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夏知秋驱车前来,负责取走两只疯疯癫癫女醉鬼,秦珊珊始终抱着酒瓶絮叨,似乎人人都对世间万物心存不满,太阳太烈,阴雨不歇,交通堵塞,青春短暂,岁月冗长,即便她满身黄金甲依然抱怨她爱的人怎么不够爱她,不能为她倾尽家财尊严扫地赴汤蹈火。她选择最自私而庸俗地方式生活,却在寄望着纯洁而高尚的拯救。人类真是可怕,宇宙无尽,却大不过人类贪婪。

我瘫倒在桌上昏睡,她靠在我丈夫怀里凄凄切切诉衷情,无非是故人心易变,才说好地老天荒,转眼就琵琶别抱。

最后在哭,“自尊、名誉、脸面什么什么我都不要了,知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这么狠心,不要这么绝情,我有什么做得不对地方,你说——你说,真的,我改,知秋——我通通都改还不行吗?”

夏知秋显然有不忍,搀住她下跌的身体,却借此双双愈发亲近,昔日妩媚的骄傲而不可一世的美人如此泪眼婆娑苦苦哀求,凡夫俗子谁能不动心呢?“你不要这样,闹起来,糟蹋自己,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知我知,这都是人之常情,我已经这样老了,当然明白得很,所以冷眼旁观,悉心鉴赏,慢慢喝掉瓶底所剩无几的酒,体味此刻夏知秋对我彻彻底底的无视。

秦珊珊哭着说:“十几年的感情,你怎么能说断就断!”

夏知秋答:“我已经结婚…………”

“你喜欢她,我不在乎,我容得下她。知秋,我就偷偷地,偷偷跟着你,还像以前一样,绝不让她知道,好不好,好不好?”

他怎能不动心呢?他不动心,连我都不信。

夏知秋扮演着她的求而不得,他们在我生活的侧面演绎悱恻缠绵爱恋,这与我无关,这些事情几时与旁人有关?向来情场如战场,愿赌服输,自负盈亏,半点不由人。

“你醉成这样,我先叫司机送你回去。”

“我不,你不答应,我绝不回去。”

我已经爬起来傻兮兮笑着说:“老公,我头疼…………”

秦珊珊哪里醉了,听这一声老公,脸色霎时一变,是呀,这两个字除了我,谁有资格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喊,她愿意为爱牺牲,一辈子没名没分伏低做小地跟着他伺候他,我乐意得很,原本镇日无聊,找一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找找她的麻烦,刺激刺激她也不错。

夏知秋着急推开秦珊珊,用力过度,将她推得跌在地上,秦珊珊愤恨地瞧着他,而当事者浑然无觉。

我有些想笑,却勾不起嘴角。

嫉妒,淬了毒的箭簇。

夏知秋一路责怪我,“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大半夜的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哪有半点做妻子的样子。真惯得你!”

当着我的面,和旧情人酒吧调情,他又哪有半点作为丈夫的自觉。我只管抱着他装醉,口口声声喊:“知秋,知秋,你爱不爱我?”像弃妇,给他澎湃的满足于自信。

他抱我下车,笑着说:“乖,我不爱你那要去爱谁?”

我又嘟囔,“你只许爱我,知秋,你是我的。”

“好的好的,我是你的,都是你的。”说话间衣衫已丢了一地,稍不注意衬衫就成碎布,满眼暴虐的畅快的欢愉。穿透我的身体,似利刃,似鸦片,以疼痛或梦幻给予我片刻忘忧时光。身体如此近,心却不知落在哪里。

他伏在我胸上,剧烈喘息,两个人都是满身汗,黏糊糊腻得难受,推他,他却不愿动,闷笑着再往前挺一挺,我便忍不住叫出声,烦得很,“你出去,我要洗澡。”又是酒味,香水味,汗味,还有腻得叫人作呕的情*欲。

夏知秋的唇就在我耳边,热切地气息吞吐徐徐,“你要赶我去哪?我哪也不去。”

“你去找小妈,去演雷雨,再找一个四凤,享齐人之福。”

他笑:“人小,醋劲不小。”

我不说话,他怕我真生气,补充说:“我只得你一个,跟她,早就说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去年你在拍卖行一千五百万买一只钻,小报说,你送给秦珊珊。”我背过身去,他又粘上来,凑合着就是一夜,宿夜不成眠。

隔日,夏知秋出差去法国,太太平平上几天学,程未再继续睡,没日没夜天昏地暗地睡过一节又一节课,曾老师推荐他参加国际物理竞赛组封闭训练,这位大爷只管张口说:“没空,没意思。”

害苦我,承接劝他参赛的任务。班主任真是铁了心要把我和他凑成对,可惜,结尾是可惜。

这位大爷倒是干脆,不必我开口,已经自顾自说:“你陪我我就去。你知道啦,封闭训练,电话电脑电视什么都没有,我才不去。但是呢,如果你也去,我们还可以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嘛。”

同他说话,我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无可奈何的心理状态,“你以为你是谁?参赛还能带家属。”

他啰嗦:“早就叫你好好念书啦,不听我——”他仍不知我已深陷泥潭,罪孽深重。

“爱去不去。”正要走,他一把抓住我手腕,“喂,袁同学,如果我得奖,你会不会站在布告栏前面,指着我的名字说:‘看,第一名是我男朋友。’你——会不会,可不可能为我骄傲呢?”学校后门长梯一百零一级,斜阳余辉点点,程未再轮廓分明的脸庞染一层碎金,笑得这样,没心没肺,无忧无愁。

你一生,有几个片段值得重温回顾。

他是画中少年,我是老去的、断翅的燕。

他走不出画壁,我振不开双翅。

我点点头,再点点头,嘴角上扬,发尾甩动似跳跃的音符。

程未再一时间笑得十分蠢,伸手就要抱我,我却一转身,一口气冲出校门。

身后,道路两旁两年前移植的樱花树堆成一片片丰厚的粉红色的云,还有碎裂的花瓣,风吹雪落,六月天阳光奇异的温柔,漫天栖霞不可言说地温存着吻着行人发顶。

我身后的花树,我身后的道路,我身后单肩背着双肩包的风景少年,以及少年脚下无限延伸的影,都似流水浮尘,云消雾散。

以后的,六月停留的某一天,少年寄来一张信笺,一棵风信子,一排歪歪斜斜的字——“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如果,年少时光我不曾是那样飞蛾扑火的壮烈与痴狂,也许我还能有力气,好好去爱这样一个少年,好好地,珍重地,奉上一棵柔软的心。

我恨我自己,仇恨真的能够泯灭一切。

十三日,秦珊珊邀我去为她庆生。

回到老宅,夏桑榆并不在家,秦珊珊耸肩,混不在乎,“谁知到他去哪里鬼混。”

爷爷由于身体不适,老早就已经休息。佣人们都散了,如今规矩改了,夏桑榆不喜欢面前有人杵着,她们大都不住在老宅里,最迟的九点下班,只留夏洪元的看护二十四小时待命。大厅只剩下我和秦珊珊,她亲自下厨,做满满一桌菜,解下围裙,坐在我对面,“每年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过生日,又老一岁,明早起床眼角皱纹又多一条。”

我说:“怎么会,姗姗姐你看起来那么年轻。”

秦珊珊笑着眯着眼看我,啜一口酒,点燃一根烟,指甲的豆沙色已经有些许剥落,从前她怎能容忍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完美。“连你也来哄我,小青青,你姗姗姐今天恰好三十岁,也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哦,曾经有一个,可惜死得早。知道吗,女人一过三十身价就直线下跌,争不起,吵不动了。”

我答:“不必给自己标价,人最宝贵,是无价宝。”

秦珊珊嗤笑一声,很是不屑,“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接下来就要说每一个女孩都是公主?小青青,我告诉你,每一个人都有身价,特别是女人,站成一排就像橱窗里的货物,随时随地待人挑选。”

掐自己一把,我真是头脑发热,又把自己当耶稣基督释迦摩尼,我要改造成努尔哈赤成吉思汗,暴力征服世界。

她用筷子指一指饭桌中央,装作不经意间提到:“知秋最爱吃我做的香滑排骨,次次吃的干干净净,丁点儿不剩。要说他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还要在我面前装样子。噢,对了,他是很喜欢吃软骨的,像个小孩子。”

我惊异:“呀,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倒是见他下过一次厨,做出的菜式都是摆着好看,吃在嘴里没有一点味道,古里古怪的………………”边吃边抱怨,说得越多,我亲爱的姗姗姐面色越是可爱。

她自然要亮绝招,不经意间展示她无名指上那颗鸽子蛋,闪得人睁不开眼。

那叫“永恒之爱”,诞生于十七世纪欧罗巴,美丽传说信手拈来,只可惜它的主人无一例外皆遭厄运。

究竟“永恒”是什么,“爱”又是什么。

实在没什么可说,我光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喝着最烈的伏特加,最后醉熏熏叫着要唱歌跳舞狂欢到黎明,活生生一个女疯子。

我出门口,十分钟后又从监视器死角折回大厅。

老宅客厅角落里还摆着夏青青的旧钢琴,揭开外罩,忽而谈起旧时歌曲——《阑珊》,那时奶奶握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教。她是音乐老师,会谱曲会填词,说这是她写给丈夫夏洪元的曲子,婉转悠长,似未尽的情谊埋藏心底,无人可诉。

秦珊珊已醉的人事不省。

我抬起头便看见二楼走廊上坐在轮椅内的枯槁老人,他或震惊或质疑,而我坦然微笑,站起身,老宅寂静像一座荒芜城池,无人把守。

“爷爷——有没有想我呢?”轮椅碾过木质地板的声音沉闷地响着,我冷静地缓缓将他推进卧室。爷爷这样自傲而谨慎的人,怎会允许其他人守在他床边,监视他一举一动。

房间布置过分单调便显得大而空旷,似乎听得见话语回声,“爷爷还记不记得青青?爷爷还说要亲自做一只小木马给青青,我来拿礼物啦,可不许反悔!反悔要拔胡子!”

万籁俱静,只听得见虫鸣,夏夜墙角喧嚣。

梦里梦外,亦幻亦真。

早自习被曾老师点名表扬,表扬我游说有功,程未再已经去不知名小城镇参加物理组集训。小爱与锦年分别向我投来镭射光,我望着窗外快要幻化成风。

然而中午就被接走,夏知秋急匆匆打电话来,已经登上回程飞机,次日才到,让我先去医院排队等待太上皇召见。

看护今早才发现脑出血瘫倒在地的夏洪元,与楼下宿醉未醒的秦珊珊。人类认识愚昧未改,两者简单联系,秦珊珊当即作了替死鬼,成众矢之的,百口莫辩。夏知秋见面第一句话也是责备:“你疯了?究竟想做什么?”

又问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我摇头:“十点钟我就回家写作业,那时还好好的。”

秦珊珊大叫不可能,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扮一回窦娥,演一场六月飞雪天地含冤,这滋味逼得人歇斯底里精神崩溃,我深深了解,但那又如何?当夜她烂醉如泥人事不省,却有监视录像证明我清白。

她得最大嫌疑,千夫所指。

夏知秋沉下脸,真是可怕,“秦珊珊,我看你真是疯了,跟夏凝霜没两样,要不要也去治一治。”

秦珊珊煞白了脸,紧闭着嘴巴再吐不出一个字。

真可怜,这就是情人,或者说旧情人间的信任。

周特助陪她回家休息或者说监督视察,夏知秋强调”务必养好精神”,秦珊珊临走前送我一记怨毒眼刀,我心中大叹可惜,竟不能露出一丝一毫得意神色。

“她邀我去喝酒,给我展示她无名指上璀璨的‘永恒之爱’。”

夏知秋却低头,点一根烟,浑然不顾这是在医院长廊禁烟区,“她等不及了,这个贱人,居然真的————”

“夏知秋,你们真可怕。”我起身正要走,手却被他一把攥住,抬头急切地想解释些什么,到底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有一句最无力的,“青青,我对你从来没有变过。”

我,自然是冷笑,“那又怎样,不也是要了我的命?钱?家产?夏知秋,我从来没有想过同你抢,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分钱不要走出夏家,但秦珊珊是个什么东西?她姓夏还是为夏家生儿育女了?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女人,凭着几分姿色就跟这个那个都瓜葛不清,夏家快成为这位美人的演练场,勾三搭四父子通吃,哦,差点忘了,还有秦暮川那个傻帽,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夏知秋,我看你对她才是真爱,为她杀人放火连亲人都不放过,还要跟她平分家财?好,好,好,你们的爱情真伟大,就我一个人够傻,陪你们演戏当炮灰。”

“青青,我没有——”

我甩开他大步走开,“滚,别碰我。”

夏知秋在身后追问:“你去哪里?”

“你管不着!”

照他今天的反应,分明就是与秦珊珊有此类计划,只是还未付诸行动罢了,我倒是做了他的马前卒,将他的计划提前一步,这两人可真够狠毒。

只想出门放放风,不知不觉走回洛阳道,我的回忆全然装在这里,虽然不想承认,但没有过去,何来现在的我。

在花园捡一处长椅坐下,谁知遇上维克撒欢着奔过来,喘着气笑呵呵扑在我膝盖上,就这孩子念旧。后面跟来的人一圈一圈收着链圈,含着笑说:“维克很想你。”

我未答话,停一停他又说:“我也是。”

“我已经结婚了。”

“你那是结婚吗?”他蹲□来摸一摸维克的小脑袋,与它同一高度抬头看我,“你那根本就是胡闹。”

也不知怎的就笑起来,秦暮川问:“你想做什么?”

我摇摇头,“不知道。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前途一片渺茫,我到底为什么活着?”

秦暮川说:“我只想好好爱你,却没有机会了。”

我说:“如果突然间失忆该多好。”

继而静默无言,我、秦暮川还

有维克,像三个傻瓜,默默坐在长椅上看尽日落,相互道别,说珍重。

我抚摸着口袋里硕大的‘永恒之爱’,心满意足。

秦珊珊知道丢了戒指,绝不敢报警,这东西全城人都知道是由夏知秋高价拍下,名字又如此暧昧,她说丢了戒指,不就是告知全世界她秦珊珊与自己的继子有染。

什么是永恒?

什么是爱?

八点五十分,夏知秋在厅中等待,耐性耗尽。

瞧见他衣着狼狈,脸上还有被指甲抓出的红痕,忍不住讥笑,“跟秦珊珊谈过了?”

“嗯——”

“看来谈得不太好。”

夏知秋却说:“九点之前回家,还不算太晚,下次再不许这么一句话不说就离家出走。”

我笑:“夏知秋,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个?刚和旧情人如胶似漆,转眼又来当好好先生?我看看,脸皮有多厚?”说着笑嘻嘻去捏他的脸,他正要发火,却突然间被我吻住,整个人都缩在他身上,男女之间擦枪走火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十分钟后已经剥光了在床上缠绵,他尽力付出酣畅淋漓,而我呢,总算享受到那么些欢愉,谁说只有相爱的人才能享受致命快%感,仇恨一样将人推上高&潮,我攀着他,纵着他,喊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的眼,说着淬了毒的情话。“我爱你”三个字,毫无重量。

末了,我与他皆是浑身汗涔涔,他仍留在我身上不愿抽身,咬着我的耳朵说:“青青,给我生个孩子。”

我点头,懒懒答一声好。

“好乖。”他便又吻过来,没完没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

阑珊忆梦

我与夏知秋的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不好不坏地过着,互相似乎都觉得老了,相识数十载,恍然都像旧电影的黑白画面,影像声音全然模糊难辨。也是,任是多宝贝的稀世奇珍,一旦到了手,也不过是三五天的新鲜劲儿,外面大千世界何其丰富,凭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终于开始夜不归宿,我不问,他也不耐烦解释,私家侦探报告说情圣夏知秋这段日子都陪在脆弱无助的秦珊珊身边。我对这位珊珊小姐的情场手段表示深切敬佩,她收复失地,整顿河山只在瞬息之间。

程未再不知花了多少钱才在封闭性训练中寻找到一部破烂手机,一边通话一边制造杂音,他在那边跳脚,胡搅蛮缠,“青青,我快死了,我真的快死了!!!”

我嗯一声,捏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安慰几句,但这位少爷显然不甚满意,从耍无赖改为怒吼:“你到底来不来陪我!!!你说,你到底来不来陪我!!!你老公我马上就要无聊死了,马上,立刻!!!”

“噢,我给你打一座水晶棺,掏光了内脏塞进棺材里,再建一座纪念堂,收五十块门票怎么样?”

他大概是被我气得够呛,憋了老半天才勉强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于老师说下周一数学国际奥赛特训组要过来跟我们一块上课,青青,你数学那么牛,跟班主任说一声,老头肯定会让你来的。来嘛来嘛。。。”

“你不光是想我去吧?”

“哎呀,青青你不晓得这个鬼地方一根毛都没有啊!你来的时候帮我带上我的PSP,ipad,手机,移动硬盘,零食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啊,最好还定两三个大号pizza来…………”

我止不住笑,装模作样不肯应承,“我考虑考虑。”

“不是吧!你居然还要考虑!!!你老公快被这群变态老师折磨得精神崩溃了!崩溃了!”把手机拿得远远的,他突然间的惨号给我造成了短暂的耳聋耳鸣,这厮还在锲而不舍地对着电话喊,“你一定要来啊,你不来我就自杀去,我…………我死给你看!!”

“程未再,你这个臭小子,课不上课躲在厕所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肉丝老师来了,我不能跟你多说啊,你乖啊,不然我真死!”又扯着嗓子对着外头大喊,“老师,我拉屎呢,集训还不让人拉屎啊!”

那老师当然骂回去,“你上个厕所上完了整节课,你蒙谁啊你!”

“我肾不好不行啊!”

电话突然间就断了,想必是程少爷被肉丝老师捏着耳朵捉走了。

同程未再小吵几句,心情却蓦地变好了,低头,我手上的“永恒之爱”只剩下半个而已,现在离开夏知秋,正好撇清关系,于是致电秦暮川,“我缺一名尽忠职守的小保姆。”

他答应得十分干脆,直说明天一早送来我家。还要问些什么,却被我一下挂了电话,嗯,我真是没有礼貌的一个人。

夏知秋又是一夜未归,我倒是很高兴,花重金请来三家侦探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未来的日子,城中娱记即将忙起来。

第二天一早就见到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小姐,直截了当地跟我说,她从前跟着秦暮川在C市做事,没有做过正经生意。

我笑着说,我这里也不是做正经生意。

这位王光玉说:“没关系,我胆子大。”

继而又去一趟医院,看望过夏鸿源老先生,又去与他的主治医生谈过话,得知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再也撑不了几天,心情甚是愉悦。便又折回去,安坐在夏鸿源病床前,给自己削一颗苹果,恭恭敬敬温温柔柔,“我今天来也就是想通知您一声,夏知秋已经死了,被一盆滴水观音给毒死了,而滴水观音当然是我送给秦珊珊的。爷爷,这事其实怪不得我,如果他不是常去秦珊珊那彻夜长谈,怎么会就这样死于非命呢?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夏知秋同他继母搞在一起,还得了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月结局。夏家的脸,哦,不,夏家哪里还有脸呢?不过爷爷,您放心,夏家还有我呢,这世上除了欧阳律师,大概只有我知道,您的遗嘱直接越过了夏桑榆那个废物,全给了夏知秋,而我呢,恰好跟他签好了婚前协议,他离婚或者死于意外,他名下百分之七十财产都将划归给我。爷爷,您开不开心呢?我可没有让夏家的金钱帝国落到别人手里。”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篓子话,有些口干,咬了一口刚削好的苹果,歇了一歇才说:“当然,我还是要和秦暮川结婚的,带着这样可怕的嫁妆,他绝不会拒绝,您说是不是?哦,对了,放在盛远银行9375号保险箱里的记忆棒我已经当作生日礼物送给秦暮川,他很是感动,拜托我转告爷爷,您对他关怀有加,他自然也要让夏氏旗下的产业多活几个月,最起码…………活到您死了之后。”

“唉…………也不知道您究竟听不听得进去,兴许我也不过是白费口舌而已。”瞟了一眼起伏不定的心电图,我收好背包,一唱一跳出门去。

他会相信的,他唯一的希望,仅存的信念,是如此脆弱可怜。

我的行李庞大得令我看起来好比匆匆忙忙的逃难者,集训地乍看之下仿佛一片废墟,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即使在门口架起高炮也不知道该往哪进攻。一进门就被传说中的肉丝老师收走所有通讯设备,还要我赖以生存的一箱子零食逃出生天。程未再远远看见我就开始老婆老婆地大喊大叫,我对他这种臭不要脸的占便宜行为已经毫无反应,我也练出无敌脸皮,淡定面对老师同学惊诧目光,肉丝老师拿着教鞭第一个冲上来,一把拉开企图对我进行熊抱的程未再。这小子被迫听着肉丝老师对他无情的口头鞭笞,还要咧着嘴对我傻笑。

那么突然,面对他的笑,没心没肺无忧无愁,四十五度的透明忧伤将我侵袭,眼泪莫名汹涌,程未再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这下连肉丝老师也尴尬起来,摆摆手很是不自在地说了句:“小年轻不要这么早谈恋爱嘛!”面色不愉地去招呼其他新来的同学。

程未再急匆匆奔过来抹我的眼泪,嘴里叽里咕噜,“媳妇儿,好媳妇儿,你怎么了,别哭了,你这么抽风似的哭,我心里也难受啊。”

最后捏了捏拳头下决心似的说:“老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没想到你这么爱我啊,才多久没见就哭成这幅样子,跟死了爹似的。嘿嘿,嘿嘿,嘿嘿…………”他才笑得像狼外婆。

这厮好歹有点良心,帮着我把行李提上四楼,我的宿舍,原本是四人一间,但理科集训的女生实在少得可怜,六个女生分两间房,我属于后到的,这一间也就我和另一个女生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