想了想说道,“银钱上的事儿,也就是开源和节流,离省亲的日子仅只一年,开源是来不及了,最好就是节流,就算是要盖新园子,只要管好了,花费也未必就一定庞大不堪。”

“爷说的是,”讷敏眼睛一亮,“如果这事儿管好了,那一来是能按照咱们的心思,将一些过于奢靡的地方俭省了,二来可以免去许多贪渎导致的损失,三来还能杜绝那些仗势欺人、甚或是威逼勒索等败坏额涅名声的事儿。”说到这儿,讷敏停顿了一下,看着四阿哥道,“只是这样的人,怕还得爷找来的才可信,但又不能让人知道他和爷的关系,否则外祖家就是用了,也不会全权交付,而额涅若是知道了,或许也会有些不高兴,这样就很有些困难了。”

“是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做到,”四阿哥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又看看讷敏问道,“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对八弟好象有些特别的不同呢?好象特别防着他似的,这银子还没等借呢,你就直接说到欠人情上了。”

“我对八弟不同,是因为他这个人本就与其他兄弟都不同,”讷敏对八阿哥如此提防当然是缘于前世,但这世她也有理由可说,“在宫中长大,或多或少都会掩饰自我,但八弟却是掩饰最多的,本来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可当十四弟开始对他亲近更甚于对爷的时候,我就对他有些看法了,也不由得想起当初我进宫来的时候,九弟虽已经与八弟有几分亲近,但跟五弟也是很好的,结果几年下来,他跟八弟已经到了焦不离孟的程度,而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五弟却是渐渐疏远了,这当然不是五弟对他不好的缘故,事实上,五弟对他真是尽其所能的在照顾着,可九弟偏就一门心思的认定了八弟,甚至在他们两之间,还是以八弟为主,九弟倒成了依附的了。”

四阿哥也早感觉到八阿哥另有心思了,却不想讷敏也看出来了,有这样一个聪慧的福金,自己也真是省不少心,不过,她看出的东西还是少了些,八阿哥何止只是拉拢分化自家兄弟,而且他还在挖大阿哥的墙角呢,因着惠妃的关系,大阿哥一直将八阿哥看成是自己阵营中的,很多事情都交由他去办,而在办这些事情的过程中,他自然就会接触到许多大阿哥的人脉,而现在,这些人脉对他的态度已经很是亲切了,有些甚至比对大阿哥还要亲切。

正文 第一百章 想哭就哭吧

第一百章 想哭就哭吧

四阿哥当然不会为大阿哥抱不平,他们没这交情,孝懿皇后崩世的因由,四阿哥可是一直记得呢,见他被自己全心信任的人挖墙角,却还不自知的洋洋得意,四阿哥心里只浮现出两个字:“活该!”

但对八阿哥,四阿哥也是加强了提防的,他虽然乐见大阿哥被耍弄,却并等于愿意自己也落入局中,这一次的省亲,可以想见八阿哥能从中获得的善缘必是不少,自己就不必参与一份了,只是如何能让乌雅家不去伸手借贷,则要好好的筹划一番。

其实只要不是用省亲的名头,乌雅家借不借贷,四阿哥并不会太去过问,这一次他会想着派人去筹划此事,更主要还是为了把这次省亲的花费尽力压到不很离谱的数目上,连年大灾,朝廷银根吃紧,结果这边一个省亲就弄得奢华无度,四阿哥觉得自己这里都过不过去,更别说焦虑不已的汗阿玛了。

这些话也不是没提醒过额涅,可她却非要和佟佳家去比。四阿哥无奈的在心中叹息,且不说贵妃与妃的位份之差,只说乌雅氏与佟佳氏又如何是能放到一块相比的?佟佳氏,那不只是皇额涅的母家,还是汗阿玛的母族,是能在汗阿玛面前放肆骄横都不被治罪的,换乌雅家哪个敢这么干试试?

只是德妃非要坚持,四阿哥身为人子,也不好阻拦过甚,不过,乌雅家想来也应该明白,与佟佳氏较量贵气,即使有广善库可以贷银子,也必是个完败的下场,自己派去的人只要劝动他们另辟蹊径,从“新奇”处着眼,花费上自然就能降下许多,另外如自己福金所说,在建造时也看紧些,尽量避免有贪渎之事,又能俭省不少,这样算下来,最后所用的银子就算也还是不低,至少不会太过招眼了。

四阿哥为乌雅家建园子之事进行着规划,讷敏却另有事儿要与他商议,“爷,听说林海的女儿已经回到贾家了,她一个女孩,先失母后丧父,也实是可怜,咱们是应了汗阿玛要照应于她的,您看?”

“贾家?他们家也正在建归省园子,”因乌雅家建园将即,四阿哥这阵子为此事筹虑颇多,一听贾家,马上就想到了此事,再略微一沉吟后说道,“那就派人去接她过来见见吧。”

去贾府接人的,是讷敏以前的贴身丫环倚云和山茶,现在则已经是方嬷嬷和袁嬷嬷了,她们和双碧、泗水四人本就比讷敏大一些,等到四阿哥搬出宫来之时,俱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当然有四阿哥和讷敏做主,她们并不愁出嫁,双碧和泗水也分别嫁与了四阿哥的门下,但倚云和山茶却坚持要当嬷嬷,讷敏见她们铁了心,也就应允了,而这次,本是用不着派到她们出面的,只是对这个前世没有的贾家,讷敏总有些不放心,这才让心腹之人出马。

四福金身边的人出外办差,排场自然是要有的,除接林姑娘的轿子之外,方嬷嬷和袁嬷嬷也各有轿子乘坐,并带有仆从若干,来到荣府门前停下来之后,一个随从小厮连迈步都不迈,只转身面向荣府,伸手一点,清声喝道,“过来个人!”

荣府下人虽平常爱耍些派头,但眼力还是有的,见到所来的车轿人等俱气度非凡,已经有所注意,见小厮如此,一个主事的赶紧小跑着过来,虽没行礼,态度却是恭敬的,“您几位是?”

“我们是四贝勒府里的,”那个小厮淡声说道,“来接林家姑娘去见我们福金。”

四贝勒?荣府下人心里一怔,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应该说的是四皇子了,没想到寄居在自己府里的林姑娘居然还认识如此显赫人物,腰立时弯得更甚了,“请您稍候,奴才马上就去告知主家。”

“快点儿。”那个小厮对荣府下人平淡的吩咐一句。

“是。”荣府下人弯腰应了一声,叫过一个腿比较快的人吩咐道,“快去告诉主家,四贝勒府来人接林姑娘了。”

这个人跑得确实很快,过不多时,贾家就有人出来了,方嬷嬷和袁嬷嬷这时也下了轿,抬眼就见贾家的门上挂着的“敕造荣国府”的匾额,不禁互相对看了一眼。

“不知四贝勒府中来人,迎接来迟。”贾家出来的人走上前来对方嬷嬷和袁嬷嬷行礼道。

“你是?”袁嬷嬷看了看那人,长相倒还不错,只是眼光不正。

“在下贾链,家父袭封一等将军。”那人恭敬的说道。

“哦,失敬,”袁嬷嬷淡淡的点点头,“我们是受福金之命,前来接林姑娘的。”

“这是方嬷嬷和袁嬷嬷,”适才那个小厮对贾链介绍道,“是我们福金身边的人。”

“原来是方嬷嬷和袁嬷嬷,失敬,”贾链又是一礼,又侧身相让着,“两位里面请,适才听得吩咐,已经着人去请林姑娘了。”

走到里院,已经有女眷等在那里相迎,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丹凤眼女子,见她们过来了,正赶紧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