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出去,院子里又不见,这倒是怪了。”讷敏沉吟着,又再问道,“她同屋的人呢?可曾问过她?”

“她同屋的人叫小萍,奴才已经将她带来了,还有夜里负责值守的人员,现都在外面候着,等爷和福金问话,”方嬷嬷回答道,“据小萍说,水儿自昨天出了院子一回之后,心情就似乎不大好,晚间回屋后,也只呆呆的坐在那里想事儿,说话也不理人,她觉得没趣就自行睡下了,早起见水儿不在,还以为她先去应卯了。”

“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不见了,”讷敏挑起眉又问道,“院子里其他人的屋子呢?可都查过了?”

想来想去,讷敏都觉得水儿的失踪跟昨天年氏与她的相见有关,否则也未免太巧了,而当下造成她不见的可能也有几个,一是死了,二是逃了,三是被劫持了。若是死了,则必然不是自尽的,否则没办法解释尸首不见的问题,若是逃了或是被劫持了,就又有两种可能,一是水儿已经离开了,那么错非水儿或是劫持她的人有飞檐走壁的神功,不然就是有人做内应,嫌疑最大的当然要属夜间值守人员,可如果值守人员没说假话,水儿确实没有出院子,那说不定她就藏在其他人的住处里。

“奴才过来时,受调教的丫头和小厮们那儿正在进行查验,”方嬷嬷说明道,“管事们的住处还要再待一会儿。”

“嗯。”讷敏点了点头,不愧自己这些年的栽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方嬷嬷的处事已经很周全了,管事那里有四阿哥的人,虽然事关要紧,就算直接搜了,四阿哥也不会不高兴,但提前知会一声总是好的。

“爷,”讷敏转而看向四阿哥问道,“您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又叹了口气,略带惭愧的说道,“没想到府里居然会出这种事,都是我治府不当。”

“这事儿确实离奇,也一定要排查清楚,”四阿哥之前虽没说话,却也一直在沉思,他很不想让这个水儿留在自己府里,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就不见了,亏得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府里规矩严谨,安全方面很有保障呢,“雍亲王府里容不得这种大变活人的把戏。”

“派人去府中各处门户查问一遍,”讷敏见四阿哥表了态,就叫人进来吩咐道,“看昨天夜里到现在,都有谁走动过?问清了赶紧来报我,发现可疑的,直接捆起来。”又对方嬷嬷说道,“你回去吧,你带来的人先押这儿,你回去后,将那院子再仔细查一遍,一草一木都不要漏了,那是一个人,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就随风飘走了。”

正说着,苏培盛悄声走了进来。

四阿哥一眼看到了,沉下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爷,”苏培盛看了看左右,没马上答话,而是提出请求,“请容奴才近前禀报。”

四阿哥微一皱眉,却还是点了头。

苏培盛行了一礼,然后凑近四阿哥的身边附耳禀报道。

四阿哥听完了苏培盛的话,面色没有改变,淡淡的一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在外面侍候着。”

“嗻。”苏培盛应声领命退出去。

四阿哥又看向方嬷嬷等人,“福金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去做吧。”

“是。”方嬷嬷等人也赶紧行礼领命退下了。

讷敏见状冲还呆在屋里的李嬷嬷等人使了个眼色,等她们也跟着都退出去了,才开口问四阿哥道,“爷,怎么了?”

“那个水儿,已经抓住了。”四阿哥说道。

“抓住了?”讷敏忙问道,“是谁抓住的?她现在在哪儿?”

“她昨天晚上走出去想要自尽,被王方家的见了,将其救了下来,”四阿哥说明着情况,“因为知道她的身份有些特别,就没有张扬,只将其关在自己的居所,却疏忽了没跟方嬷嬷打招呼,这才弄出了动静。”

“原来如此。”讷敏点了点头,这王方家的,就是四阿哥派在调教人员中的一个,她自然也不是疏忽了没跟方嬷嬷打招呼,而是要直接对四阿哥负责,讷敏对此也不恼,她本来就是要让四阿哥看到自己的坦荡无私,这样别人再说自己的坏话谣言,他也就不会信了。

“不过,这样也好,”四阿哥又再说道,“我正不想让水儿留在府里呢。”

“爷的意思我明白,”讷敏苦笑着说道,“知道水儿懂药之后,我心里也很犯核计,也琢磨着找个机会让她出去最好,可她现在却失踪了,年妹妹这下必定是要跟我要人的。”

“她若来吵闹,你就让她来找我,”四阿哥轻哼着说道,“我正好也想问问她,到底跟水儿说了什么,让她要死要活的。”

“罢了,”讷敏摇摇头,“爷外面的事儿已经够累了,这些个事儿我能解决,年妹妹也不是不通事理的,只是水儿的下落,总要有个说法,总不成真让人家说,规矩严谨的雍亲王府,却连个丫环都看不住。”

“人当然是看住了,”四阿哥淡淡的说道,“只是生老病死却难免,”

“我知道怎么做了。”讷敏见说了这么些时候的话,四阿哥总是没有把水儿交出来的意思,也就不再追着问了,自己本来就是想借着水儿来让年氏暴露些什么出来,水儿现在虽然不在了,但她这一突然“亡故”,也未必就不会让年氏有所动作。

年氏正在犯疑猜,昨天见过水儿之后,回去她就和奶嬷嬷商量着,让她想办法跟年家通个气,把这个人给要回去,而且要越快越好,以防夜长梦多,可是今天早起过来请安,年氏却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晚了。

“这是怎么了?”不只年氏,李氏也看出有不对了,并看着年氏问道,“侧福金,可知道是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这么迟都没叫咱们进去?”

“没叫,就在这里等着,”年氏淡淡的看李氏一眼,“不该知道的事儿,也别多打听。”

李氏闭口不语,心下却是冷哼一声,你也就剩下拿话来遮掩了,当谁看不出来似的,别看你是侧福金,其实你和我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随即又是深深的暗叹,唉,自家这个福金也确实是厉害,没见她声色俱厉,也没见她张扬跋扈,就这么不温不火的,殷殷笑语的,却愣是把府里的大权牢牢的控制在手里。

以前的宋氏想要争锋,也确实会许多新巧的玩意,自己还想着要坐观二虎相争,结果宋氏那只虎却是纸做的,没两下就连渣都不剩了,新来的这个年侧福金,既是皇上亲赐的,娘家的势力也大,可现在看来,只怕也难是福金的对手,而自己,年华也渐渐老去了,纵是依旧有不甘之心,只怕也是难有成就了。

年氏自然不会去理李氏的情绪,她只是在想,今天早上的不对劲儿,会不会是和水儿有关?不管是与不是,自己都得先有准备了。

又过了些时候,才有人来叫她们,此时候四阿哥已经上早朝去了。

“给福金请安。”年氏率着李氏等人给四福金行了礼。

“年妹妹坐,”讷敏微笑着说道,又看向其他人,“想必你们也正猜着府里是不是出事儿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新进的丫环不见了,想是不熟悉路,一时走迷了,我已经派了人去找了,你们回去也问问,看看她是不是走错到你们那儿去了。”

“敢问福金,”年氏心中一动,“这个不见的丫环,叫什么名字?”

“叫水儿,”讷敏平静的看着年氏,平静的说道,“就是你兄嫂送来的那个,你昨儿个还见过的。”

水儿不见了?年氏一皱眉,随即心里又是一怒,很好,自己这边刚见了人,那边四福金就将她弄不见了,不见了?她怎么不干脆说变成蝴蝶飞走了?

“福金放心,”李氏看了一眼年氏,又陪笑着对讷敏说道,“奴才回去马上就查问,这个丫环也是的,既不认识路,又为什么要到处乱走呢?”

“二格格来了没有?”讷敏并没接李氏的话,而是问着身边的丫头。

“已经来了,正在抱厦看账呢。”那丫头回答道。

“嗯”讷敏点了点头,又笑着对年氏等人说道,“我要开始理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年氏神情动了动,却最终没说什么,带头行了礼离去了,李氏没看成好戏,但想到女儿现在已经开始在府里理事了,虽然只是负责一小部分,自己脸上因此也是有光,就笑眯眯的也跟着走了,其他人更是事不关已,纷纷告退而去,只是回去后,却有人吩咐紧闭门户,也有派出人去多加打探的。

“嬷嬷额涅,”年氏没等回去,在路上就跟自己的奶嬷嬷商量着,“刚才福金说,水儿不见了,你看她这是要打什么主意?”

“水儿不见了?”奶嬷嬷一皱眉,“怪不得我刚才好象看到方嬷嬷了,原来真是那边出了事。”

“你是说,水儿真的不见了?”年氏也皱起了眉。

“倒不一定是这样,”奶嬷嬷摇摇头说道,“但水儿出事了却是肯定的。”

“是啊,”年氏马上醒过味来了,“肯定是福金将她抓起来了,这是她设计好的,先是拖延着不放水儿出来,等我忍不住见了她之后,再出手抓人,这样若爷问起了,也可以推到我的身上。”

“会是这样吗?”奶嬷嬷有些怀疑,“府务可是福金在管的,出了这样的事儿,对她的名声也是不好吧?”

“你不明白她,”年氏沉着脸说道,“她是惯会装大度,装委屈的,你都觉得这对她的名声有损了,她更会让爷觉得她是为了我才名声有损的,这样爷就会更怜惜她,对我自然也就生厌了。”

奶嬷嬷看着年氏的样子,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感觉,自家主子这么一力与福金相抗到底,真的好吗?本来以她侧福金的身份,在府里已经能稳稳占据一席了,就算是没什么实权,但荣华富贵却是可保的,若能静下心来,养好身子,再生下一个小阿哥,地位就更稳了,可现在她却非要与福金相争,争到最后,只怕受伤的还是自家主子,毕竟人家才是嫡福金,爷也是更信任那边多一些。

可是到这时候了,奶嬷嬷也不好劝,劝了,自家主子也未必听,自失了小格格之后,自家主子悲痛之后,更见执着了,而自己因为瞒了小格格夭折的消息,明显也没有以前受她的信任了,罢了,总归她是主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想定了之后,奶嬷嬷恭敬的问着年氏,“主子,那咱们该怎么做?”

“先什么都别做,”年氏吩咐道,“只赶紧查明水儿的事儿,她是怎么不见的?是在哪里不见的?”

“是。”奶嬷嬷恭敬的应着,“奴才马上就派人去查。”

“哼,”年氏回身看着四福金所住的地方,“人是在你那儿不见的,你想诬赖于我,却没那么容易。”

“什么?这个水儿懂医术?”李氏问着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环。

“是,”那个丫环很肯定的点头,“奴才问的是与她同屋的小萍,她和奴才是同乡,因刚进府不久,正想找个人攀附,好得个轻松的差事,听说奴才是您这儿的人,就对奴才亲热的很,据她说,这个水儿在外面时表现的和她们那些丫环没什么两样,可回到屋里就难免有些松懈,知道小萍的娘身子有些不好,就说了个药补的方子,小萍托人传给她娘试了,说是确实有效果。”

“只怕并不是松懈,”李氏笑笑说道,“而是这个小萍听说她是侧福金的人,有意结交,这才让她心生好感,以致漏了痕迹。”

“主子英明,”那丫环忙夸赞着,“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这是人之常情,并不难猜,”李氏面上虽平淡,心下却也不免有些得意,可旋即又生出警惕,“侧福金弄了个懂医术的丫头进来,她是想做什么?”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那丫环摇了摇头。

“没问你,”李氏对那个丫环挥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跟那个小萍保持好关系,告诉她,二格格在府里理事,她要什么轻松的差事,我一句话就有了,你也放机伶些,再听到什么事儿,觉得是有用的,就马上来报我。”

“是,奴才记住了。”那个丫环答应着退了出去。

“侧福金,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李氏喃喃自语着,若是只为给自己调养身子,又不放心府里的大夫,那让家里人从外面请一个来就是了,以她的身份和她娘家的势力,这点要求,爷和福金是不应该不满足的,可她却偏要弄这么个懂医术的丫环在身边,其中的用意就显见而知了,也幸亏是这个丫环不见了,否则有这么个人在府里,而自己却不知道,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李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侍候爷这么多年了,却只生有一个女儿,李氏不是没怀疑过福金可能下了药,所以在与娘家人接触时,也让她们请了大夫,化妆进府来给自己诊脉,结果却证明,她的身子什么事儿也没有,只要有机会,再生几个都没问题,可偏偏这个机会却总也不能到来,四阿哥虽说来得不勤,却也没让自己守空闺,可无奈自己就是没能再怀上,也只好归结为是天意弄人了。

可没想到,福金不下药,侧福金却有了心思,李氏本就不喜年氏,觉得她除了家世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是,相貌没有自己年轻时美,才学自己虽不懂,可看爷和福金的样子,就知道她酸溜溜常吟的那点儿东西还差得远,可偏她的架子却是端的十足,不过是夭折了一个格格,就成天枕着个脸,弄得好象大家都欠了她似的,最近终于主动开言了,却是弄出了这番动作。

看来自己今后也要注意了,李氏暗暗提醒着自己,这有一就有二,不见了一个水儿,未必以后就没有火儿、风儿的出来,侧福金既起了这样的心思,就必然还会再有动作,虽然看着她好象是冲嫡福金去的,可是大清没有侧福金扶正的先例,况且嫡福金也已经有了四个嫡子傍身,那么她要做手脚,就很有可能是冲着爷其他女人来的,耿氏身为爷唯一庶子的生母,应该是首当其冲的,而自己这个二格格的生母,也未必就真能度身事外。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侧福金晕过去了

水儿懂医术的事儿,是讷敏让人散出去的,也是有意让李氏头一个知道的,出于前世今生对李氏的了解,讷敏清楚,李氏今生虽然没生下儿子,少了许多底气,但心里却始终不甘于只做一个格格,讷敏也有意助长她的“上进心”,对她仗着二格格协同理家之事而为自己谋利的情况,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也多由着她去,为的就是尽量拉平她与年氏身份上的差别,让她觉得自家还是有希望与年氏一争的。

现在,讷敏的布置起到作用了,李氏在知道水儿懂医术的事儿之后,马上就生出危机之感,为拉来更多的人对年氏同仇敌忾,也随即将此事迅速的传播开去,从而让年氏在府里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而讷敏也利用这段时候,将一些事情安排停当了,再接下来就是找年氏过来,把水儿的消息告诉她了。

“给福金请安。”年氏行礼的姿态摆得很恭敬,但心里却是很怄,水儿的突然失踪,很明显是四福金搞的把戏,现在府里突然出现的传言,也必然是四福金弄出来的,她倒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连环着来啊,自己经过上次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其实已经不敢小看她了,却没想到她排除年氏之心是如此的急切和坚决,自己这边刚和年羹尧见面,还没等开始动作呢,她那边的霹雳手段就已经接二连三了。

唉说来说去,自己眼下这个身份还是低了,而自己来之前的年氏,也没打下一个坚实的底子,晚了十多年才进府,失去了先机是无奈,可明明比四福金要年轻貌美,却几年间也没能拢住四阿哥的心,就是心机不够了,而失于防范,使得小格格夭折,自己身子也受了损,则是相当的大意,而她所犯下的这些错误,却是给穿越而来的自己造成了麻烦,也让自己眼下不得不处于弱势。

“坐吧,”讷敏冲年氏笑笑,随后又微微皱起了眉,“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水儿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年氏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当然知道水儿是在四福金的手里,也知道四福金是要用水儿来陷害自己,只是她认为,总得要过几天,毕竟要使水儿屈服,应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不过再想想,年氏又不觉得奇怪了,四福金既是要对付自己,自然不可能给自己留下缓冲或挽回的时间,再说规矩严谨的雍亲王府里,一个丫环居然凭空消失,对四福金的名声也不是什么好影响,可若是人丢了不长时候就找到了,那就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被找到的水儿,十之八九应该已经是具尸体了,年氏觉得自己以前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偏了方向,四福金并不是要用水儿来陷害自己,而是要除掉这个自己将来的臂助。水儿是年羹尧大老远带进京送过来的,以四福金的心机,即使没发现什么破绽,肯定也会怀疑其中有问题,只是又没有理由当面拒绝,这才假意答应下来,然后再找机会将她除掉。

“不知水儿现在在哪里?”虽然心里猜测水儿应该已经死了,年氏还是出言问着讷敏,“我想见见她。”

“这我却是不能答应了,”讷敏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水儿是在离你住处不远的僻静池边找到的,看情形应该是夜里行路不小心滑倒撞到头以致昏迷,还好伤得不深,应该没有性命危险,只是她昏迷在湿地上的时候太多了,以致感染上了极严重的风寒,为防府里其他人被传染,我已经命人将她隔离开来了。”

果然如此,年氏心中冷笑着,这种说法比自己想的还要高明,若是直接找到尸体,自己还可以要求见一见,凭着在影视上所看的那些侦探知识,说不得能发现什么线索,可现在却说她得了严重的传染病,就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还不只是这样,四福金说水儿是昏倒在离自己住处不远的地方,这是在暗指她是来找自己才出意外的。年氏已经失了水儿,不可能再让四福金卖这个乖,于是皱着眉叹息着对讷敏说道,“水儿她病得不严重吧?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白天见她时,明明还好好的,也一直跟我说,要好生学规矩,以便早点来我身边的,结果晚上就四处乱跑,也是她的命不好,居然一路也没遇到人拦阻,否则又何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说的就是呢,我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讷敏也跟着微微一叹,却并不与年氏做辩解,她只是要给大家提供一个猜测的余地,别的也用不着多说,这种传言之事,本就是越辩解传得越厉害,前世四阿哥登基后弄出的《大义觉迷录》就是如此。

“我想派个人去照顾水儿,”年氏见四福金不与自己争辩,也不再做纠缠,而是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她是自小侍候我的,我现在虽不能见她,能尽些心意也是好的。”

“年妹妹的体恤之情,我会让人转告给水儿知道的,”讷敏笑笑说道,“只是派人就不必了,你身子弱,身边要多一些人照顾才好,水儿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如此,就拜托福金费心了。”年氏此时生起了另一种担忧,也没情绪再多说了,她现在不担心水儿已经死了,而是担心她没死,是被四福金藏起来了。

年氏准备让年家召回水儿,本就存着要永久解决她的意思,听说她不见了,又猜测着她可能是丢了性命,年氏虽对四福金起了愤怒,心下却也是有些轻松的,可如果四福金并没有将她处死,而是藏了起来,那对自己可就很不利了。

水儿是年羹尧送来的,又是以自己父母所命做了借口,握着这么个人在手,四福金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对年羹尧、对年家加以陷害,虽未必致命,但以她的歹毒心性和狠毒手段,必然也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的,自己和年羹尧之前的筹划,随着情势的变化,有一半已经用不上了,更不能再以防守为主,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但也不能盲目的乱打,还要再仔细筹谋。至于这回,亏已经吃了,却不能哑忍,要找机会在四阿哥那里留下口风,这样四福金以后不露出水儿来便罢,露出来了,四阿哥心里就会产生疑问,对她的信任也会有所动摇。

年氏按照自己推想的去准备了,却不知水儿其实是被四阿哥扣住的,讷敏所做的一切,也是按照四阿哥的心意来的,说起来,还是年羹尧和年氏处事有问题,四阿哥最恨自己手下不忠,也最不喜欢有人在自己家里弄鬼,年羹尧是两下都犯了。

本来这回四阿哥对年羹尧进行了敲打,年羹尧也随即用行动做了表态,已经让四阿哥对他有所放心了,可马上水儿的事情就被暴了出来,又让四阿哥对他的印象再度变坏了,若他明着说出来,因为年氏的身子不好,所以想送个懂医药的丫环过来方便照顾,四阿哥也不会多想,可他却是秘密的进行,而这个水儿又很明显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这就不由得四阿哥不生出疑虑了。

原本四阿哥只想找机会将水儿打发出去的,却因为王方家的举动生出一声风波,索性就直接将人扣住了,能从她那儿多了解一些年家和年羹尧的事情更好,若有需要,也可以利用她来对他们加以制衡,至于将水儿懂医药的事情抖出来,则是要警示年家和年羹尧,不要在自己面前耍花样,再有就是提醒年氏知道,在雍亲王府里,她最好还是老实安分些。

只是看年氏的样子,很明显是没体味到四阿哥这层意思的,当然,这里面也有讷敏没将这层意思表达明白的因素在内。

四阿哥却是已经将这件事撂过一边了,回府后也没细听讷敏对此事的汇报,而是拿出一封信递过来。

“是谁的信?”讷敏一边接着一边问道。

“戴铎的。”四阿哥说道。

戴铎?

听到这个名字,讷敏的眉头就不禁微微皱起来,戴铎这个人,怎么说呢?聪明当然是有的,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四阿哥的策士之一,可是他又太聪明了,或者说是太爱抖聪明了,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好,可他偏就要说出来。

四阿哥当然是有大志的,但他的大志在此时候却是坚决不能显出来的,而他能夺得最后的胜利,也缘于他懂得隐忍,能审时度势,戴铎很聪明,揣摸到了四阿哥的雄心,于是给四阿哥写了一封信,那封信,四阿哥也给讷敏看了,平心而论,写得确实不错,对时局的分析很准备,为四阿哥所献的计,所做的谋划,也很得当。

可问题是,这些四阿哥本来就已经很清楚了,也正按照心中的规划,在一步一步谨慎的往前走着,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再来抖机灵,可戴铎这时候却非要自作聪明,不只是将四阿哥不愿意宣之出来的心思窥破了,还将其诉诸了文字,四阿哥看到之后,自然是十分的恼怒,可念及他毕竟还算有头脑,所以只回信训斥了一番,随后就将他远远打发到福建去了。

戴铎到了福建之后,几次写信要求回来,四阿哥都没准,现在他又写信来,讷敏本以为还是为此,可看过之后才知道这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在信中说武夷山有个道士为四阿哥算命,结果算出来是“万字命”。

“这个戴铎,真是好不知省事,”讷敏皱着眉说道,“爷的命也是随意就能让人算得的?”

“他是痰迷了心了,”四阿哥冷哼着说道,“张明德之事这才过去几年,他就敢生这样的事?”

讷敏记得前世有过这样的事儿,但当时她是在四阿哥已经登基之后才听说的,四阿哥初听到此言时是什么反应,她并不知晓,而现在看来,四阿哥还是很冷静的,也应该是这样,想当初八阿哥还痛斥张明德呢,四阿哥比他要有城府的多,表现自然只会更佳。

既然知道四阿哥的头脑很清醒,讷敏也就不再发表意见,正好弘晖他们也过来请安了,看着一个个壮实的儿子在眼前,尤其是已经当了父亲而显得越加稳重的长子,讷敏的眼睛嘴角就不自禁的弯起来。

“弘晖,”四阿哥却端着严父的派头,“你汗玛法前天派给你的差事还没做完吗?”

“明天应该就可以了,”弘晖回答道,“还只差一点收尾。”

“嗯,”四阿哥点了点头,“你办差还算得谨慎,也能注意细处,只是也要注意时候,别人家办两件,你才只办一件。”

讷敏一笑,知道四阿哥其实心里对弘晖很是满意,只是嘴上还要挑毛病,以显示他父亲的权威,因此也不去相劝,而是转而看向弘昐问道,“你也不小了,该到指婚的时候了,怎么样?心里有谱没有?”

“这事儿哪里由得儿子拿谱呢?”弘昐嘻嘻一笑,“自然是全凭阿玛和额涅做主。”

“臭小子,就知道跟我耍滑头,”讷敏笑骂了弘昐一句,又问向四阿哥,“爷,那就照咱们想的,去找贵妃娘娘商量吧。还有馨儿,也该留意了。”

二格格一听讷敏说到自己了,马上绯红着脸低下了头。

“嗯,”四阿哥点了点头,“跟姨母好生商量着,别让她为难。”

“我知道,”讷敏笑笑,“其实赐福倒好说,他的身份在呢,所指的总不会差了,所以,我念着馨儿的倒更多一些,最好是能让她留在京城,也省得分居两处,大家都悬挂。”

出嫁后还留在京城的皇家女子有三种情况,一是指婚给满洲八旗人家,如四阿哥的妹妹温宪公主,不过,这是极少数的情况,更要有很深的隆宠,二格格只是一个庶女,自然是不可能的,二是与额附同居于京城,这样的情况也不多见,而且随着额附继承蒙古的爵位,最终也还是返还草原去了,三就是指婚于汉军旗人家,如悫靖公主,讷敏所想的就是这方面。

虽然二格格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好歹她也叫自己一声额涅,对自己也很是尊敬,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讷敏和她之间的感情也不错,不管是于公于私,还是于情于理,她都希望二格格能得到幸福。

“额涅......”二格格抬头看了讷敏一眼,脸上依旧红红的,声音也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看着象是撒娇,其实却含着感激。

随着年龄的增长,二格格也在考虑着自己的终身,她当然希望能留在京城,可是这种事,不是她想就能成的,生母倒是帮着筹划过,但碍着她的身份,最多也就是求求阿玛,再或是求求额涅,别的就再做不了什么了,现在额涅却是将话说出来了,再加上她与贵妃娘娘的关系一向融洽,二格格觉得心里总算是多少有了些底。

“还是那句话,别让贵妃娘娘太为难。”四阿哥看了看女儿,虽然说皇家女儿多与蒙古结亲,但能不去还是更好,自己没想着要借蒙古的什么势,真要借,有十阿哥的关系也够了,只是这个事儿,却还是要看汗阿玛的决定,也要看今年蒙古求指婚的男子多不多。

“二哥和二姐都要成亲了吗?”弘历看看弘昐,又看看二格格。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叫成亲?”弘昐对弘历笑着摇头。

“我怎么不懂?”弘历忙说道,“不就是添房里人吗?”

一句话,说得屋里众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二格格刚好一些的脸色,立时又红了。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讷敏问着弘历。

“怎么?我说错了吗?”弘历睁大了眼睛,“就前些时候,我到二哥那儿,听嬷嬷和他说,添了房里人,就是成亲了。”

“哪里就是成亲了,那是就快成亲了,”弘昐纠正着弘历,“你真是的,连个话也没听清楚就混说。”

“他混说,”四阿哥瞪了弘昐一眼,“也是因为你混说在前。”

讷敏则教着弘历,“房里人的话,不是小孩子该说的,以后不要再说了。”

弘晨在一旁听到了,他对房里人的事儿不感兴趣,但近来却一直以大人自居,于是插进话来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说。”

“不能,”讷敏也瞪起了眼,“你也不许说,”又瞪向弘昐,“还有你,也一样不许说。”

“好好好,”弘昐在几个孩子中最圆滑,马上态度良好的连连应道,“我以后绝不说,要说,也不当了他们说。”

一家人正乐和着呢,李嬷嬷轻声进来了。

“怎么了?”讷敏出声问道。

“侧福金那边来人禀报,”李嬷嬷说道,“侧福金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讷敏一皱眉,“可叫吴大夫过去了?”

“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李嬷嬷回话道。

“爷,”讷敏已经站起了身,对四阿哥说道,“我过去看看。”

“额涅,”二格格也跟着起来了,“我跟您一起去。”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当不得爷一哄了吗?

讷敏本以为年氏晕倒是假的,是想借此引四阿哥过去好告状,可是看到那苍白的面色,以及吴大夫诊断时神情的郑重,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猜错了。

“回福金,”吴大夫诊完脉站起身来向讷敏禀报,“侧福金有喜了。”

“有喜了?”讷敏面上带出笑容,随即又有些关心的问道,“侧福金的身子如何?她为什么会晕过去的?”

自知道年氏的身子情况,知道她怀一次孕,对身子就是一大损害之后,讷敏就放任着她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会不会是她已经意识到了,所以故意选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将其暴出来?

年氏还真是不知道,她怀孕的日子并不长,加之因为身子孱弱的关系,信期也不准,所以她并没有发生自己怀上了身孕,她的晕倒,也只是因为心火上升,又加上费心思过度,这才一时没撑住,此时候,她已经醒过来了。

“主子,主子,您醒过来了?”奶嬷嬷最先发现了年氏的情形,忙抢过去相扶。

“我怎么了?”年氏虽然醒过来了,但头还是有些晕,也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情况,可当抬头见到讷敏时,心里一惊之下,又马上要起身见礼,“福金…”

“快躺着,不要动,”讷敏忙伸手轻按住,又柔声对她说道,“你现在要好生将养,不可随意大动。”

“我怎么了?”年氏又重新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主子,您怀身子了。”奶嬷嬷微带着激动说道。

“我怀身子了?”年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讷敏笑着说道,“恭喜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