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除了墙和床,其余什么都没有,因为可行资源实在少得可怜,我勉强与程未再分享同一罐可乐,喝着喝着这人眼神就不对了。转身去把门拴上,可乐往破窗台上一放,两只眼睛绿油油发光,嗷呜一声把我扑倒在刚铺好的床上,舔着嘴唇,又开始嘿嘿嘿嘿地笑,“老婆————”

我挑眉,“你想干嘛?”

“老婆,你想不想我呀~~~~~~~~~~~~~~”这回是撒娇,腻歪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抬脚就要往他身上踹,可居然被他左腿一压,就怎么也动弹不得,我这时有点了悟,原来从前都是这头蛮牛让着我,不可抑制地龇牙,喷他一脸口水,“从我身上滚开!”

可是我早说过,这人死皮赖脸的功夫超乎寻常,“老婆,你看我多听你的话,你让我来参加集训,我就来了,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看你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

我瞪着他,死瞪着他,两只手都被他摁住,一副标准等待蹂躏的架势,他自己做梦做得正开心,爆了两颗青春痘的脸撅着嘴往下凑,“你亲我一下好不好?”不等我回答就说,“你不说话就是默认啦,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害羞,那我亲了啊,不许咬我。”

“你要作死就试试。”我这下真想咬死他,肯定是在哪看了什么黄色小说,胆子肥了,敢往老娘身上试。他又舔了舔嘴唇,跃跃欲试,“死就死吧!”突然一下啃下来,啃猪蹄似的啃着我的嘴唇,色胆包天还敢把舌头往里钻,我要进了牙齿誓死不从,他不知何时腾出一只手来在我胸上捏了一把,下意识就要叫,王八蛋死色鬼的舌头便趁机钻进来,甩不开地纠缠着,我忽然想起来,他是个中高手,不知调戏过多少如花似玉的女朋友。

迷迷糊糊也就结束了,余下他野牛似的对着我的脸喘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心脏病猝死。又把脸贴上来,体温高得吓人,咕哝着说:“青青,我好喜欢你。”

下一刻就被我掀翻了跌坐在地上。

我站起来,他立刻挡住脸,“先说好了啊,打人不打脸。”

窝了一肚子火,这下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了,他才几岁,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说,你是不是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他还算老实,偷偷看了我一眼说:“我什么东西都被老师收走了,正好同班一个女生带了几本小说,我实在无聊就拿了看。”

“说啊,继续说。”

他扭捏,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就是言情小说嘛,什么我的亲亲小恶魔,邪魅总裁之类之类的。我看里面被强吻之后女主角都很享受,然后就确定关系了,然后就………………”还能上%床生孩子。

原来我面前的就是传说中的纯情少女派。

“青青,如果我拿了国际赛第一,你能不能让我摸一下胸,两只手,十分钟!”

我只想掐死程未再。

在这栋破旧的教学楼里住了不到一周,夏知秋就已派人找到我,消息当然是夏鸿源的死,他正忙着办理遗产交接和新闻发布会,当然抽不开身来亲自接我。

到达时夏知秋面色苍白,手臂捂着绞痛的胃,秦珊珊正低声劝他去看医生,四周围拢着无数媒体,让我猜一猜,夏鸿源大约在我走的那一夜已经悄然死去,夏知秋却在确定了遗产继承大部分落在他身上之后才通知媒体发丧。

看见他们,我再不觉得自己无情无耻。

径直走向这二人,夏知秋见我来,正要开口,我已经抡起胳膊一记响亮的耳刮子甩在秦珊珊脸上,三秒钟的静默,闪光灯疯狂,映出我的,夏知秋的,秦珊珊的变幻莫测面容。“贱人!不要脸的婊*子!现在爷爷被你气死了,你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勾引自己的儿子了?爷爷对你不够好么,夏家对你不够好么,你身上穿得用的哪一件不是夏家的?没有爷爷,你就是烂在臭水沟里也没有人管!谁想到你会那么狠心为了钱居然要了爷爷的命!”

“你少血口喷人!”秦珊珊捂着脸,另一只手作势要还给我一巴掌,我闭着眼等着,打啊,打得越狠越好,我是千古奇冤,我是万古委屈,请你亲手把自己推向深渊。

夏知秋终是拦住秦珊珊,劝我,“青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向他啐一口唾沫,不屑道:“青青也是你叫的?不要脸的狗男女!”

他招招手叫上保安,“送夫人回去。”

我笑,“等着吧,你们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奸&夫&淫&妇!”

自此夏知秋隐藏的年轻太太终于曝光于世,第二天各大报纸已刊登夏知秋与秦珊珊出双入对亲密无间的照片,乱*伦出轨争家财,夏知秋与秦珊珊还要多狼狈,坐在我面前的男人仿佛瞬间老去,红着眼对我说:“青青,你满意了?”

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出轨乱*伦的是你们,谋夺家财的是你们,最后却要问,我是否满意?

真是他妈一群贱&人。

我笑着起身,“当然没有。”

他攥住我手腕,“你要去哪里?”

我越发笑得愉悦,“亲爱的,我约好妇产科医生三点整看诊。”

“你要去…………做什么?”

“你猜得不错,趁着不到八周,早点打掉早点结束这一切。”

我看着他,细细地打量,不错过一丝一毫的痛苦,不够三千六百刀,凌迟还要继续下去,疯狂的你,疯狂的我,为仇恨献祭。

我不爱我自己,不爱你,不爱任何人。我甚至厌弃自己,我是谁?这样染着血的恶毒,不是夏青青,不是袁野青青。我是被他们的罪恶逼出来的怪物,血盆大口,獠牙锋利,其实这意念自始至终未曾变过,让我们,同归于尽。

他蹭一声站起来,怒吼,似一头已被逼入绝境的狮,“夏青青你敢!你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笑着,口唇殷红,从手袋里掏出我的小巧勃朗宁,递到他手上,“我的命,你不是已经要过一次了?再来一次又有什么关系?枪在你手上,抵上我额头,扣动扳机,结束我的痛苦。夏知秋,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有时觉得男人真是脆弱,此时若换了秦珊珊一定干脆地放一枪,而不是像眼前的夏知秋,丢开枪,抱着我,哭得仿佛天塌地陷。

他崩溃了,我却还站立着,我不知我的底线在哪里。

隔日他召开新闻发布会,与秦珊珊划清界限,撇开关系,我坐在台下,微笑着接受他的温柔蜜语,他的深切爱意,已经他对秦珊珊的决绝心狠。

我挽着他的手,说一切都是误会,是外界无端揣测,我相信我的丈夫,而秦珊珊是我公公的妻子,长辈之间的事情容不得我插手。

一个月后秦珊珊同绿帽子王夏桑榆办理完离婚手续,律师楼下的西餐厅灯光昏暗,奶茶太甜咖啡太苦,竟没有一件事如意。

她与夏知秋问同一问题:“你满意了?”

我摇头,没有,还没有,亲爱的,你还活着,我怎么可能会

满意。

“姗姗姐姐,有一句话你说得很对,这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她瞬间放大的瞳孔,她憔悴不堪的面容,早已不是从前在我面前洋洋得意挥霍秦暮川爱意的骄傲女神,败落只在一瞬之间。

“你说完了没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夏太太慢慢享受。”说完抓起唯一光鲜的名牌手袋就要走。

招招手,保镖很是尽责,已上前请她坐好。

递给她一根烟,她便开始吞云吐雾,自己也点一根,不错,这个孩子,我从来没有在乎过。

睨见门口颀长身影,适才告知秦珊珊,“你不是正要去见秦暮川,求他施以援手最好还能助你东山再起?正好,我帮你约他出来。”

她乍然愤怒,“你究竟想干什么!”

停一停又颓然,“青青,你还想做什么?还不够吗?”

我很是开心,这样的旧戏码,许久未曾重温,只不过这次我再不在乎秦暮川,你又怎能伤害到我。“按住她。”

徐徐燃烧的香烟被我径直摁在她手背上,她尖叫,挣扎,却被两名保镖制得动弹不得。

秦暮川此时此刻出现在她眼前,如同英雄救美,而我是恶毒巫婆,活该死在王子剑下。

秦珊珊已经开始哭,叽叽咕咕颠来倒去无非是那几句,男人都爱听的那几句。

那只记忆棒已经渗满了我手心的温度,扔在桌上,却满眼笑意地看着秦珊珊说:“7952号保险箱,这是复制件,我们做个交易。”

秦珊珊惊恐,“不,暮川不要相信她,她怎可能拿到保险箱钥匙,你千万不能上她得当。”

“那天晚上,你把照片连同保险箱钥匙都拿走了。”他如此冷静,却令我心惊。

“秦珊珊如果收到一分钱援助,不管是谁给的,第二天我就将保险箱里的东西交到孙警官手上。”

秦珊珊的脸如此狰狞,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对面扑上来,“那又怎么样?你以为还有谁能动的了秦暮川?”

我笑,“你又以为秦暮川算什么东西?”

秦暮川却极其平静,“我答应你。”

笑着说合作愉快,我志得意满,打算鸣鼓收金。秦珊珊还跪跌在秦暮川脚下苦苦哀求。

“秦小姐,你还有许多珠宝首饰,名牌手包,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

结尾

秦暮川尽心尽力致力于给夏知秋制造各种麻烦,我的新婚丈夫成为救火队主力,四处追逐着火点,不要说去医院检查身体,就连吃饭睡觉都难周全,更何况是胃痛胃酸如此小病,忍一忍就过去。

看着他日渐苍白的面色,我却是淡定从容地接受监视管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心理医生告诫我人生须享受当下,我点头,十万分认同。晚饭过后准时与丈夫通电话,他此时不知飞到哪一国,困倦疲累的语气说爱我,又问孩子有没有调皮,吃的好不好睡得安不安?我真想说,没有你的日子怎么样都快活,即使被困在他名下南湾岛,面对一张棺材脸的心理医生与一群唯唯诺诺的家仆,我也能爱上南太平洋温暖湿热的海风。

每一天夕阳西下时的海岸,天空滑行而过的海鸟,沙滩上缓慢爬行的寄居蟹,被风卷起的裙角发烧,我抚摸着渐渐隆起的小腹,竟然在这样颠簸的岁月中感到幸福。

时间沉睡在缓慢的音符上,谁也不愿意清醒。

我再也没有见过夏知秋,听说他在飞往慕尼黑的航班上闭上眼便再也没有醒来,三十三岁,他的胃底静脉血管破裂发生大出血,成为每年死于胃出血的一千七百万人之一,那可名为‘永恒之爱’的金刚石化作粉末永远融化在他的身体里,这是我对他,独一无二的爱。

没有人知道,我的心究竟是悲是喜。秦暮川驾着船来接我,握着我的手说之后的事情都不必担心,他会处理,像是传说中披荆斩棘而来的王子,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许多划痕,恍然间回到十七年前,那样的年少,那样的未经世事。我的双生哥哥似太阳神一般耀眼而伟岸,秦暮川却是苍白的风雨中摇曳的树丫,而今我的阿幕再也不需要我的自以为是的保护,而夏知秋便已然随风而逝了。

黑白交错的悼念堂里,唯一清楚的是,我并不快乐。

然而,快乐不快乐的,也没有什么要紧。

一夜之间袁野青青成为城中巨富,我与夏知秋充满仇恨与暴戾的婚姻被报章杂志描绘出未完的言情小说,凄美得连我自己都要感动得落泪。

程未再终究知晓真相,我不肯出门与他会面,这个孩子,充满傻气的男孩子,我以为他会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指责我,痛骂我,谁知他只是轻声说:“青青,我拿到了国际赛第一名,说好了的事情不可以反悔的,不可以的啊!”

那么绝望,如同那些年在绝望中痛苦挣扎的夏青青,伤害与被伤害,得不到的永远在前方苦苦追寻,拥有的从未珍惜,你我总是轻贱深爱着自己的人。

程未再的未来再无可知。

我又回到南湾岛上,这里四季如春,繁花依旧,岁月在此仿佛永远不会老去。秦暮川就住在对面的小屋里,有时捕鱼,有时拾贝,有时拖着我的手在绵延曲折的沙滩上散步,双双沉默不语,唯有一轮落日火红,烧尽了从前纷扰人生。

维克在身后撒欢奔跑,这样美的画面,幸福似乎要从指尖溢出,随着海浪去到南太平洋广袤深邃的心里。

可是,结尾总有可是。

他在绚烂鲜红的晚霞中缓缓下跪,捧着我的手说:“青青,我只想好好和你过一辈子,不是补偿也不是愧疚,而是,我爱你。”

天知道夏青青等这样简单一句话等过多少心力交瘁的黄昏黎明,我是否应当捂着嘴幸福地尖叫,或是呜咽着感动落泪?没有,通通都没有。

我冷静得可怕。

“秦暮川,你知不知道,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原来不过是想回到十七岁而已。然而,我又错过了袁野青青的十七岁。人真可怕,永远要失去才肯回头,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我要走了,挥别过去,我们,也就再也不要见面了。”

我想我还不够爱他。如果爱得彻底,早已经抹去那些苦痛记忆,原谅他所有可以被原谅或是不能被原谅的过失,悉心陪伴他左右。

然而,离开南湾岛,离开秦暮川,拿掉腹中胎儿,一件又一件,我像是按部就班完成课后作业,细心,沉着,冷酷。

十七岁,风华正茂,我却再难回头。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我都再犯同样的错误,自己都觉得可笑,我真是倔强愚蠢像一头蛮牛,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为我的执着高声喝彩,也为我的疯狂痛哭流涕,可是,谁能真正放下仇恨从新来过?我只求一碗孟婆汤。

再后来,我的二十七岁仍旧单身,隐匿在丛丛人流中,沉默生活。

余味阑珊的半山咖啡馆已然老去,这里是南太平洋上游人不断的喧嚣岛屿,我的咖啡馆四十平,早上九点开工,下午七点收市,这一年二十七岁的某某某,拍了拍我的肩膀,皱着眉说:“你的咖啡馆,未再,是我的名字。”

一期一会,谁酿苦果,谁醅新酒,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