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福金身边的方嬷嬷和袁嬷嬷。”贾链快速的跟那个女子说道,又对方嬷嬷和袁嬷嬷介绍着那个女子的身份,“这是贱内王氏。”

“方嬷嬷,袁嬷嬷,”王氏冲两位嬷嬷行了一礼,满面笑容的说道,“没想到您二位会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快里面请,我家太夫人和大太太、二太太已经在相候了。”

“林姑娘可在?”方嬷嬷脚下没动,先出言问道。

“在,在,”王氏忙点着头说道,“听说了您二位的来意,我已经着人将林妹妹请过来了。”

“那就好。”方嬷嬷和袁嬷嬷这才开始在贾链和王氏的陪同下,往屋里走去,果然里面等了一屋子的女眷。

因贾家的太夫人和大太太、二太太都有诰命在身,方嬷嬷和袁嬷嬷向她们行了礼。

“不敢,”贾家太夫人忙伸双手虚扶,“两位嬷嬷快请坐。”

方嬷嬷和袁嬷嬷也不客气,端端正正的坐下来,一派从容贵气,让屋里的人也暗暗点头,果然皇家中出来的人,气度就是不凡。

等丫环将茶水送上之后,方嬷嬷和袁嬷嬷并没有取用,而是直接问道,“不知哪位是林姑娘?”

“这就是我外孙女。”太夫人指了指一旁站着的一个娇弱的女子,并对她说道,“快去见过两位嬷嬷。”

那个女子轻移莲步走过来,对方嬷嬷和袁嬷嬷行礼说道,“黛玉见过两位嬷嬷。”

“不敢,林姑娘快请起。”方嬷嬷和袁嬷嬷忙站起避开,并伸手将林姑娘扶起,“您是我们福金挂念之人,奴才们可不敢受您的礼。”又迅速的打量了林姑娘一番,心下不禁暗自赞叹,好一个绝色的佳人,又很懂规矩,知道要去贝勒府,虽有孝在身,却还是换上了素淡的服饰。

林黛玉面儿上虽做镇定,心里却正自忐忑,听说四福金要接她去见,不只外祖母家的人全都很是惊讶,她自己也很出乎意料,她倒也知道自小用来饮水的墨玉杯子是四福金所赐,却觉得那应该只是平常的交际,况且自那之后,也再没听说两家有其他的往来,现在四福金突然来接,却不知是为了何故?

“请问两位嬷嬷,”太夫人这时候又问道,“不知四福金是如何知道我这外孙女的?”

“我们福金随我们爷扈从皇上南巡的时候,”袁嬷嬷淡笑着回答道,“与林姑娘的母亲见过一面,知道她有一女,还曾送了一个墨玉的杯子,现今听说林姑娘就在京城,念及其双亲已逝,心下也觉得难过,故而想接过去一见。”

讷敏一直知道以贾氏的姿容,生下的女儿必也是不凡的,却不想这林黛玉倒是比她的母亲更胜一筹,虽年纪还尚小,绝世之貌却已经显出,更难得的是,气度也是清雅脱俗之极,可惜的是,她的身子倒是比其母贾氏还要孱弱几分。

林黛玉恍眼间,只觉四福金气质雍容,却不敢仔细打听,忙迈步上前行礼道,“奴才给四福金请安。”

“快起来,”讷敏微笑着冲林黛玉招手道,“过来坐。”

“是。”林黛玉应了一声,走到讷敏身边的平凳上坐下。

“我跟你母亲虽只缘铿一面,却觉得很是不凡,”讷敏拉着林黛玉有些凉意的手,微叹着说道,“我们爷对你父亲的才学也很是赞叹,不想故人却都匆匆而逝,留下你孤身一人,心里必定是很苦吧?”

林黛玉被讷敏温柔的眼神和语气感动着,眼泪不禁盈眶而出,又忙用帕子拭了。

“没关系,”讷敏柔声说道,“想哭就哭吧。”

林黛玉虽觉得讷敏言语亲切,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又不知她对自己是何打算,哪里敢随便放肆,只默默的留了几行泪就收住了,又起身向讷敏行礼道,“奴才在福金面前无状了。”

“坐吧,”讷敏也知道林黛玉第一次见自己,不可能上来就放开心怀,也不再就此多说,而是上下打量着她道,“我看你身子有些娇弱,可是有所不适?”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等于是火上浇油

第一百零一章 等于是火上浇油

“回福金话,”因为心中存着疑惑,林黛玉在说话时也拿捏着语句,“民女生来身子就自带着弱气,换季的时候常会有些不适,不过,倒也并不怎么要紧。”

“胡说!身子的事最是要紧,”讷敏薄责了林黛玉一句,随即又叫过人来吩咐道,“派个人拿爷的贴子去太医院,就说我略觉有些不适。”然后也不等林黛玉说话,就直接对她说道,“我知道,你在你外祖母家肯定也时常有大夫前去请脉,不过御医的脉息到底还是要强一些的,何况多听些不同的意见,也没什么坏处。”

“能得福金如此眷顾,民女实在惶恐。”林黛玉又对讷敏行了一礼。

“你用不着惶恐,”讷敏亲切的微笑着看着林黛玉,示意她坐下来,又执起她的手,“我会这般对你,自然是有缘由的。”说到这儿,又打量了一番林黛玉,然后笑着问道,“你父亲没告诉你,是吧?”

“什么?”林黛玉很是疑惑,心里也跟着生出一分提防,父亲确实从没跟自己提起过与皇子阿哥有关的任何事宜,事实上,他差事上的事儿是都不跟自己提起的,所以,不管四福金想说什么,没有凭据,自己是绝不能随便信的。

“也难怪,”感受着手上林黛玉突然加快的脉动,讷敏轻叹一声,“这里面确实是有些缘由,而这些缘由,你知道的多了没什么好处,你只要知道,我们对你没坏心就够了,当然,在此之前,有样东西却是要先给你的。”

说完,讷敏早就摆出来的一个盒子递给林黛玉,这盒子里装的是一方玉佩,是林海交由四阿哥做信物的,其实四阿哥本是让他写信告知女儿的,但林海却选择了这个方式,当然,这些都是当着康熙的面儿上进行的,以林海是康熙心腹的这一关系,四阿哥可不会跟他私下里做什么交涉。

林黛玉一入目那方玉佩,心下就是一动,没想到父亲病重时提到的那个人,居然是四阿哥,自己还一直以为是父亲的好友或是同僚呢,毕竟父亲虽说了若有人手中有这方玉佩,那自己在有困难无法解决或是需要有人做主的时候,可以找他求助,可语气间却不是那么有信心的,想想也是,若真是连自己的外祖母都无法为自己做主,别人纵使人走茶未凉,也是插不上手的。

可若这个人是四阿哥就又不同了,自己一介小女子,能有什么事儿是连皇子都解决不了的?难不成,父亲其实不是对四阿哥解决事情的能力没信心,而是对他是否愿意出手帮自己没信心?可四阿哥如果不愿意帮自己,那他不拿出这方玉佩来不就结了吗?

虽然有诸多的疑问在心,可父亲这一番爱女的情怀,再回想起他病重时殷殷叮嘱时的情形,让林黛玉的眼泪又忍不住的盈于睫,最后又滚珠而下了。

“好了,”讷敏由着林黛玉宣泄了一阵子悲伤,才柔声劝慰道,“虽说哭出来也是一种舒缓,但哭多了也是伤身。”

“民女失态了。”林黛玉匆匆将脸上的泪拭了,并要起身再向讷敏行礼。

“在我面前,你尽可以失态,”讷敏按住了林黛玉的手,没让她再起身,又温柔的用帕子帮她拭去了脸上残余的泪水,“只是你的父母怕不会愿意你这样,我也是做母亲的,能了解他们的心情,他们必然是希望你过得好好的,高高兴兴的。”

“福金的话,民女记住了。”林黛玉看着讷敏,虽心中还存了些疑惑,但大部分的疑心已解,神情间也亲近了许多。

“这才对,”讷敏感应到了林黛玉情绪上的变化,对她的笑容也更加亲切了,又关心的问她道,“这些年,你在京城过得可还好吗?”

“民女过得很好。”林黛玉点了点头。

“嗯,我想也是应该。”讷敏虽然早知道林黛玉在贾府里生活的情形,却并不用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提起,只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接着与她聊了些闲话。

正聊着呢,外面人来禀报道,“福金,爷回来了,十三爷也来了。”

这时候本不是四阿哥回府的时候,但这林姑娘是康熙吩咐他们照应的,今天接她来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总该要见见的。

“来,跟我去迎一迎吧,”讷敏拉着林黛玉的手起了身,“我刚才漏了跟你说,你父亲给我们爷这方玉佩的时候,十三阿哥也是在旁边的。”

林黛玉虽然有些惊讶,也有些紧张,举止间却并不见慌乱,跟在讷敏的后面,对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行礼时,也是落落大方,“民女给四爷请安,给十三爷请安。”

“你是林海的女儿?”四阿哥接安之后,打量了一番林黛玉。

“回四爷话,家父名讳正是上林下海。”林黛玉恭身答道。

“嗯,”四阿哥点了点头,又转而对讷敏说道,“我外面还有事儿,回来取样东西就走。”

“用我去取吗?”讷敏微笑着问道,她也知道四阿哥不会在府里久留,以他和十三阿哥的身份,与林姑娘见过就可以了,若再多做交谈,却是不必。

“不用,东西在书房,”四阿哥摇摇头,“我和十三弟自去取就行了,取完了,我们就走了,你也不用送,只管和林姑娘聊吧。”说完又对林黛玉说道,“有什么话,只管告诉福金。”

“是。”林黛玉赶忙应道。

目送着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往书房里去,然后讷敏刚要带着林黛玉再返回屋中,就有人来禀报,御医来了。

既是以讷敏身子不舒服为由请的御医,说词就要贯彻到底,御医进来后,先给讷敏做诊脉,还没等诊脉完毕,那个要直接走、不用送的四阿哥就进来了,一进门就直接问道,“谁不舒服了?”

“是福金,”李嬷嬷忙出去回答,“她这几日早起都略微有些不适。”

“既是有几日了,”四阿哥的眉往一起皱了,一边往里屋走着一边问道,“怎么不早请御医来?”

“只稍有点感觉,并不要紧的,”讷敏迎出来说道,“请御医来,也只是为了安安心罢了。”

“福金的脉怎么样?”四阿哥问着随在讷敏后面出来,正对自己行礼的御医道。

“御医还没来得及诊呢,”讷敏笑着回答道,“爷就进来了。”

“那快诊。”四阿哥催促着。

说是快诊,御医此次诊脉的速度却是有些慢,让四阿哥的脸开始有下沉的趋势,讷敏的心里也开始有所怀疑了,纵然他是诊出了自己没什么病,可按御医的老奸巨滑,张张嘴就有好几种说法的,这么久都没话,自然是出问题了。

“回四爷,回四福金,”好不容易,这御医算是松开了讷敏的手腕,站起身来回话了,“四福金的脉相,似乎象是有孕了。”

“似乎?”四阿哥眉一皱。

“是,”御医忙解释道,“虽四福金现在诊着略有怀孕之相,但却时日尚短,并不能就此肯定,且再过些时日,就可诊准了。”

“嗯,记得到时候过来。”四阿哥吩咐道。

“御医,”见御医准备要告退了,讷敏忙叫住她,“正好你过来了,就帮我这位晚辈看看吧,她生来就带了些弱气,你且看看要不要紧?”

四阿哥一听就知道讷敏是打着什么主意,不禁瞪过去一眼,想想也算是误打误撞的诊出她可能怀了身子,面色又是一缓。

御医这时却已经给林黛玉诊起脉来,虽然他的身份不是谁都能用的,但四福金发话了,也没什么不行的,诊过了脉,又问了问林黛玉平时的情形,都有谁给诊过脉,以及正用着什么药,听说林黛玉正用着人参养荣丸,御医的眉心就皱了皱。

“怎么?”讷敏出言问道,“我这晚辈的用药可有问题吗?”

御医会做出那等面色来,当然是要说的,看四福金那么关心这位姑娘,自己可不想将来担什么责任,而给这位姑娘诊过脉的那些人,也没自己不能得罪的,“这个药,表上看着象是与姑娘的症候相符,其实却是不然,人参养荣丸,是以人参为主药,辅以其他补气之药,补气补血,但此药虽性味中和,却属温性,温热药久服则伤阴,荣府太夫人年纪大了,气血俱衰,用此药自然合适,但这位姑娘却是不然,她先天不足、体质薄弱,阴体虚弱,阳气本就虚亢,阴虚火旺,应该滋阴降火,而人参补气,气有余便是火,所以,这位姑娘用人参,等于是火上浇油,更加虚耗阴气。”

听说自己从小一直在服用的药居然是不对症的,林黛玉的心情之震惊和复杂自不必提,十三阿哥本就对贾家没什么好感,听到这话,眉已经是立起来,“怎么回事?说来这贾家也是有爵人家,如何连给亲戚看个病都请不得好大夫了?”

“也不能这么说,”讷敏看看林黛玉已经发白的面色,觉得不好刺激她太过,就出言解围道,“没听御医说,表上看着是与症候相符的吗?再说,林姑娘用这个药,是在扬州时就开始了,总不能说她父亲没给请好大夫吧?只不过再好的大夫,比起御医来还是有所不及的,所以还请御医给开个方子,为我这晚辈重新调理身子。”

等御医走后,讷敏将方子与配好的药都交给了林黛玉,“虽然御医的医术很高明,但世事无绝对,我也不能保证他就一定比之前给你看病的大夫强,只是你也说了,那个人参养荣丸,你服了这么久,也没见有多大的疗效,所以我觉得可以暂停一段时候,用用这个药试试,当然,最终怎么做,还是在你。”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第一百零二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等到四阿哥再次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了,结束了一天课读的弘晖,已经四虚岁的弘昐,还有李氏所生的五虚岁的二格格,都过来给父母问安。

检视过弘晖的功课,再查看了弘昐启蒙的情况,这是四阿哥只要在家,就基本每天都要做的,至于二格格,讷敏也请了女先生为其开蒙,并时常加以验看,四阿哥却并不会去管,而在这些都做过之后,就是自家人增近感情的闲聊时间,这在前世是没有的,而重生之后的讷敏却一天又一天的,让这件事习惯成了自然。

也因为这个习惯,再加上讷敏有意的引导,这一世的弘晖并不象前世那般对四阿哥敬畏到连话都不敢多说,而是亲近了许多,在闲聊时也常会主动开口制造话题,“额涅,今天家里来客人了,是吧?”

“也算不得什么客,”讷敏笑笑说道,“只是你阿玛受人之托照应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弘晖有些好奇的问道,“是要住在咱们家吗?”

“不是,”讷敏摇了摇头,“我只是接她来见见,她还会继续住在她外祖母家,那家你也应该听说过,就是出了一个衔玉而生之人的贾家。”

“原来是他们家。”弘晖的眉皱了皱,显然他听说过这个人家,而且对他们的印象还很不好。

四阿哥听着弘晖的语气不对,看过来问道,“你跟他们有挂碍吗?”

“儿子怎么会与他们有挂碍?”弘晖对四阿哥回答的态度是恭敬的,但提到贾家,却还是带着不屑,“那个衔玉而生的,传言都说怕是有些来历的,可若是有来历的都象他,我倒宁愿没有来历了。”

“混说什么?”四阿哥瞪了弘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去跟他比?”

“元寿也没说跟他比啊,”讷敏笑着帮儿子解围,“他只是对这衔玉而生存疑罢了,爷不是也早认为这个事儿里有假吗?”又对弘晖说道,“你接着往下说,这个衔玉而生的,还弄出什么事儿了?”

“我就说这事儿有假,原来阿玛也是这么看的,”弘晖有些兴奋的看了看四阿哥,又继续说道,“那个衔玉而生的,名字叫贾宝玉,听说在试晬的时候,别的不取,只取了些脂粉钗环,这也倒罢了,等他略大些,又常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原来还有这等说法,”这些事儿,讷敏派人去打听林姑娘在贾家的情况时,就知道了,所以并不觉得稀奇,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屋里的三个男人,并顺手抱起身边的弘昐,将头凑到他的身上闻嗅着,“来,让我闻闻看,咱们家的二阿哥身上臭不臭?”

“我才不臭,”弘昐对大哥说的话并没有听得很懂,却对讷敏的举动赶紧做出表白,并主动举起小手给她闻,“额涅闻,是香的。”

“果然是香的。”讷敏也真的凑上去使劲的吸了一口气,又笑着在弘昐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脸也是香的。”

“这等乱七八糟的混话,你倒是记得清楚。”四阿哥对弘晖轻哼了一声。

“他这样的话说得多了,儿子也不过只记得这两句罢了,”弘晖忙分辩着,又继续说道,“这些混话也不过是让儿子更觉得他不知所谓而已,可儿子恼的却是,他把求取官位之人,说成是禄蠹,又说文死谏,武死战,都是只图沽名,并不知大义。”

“这话,你确定是他说的?”四阿哥的脸沉下来了,他早知道贾家的人不成气得很,没想到连一个小儿都敢大放厥词。

讷敏也不禁皱了皱眉,之前在调查林姑娘情况时,倒是听说这贾宝玉的“禄蠹”之语,四阿哥和自己只当是小儿无知,并不与其计较,没想到,他倒是连“文死谏,武死战”都要说三道四、大加抨击了。沽名?不知大义?说的真好,却不知他这话是将自己的祖上至于何地?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可都是出生入死的武将呢。而他的父亲以及他一力讨好的林黛玉的父亲,又是否在他嘴里的“禄蠹”之列呢?

“十之八九吧,”弘晖对四阿哥的问话,点了点头回答道,“这话是他与他的那些好友玩乐时说出来的,正好学里有人在旁听到了,那人也是糊涂,居然就那么听他胡说八道,若是换了儿子,必定要开导到他明白的。”

“你倒是长能耐了。”四阿哥冷着脸瞪向弘晖,“才进学多长时候,就学会开导人了。”

弘晖吃四阿哥这一瞪,也发觉自己说得兴起说过了头,忙垂首而立,等着听四阿哥训斥。

“来人,”讷敏却不想让大儿子在弟妹面前失了威望,于是叫来人吩咐道,“把二格格和二阿哥带回屋去吧,侍候着他们好生歇了。”

四阿哥也一直等到屋里的人都出去了,这才淡淡的问弘晖道,“你可知错了?”

“儿子知错了。”弘晖垂首说道。

“你错哪儿了?”四阿哥又淡淡的问道。

“儿子学业尚浅,”弘晖回答道,“不该妄自想着去开导人。”

“哼!”听了弘晖这话,四阿哥本来因为他认错而稍有所缓和的脸,又回复了冷肃。

“元寿,你说错了,”讷敏出言为弘晖说明原委,“你阿玛生气,不是因为你想开导人,而是因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想开导人,却是要先顾好自己的安全。刚才你说,贾宝玉说那话时,正与其好友一同玩乐,可以想见,那人数必然不少,而你学里的那人却只一个,在那种情况下,他不出头是很应当的很正确的选择,你却说他糊涂,又说换成是你,必定要去开导于他,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不会被不知道你身份的对方视做挑衅而对你出手?而如果你表明了身份,又会不会招来其他的灾祸?”

“你回去好好想想,”四阿哥冷声吩咐弘晖道,“并为此写篇文来。”

“是。”弘晖答应着退了出去。

“爷别生气了,弘晖会想明白的,”讷敏相信儿子不会在这种小事儿上出问题,也就不再对此多说,而是开始与四阿哥商议另一件事,“咱们还是说说林姑娘的事儿吧,今儿个人已经见了,是先这么着,还是再进一步加以照应?”

讷敏这一问,其实还是对林黛玉要照应到什么程度的问题,今天招她来见,说来也是一种照应,四福金知道有她这么个人,还亲自招见了她,已经会让一些人对她另眼相看了,但要让某些人有所顾虑和忌惮,却还是需要更加深一层的。

“你打算如何进一步?”四阿哥现时也拿不准汗阿玛的意图,但既然已经开了头,太表面化也不好。

讷敏对四阿哥的这个决定并不意外,也早做了打算,听他一问,就直接说出来,“我有意派两个教养嬷嬷去林姑娘身边,虽然她是汉人,用不着选秀,但以她的身份,怎么说也是要嫁入官家的,多知道些规矩总是好的。”

“怎么?”虽然讷敏没直说,但以四阿哥对她的了解,却是一听就知道她话里还藏着东西呢,又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被黜出宗室的新月格格,而今这林姑娘和她一样同是失去了父母,身形又比她还要瘦弱,都让四阿哥的心里不禁一紧,“这林姑娘的规矩有问题吗?”

“没有,”讷敏一见四阿哥的神情,就知道他歪了,马上笑着解释道,“只是那贾宝玉也是十几岁的人了,却还在内闱里厮混,又并不很知道避嫌,林姑娘在他们家毕竟是居于客位,有些话不大好说,有教养嬷嬷在,就比较方便了,也免予林姑娘的名声受损。”

其实林姑娘的名声已经受损了,现在贾家里连下人们都知道,林姑娘将来是要配宝二爷的,这事儿讷敏知道,四阿哥也知道,并不需讲在明处,也因此,四阿哥很痛快的同意了讷敏的建议,他也不想自己照应的人,在名声方面会有所问题,当个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的时候,就更不能。

“还有,爷,”说完了林黛玉的事儿,讷敏另有话要告诉四阿哥,“今天我是派了方嬷嬷和袁嬷嬷去接的林姑娘,他们所见之处,逾制颇多。”

“我知道,”四阿哥微攒着眉道,“只他们门前依然还挂着国公府的匾,就已经是逾制了,而这回的省亲园子,又极尽靡费之能事,十足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只是这见识上却是短浅太多,咱们照应林海女儿归照应,却最好不要跟他们家沾上关系。”

“我记住了,”讷敏点点头,“这样的人家,我也懒怠跟他们打交道。”

而除了给林黛玉挑选教养嬷嬷之外,讷敏却还另外对一个人在进行关注,那就是宋氏,招林黛玉入府来见的消息,讷敏已经提前透过去了,听说她当时明明是有些意动的,最终却还是压住了,并没有找借口在那时候过来,可见得这些年四阿哥对她的淡然,将她的心性倒是磨得稳了许多。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歪打正着

第一百零三章 歪打正着

宋玉其实没想这么稳的,至少不是象现在这般寂寂,她希望自己能如其他清穿女那样得到欣赏和认同,只可惜,她的开头没打好,太过急切的举动,招来了反效果,接连受了几次挫,让她不得不先稳下来、沉下来,但心中的幽怨却并没有消除,若她在这个府里多少有些发言权,若她的行事能多得点自由,若她的身份不这么卑微,那她就不会连想试着探查另一个穿越者是谁都做不到。

相较于自身的无力感,林妹妹的到来,虽然让宋玉兴奋了一下,却也仅只于一下而已,那时候并不是请安的时候,自己贸贸然的去了,只会添来新的麻烦。但转念间,宋玉又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这林妹妹的事儿,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一个转机,且不论四福金招林妹妹来见是出于什么原因,以后这胤贝勒府里总会与贾府产生牵扯就对了,而在这方面自己却是能助上一臂之力的。

宋玉知道,四阿哥必定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但再周密的情报,也不可能比得过自己这个看过红楼梦原著的人,只是如何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却是一个问题,想来想去,宋玉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还是得通过四福金,真不知道这四福金是原来就这般厉害,还是因为多了自己和另一个穿越者而导致的变数,居然让四阿哥能对她如此全心的信任。

正当宋玉思量着要如何借助于贾家之事,来扭转四阿哥对自己不那么良好的印象之时,其他处的地方也因讷敏接了林黛玉去见的事儿,跟着反应连连。

贾家那边的欢喜和兴奋自不必说,自己府里是出了个贤德妃,已经与皇家攀上了关系,但若是能再交好一个皇子,就更是好上加好,虽然林姑娘回来说与他们并没有太深的关系,只是因为与其父母有过相见之缘,听闻她在京中,故而才叫去一见,但四阿哥和四福金见过的人多了,能想到要接林姑娘过去,本身就已经不普通了,更何况通过自家的动作,再加上宫中娘娘与四阿哥之母同在妃位,也算有些香伙之情,即使普通,也可以变得不普通。

贾家在对外宣扬此事的时候,并没有提及林海,而只抬出四福金与林黛玉之母一见投缘,毕竟她才是姓贾的,她得了因果,贾家才会有更大的福报,只是这个消息,其他的皇子们却是不信的,凡是有一定判断力的,只从林海的官位来看,就知道他就算不是汗阿玛的心腹,也是能被他信任的,虽说他已经不在了,但谁又知道其身后还会不会有残余的力量?就算是没有,那照顾好他的遗孤,应该也能引得汗阿玛高看一眼的。

所以,四福金此举冲的是谁,也就一目了然了,没想到这老四话是不多讲了,心眼倒是多起来了,居然会提前想到这一点,又借由四福金与林海之妻有相见之缘抢先示了好,不过,与林海之妻有相见之缘的可不只她一个,在场的其他皇子福金也都是给了林姑娘礼物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黛玉一时倒成了香饽饽,今天被这个皇子福金接过去见,过些天,又进了另一个皇子府,倒不是说这些皇子们都是存着拉拢或是争宠之心,但随众嘛,既然四阿哥开了头,他们这些也同样与林姑娘之父或之母有相见之缘的,总不好让你太特异独行了。

有了这么多皇家之人的名头护着,四阿哥和讷敏倒是不用太为林黛玉操心了,反正教养嬷嬷已经送过去了,真要有什么事儿,自然会报过来。

四阿哥只管继续处置着他所分管的事务,并随时留意着乌雅家的省亲园子,虽然自己派去的人已经说服他们走从“新”从“奇”之法,可看着别家的奢华,他们又不免生起了不服之心,尤其是那贾家,佟佳氏他们比不过,若是连这个新进上来的妃子都比不过,岂不是让自家的娘娘脸面无光?

好在四阿哥所选之人比较得力,请了时常出宫来看的十四阿哥对建园之事参与出主意当然是引导着他往新奇的路子上去想,并在有可能的范围内尽量加以接受,让十四阿哥很是兴奋,与那人相处的就比较和睦,而有了这一层关系,那人说出来的话,乌雅家也就更能听进去了,可即便是这样,也不敢保证其间会不会横生变故,要知道十四阿哥那性子可是说起风就是雨的。

讷敏虽然也时常与四阿哥谈论着园子那边的事儿,但她的心却并没有放在这上面,随着时光步入康熙四十三年,她的心里就象压了一块石头一样,越来越沉,又象被绳扯着一样,越提越高。

康熙四十三年,这一年中发生的事情有许多。

这一年,康熙会御笔亲书“永世翼戴”的匾额颁赐给马齐,这当然是一个很高的褒奖, 在先有明珠一党被打压,又有索额图遭拘禁问罪之后,现在开始流传的俗话是:“二马吃尽天下草”,马齐是其中之一,另一马则是他的弟弟,正任御前侍卫,也是镶白旗汉军副都统的马武,而这二马相较起来,雍正却是与马武更亲的,除了马齐是支持八阿哥的以外,还因为马武是康熙的御前侍卫,在四阿哥小的时候,就常与其有所接触,不过,就当下来看,不管康熙是表彰马齐还是表彰马武,对四阿哥和讷敏而言,都是没太大意义的。

这一年,年羹尧续娶了阿济格四世孙辅国公苏燕之次女为继妻,这门亲事是明珠介绍的,除了大阿哥是由惠妃所生,他不得不支持以外,其余时候明珠的眼光还是很利的,在年羹尧刚中进士的时候,他就将其子纳兰性德的二女儿许配于他,当这个孙女为年羹尧生下一个儿子离世后,为了不让这个明显前程大好的年轻人离自己渐行渐远,与自家既是姻戚又是一党的阿济格一脉的女儿,正可用来联姻。

不过,年羹尧之前娶的谁,后又娶的谁,其实都没什么关系,反正在康熙将他全家迁入镶白旗下之后,他就会是四阿哥的人了,虽然中间还有所摇摆,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而因为他现在还没被迁过来,四阿哥也只是在谈到明珠家的时候,会偶尔提到他,说这个人还算有些才华,但却并没有多在意。

这一年,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会因病致休,然后就会回到京城,与其在京中庶常馆中习读的两个儿子团圆相聚,而与他同来的,还有四阿哥未来的年侧福金,也就是后来的敦肃皇贵妃。在前世,这个女人得了四阿哥很多的宠爱,在前世,她有意无意的加深了讷敏与四阿哥的误会,他们的关系发展到最后的相敬如冰,这个女人绝对是起了不少作用的。

但现在,讷敏却什么都不想,一心只顾着弘晖,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六日卯时,这个日子,是深深镌在讷敏心里的,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唯一的儿子弘晖,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人世的,而这一世,她既然重活过来了,那么就算是拼尽一切,也绝不容许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宋玉也记得这个日子,虽然具体那月那天并不那么清楚,但做为四党一众,其唯一的嫡子是在康熙四十三年夭折的事情,还是知道的。本来她是想借着贾家的事儿有些作为呢,没想到只林妹妹来过那一回后,就再没其他相关消息了,她又不能主动去问,正无措间,想到了弘晖的事儿,不由得暗自懊悔着之前的瞎费的那些心思,贾家的事儿,自己做得再多,都比不上救下弘晖的命来得功劳大,起的效用好。

只是宋玉虽然知道弘晖是在这一年夭折的,却并不知晓其中的原委,依稀仿佛好象是病逝的,但是什么病也不清楚,应该不是天花,因为他种过痘了,当然是人痘,虽一再的犹豫挣扎,宋玉到底还是没把比人痘更为安全的牛痘说出来,这件事功劳太大,现在太子还在位,八阿哥肯定也正野心勃勃,自己是想引得四阿哥的注意和重视,却不想他树大招风,提前招来太多敌人,以致最后的问鼎失败。

而除了天花之外,可以让小儿送命的病症太多了,宋玉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回的打算只怕又要落空了,但却还是注意关注着弘晖的消息,只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好几个月过去了,却是什么情况都没有,别说什么大病了,弘晖连个头疼脑热的都没出现过,这应该是跟四福金近些时候对他也是尤为关注有关,这段时候,她对弘晖的一应事情,那是照顾吩咐得细之又细,饮食方面更是额外加以小心。

不过这倒也是事出有因,就在二阿哥弘昐生日的那一天,四福金因为吃错了东西,险些导致落胎,为此静养了好些日子,连康熙的万寿都没能进宫祈贺,也惹得四阿哥将从采买到摆到桌上的一应相关人等全数严加审问,虽后来查出是不小心,但自那之后,福金就开始如惊弓之鸟一般,不只是对自身,对四阿哥,对大阿哥弘晖、二阿哥弘昐、还有李氏生的二格格,都多方加以注意,就不知道会不会歪打正着,让弘晖躲过这一劫。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先别吓自己

第一百零四章 先别吓自己

讷敏当然不是歪打正着,她是在尽一切可能的护卫弘晖的安全,不仅仅在六月六日之前,而是往后的几年内、几十年都是如此,不过,眼下的这一年尤其要紧,故意吃错东西,制造险些落胎的假相,是她诸多布置中的一个。

当然,在整个事件中,讷敏也很注意小心的保护自身,并没让腹中的胎儿真受影响,自重生之后,她虽没明面儿学过医,对医道之事却从来都是很重视的,现在府里供奉的吴大夫就是她让大哥星辉暗中寻来的,对外他擅长的是调养之道,内里却另有一项本事,那就是他很能探查出一些隐蔽的暗人之法。

正如欲学打人,先学挨打一样,能探查出隐蔽暗人之法的本身,就意味着他要害起人来会更加的隐蔽,这样的人,即使要用,也是应该慎之又慎的,但吴大夫与星辉却是另有一份渊源,说白了,就是星辉对吴大夫有恩。

吴大夫其实并不姓吴,这是他家门被毁,又决定进入到胤贝勒府里做供奉之后,所起的化名,取自乌喇那拉家姓氏的头一个的谐音,而他家门之所以会被毁,正是源于他所具有的那项本事,在他说出被其诊脉的那人,其实并不是病,而是被人下了隐蔽之毒的当晚,他的家一夜之间就成了死地,只有他因为知道些解毒的法门,又及时躲进暗室才得已幸存。

可纵使这样,他当时还是中了毒,若不是后来遇到了出外狩猎的星辉,若不是星辉受了讷敏委托,在找寻医道高超的人士,若不是讷敏因为两位哥哥都是武官,常有出征任务,所以给了他们一些皇家的珍藏药物,其中就有解毒之药,现在也就不会有吴大夫这个人了。至于他的进府,当然不能以乌喇那拉家的名义推荐,虽然那样四阿哥肯定会接受,但在用起来的时候,却肯定会有所顾虑。

所以,连星辉想先为他安排一个身份的提议,讷敏都阻止了,且不说四阿哥的心智、头脑和能力,从来都是不容人小觑的,她可也不想被四阿哥发现之后与自己产生隔阂,只说讷敏其实也希望,吴大夫在帮助弘晖之外,能助四阿哥一臂之力,前世十三阿哥早早离世,四阿哥的寿元也不多,固然有他们操心劳累的缘故,但也未必其中就没有额外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