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踩着三轮车的刹车停在不远,冷眼看着那男子上了车,车发动,扬起一阵烟尘离开了梧桐里。

“妈。”看到这边坐在三轮车上的母亲,叶白慧连心过来招呼。

小舅这时又噶吱噶吱的踩着三轮车,随后却抬了抬下巴:“叶白慧,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吃不吃回头草不关你的事儿,倒是你,别没事糊弄我妈,我妈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叶白慧心头一阵烦燥,工作上,面对什么样的场面她都能平常以对,冷静应付,可面对江寄海她就容易发火。

最近江寄海一直在讨好她妈,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没底啊,夜里她常常做梦,梦见老妈病好了,在院里大骂着江寄海,将她赶出了家门。

“没你想的那样,老人家现在活的率性,对我江寄海的脾气,我陪她乐乐,你什么时候这么小人之心了。”江寄海没好气的道。

“是,我是小人之心,你是大人之腹。”姑姑深吸一口气,两手握拳,侧过脸看着越过高高围墙的梧桐树冠。

叶梧桐四十五度望天,小舅和小姑啊就折腾吧。

一边奶奶已经坐在三轮车上打着盹了。

“奶奶,我们回屋休息去。”叶梧桐扶着奶奶下了三轮车,不理会小舅和小姑。

其实叶梧桐心里也真是有些愁啊。

前世小舅孑然一身,小姑也是独自一人,两人都是世间的孤独旅者,若能相携结伴走一生未尝不好,更何况这一世小舅和小姑有情。

只可惜这一世情况又颇多纠结,父亲的死成了两人越不过的一道坎。

奶奶的病又让两人连抗争的机会都没有了,以小舅和姑姑的个性,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走到一起。

于是两人就这么纠结着了,散,散不掉,合,合不起来。愁死个人。

看着叶梧桐扶着奶奶进了大院。

江寄海同叶白慧都突然失笑,两人都是奔三的人了,人世间的道道也趟了不少,早就不是青春期燥动的男女,这样的争嘴没一点意思。

“握个手吧,不管未来怎么样,我想此刻,我们应该是朋友,还记得当年那个同桌的你得瑟飞扬的不行。”江寄海伸出了右手。

叶白慧摇摇头笑,同样伸出了右手:“你以为你就不得瑟呀,还记得当年那个同桌的你,实在是太讨厌了。”

两人的手相握在一起,未来不管如何,现在是朋友。

奶奶睡下了,叶梧桐从屋里出来,看到爷爷躺在躺椅上,正看着一张京城报纸,叶梧桐凑过去看了一下,头版头条是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的。

“你姑姑走的这条路不容易啊。”爷爷叹气,做为一个老教师,又是经过运动的,那是切肤之痛,有些东西感触要比别人更灵敏一点,最近报纸上关于这一类的报道评论越来越多了,隐隐之中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有些东西该来的依然会来,在接下来的两年中,在梅市的政坛里姑姑无疑将处于风头浪尖之中。

……

二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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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最后的一场戏

傍晚,夕阳西下,江寄海提着两个空酒瓶子,神情微醺,脚步踉跄的进了梧桐大院。

“又喝酒,小心以后成小蒋那样的。”姥姥拿着扫帚疙瘩没好气的打了小舅舅几下。

“妈,我心里明着呢。”江寄海眯着眼笑,然后一屁股坐在院中的小椅子上,整个人靠着椅背。身子晃啊晃的,高高的梧桐树稍在晚风中轻摆。

叶梧桐从邓倩倩家出来,看着小舅眉稍间带着意气的神情,进了屋,泡了一杯茶狗腿似的捧到小舅跟前:“小舅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小舅眯蒙着眼,在叶梧桐面前伸出食指,有些醉意的道:“我呀,要打靠梅市的第一个东湖丽苑。”

关于东湖丽苑,前世叶梧桐也是知道的,毕竟前世小舅做的也是建筑一行,叶梧桐从学校出来后就一直帮着小舅,对于房产的发展也有些了解,东湖丽苑可以算是新中国的第一个商品房小区。

想着,叶梧桐翘了翘嘴:“蔬菜公司的那块地皮?”

“对。”小舅看着高高的梧桐树稍。

从小舅的眼神之中,叶梧桐看到一种野心的东西在滋长,在蛇口时,小舅是被生活逼着一步步去拼去搏,其实对于未来也还是茫然,所以在赚了一笔钱之后,团队就因为钱散掉了,而那一次虽然赚了十几万,但那十几万不是小舅一个人的,小舅又是侠义性子,分到他自己手上估计也就那么几万块钱。

八十年代初,万元户很牛b,但过了八十年代中。到现在进入八十年代末,万元户已经不是那么稀奇的了。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么被毒死,要么享受美味。”叶梧桐幽幽的道。

“那你说小舅是会被毒死还是享受美味?”江寄海乐了,坐在那里,两腿踩在椅子边上,甩啊甩着胳膊。

“既然有他山之石。毒死不太可能了。”叶梧桐道。

小舅眯着眼笑。然事闭着眼享受着晚风,不管是毒死还是享受,有些事情总是搏过才知道。

“小舅。二舅妈的那个店是不是你接手了?”叶梧桐又突然的悄声顺。窗帘的生意本就是小舅一手弄起来的,二舅妈受了一挫,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死知要把店盘出去。

以小舅的眼光,再加上还有两小钱。叶梧桐相信小舅不会放弃。

“你这贼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黑皮他老婆接手的,我入了股。嘘,别说出去啊。省得赚了钱后你二舅妈又闹心。”江寄海拍了叶梧桐后脑一记,这丫头有时候真有些妖孽,似乎什么都瞒不过她似的。

叶梧桐眯着眼笑。

“来。桐桐,把这个给你妈和你姑。寄海回来说了,南边那边的食物咱们这边人吃不惯的,这酸脆萝卜丝儿现在正入味呢,吃着正好。”姥姥提了一只幽黑的坛子。

母亲和姑姑要去参加广交会了。

姥姥腌的酸脆萝卜丝儿是一绝:“嗯,一会儿让我妈和我姑带着。”说着,叶梧桐又道:“姥姥,想我姑给我做舅妈了吧?”

“想个屁,没戏,你小舅哟,是在那一颗树上吊死,还说什么两人做朋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小舅也这么大人了,随他去吧。”姥姥现在做甩手掌柜,反正她也管不住她家三儿。

叶梧桐明白小舅和姑姑,有些事情既然纠结着那不如暂时放到一边。

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小姑姑和小舅舅各有前程要奔波。

梅市的第一个商品房小区?要真是小舅做成,那牛大发了。

而小姑姑马上要带队去广州了,母亲也同行的一员,据这一次去广交会,张区长挂了帅,还在市长面前立了军令状,誓要打一个翻身仗,每个人都鼓着劲,那里有着架起梧桐区发展的桥梁。

入秋了,一阵秋雨一阵凉。

许团长来了,皱巴着一张脸,不到六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都是最近的事儿,梅市昆剧团真正要散了。

时代推动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节奏观念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这一年红高粱火了,巩莉也火了。

春晚上,费翔唱火了《冬天里的一把火》,结果大兴安岭着火,两者的联系当然是玩笑,但可见《冬天里的一把火》这歌火红到什么程度。

而人们奋斗的精神也有了,是女排精神:团结协作,艰苦创业,自强不息。

这些成了时代发展奋进的主题,但这主题之下也有黯然神伤。

这一年,昆剧团的戏连走穴都没人看了,大家都忙啊忙啊的,在时代的河流里百舸争流,那些依依呀呀,那些低眉婉转的东西离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老苗啊,虽然你现在活的糊涂了,但我相信戏曲是你骨子里的东西,你一定不希望看到它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许团长在奶奶面前吐苦闷。

“我懂的,我懂的,我在桐桐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上台演出了,那时候我就觉得昆曲这东西怎么这么迷人,台下我们只有一个人生,而台上我们成了别人的人生,这人生啊,一场又一场的,那些至纯至情的东西就在我们的骨血里流淌,什么时候也割舍不掉啊…”奶奶这时候比什么时候都清明。

“可不正是割舍不掉吗…”许团长叹一声,再割舍不掉如今也是要割舍了。

“老苗啊,我打算排一场戏,排一场大戏《牡丹亭》,做为剧团解散的最后一场演出,我想让桐桐出演杜丽娘一角。”

让自己演杜丽娘?叶梧桐有些愣了,学昆曲她的目的并不单纯,虽有些爱好,但大多时候也只是为了讨好奶奶,省得奶奶找母亲麻烦。终究她还算不上昆曲人。用后世的话来说顶多算一个“昆虫”

“我们许多人都老了,但桐桐她们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们是星星之火,我希望通过这最后一场演出,让她们真正感受昆曲里那些至情至性东西,凝成昆曲之魂…”

许团长说着,看着叶梧桐,奶奶也看着叶梧桐。

“我愿意排这戏,但我怕唱不好。”叶梧桐这时有些茫然,平时哼一曲唱一段她是没有压力的,但排一整本,她心中惴然。但不管如何,终是定下来了,许团长其实就是想用最后一场演出给她们让一场课。

许团长告辞了,去准备他的大戏去了,夕阳映得整个大院红彤彤。

奶奶拄着拐杖站在走廊的屋檐下,白墙黛瓦,绿树夕阳。

“桐桐,一直以来,奶奶知道,你唱戏只是哄奶奶高兴,所以奶奶对你也没太多的要求,但如今你既然要真正的上台演出,记住,那个舞台不是死的东西,它是人生。所以,你得拿出整个身心。”奶奶道。

奶奶不管如何糊涂,但对于昆曲,那是骨子里的东西。

“我记下了,奶奶。”叶梧桐道。

“你上回的表演赛虽然得了金奖,但奶奶是有些失望的,昆曲是很讲究东西,它优雅,细致,古典,纯美,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悠扬,最重要的它还讲究一个含蓄,而你那场表演赛,感情太过外露,更掺杂了不属于杜丽娘这个角色的感情,你用自己的感情压抑住了角色的感情,这是失败。固然每个人对角色都有自己的理解,也必然会融入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任何的东西是融入角色而不是压抑角色,不能喧宾夺主…”

奶奶的神色还是有些僵的,但眼神却是这段时间少有的清明。

叶梧桐抓了抓头,金奖果然只是用来鼓励的。一直以来,对于那场表演,叶梧桐还觉得自己那种喷薄欲出的感情表达的很好,它感染了人,现在她才真正明白其中的不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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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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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前浪还在路上,后浪也已起程

清晨,旭日还未升起,母亲和姑姑他们踏上了南下希望的列车。

目送着火车出站,叶梧桐才往回走。街上的人匆匆忙着,比起刚重生那会儿,现在的人生活节奏已开始加快了,显得有些行色匆匆。

叶梧桐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昨夜一夜浅眠,甚至梦里都不停的梦着杜丽娘这个角色。

昆剧的舞台很简单,但昆剧的内容并不简单,比如游园一折,先是进园门,入目的便是画廊金粉半零星,接下来就是金鱼池,池馆苍苔一片青,最后感叹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就这么一段,整个舞台是空空的,但做为演杜丽娘的人却必须通过手眼身法让观众能直观的感到画廊金粉,鱼池苍苔,感受到春意黯然,这是无中生有。

这就是表演!!

昆曲是诗情画意的,演员通过自己的表演在传达着这种诗情画意之美,所以昆曲是最能表达男女之情的。

叶梧桐边走边琢磨着,这人物不琢磨透,这戏她就演不好。不远处是一个巷口,巷口堆了一些沙子和碎砖头。

不对,她得想着那处有一株梅树,树梅上一枝红梅绽放,边上是鱼池,池边是一株柳树,不在梅边在柳边,这是杜丽娘在自画相中题的诗句。

“哈…”边上一声轻笑打断了叶梧桐的思绪,侧过脸一看,先是到一条小巷,小巷口摆着一个早点摊,摊前的大煤炉上摆着一只大钢筋锅,锅盖搭着,正冒着热腾腾的热气。能看到里面正咕嘟着的白粥。

虞东南这会儿正捧着一碗白粥蹲在煤炉边吃着,看到叶梧桐边走边垂着眼神,时而做个手势就乐呵了。

叶梧桐看着巷子边上塑料厂的大门,这才想起从火车站到梧桐里那边要经过塑料厂厂区。这是事发之后,叶梧桐第一次见到虞东南,一段时间没见,这厮黑了瘦了。穿着一件白汗衫。一条中裤,脚上穿着回力鞋,比起学校那会儿又拙了。但两眼却精亮精亮的,没有了以前那种迷茫,整个人看着反而成熟稳重了不少,这会儿虽然看着叶梧桐的举动有些发笑。但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笑意,不会让人有浮燥的感觉。

社会果然是一所锻炼人的大学。它把一个少年融进它的身体里,然后搓巴搓巴成男子汉。

“桐桐啊,怎么这么一大早跑这边来?吃早饭了没?来,在这儿吃。”姚桂芬看到叶梧桐。一脸笑意的招呼着。

“我妈和我姑姑她们去广州参加交流会,我刚送她们上火车,还没吃呢。一碗粥就可以了。”叶梧桐没客气在摊边的长条板凳上坐下。

边上三三两两的吃客正闲聊着。

姚桂芬帮她舀了一碗粥,端上一小碟的下粥菜。又剥了一个茶叶蛋在叶梧桐的碗里。随后姚桂芬又从锅里夹了五个茶叶蛋,外面用干净的白棉布擦干净,然后用塑料袋一兜递给虞东南:“这个带着,干活累了吃。”

虞东南这时吃完了,一抹嘴巴,将碗拿到水池边冲先着,然后进了屋,出来的时候提着一只帆布的行礼袋,然后伸手将五个鸡蛋揣在怀里:“那妈,我走了,活儿忙就不回家了。”虞东南边说就边走了,行礼袋被他一甩手搭在肩上,干爽利落,背影瘦削,但挺的笔直,远远的,一只右手还高高的举着拳头,像是跟人道别,也像是在鼓着劲儿。

“姚阿姨,虞东南不读书啦?”叶梧桐边喝着粥边问。

“他自己不读了,家里欠了债,他蒋叔还得养着。”姚桂芬道。生活总是不易的。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叶梧桐好奇的问。

“在他爸的村子里帮人开拖拉机,再顺带帮别人带点货,每月赚的钱比我这小摊子还多。”姚桂芬道,虽然嘴上说着赚钱,但当妈的也是心疼的,才这么点年纪就出来赚钱。不过东南主意大,再加上有里确实困难姚桂芬也就由着他了。

“哦。”叶梧桐点点,听得出姚阿姨的难受,便不再提这话题。

只心想着,一个意外,将人掀入了万丈红尘,自家小舅这个前浪还在路上呢,后浪也已起程。

边上的侧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蒋雪峰坐在轮椅上,自己推着轮子出来。

“老蒋啊,你怎么出来了,你得养着呢。”姚桂芬连忙道。

“你这么忙,东南现在也这样,我一个大男人在屋里躺着心慌。”蒋学峰道。

“你这不有伤吗?等伤好了再干活就是,单位里也还发生活费的。”姚桂芬忙活着帮客人添粥。

“单位现在这情况,还不知能不能指望上呢,总得干点活儿啊。”蒋学峰喃喃着。

“姚阿姨,你这有故事会吗?”叶梧桐突然问。

“哦,想看故事会啊,东南肯定有,我去找找看。”姚桂芬拿着毛巾擦了擦。

“姚阿姨,不用了,我就问问,我这就要吃好了。”叶梧桐说着又好似无意的道:“这巷子里要有个租书摊就好了,边吃早点边看看书,很悠闲的。”叶梧桐说着,喝干净碗里的粥,也没提钱的事情,多年的邻居了,就算是姚阿姨现在困难也不会收她的钱,真要给她反而不高兴。

“姚阿姨,我走了啊。”叶梧桐打着招呼。

“慢走啊,以后有空来吃早饭。”姚桂芬点点头。

叶梧桐转身离开,风送来声音:“桂芬啊,别说,刚刚桐桐的话倒是提醒我,这儿弄个租书摊挺好的。”塑料厂是个大厂,职工多,职工子女也多,再加上周边的居民区,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这种情况也能干的,应该可以一试。

“那要多少钱本?”姚桂芬问。

“不要多少钱,新书少买几本,多余的到废品收购站去收,那里旧书报杂志多的很。”

有些东西不是不懂,只是没想到。

接下来几天,叶梧桐就完全沉浸在排戏里,还好现在是暑假,她有时间。

有些东西当你浸进去的时候真的是能让人浑然忘物。

一周后,《牡丹亭》排好了,主要是《训女》,《闺塾》,《游园惊梦》,《拾画叫画》,《魂游》,《冥誓》,《回生》这几折,后面的省掉了。

这一场演出是有一些悲壮的,没找媒体报道,也没有给各单位发票,许团长用最后的资金包下了电影院的下午场,这场演出将是不卖票,电影院也不关门,就是敞开了让大家看。

而剧组的每一个演员,在这一场戏上都是不拿一分钱的。

这是最后的演出,也是对时代的拷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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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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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谁说无人喝采!

八月二十九日,这一天电影院的门口贴出了一张大大的海报,海报上面是黑白的剧照,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的形象,中间就是大大的“牡丹亭”三个字,下面就是梅市昆剧院,然后一排子的演员表。

路过的人们会好奇的看一眼,电影院的门是开着的,戏还没有开始,观众席上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众人探了头又缩了回去,这年月,谁还看戏啊,转头又匆匆的奔忙了。

此时电影院的后台没有一丝儿人声,大家都在静静的化着妆,有些人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许团长象是没魂儿似的到处转悠。

“小赵,印堂上的胭脂要淡淡的晕开,你怎么回事啊,那么浓,重画!!”小赵就是演柳梦梅,叫赵言书,今年三十多岁了,这戏完,他打算去南方了。

众人看了过去,虽然印堂上的胭脂看着是要红一点,但也只是红一点点,应该是在充许的范围内,只是也许是最后一场戏的缘故,许团长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相左。

赵言书没回一句,只是静静的从头再来。

“阿娟,你帮小叶的妆再整整,把头发包紧些,鬓边的贴片再整整。”在工作的场合,许团长叫叶梧桐都称呼小叶。

“还有苏瑞,你也是能带团的人了,道具你还没给我准备好?”

许团长一路走就一路说,他说过之后,每个人就默默的重来,然后加快节奏。

终于,下午两点钟。布幕缓缓的拉开。

杜丽娘的父亲是由许团长同他的夫人吴老师扮演,吴老师也是宋明月的老师,这回,宋明月仍然扮演小春香。

台下的观众只稀稀拉拉的几个,电影院门口,掀着布帘子还站在几人,似乎就是打算扫一眼就离开的。

但这些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演出。许团长和吴老师演的一丝不苟。一开腔,一举步,一抬手之你就自然而然有一种感觉。这不是舞台,这就是戏里描写的杜家的厅堂,你能感觉,他们就是大家长。这就是一种控场。

叶梧桐一开始还有些虚,可等到她出场。跟许团长和吴老师同处一个舞台时,一对上戏,那种虚,那种不定的心情自然而然的就没有了。她随着许团长和吴老师,很快就入戏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好象春来了。花就开了,冬到了。雪就有了。

一个好的演员,他不但能自己入戏,他还能带着对手一起飚戏。

杜丽娘这个角色是属于闺门旦,以前的艺术家将这个角色表演的相当完美,柔美,优雅,含蓄等。不过叶梧桐却注重了两个特性,活泼和羞涩。

在闺塾这一折里,杜丽娘的角色基本是坐着不动,由小春香去闹。

但不动不等你你就不演,一个演员在舞台,就算不动你也得抓信观众的眼光,你也得显示你人物的存在,所以这个时候,叶梧桐扮演的杜丽娘和宋明月扮演的小春香之间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配合,利用一些丝微的姿势,眼神等让人能感觉到,小春香的举动其实是小姐在怂恿的,通过这个来表现杜丽娘少女心性,能让人会心一笑。

而羞涩主要在惊梦一折,杜丽娘是一个没怎么见过年轻公子的闺阁少女,而在这梦中,柳梦梅突然一下子出现在她的梦中,并跟她谈情,她向往,但本性上也羞涩…

戏渐渐进入酣处,每个人都演的专注。

台下的观众依然还是那么零星的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