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你本来就是我的。”

云玦紧绷的表情出现裂缝,不杀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

“第二,做你想做的事。”

云玦表情僵硬,说不清是错愕还是惊愕。

今天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话,一共说了两句,一句半是真,半句是假。

癸辰由始至终表情不变,立在一旁,无声无息的。

“她交给你了”不杀已经抬了头,对癸辰说:“你会的,我要她都会。”

癸辰终于动容,微微惊讶的看着不杀,却只一瞬,便调整了表情,应了声“是”。

会不会水

“这些是七宗的所有资料,七日之内背熟。”

云玦慌忙接下厚厚的卷轴。

“这些是非七宗之人,却身怀绝技之人的资料。”

云玦又是接住。

“这些是四域疆土划分,乃至详细的地图。”

云玦又接下。

“这些……”癸辰转过身来就看见云玦拖着厚厚的资料,仿佛快要被压倒。他看了眼手中介绍兵器的书籍,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说道:“好了,这些你先拿回去看。”

“好。”云玦应下。

癸辰又想了下,说道:“今日起你搬到侧殿,一切所需也不必再去终归阁领取,需要什么唤丁酉。”

隐宫是天枢宗少尊不杀的,但是宫主却是癸辰,这大殿也是癸辰的,而不杀却居住在比较僻静的地方。那地方空旷安静,有点禁地的味道。整个隐宫的人没有召唤是不许过去的。

夜里,云玦屋里的灯依旧亮着。虽然和这些宗门资料相比,她更想了解修炼方面的事情。可是她知道除了尽快掌握这些东西,她别无选择。

放下手中的书卷,云玦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原来天玑宗和摇光宗之间的恩怨那么多,竟是在开宗之处就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怪不得容拾和凌枢在一起会遭到那么大的反对,以至于最后落得一人魂飞魄散,一人隐居离宗的结果。

对于凌枢这个女子,云玦也认识到了她的决绝和果敢,那样一个女子的确是配得上容拾吧。知道了容拾与凌枢的故事,云玦不禁唏嘘一阵。

云玦发愣了一会儿,调整了情绪继续翻看下一本,那发旧的书卷上写着的正是“天枢宗”三个字。云玦皱了皱眉,并没有从头开始看,而是大略翻起来,从头至尾大略扫了一遍却并没有“不杀”两个字。

“怎么会没有呢?”云玦喃喃自语。

七宗卷宗不仅记载了七大宗门自开创而来的重大事迹、主要功法,更记载了自开宗以来所有有名号的人物。不该没有现在的少尊不杀啊!

那么只可能是关于天枢宗少尊不杀的资料掩去了。想想这里是隐宫,是他的部下,那么他不想让他的部下知道他的事情倒是可以理解。时辰不早了,不能再耽搁,云玦也不纠结只好再重新从第一页开始翻阅、熟记。

七日时光一闪而过。

云玦终于抬首,幸好她已经踏入破体境,身体早已不再是凡人,要不然她也没有精力坐在案边埋首书卷整整七日。随着她突破了破体境,不仅身体强于凡人很多倍,她的记忆力、观察力等也是比之前强大了许多。所以虽然任务重,这七日倒也把癸辰交给她的任务记的差不多了。

记着癸辰要考的时辰快到了,云玦也不敢耽搁就准备往主殿那头去。她刚一起身,只觉得一片眩晕,又是踉跄扶桌坐下。

云玦很清楚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她的意识。紧接着,她便觉得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包裹着她的身体,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低头,便见到淡紫色的光芒自她的腰间飘出。

云玦快速拿出弃桐给她的那块碧玉,果然这些光芒都是从碧玉中传出的。当中那枚紫色的虫子微微蠕动了两下。云玦睁大了眼睛盯着,细微的一声轻响,好像有一层壳裂开了。待云玦再仔细分辨时,就见着碧玉中那条紫色的虫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变成了一道鹅黄色的人形。

云玦眯着眼睛认真去瞧,徒然觉得有一股力量将她往玉中吸。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整个人已经被吸入了玉中。

身在玉中,云玦不得不无奈摇头:还是道行太浅。

云玦向前走了两步,便看见雪白的玉地上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鹅黄,双手抱膝蜷缩着。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整张脸不过巴掌大小。此时似在熟睡,睡梦中仍蹙着眉,一双浓睫毛投下弯弯的暗影。这少年的确是太瘦了,甚至和云玦身量差不多。

云玦又向前走了两步,想看清这个小虫人儿。

“凌枢!凌枢!”偏偏这个时候弃桐的声音响起,云玦一惊,整个人竟是被轰了出去。云玦回到案边大口喘着气,刚刚着实被弃桐吓了一大跳。

弃桐仍旧时常利用这块玉与云玦说话,只不过自那日起云玦再也没有应过一声。她原想过扔了这块玉一了百了,终究是没舍得,更何况她还对玉中的小虫子有些好奇。今日这虫子倒是变成一个小少年了。

“糟了!”云玦暗道一声不好,急急冲出去。经过刚刚的折腾,已经误了癸辰说的时辰。

门推开,丁酉站在屋外。

云玦一愣,突然想起癸辰那日的话,便问:“你一直守在这儿?”

丁酉点了点头。

云玦大感不好意思,又不能再耽搁时间,暂时便没说什么,急忙往癸辰那里去了。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因为走来有些赶,云玦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喘。

“都看过了?”癸辰并未抬头看她,他站在架子边,拾弄着上面的药草。

云玦忙点头,“看过了,也尽力背下了。”

癸辰随口问:“可有不懂的?”

云玦想问为什么没有少尊不杀的资料,这个问题在她的喉咙滚了三滚最后又咽了回去。

“过来看看这些药草,你可认得。”癸辰见她不说话便稍微让开一点地方,让云玦过来看。云玦凑过来,只是瞟了一眼就实话实话,道:“没有认识的……”

癸辰终于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说什么,只是手中突然多了几卷书轴扔给云玦,又说:“尽力看看,于修真而言药草的助力不可小觑,更何况多识毒物也无害处。”

云玦应下。

于是癸辰又给了云玦七日时间来认识这些仙家药草。当然,在整个修真界来说,仙草何其多,区区七日又怎么可能全都记下?癸辰也只是给了她一些主要仙草的图样和功效介绍。

癸辰每次都给云玦布置许多熟记的任务,而云玦竟在这种情况下非但没有记忆力减退,反而熟记功能越来越强悍,到后来简直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

云玦过了整整一年背书的日子,这一年她都没有再见过不杀,更没有出过隐宫,连隐宫的大门在哪里都不曾知道。

天气逐渐转寒,下了几场大雪。身为凡人的时候,云玦很怕冷,可是如今竟是一点也不怕了,真不知道是因为修真的缘故,还是因为……

云玦不自主低下了头,两条青色的尾巴静静的盘在那儿。半年前她的第二条尾巴就生长出来了,她想过法子克制,甚至去找了癸辰帮忙。可是最后最好的结果就是没了前世发作时的非人折磨,而这尾巴也慢慢长着。

“咚咚”木门轻叩,丁酉走了进来,摆了一个“请”的手势。云玦知道这是癸辰找她。癸辰经常寻她,布置任务、检查任务……

云玦像往常一样去了,半路却被丁酉拦了下来。

丁酉摇了摇头,伸手摆了另外一个方向。云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半天没反应过来,茫然随丁酉走了一段,她才突然想起这不正是前往禁地的方向?脑子想通了,脚步竟也是一顿。

丁酉也不催,静静站在一旁候着。

云玦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走。

还是那间屋子,那间站在门外就能感受到冷气的屋子。而等到云玦进了屋子,还是如一年前那般慌张。而少尊不杀仍旧如一年前那一日擦着那把重剑。竟是让人生出了他这一年都在擦一把剑的荒唐错觉。

云玦知道规矩,他不问,自己就闭嘴。癸辰站在云玦稍前一点的地方,也是一脸木然,静等吩咐的姿态。

“教她什么了?”少尊不杀终于开了口。

癸辰答:“七宗、地域、仙草、兵器、妖兽、布阵、轶闻。”

少尊不杀的动作终于停下,他冷冷的目光投过来,云玦就觉得后背发寒。“没开始修炼。”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癸辰平静回答:“她体质特殊,还未开始。”

下一刻,云玦惊愕地发现自己整个身体竟是不再受她的控制,朝着少尊不杀飞去。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这张越来越近的冰窟一样的脸庞,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不杀的大手扣在她的腰间,云玦后背紧绷,却也恢复了知觉。

不杀猛地站起,重剑归鞘,握与左手。而他的右手紧紧扣着云玦的腰上,使得云玦整个人贴在他的怀里。

云玦大脑一片空白,任由被他带走。

“噗通!”

又是水。

“咳咳……”云玦剧烈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待她胸腹稍微好些了,颇为紧张地望着蹲在池边的少尊不杀。

“会不会水?”

云玦僵硬地点了点头。

“很好。”不杀一下子站起来。云玦仰着头看他,只觉得他竟是那般高大。下一刻,有什么东西罩下来。云玦感觉整个人被往水下压去。

这里不是浴池,乃是一处冰池。四四方方的冰池,盖上盖子密不透风,云玦像一条鱼憋在下面。

修炼功法

两条青色的柔尾拼命的扑腾,带起一阵阵水花。云玦整张脸憋得通红,睁大了眼睛望着池外的不杀。而不杀只不过冷冷看着她,丝毫不为她的安危担忧。

云玦觉得自己的胸肺就要炸开了,耳朵里也是一阵阵巨响。窒息的痛苦折磨着她,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抽搐。

两条柔软的青色尾巴扑腾的动作逐渐缓慢,她整个人慢慢向下滑去,生命的迹象几乎没有了。

“哗啦啦——”剧烈的水声冲进云玦残存的意识里。

好像可以呼吸了?

云玦大口吸了几口气,意识也一点点复苏,她费力睁开眼睛就看见一脸冰冷的不杀皱着眉,居高临下望着她。

下一瞬,云玦整个人又一次被扔进了冰池里。

胸肺炸裂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云玦只觉得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嘴巴里,哪里都是水。水越来越多,就快要把她的身体撑爆了。

“哗啦啦——”

云玦一身湿哒哒地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她强忍着内脏的抽痛,仰头怒视不杀,吼道:“你究竟想怎样?”

回答云玦的是又一次被扔进水里。

几次三番,云玦逐渐意识模糊。她头脑一直晕晕的,只记得不杀远远站着时的可恨形象。待她最后一次昏过去时,心里想着:等我比你强了,千百倍折腾回来!

正要再次将云玦扔进水里的不杀似乎知道了她的想法,手中的动作一顿。他走过去,蹲在云玦面前,眼角瞥见云玦两尾中的一尾末端处有一大块淤青,便伸手握住。却不想他的手刚刚碰到皮肤,两条尾巴敏感的颤动着,另外一条没有被他握在手中的尾巴一甩,划过一个完整的弧度。不杀及时后仰,但仍旧溅了一脸水。

癸辰自外边走进来,看着屋中的一切,脸色平静道:“把她交给我吧,癸辰必不私藏。”

云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鸟语花香的仙境,生活舒适,家人陪伴。梦到后来,她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梦了,可是她却舍不得醒过来。

细微的脚步声在耳边徘徊,再次告诉云玦该醒了。

冰凉的帕子贴在额头时,云玦终于睁开了眼睛。丁酉把手放下来,静静站在一旁。

“我睡了多久?”一开口,云玦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多么沙哑。

见丁酉又要去寻纸笔,云玦忙把她拦下。算了,还是别麻烦人家了,睡了多久又有什么关系。

丁酉在一旁站了一会儿,还是去了案边,握着笔写了起来。云玦偏着头去望她,见她写了好久的样子。

素笺递了过来,云玦便见上面写道:

“那是净骨池,虽要忍受痛苦,却最是锤炼身体的地方。”

“整个隐宫被允前去锻造的,不过三人。”

“你睡了四日,癸辰宫主让你醒后觉得好些了去找他。”

“锤炼身体?”云玦一听如此忙拿开额上冰凉的帕子,然后端坐,内视身体。

丁酉见她这样,默默去端来早就熬好了的药粥。

云玦静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睁开眼睛,双眼中是不遮掩的欣喜。原来竟是真的!她体内的元力竟真的比之前充盈了许多!

这是丁酉也将药粥递了过来。云玦一口气喝了,便下了地,想要去找癸辰。

忽觉得丁酉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云玦回过神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丁酉身子缩了缩,她身子本就纤细,如此更添了几分可怜。

“自从到了这儿,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这一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虽说现在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子,可是将来但凡我有能力帮你,定不会推辞。”

虽然丁酉遮着脸,可是云玦知道她正仰着脸望着她。云玦索性也目光磊落任她打量。

丁酉慢慢将手抽出来,她摇了摇头,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见此,云玦也不勉强。自寻癸辰去了。

癸辰正坐在湖边钓鱼。

“宫主。”

癸辰应了一声,继续钓鱼。

云玦便站在一旁看他钓鱼。一开始的时候,云玦十分敬畏癸辰,可是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云玦方知癸辰是个好脾气有耐心的人。相比于隐宫其他的人来说,云玦算是和癸辰接触比较多的人了。

癸辰钓了一篓鱼才罢手。丁申走过来,接了这满满一篓的鱼,拿回去煮鱼。

癸辰拍拍了身边的地方,示意云玦坐过来。云玦便挨着癸辰坐在湖边,她的两条尾巴自然地垂在湖里,清澈的湖水湿润着她浅青色的尾巴。

“你之前南沼域,不过是普通凡人。来到溪泽之后才开始踏上修真的路。”癸辰缓缓开口,一旁的云玦听着下文。

“你没有进入什么门派,也没有拜师,但是却用很短的时间突破了破体境,这是为何?”癸辰问完就回过头来看她。

云玦面色平静,实话实说:“侥幸遇到高人帮助。”

“高人?”癸辰的声音略带嘲讽。

云玦垂着眸,道:“天玑宗容拾。”

癸辰又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少尊将你交给我,而这一年我只一味让你背书识物,半分功法招式未曾教过你。你可有不满?”

云玦道没想到癸辰会问她这个,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说:“有得学就是好啊!”

癸辰略带吃惊地又看了她一眼。

云玦不太懂他这个眼神什么意思,又问了一遍一年前她曾问过的那个问题:“那个……少尊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是做什么的啊?”

癸辰点了点她的头,略无奈地说:“就不能动动脑子?自然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如今你学好本事自热就是报了少尊的知遇之恩。”

报知遇之恩?这算哪儿门子知遇之恩?简直莫名其妙。

癸辰似知道她所想一般,道:“少尊是对你极重视的,就说那净骨池,至今也只不过三人去过。”

“一个是你?”云玦偏着头问,她倒不是想知道究竟谁去过,她更想知道少尊不杀为什么对她亲睐有加。

“我、癸戌,还有你。”癸辰面色一沉,却不想再说了。云玦自觉地不再去打听癸戌是谁,她刚刚看得真切,癸辰正是在提到癸戌的时候面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云玦换了个话题:“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

“自然是有理由的,”癸辰摇头,“你瞧着这隐宫的人个个都十分有本事不成?”

云玦沉默了,据她所知,整个隐宫简直就像一个小型的城池。这里的人安居乐业,甚至成婚生子都是自由。若说与城池不同之处,就在于城池中百姓要交税,而隐宫却可以白拿少尊分的东西。云玦自觉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可是与隐宫里的人一起却并非垫底的。

少尊建这么一处隐宫究竟要做什么?这是云玦心底的疑问,不过她却并没有问出来,她很清楚癸辰不会告诉她答案。

“把手给我。”

云玦从杂乱的思绪里跳出来,乖乖伸出手来。她对这句话一点都不陌生,癸辰每次对她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就是又有任务给她了。

银色的光芒闪过,癸辰空无一物的手中多了一卷卷轴,他将其放在云玦的手中,道:“朔雷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