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白秀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李浩然一眼,却见李浩然似笑非笑看着金燕西,也不知怎地就起了坏心思,答道:“好啊。”

然后把手放到了金燕西掌心。

两人滑入人群之中。

柳春江看着李浩然,却忽然之间发现了那么一些端倪:“兄台对白小姐有意。”

李浩然扭头看他:“这么明显吗?”

☆、第三十九章宴会(二)

“我总觉得我被他视线给洞穿了。”

“你自己要玩。”

这段对话发生白秀珠和金燕西之间。

金燕西抬头,无语地看了上面吊灯一眼,“我后悔了。”

于是白秀珠笑起来,手搭他臂上,随着舞曲停下来,然后走向场边,揶揄道:“后悔也迟了。”

边上金白两家太太小姐们看着他俩都偷笑,白秀珠感觉了一下,笑容便有些淡了,“他们大约以为我俩关系还好吧?”

“我跟你关系一直很好啊。”只不过这个好不是那个好。金燕西耸了耸肩,却不是很意,“如果……”

分手了就是事实,其实也从来没有一起过,不过貌合神离,现一切说开了好。

只是别人看法,说是不意,到底还是要关注。

“我想,找个时机说说我跟你之间事,别让那些人再误解下去了。”白秀珠一边往回走一边说。

柳春江坐着跟李浩然谈着话,看上去似乎还不错,李浩然此人健谈,学识丰富,各种话题简直张口就来,跟这样人谈话,倒是不愁没话说。

见到白秀珠跟金燕西挽着过来了,李浩然一挑眉,没说话了。

于是柳春江笑笑,金燕西过来坐下,这边小沙发就是一个单独空间,算是跟主人家比较亲近人特殊住处,这种宴会来多是太太小姐,不过大多人跟白秀珠对不上。

“秀珠姐,你跳完了?”梅丽跳着走过来,看着白秀珠和金燕西这和睦相处一幕,倒是有些奇怪,“难得看到你俩这么合拍——还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李浩然唇边笑容深了一些,端着红酒抿了一口,沉默不说话。

白秀珠把梅丽拉过来坐到自己身边,笑了一下,淡淡道:“谁说?你个丫头人小鬼大,我跟燕西已经分手啦。”

“……”梅丽看了白秀珠半天,忽然伸出手来放她额头上,大约是怀疑她发烧了,可是摸了半天觉得不对,她又扭头,看向还笑金燕西,“七哥,你们又闹别扭了?”

金燕西一拍梅丽脑袋,“你秀珠姐可没跟你开玩笑。”

白秀珠下意识地看了淡定李浩然一眼,这人还真是沉得住气,懒得理他。

“哎呀,秀珠跟燕西都这里呢,我们还说不知道你俩去哪儿了,准备找你们一会儿推牌呢。怎么了?梅丽你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金家大姨奶奶吴佩芳跟三姨奶奶王玉芬伴着走了过来,可是白秀珠看王玉芬表情却有些奇怪,她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听梅丽道:“秀珠姐刚刚说她跟七哥分手了,还吓我呢!”

这孩子,一直觉得她是开玩笑。

于是白秀珠将梅丽推到王玉芬怀里去,嗔怪道:“正说时候倒是没人信了。”

金燕西暗笑,却又有些不舒服,正待要说话,坐另一边李浩然却已经伸出了手,向着白秀珠,温文一笑,那剪裁合身黑西服,衬着细白勾边,真是漂亮极了,好一个俗世公子,跟金燕西气质倒是接近了。

这个时候向她伸手,白秀珠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李浩然双眸深深:“舞曲正好,白小姐,不知下可有此幸?”

那边吴佩芳和王玉芬表情微变,却问白秀珠:“秀珠,这位是?”

白秀珠淡淡一笑,将手放到了李浩然手中,却回答了方才那吴佩芳和王玉芬两人问题:“李浩然少爷而已。”

她们想知道话,自然是能够查到李浩然身份。

李浩然对着那两人礼貌地一笑,接着却带着白秀珠滑入了人群之中。

一背过身白秀珠就笑了。

李浩然看她那强力隐忍笑意,不由勾唇,“笑什么?”

白秀珠跟着音乐节拍调整了一下方向,背着背后那些人那些目光,终于忍不住荡开了脸上笑意,抖着肩膀道:“你刚才看到没有?她们脸色都变了……”

这声线都是抖,可见白秀珠多想笑。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又挑眉看向不远处坐着那些人,“你是故意吗?”

白秀珠暗笑了一会儿强忍了笑意,“分明是你故意。”

李浩然带着她转了一个圈子,一手虚环着她腰,叹气,“是你故意才对吧?我只是适时邀请你而已,你自己把手放过来,可不是我逼你。”

扬眉,眼神一斜,白秀珠那表情自然地带了点大家小姐倨傲,却一点也不觉得骄纵了,“难道是我逼你?那我还是收回来好了。”

说着,她就要收回自己搭他肩上手,却被李浩然一把按住。

她抬眼看他,却只看到他那沉淀了暗光眼眸,深邃极了。

他凑近了,笑声低低地闷胸腔和喉咙里,却道:“你把手递给了我,我也接住了,以后握住就不想放手。”

握住了,就不想再放手。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就这样喜欢上一个身份不合适大家小姐,李浩然绝对会置之一笑,因为不管面上如何温和,心底始终是疏离,很少有人能够真心地让他欣赏。不说自己出身如何,就是他自己才华,也足够自傲,人内心总是有着一种骄傲,他也不例外。

有一种骄傲属于内敛,李浩然便是如此,他不会无礼地对待什么人,只会用疏离和距离拒绝一个人,而白秀珠却让他想要靠近。

白秀珠听这话却定定地看着他,“这叫海誓山盟吗?”

“这才不是什么海誓山盟呢。”李浩然踏着拍子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那种东西一直不可信。说起来,你听这个调子熟悉吗?”

白秀珠注意力被转移,听着歌,却不觉上步时候慢了,竟然踩到了李浩然皮鞋上,两人一绊,竟然差点倒了,还是李浩然反应,及时地一扶她手肘,站定了。

白秀珠吓了一跳,喘一口气才缓过来,“都是你,说什么听调子!”

“我大小姐,你这样可不对啊,分明是你自己分心了,我还被你踩了一脚呢。”李浩然假装自己可怜,调笑了一句,却看她站立姿势有些怪异,心下知道她大约是扭到了脚,又不好说,于是扶她往一边去坐下。

白秀珠皱眉,脚踝有些疼,“只是扭了一下,不过不是很严重,我歇歇吧。说起来,刚刚那调子确很熟悉。”

她看向了放阳台上钢琴,不过这个时候没人弹,隐约都是从唱片里出来,“对了,是那一晚……”

赌场里隐约,他还真是很敏锐,他都没有注意到。

“说起来,我觉得很奇怪。”白秀珠还是决定问个清楚。“说你是汇通铺少当家什么,我倒是不觉得奇怪,可是——仅仅如此吗?”

她可不觉得一个纯正商人会去做那些事情。

现还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孙先生努力复国,却是屡战屡败,真正要把事情解决还不知道是几时,要说后面还有国共两党之争,那也太早,有东西现还没成气候呢。李浩然从事跟政治有关事情,那是肯定,只不过他到底是哪一方?

“我以为你猜得到。”李浩然故意这样说,就是不想告诉她,不过想了想,看她那责怪表情,又忍不住补充道,“我家老头子很可怕,还是不说好吧。”

“能够出你这样人家庭,想必都很是通情达理。”白秀珠想也不想就回道,他们这是坐了栏杆边,暂时避开了别人视线。

李浩然看着柱子旁边花瓶里一枝百合,听着白秀珠话,忍不住按住了自己额头,“秀珠……”

“怎么?”白秀珠奇道。

李浩然继续无语了半天,“我觉得你跟我家老头子可能很聊得来。”

白秀珠一笑,正想反驳,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然一时无言,她深深看了李浩然一眼,却站起来,转身走了。

李浩然也惊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连忙抓住她手,纤细手指碰着他掌心,叫他心都柔软了:“秀珠,是我失言,并没有冒犯意思。”

突然说什么父辈事情,还说老头子会跟白秀珠聊得来,这不是暗示说自家老头子会很喜欢白秀珠吗?自己竟然直接这么说了……

李浩然真觉得自己是被爱情烧昏了头,竟然说出这种出格话来,然而他才拽住白秀珠手,白秀珠就停下了,然后抬头看自己正前方。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唐装男人,嘴唇上两道不粗不细胡须,戴着扳指,手指间掐着一支雪茄,那锋锐眼光落到了白秀珠和李浩然握一起手掌上。

白秀珠站住了,李浩然却还是坐着。

白秀珠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张,可是李浩然握着她手掌却忽然紧了一下,那一瞬间,她又心安了,平静地开口:“哥,怎么到这里来了?”

奇怪是,白雄起竟然没指责她如何如何,只是手指一点雪茄烟,眼神转向了李浩然。“只是路过,看你这里便来看看,这位是?”

似乎有些面生,还跟秀珠有不浅关系,他怎么不知道有过这个人……秀珠自己交际圈子,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干涉了,说实话也很难干涉,白秀珠交往那些人,有些是自己都忌惮着。

有老家伙不说话时候就不说话,一说话也是麻烦。

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他不是不想管白秀珠,而是忌惮着白秀珠交往那些人,因而不敢管。

李浩然终于有理由站起来,却没有收回自己手,立白秀珠身侧后方一点,对着白雄起一点头:“李浩然,家父李景一。”

自报家门。

——李景一。

这个名字让白雄起皱眉,他却不能多问,看着自家妹妹那平静神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近烦心事情有些多,秀珠这边却是加麻烦起来了。

他对李浩然一笑:“原来是景老板公子,今次到敝公馆,当真是令敝公馆蓬荜生辉了。”

“白副总说笑了。”李浩然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眼神是带着刺。

白雄起眼神一闪,却是想到金铨已经复职为总理了,他野心,到现也还没有实现,当下却是摇头叹,“是你们年轻人时代了,秀珠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白秀珠没有想到白雄起还要找自己,有些意外,她回头看了李浩然一眼,却松开了手,跟着白雄起走了。

李浩然站原地,虚握了自己手掌一下,叹了口气,回头竟然看到金燕西站走廊上看着他。

金燕西举着红酒杯,戏谑地笑了一声:“前路渺茫哟……”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黑了小怜肿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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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宴会(三)

“我才玉芬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你跟燕西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想再过问,你们要好好过那是你说,现要分手似乎也是你说,现金铨又复职成为总理了,你这样总归是不好。有时间还是改改你那大小姐脾气,这样燕西说不定会回心转意……”

说到底,她听出来也就是金铨又复职这件事,他都心灰意冷了。

白雄起很疼爱自己妹妹是没错,可是这样爱永远是掺杂着利益和野心。

从房间里走出来,白秀珠还有些恍惚,踏着楼梯下了楼,看着楼前喷泉,汉白玉喷泉池仿造西方,有一种文艺复兴时期典雅,然而灯光落水上,为这暗淡夜添了几分辉煌。

抬头看,那流光,溢彩,却都反衬着她此刻失意彷徨。

其实今天看似是轻描淡写,但是金燕西跟她之间事情已经算是说开了,现还看不出来,可是只要一隔日,整个上流社会就会知道他们两个事情。

可是白雄起——

忽然之间就低下头,伸手按住自己眉心,揉了揉,还是觉得心思郁结。

背后是白公馆奢华宴会,面前却只有这一池喷泉凄清冷寂,那一瞬间她都想哭,可又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

一阵轻灵隐约忽然就这样响起来了,从楼上阳台,慢慢地弥漫过了下面欢舞人群,唱片声音停下来,舒缓乐声几乎就这样跳着拍子轻了起来,节奏韵律之间带着欢欣。

每一次琴键跳跃都带出了流畅音符,白秀珠甚至能够想象那些回环曲调,飞扬手指和专注神情……

忽然之间眼前景象便都开阔了起来,她转身,这曲调她很熟悉,《欢乐颂》这样曲子,向来是很多人都知道,而现坐阳台上那个人,恰好是教过她。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完全地去演绎这一首曲子时候会这么投入。

《欢乐颂》刚刚开始时候轻舒缓,到了后面就变成了较为激越调子,高亢与舒缓相结合,人们舞步也随着摇摆,走走停停,充满了活力柔韧。

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灯光从他侧面照下来,勾勒了他俊美侧脸,大多数女孩子心里都曾经有过一个会弹钢琴白马王子,只是她不知道,当这个人出现时候心里是完全无法平静。

这样欢调子,充满了积极向上意味。

竟然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一曲毕,全场安静了一下,才想起了掌声。

李浩然坐楼上钢琴边,修长手指将那休止符落下了,然后回头,站起来,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相望。

别人或好奇或玩味目光里,李浩然顺着楼梯走下来,一直到喷泉前面。

白秀珠看着他,猜想着他是知道什么,“谁允许你用我钢琴了?”

她开口竟然是假意责怪,眼睛里却已经消去了原本几分伤怀,带着温然笑意,戏谑地问他。

李浩然毫不意别人目光,他只知道再不下手,他喜欢人就要到别人怀里去,这感觉可是一点也不好,就要像宣誓主权那样,白秀珠跟金燕西是没关系,今天就要那些家伙看清楚。

他拉起她手,握掌心,“欢乐《欢乐颂》送给亲爱秀珠小姐,希望你每天也开开心心。”

后面已经有人窃窃私语。

“这个是?”

“白小姐不是跟金总理小公子……这……”

“刚刚我听说白金两家……掰了!”

“咳,难道是白小姐看不上金七爷了?”

“我看她那狗脾气,该是金七爷看不上她才对。”

“你懂什么?现白小姐可厉害了,我认识一个大人物,竟然也跟白小姐平辈论交——”

“这个是汇通铺少爷吧?怎么横插一脚?凭他也想跟白家攀亲?怕是不能啊……”

“你就孤陋寡闻了吧?李家那位‘景爷’你怕是忘了吧?老来得子,对这李浩然可宠着呢。”

“柳公子,刚才看你跟李少爷坐一起,不知——”

“抱歉,下不清楚。”

……

不用想都知道,流言蜚语马上就要起来了。

我希望你每天也开开心心。

白秀珠之前白雄起那边受委屈,这个时候几乎要将她击倒,她收紧了自己手指,却是握紧了他。

李浩然跟她十指相扣,就那样注视着她,“不会是伤心失意到只会调侃我了吧?”

白秀珠心说自己似乎还真只能调侃他了,“怎么突然想到弹那曲子?”

还是这种场合下,“你是生怕自己不会成为话题人物吗?”

李浩然牵她顺着音乐再次跳起一支舞来,两个人默契这次高,别人言语固然是入耳,不过一转眼便忘记了。

李浩然道:“好明天就传得是满城风雨,这样我就好回家跟我那老头子说说你,这样——”

“你不怕得罪我了?”白秀珠瞪他。

“我怕你被别人抢走了,你可以得罪,可是如果被人抢走了——”李浩然顿了一下,看了白秀珠一眼又把目光转开,却又促狭道,“我再抢回来,怕是要费些力气,我可是懒人。”

这个时候,她还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了。

瞥了一眼背后那些带着异样目光人,白秀珠也不跟他计较什么无礼不无礼事情了,“说起来,之前我没查过你身份,刚刚我哥跟我说可不是那么简单。”

这是诈李浩然呢,白雄起也就说了两句不痛不痒话,根本什么也听不出来,可是李浩然不知道,他用一种探寻目光瞧着她,却勾唇一笑:“接下来几天你有时间吗?还有几个好玩地方,想带你去。”

白秀珠考虑了一下,却摇头:“夏家似乎有婚礼,就近,夏家小姐是比利时女中,要梅丽去当伴娘,梅丽纠结了很久,还是说要我去壮胆,我正好也收到了一张请帖,所以准备陪梅丽去。时间我不记得了,回头再看看吧。”

“说起来,我也有一个学生要结婚了,就是你见过上次跟冷清秋一起那个女生,也给了我一张请帖,你说——我要不要去呢?”李浩然拖长了声音,接着说出了自己真实目,“因为郎是我朋友,就海德饭店,我非去不可,可是老头子可能会让我带女宾,你说我带谁?”

海德饭店,他学生,还是冷清秋朋友?

这事情一下就对上了,白秀珠立刻就想起是哪一场婚礼了,就算是没经历,她也知道挺精彩,不过本身是提不起兴趣去,所以她只是淡淡道:“不想去。”

“喂,秀珠,不要拒绝得这么啊,难道你要我带一些奇奇怪怪女人去?”

李浩然顿时有些苦脸了,他怎么发现白秀珠根本就不是意这些人呢?别女人喜欢吃醋,可是白秀珠跟这几乎是不沾边,女人太聪明也是问题。

他顿时有些头疼。

难得看到这么精明这么会装傻李浩然也头大,白秀珠什么坏心情都飞走了,“我是怕时间撞上,再说了,那一场我估计燕西也要参加,我怕会有尴尬。”

“你们都已经完全撇清了有什么可尴尬?可能别人以为我是个阴险插足者吧?”

李浩然忽然停下来,站定,看着她。

白秀珠也抬眼看他,“插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