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愧疚原来这样值钱,夏青青何德何能,能得夏知秋割肉相与,简直是日夜颠倒,星辰骤变。

我笑笑说:“世上最想让夏青青死去的,原来是夏洪元。这是一个极其经典的冷笑话,你觉得好不好笑?嗯?”

他捧住我的脸,轻声慰藉,“青青,你不要这样。我们只是……”

“怎样?你们只是迫于形势被逼无奈?所以我应当敞开心怀原谅你?”闭上眼,涌出的眼泪又咽回去,我要做无敌女金刚,神佛不忌,“等我伤养好,再去注册、拍照、办酒宴。但我更希望不要对外公开,毕竟我未成年仍需继续学业。”(此处架空……)

他大概是对结果惊诧,兴许未曾料到我会爽快答应,或许更料想背后有不为人知阴谋,但眼前获利最大是他,他没理由迟疑。

“那么现在,请你离开,有事再联系,我一定全力配合。”我沉着脸送客,秦暮川穿着围裙在卧室门口对着我傻笑,一口白牙明晃晃刺眼,傍晚微光是上帝为他打上的侧影,他的轮廓是大师雕刻精良的得意之作,他曾经是我仰望的神祗,如今终于到了挥手作别时。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多想,一切从未发生,一切从未改变,夏青青未经风霜,蓬勃而明媚地生长。

夏知秋离开时仍有些恍惚,连再见也不说,逃离一般夺门而出。

秦暮川走来落座床沿,伸手抱住我的腰,头枕在我肩上,动作自然流畅,略有些孩子气地问:“你跟他都说了什么?我一个人躲在厨房,喝光一瓶醋。”他身上带着油盐酱醋香,一溜的烟火气息,将人一瞬之间感动得就要落下泪来。

“我决定嫁给他。”我佩服自己的勇气与镇定,居然能将这句话说得像是家长里短,问候他吃饱了没有,今天过得怎样一般。

秦暮川适才抬起头,定定望住我,令我目睹他双瞳神采如火焰点点寂灭。

残酷却又充满毁灭的快感。

沉默是燃烧的导火索,从此刻倒数,心如擂鼓,仓惶躲藏。

犹记得他高声质问,问我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明知是陷进也要往下跳。

我硬撑着,装扮出云淡风轻模样,回应他,“秦暮川你信不信,我就是爱他,因为爱,所以结婚。你这种人又怎么会懂?”

他将围裙揉成一团砸在地上,盛怒之中指着我吼道:“我这种人,夏青青我问你,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他妈哪种人?就这么让你看不起,让你不屑一顾?”

“你的柳曼姿近日可好?扔你手机那天接的是她的电话吧?女人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对于柳曼姿的来电我无比敏感。怎么?能不能请你解释解释在你的世界里,一刀两断永不往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颓然,跌坐在沙发上,“你不明白,我欠她的。”

“那好,我祝你们一个流氓一个妓&女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夏青青,你这个十足十的小王八蛋!”这是近期来他第二次对我说这样的话,第一次宠溺,温情满满,这一回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我扬起下巴,充满挑衅,“要赶我走?我马上拨电话找人来接。”

秦暮川大约快被我气得爆血管,喘着气,眼睛瞪得似铜陵,凶神恶煞修罗状,撂下一句,“你不必走,我走总可以!”摔门而去。

家中只留下维克在我床边摇尾巴,陡然间空旷骇人,万物寂寥,一根针掉地上都似高山擂鼓动四方。

下了床,拄着拐杖,倒一杯水给自己,路过餐厅时发觉桌上菜式丰富,连碗筷都摆好,只等主人上桌。

突然间就这样伤怀缱倦,心如刀割。

又是笑着尝过一桌凉透的饭菜,不知不觉塞到撑,腹胀肚圆。

回卧室时并不顺利,摔倒在门口,疯疯癫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连他进门都未察觉,只是夜深十点半,背身后一声叹息吓得脊骨透凉,未来得及回头已被人打横抱起,珍重再珍重地放置在柔软被褥间。

他显然喝过酒,一双眼红得像小兔,衬衫也被揉得皱巴巴,一副落拓模样。时间仿佛倒回一年前,我在酒吧后巷捡到不省人事的秦暮川,他口口声声喊着夏青青的名字,如此遥远又如此悲戚。

“怎么一个人坐在地上哭?”

“吃太多,账得肚子疼。”

他笑得无奈,摸摸我鼓胀嚣张的小肚子,“我该说你什么好?要不要打电话给医生,说我这里有一位小朋友,吃饱了撑的哭得昏天黑地。”

我搂住他脖颈,低声绵绵唤一声,“阿暮——”

身躯一震,轻叹着抚摸我三天未洗的长发,似乎微笑,言语轻快,“你好久好久没有叫过我阿暮,太久了,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这样一个名字。”

“阿暮,阿暮,阿暮————”

“我在啊,青青,我一直在。”

兴许先前哭得太厉害,这会仍有后遗症,蓦地哽咽,“阿暮……我的阿暮……对不起,我再没有夏青青的勇气,敢不顾一切追随你。阿暮……如果可以不爱你,如果可以停止爱你————”

“你只要停在原地就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怎么可能呢?”我吸一吸鼻子,抹掉眼泪,神经质地笑,“你们已经齐心协力把善良美好的夏青青毁灭,留下的是恶毒愤怒仇恨的影子。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们好过?”

我觉得,讲起这种不着调的深奥话语,本人还挺在行的。看秦暮川的神色,已灰败如死寂夜空。

阑珊忆梦

4我所拥有的,消逝的岁月与掷弃的人生不过是浩瀚时光中不值一提的零星点缀。

多少个自以为已然划归烟尘消逝人间。

选择逆行,叛变,或攀援而上。

结果显而易见,众叛亲离无人理。签过极其不公的婚前协议,我与夏知秋的婚礼只得宾客数几,贺词一叠,往来礼金无数,寂寞心事了了。

袁妈赏我一巴掌后潇洒转身,摆明说敢结婚就断绝母女关系,袁爸摇头说,真像你妈,不撞南墙不回头,好啦,离了婚还是爸爸的宝贝青青。

隆冬,万物寂寥,岁月不枯。

婚纱无暇无垢,心思却可说污秽肮脏。我渐渐忘记我是谁,我的执着与渴求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仇恨如此强大,足够泯灭生命中所有的爱与希望。

一切推倒重来,我仍旧执迷不悟,明知是祸,仍要飞蛾扑火,伤人伤己。

女人,呵,女人。

秦姗姗一席香槟色乌干纱小礼服款款出现在我眼前,贴身裁剪勾勒出她玲珑身段,蓬松的卷发与狭长眼角,一颦一笑无不动人,仿佛要在新婚典礼上勾引我丈夫。

她姿态做足,亲昵地来牵我的手,皮肤接触的一瞬间,我不自觉退缩,一阵不适应的反胃。夏知秋适时上前来勾住我的腰,笑,却满含警告,“她人小胆子也小,你可不要趁我不在就欺负人。”

秦姗姗说:“我们话还没有说上一句,你就来指责我欺负人,这护短也太明显。不熟悉的人,还真以为你夏知秋转了性,浪子回头金不换,从此做居家丈夫富贵闲人,守着一亩三分地安安乐乐过日子。”她明显带着敌意来,这一句透过朦胧头纱望着我的眼睛说完,片刻又像是被马蜂蛰,精致面容上染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想她心中一定在骂,活见鬼了,亲手弄死的夏青青的脸怎么又出现在眼前。

骚瑞啦,我是不死小强,九命猫妖。

最可笑是她明明嘴角僵硬如同肉毒杆菌注射过量,偏还要装出一副长辈模样,笑容慈祥,赞叹说:“袁小姐与这婚纱相得益彰,真像童话里走出来的人,任谁再美,也没有这份光彩。眼前王子与公主,美不胜收。结婚照一定记得送我一套。”

夏知秋忙说:“那是当然,爸爸在里面,正说要见你。”

“好啦好啦,我立刻走,免得你担心我会突然间一口吞了袁小姐。”

他隔着纱吻一吻我左耳,轻声说:“别理她,她那纯属嫉妒。”

我瞥他一眼,混做不知。

只是未想到秦暮川也会来,依然从容,唯有眼神寂寥,掠过我,虚弱地笑一笑,兴许还有暗藏的恨意,我却是不能计较了。他侧过身去与相识不相知的人握手,嘴角上扬,无端令人觉得亲切而谦卑,他的细微声响无不牵动我的神经,他已是我戒不掉的毒。

身边的夏知秋揽过我腰身,眼中有意味不明的愉悦,“从今以后青青就是我的,不许任何人觊觎。”

我说:“我不爱你。”

夏知秋说:“没关系,只要你不再爱他。”

我考虑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让他难堪,但犹豫间他已主动上前去迎秦暮川,两人亲切寒暄,情谊正浓。

秦暮川转而来我身前,低声说恭喜,我的心一时纠结成一朵麻花,看他去与旁人谈笑风生,沉定自若。

我伤他伤得这样痛快,如同从前他不遗余力地伤害夏青青。

不知谁打开窗,凉风撩起轻薄裙边,我已有几分醉意。

Reem Acra 的婚纱,千丝万缕层层叠叠的裙褶,似轻烟婆娑的头纱,耳后别着新春时桃花初绽的颜色,第一次试穿时便惊叹,这居然是我少女时梦过的样子——圣安德鲁斯教堂里回荡的钟声,青苔随着岁月沉积的脚步爬上窗台,唱圣歌的孩子们天真的脸,浩瀚穹顶之下碎裂的玫瑰花瓣之上,我牵着父亲的手,一步步走向微笑着心却在颤动的情人。

他向我伸出手,唇边流淌着着温柔的笑,令春风悄悄拂过凛冽寒冬,这只手干净、修长,指尖有薄茧,温暖而有力。他会带着我走过春寒秋涩,穿过岁月泥淖,追寻那些说来可笑的梦想与幸福,他会为我的病痛彻夜难眠,他会为我的疯狂摇旗呐喊,他曾经住在我的心里,梦里,如今如神使一般出现在眼前。与我手牵手走过经历时光的残忍。

日光从窗缝里倾泻而下,落在他柔和侧脸,瞬间晕开,似一朵滴进水中的墨。

夏知秋的脸渐渐与秦暮川重叠,一切仿佛昨日重现,何其可笑。

“我愿意。”他带着笑意,以此等温柔相待。

我突然间的踟躇、犹疑,与无所谓存在的悔恨,以及想要在这一刻牵起秦暮川的手罔顾从前爱恨情仇,感官的麻木与心的惊惶不定,张一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我愿意。

夏洪元,夏桑榆,秦姗姗,夏知秋,秦暮川…………一幕幕一张张似倒放的旧电影,交错时光的笔迹,我立于此处沉默地承受刮骨疗毒之痛。

这一步跨出去,我与他再没有可能。

可笑,我竟是这样痴心,命都送了,仍偷偷摸摸期望与他再续前缘,果然贱到极致是自然,我自己丁点不觉。

“是的,我愿意。”

夏知秋低下头啜饮我唇上玛瑙红,却是如此面目模糊。周遭种种忽然间辨不出轮廓,我的眼睛只装得下他笑着离场而去的身影。沉稳脚步,落下点点灰烬,我心中的烟火倏然熄灭。人群中祝福微笑的面孔纷纷显现,夏知秋紧紧牵着我的手,侧过脸四目相对时又忽而狠狠吻住我,甜蜜而热切的纠缠,我心中却多了一分凄婉的景色。

岁月短,衣衫薄。

我心中掩藏的魔鬼,终于叫嚣着掀开皮肉,跳脱而出。

原来这就是人生,重来又如何,一样的执着,一样的贪婪,一样的不知悔改,永不回头。

我是夏青青,瞳孔血腥,头长犄角,牙齿锋利的魔鬼。

夏知秋紧紧攥着我的手,领我去敬夏洪元、夏桑榆,毫无例外地遇见他们或震惊或意味不明的神情。

夏洪元坐在轮椅里,一是恍惚,伸手来触我的脸,纹路纵横的嘴唇开阖,唯我听见他喊:“青青。”

而夏桑榆面厚心冷,只是不合时宜地称赞,“袁小姐实在漂亮,居然被这臭小子占先机。”

我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喊他,“公公。”

他便只剩讪讪的笑,或是想起前人,惴惴无言。

秦姗姗过来挽我的手,提出要领我回去休息,夏知秋原本不放心,但无奈被几位同辈的亲友缠住,分不开身,我低下头,细声说:“谢谢婆婆。”

夏知秋前来警告:“小妈,不要趁我不在揭我的短啊。”

婆婆,小妈,她一一笑纳,热络地伴我走,与我说起夏知秋青春时的点点滴滴,眼中是遮不住的思慕,她大约从未想过在夏知秋的妻子面前掩饰。

他们已然堂而皇之,肆无忌惮。

她偶尔谈起夏青青,言辞闪躲,统统一笔带过,我沉下脸,赌气说:“人人都说我长得像夏青青,姗姗姐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秦姗姗适才停下,细细看我,恍然出神,同其他人一样,试图在透过我的脸搜寻另一个人的点滴踪迹。沉默久久,才长叹:“她没有你年轻,也比不上你幸福快乐。”

“我才不要长得像一个死人,还是知秋的亲人,他每天对着这样一张脸,难道不觉得别扭?听说她吸毒过量才二十几岁就过世,真可怕——”我迅捷地接过话来,快速说完,意外目睹秦姗姗极力掩藏的愤怒,可笑还是可悲,她竟为了夏青青的受辱而愤怒,“逝者已矣,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我们不要谈她。”

我央她叫我小名,叫青青,这样闲得亲近,她虽未拒绝,张一张嘴却喊不出口,最后改口喊我阿青,算是勉强糊弄过去。

回到夏家祖宅,我随即进房换掉累赘婚纱,衣服还未带过来,没得替换,秦姗姗说等一等,便上二楼夏青青的旧房间去,捧了一条水粉调调的浅绿色小裙来,是夏青青从前极其中意的一件,奔三的大龄女青年也能穿出少女娇憨气息。卸下新娘浓妆,十七岁的年华花一样绽放。笑着,眼唇之间隐约散出灼热的光。

秦姗姗侧身靠在门墙上,歪着头看我,仿佛再看数月未见的恋人,轻叹着,“总觉的自己还年轻,今天与你相比,才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老了。这裙子总算找到主人,无与伦比。是啊,再没有人可比,谁说你像夏青青,现在看来一点也不。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鲜活劲儿。她呢?好像随时随地要心脏病发。”

我皱着眉,好奇问:“姗姗姐,听起来她好像不太好相处,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她低头从手袋里掏出香烟与打火机,缓缓走入暖黄色婚房,坐在沙发上,脱掉利器一般的高跟鞋,伸长了腿,长舒一口气,随口问:“介不介意我抽根烟?”未等我回答,已经点燃了含在嘴里。那口唇娇红似血,举手投足间都是女性的极致媚惑,训练有素或是天性使然,与我何干?我又不是同性@爱,“她是太好相处,软柿子,谁捏一把都不知反抗,连柳曼姿那种货色都敢欺到头上去。呵——到最后死了也活该。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说说你问什么会答应嫁给夏知秋,他有哪一点最吸引人?”

我想了想,转过身去对着镜子整理发辫,语气不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谁让他拼了命地对我好,我扛不住,到最后也就接受啦。不过现在想想,我也不亏,他长得好看,钱也挺多,性格什么的暂时还不知道,反正不会好到哪里去,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啦。”

你求而不得的,在他人眼中却是可有可无之鸡肋,我透过穿衣镜,终于在秦姗姗眼中望见沉痛的、愤怒的颜色,她终于尝到苦楚,但这仅仅是开始而已,请尽情地享受嫉妒、仇恨与背叛。

静了静,秦姗姗忽然说:“下雨了——”

细雨似银毫,针针线线串起已故的秋。窗外透着涩涩寒意,我去关窗,却又遇见他,默然站在庭院中,雨滴坠在他肩头又散开,仿佛为他深灰色西装凝上薄薄一层霜。

寰宇寂寂,唯他孤身一人入了冬。

我立于窗前与他久久对望,他眼中仍藏着恳求,而我,竭尽全力掩饰我的踟躇犹豫。再没有可能,学着从前的夏青青不顾一切奔下楼去,抱住他,抱紧他。

咫尺天涯,如今才真正了悟。

秦姗姗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冷哼一声说:“他还真是痴心长情,今天是夏青青的忌日,居然跑到老房子里来凭吊,一会估计还要去墓地。只可惜这痴心长情似乎来得稍微晚了点,只能对着一堆白骨诉衷情。”

最终砰一声关上窗,断了联系。“你们夏家的人……好奇怪。”

她摸我后脑,面容似慈祥长辈,又像从前一样尖刻,“你也会……总有一天会跟我们一样。”活像个恶毒巫婆。

再后来我有些倦怠,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便睡过去,秦姗姗似乎一直站在窗边抽烟,十指丹蔻,双手环胸,满脸不屑。

我有些好奇,她心中真正看得起过谁。

黄昏时被夏知秋吻醒,温热的指尖,温柔划过我的脸,似尝过苦酒,迷醉而微痛,“我的青青,我的公主,总算醒了。”

秦姗姗依然站立,安静如同背景。

我推开他,久睡发昏,站起来又晕眩,顺势跌在他怀里,无心之失却足够矫揉造作,而夏知秋几乎想要将我折叠收藏。

秦姗姗说:“完璧归赵,老人家应该适时告辞,我这就走,也不必送。时间宝贵,好好享受。”

夏知秋当然不会留她。

男人真是可怕,爱你时如胶似漆,恨不得金屋藏娇时时放在身边,厌倦了则是一双穿旧的鞋,最好扔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多看一眼。

可是偏偏有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飞蛾扑火,美丽的或平凡的,聪明的或者太过聪明的。

谁能幸免于难。

他捧住我的脸,深情胜过偶像剧男主角,“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这一刻,用了多久?不,连做梦也不敢想。”

推开他,我拒绝时面无表情,我佩服自己的铁石心肠或是麻木不仁,似乎已经八十几岁,看透红尘纠葛,自修成佛,“我不爱你,一点也不。”

夏知秋轻轻叹,勾了勾嘴角,大约是想自嘲地笑一笑,却未有成功,满口艰涩地说:“如果你知道我是怎么想念你,你一定不忍心这样对我。”

“是吗?我以为世上早已无人挂念夏青青。我彻底死了,死在你们健忘的习性里。”

“怎么会。夏知秋忘记自己叫什么,也不会忘了青青。”他取出那年生日时送与我的项链,羽毛状的坠子落在我锁骨间,他的吻轻柔似羽绒划过皮肤,“我的青青,像一片拂不开的羽毛,落在我心上。”

一字不落的情话,仿佛昨日重现,记得那时年少单纯,笑容灿烂,送他一记响亮亲吻,高声喊谢谢哥哥。

而今天他将我从沙发上打横抱起,迫不及待地往婚床走去。我是他花重金买下的生日礼物,已等不及拆开把玩。

我们热烈拥吻,如同一对相爱多年终成正果的恋人。真是奇怪,我没有任何不适,眼前一幕幕晃过的居然是秦暮川与柳曼姿之间的纠葛,秦暮川与秦姗姗之间的暗涌。

闭上眼,仍阻止不了汹涌的眼泪,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复仇,杀戮,生存的游戏,比我想象中更残酷。

我的疼痛,夏知秋的喘息,一滴汗从他肩头坠在我胸上,他便俯□吮到尽兴。不知何时在我脚踝处套一只脚环,上头镶着一只铃,他每动一下,铃铛便清脆地唤一声,尔后铃声似夏日傍晚的雨,一声未断,另一声已起,末了疾风催骤雨,只听的见杂乱声响,叮叮当当吵闹不停。

“青青——我的青青

——”

他伏在我胸前,急促喘息,我贴着他的耳,双手紧紧将他环绕,沉沉答:“我在,我依然在——”

夜雨缠绵,光阴短暂。我从来是这样的人,固执而自我,不撞南墙不回头。

自此后,我又扮演起夏太太,得万千宠爱,坐享万千家财,风光无限好。

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夏洪元到底老了,未能从我身上挑出破绽。想要博一个满堂彩其实很简单,放□段遮住心,我能和秦姗姗做忘年交,手牵手逛街看电影酒吧买醉,就像——十年前。

醉后秦姗姗捏着我的下巴,摆弄我昏暗灯光下含着笑的脸,啧啧说:“年轻真好,怎么样都找不出瑕疵。不像我——已经是明日黄花,万人嫌。”到底是醉了,舌头都开始打结,灌一杯酒继续说:“青青,我真是羡慕你。生下来就是小姐公主,要什么有什么。从来不必担心未来人生,唯一的烦恼是鞋子衣服太多,占地方,或是零用钱该怎么样才花的完。而我,却要担心明天有没有饭吃。你说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做朋友?偏偏你这个傻子要来招惹我,‘珊珊这件衣服好不好看,送你好不好?’或是‘珊珊,阿暮今天说我的头发好亮,我好开心’真是呱噪,真是蠢,彻头彻尾的蠢货,活该这么早死,她以为她是谁?哈哈哈哈,我告诉你,那个蠢货,夏青青那个蠢货真当自己是天使呢?白痴————”笑着笑着,渐渐转了音调,趴在桌上兜着肩膀放声痛哭。

剩我一人一杯杯苦酒下肚,等到夏知秋赶来,我已经醉得人事不省。

愁肠满腹,无人与共。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不是女博士。。。

阑珊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