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转头看向儿子:“阿玛不再,你额娘就全靠你了,你是男子汉,是可以依靠的男子汉,是不是?”

阳光下,弘谦挺直了脊背,响亮的道:“是!”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

走的那一日已经都六月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热,权珮却还拥着毛皮大氅,早晨的时候还清醒了一会,等到胤禛走就又睡了过去。

身后的白墙青砖渐渐淡去,好似一转头就再不会看见这样的景色,叫胤禛的心像被挖空了一般,连眼神都空洞了起来,*的日头下,明晃晃的江水迷乱人眼,热浪随着风全进了船舱里,闷热难耐,胤禛却一动不动的枯坐着,愤恨着自己这身不由己的身份,愤恨自己的不够坚决......

第六十章

让纳兰明月为侧福晋即是为了将即将飞黄腾达的纳兰延出绑住,也是为了制衡同为侧福晋的如意,如意初进门为了站住脚要靠弘谦,所以必定要对弘谦好,并且因为身后的那拉府以及还念着几分旧情的胤禛的共同庇护下,可以叫弘谦安全的成长几年,等到几年后如意的翅膀硬了,而纳兰延出也有成就了,纳兰明月的身份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如意和纳兰明月就到了可以相互抗衡的时侯,这个时候纳兰明月就真正的制约了如意,弘谦一样可以安全几年。

即便以后在有什么变动,已经长成了的弘谦有了自保能力,便也不会轻易叫别人伤着。

青先生尝着从苏州带回来的碧螺春,不免感慨,为了弘谦,福晋这步棋也算费尽了心机......

四爷要为纳兰明月请封侧福晋,叫他写奏折,他略走神了一会,又提笔认真的写了起来。

宋氏领着大格格来找李氏,六月的天气屋子里没有冰盆就坐不住,往常福晋在的时候在她们几人的屋子里都有定例,虽说福晋现在不在府中但一切还是按着福晋在的时候的规矩来,屋子里凉爽舒适,透着隐隐的香气,二格格正伏在案几上作画,瞧见大格格进来便雀跃起来:“大姐姐来啦!”

李氏笑着打发两个孩子去外头玩,她跟宋氏坐在榻上闲聊起来。

“不知道要新进门的侧福晋是不是跟福晋一样?”宋氏有些感慨。

“说不好.....”李氏便又想起往常见过的福晋的妹妹,长相实在寻常,人也瞧着不是个聪慧的,跟福晋应该不能比。

宋氏便又道:“听说王爷要给纳兰妹妹请封侧福晋了,一下子院子里就热闹了,只是我到替你不平,她家世一般也就一个小阿哥,你却有两个孩子,还不及你受宠,怎么算也不该轮到她呀!”

宋氏说的也不是不再理。

李氏垂眸笑了笑:“说这些做什么,王爷自然有王爷的打算。”

宋氏便也只笑了笑,听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的笑声,面上的笑意就多了几分真实......

格外的荣耀降临在纳兰明月的身上,叫她喜悦的措手不及,她还以为要努力很久才能像她姐姐一般做个侧福晋,却没想到不经意之间就得到了这一切,听说上头已经准了王爷为她请封的折子,圣旨很快就能下来,下人们已经在收拾瑞院的正屋,到时候就叫她搬进去。

纳兰明月换了一件鲜艳的鹅黄色缂丝旗袍,在头上又多簪了几根宝石簪子,抱着四阿哥去找对面的武若曦。

王爷自回来只在福晋的正院歇了两晚,此后就在没进过后宅,后宅的事情自有大管事李沈从管着,跟她们没有丝毫的关系,福晋不再所有人都谨慎了起来,也其实是因为知道总有一个人会先破坏福晋在时大家墨守的规矩,而自己并不愿当先成为那个受害者。

屋外传来纳兰明月高调的笑声,武若曦的眼暗了暗,就见着得意洋洋的纳兰明月抱着四阿哥走了进来:“妹妹在做什么?怎么也不见带着二阿哥出去走动走动?”

武若曦便笑了笑:“恭喜姐姐要做侧福晋了!”

纳兰明月便笑的头上的发簪都晃动起来:“那就谢谢妹妹了!”

过不了多久还有一个侧福晋要进门,那时候不知道后院会是什么情形......

没过多久所有的传言就都有了定论,七月的时候纳兰明月接了圣旨,正式成了雍郡王府的第一位侧福晋,而八月如意也以侧福晋的身份进了雍郡王府。

作为侧福晋的纳兰明月当仁不让的接管了后宅的事务,如意进门的事就是她跟李沈从一起操办,帖子是早就发出去了的。

三福晋不愿意来:“权珮不在家去了有什么意思?在说也就是侧福晋进门没什么好看的!”五福晋,康亲王福晋,九公主几个也都不愿意到,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

于是当天并没有几个正室福晋到场,场面显的有些冷清。

纳兰明月低低的同早早就到场的姐姐纳兰氏抱怨:“我才第一次管事就没人给我面子.....”

纳兰氏笑着戳了戳纳兰明月的额头:“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们福晋不再别的福晋也不大愿意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到底是新进门的侧福晋不得人心。”

纳兰明月抿嘴一笑:“我也就说说么......”

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叫坐在上头的如意多少有些不自在,盖头外有嬉笑的孩子声,大抵都是胤禛的孩子,屋外传来了哄闹声,她便紧张起来,知道是胤禛要来了。

猛然挑起的盖头叫光亮全都聚集在了眼中,她微微有些不适应,片刻才算看清楚眼前的男子,很早之前虽然见过但并没有看到样貌,从不知胤禛是这样的男子: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有一双细长的眼,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与幽深漆黑之后,刀裁的眉毛斜向上而去,薄唇好似一把利剑,微微抿着,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皇子的蟒袍使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气息,叫人望而生畏。

面颊上不是她所想象的任何情绪,叫她觉得慌乱,忙垂下头,看热闹的孩子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新娘子不好看!”让如意的脸颊忽的红了个透,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这是一个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场景,甚至夜里两人也只是并排睡下并没有任何动作,而她就是有再多的本事,在这个如此冷漠的男子面前也一点都使不出,只大睁着眼一直到天亮。

早上的认亲宴因为孩子多到显得热闹,如意和纳兰明月个坐在胤禛的下首。

后院的女人们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胤禛,又没权珮在跟前坐镇,这个早饭用的前所未有的聒噪。

纳兰明月不住的给胤禛夹菜:“爷尝尝,这是我叫厨房特地给爷做的......”

武若曦浅笑着明艳又清新:“二阿哥的字又长进了,爷什么时候在给他指点指点?”

李氏用帕子沾着嘴角好似一朵温柔妩媚的花:“我这几日特地晒了些新摘的茶叶,爷若觉得疲乏了就来尝尝。”

到是宋氏没有多说话。

如意瞧了一眼这些貌美如花的女子们,忽的垂眼,微微颤抖着道:“姐姐和弘谦在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胤禛的筷子便忽的放了下来,两个月没见了,只有时不时弘谦写来的信,只说权珮一切都还稳当,只总是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肚子已经隆起来了,太医依旧不敢断言生死,那样千里之外母子两相依为命,他只这样一想,就在吃不下一口饭,放下筷子起了身,大步朝外走。

从来不知道女人多了会这样麻烦聒噪,权珮在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感觉到?

好好的认亲宴虽然因为胤禛的突然离席而中断,但如意却成功的阻止了这其中某一个人在她新婚的前三天勾走胤禛的事情的发生。

众人在看这不起眼的新进门侧福晋,忽然就不敢在太过小瞧,即便这位侧福晋在不得喜欢,因为跟不再的福晋沾了一层关系,所以有时候便有别人没有的便利。

胤禛虽然没说多少话就走了,后来还是叫李沈从传了话,叫如意和纳兰明月一并管家。

才进门的侧福晋又知道什么,说到底还是因为福晋。

觉罗氏跟费扬古商量:“....权珮的孩子是十二月生,月份也重了,只一个弘谦在跟前连自己都照顾不到,我过去照应着,若是有什么.....我就带着弘谦一起回来,若是能稳当的生下孩子,我就依旧在跟前照应,直到母子平安。儿媳妇也历练出来了,管家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不在,你要多注意自个的身子.....”

她说着又落了泪:“我可怜的权珮,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我整夜都睡不踏实,总梦见她喊娘,说心口疼,我一伸手人就不见了....”

连费扬古都眼睛酸涩了起来:“你放心过去吧,到是你出门在外,千万照顾好自己,到时候跟权珮一起平平安安的回来!”

于是如意三朝回门,在家里并没有见上觉罗氏,说是已经在去苏州的路上了,她随着安达拉氏进了二门,无意间回头才从胤禛脸上看到了几丝多余的情绪,好似感激又带着哀伤和无奈,是因为嫡母远去苏州照顾姐姐所以感激?还是因为自己不能亲自前去所以哀伤无奈?

权珮管家的时候也同样掌握着家中所有的钱财,若有多余的也是由她支配,她又不苛责人,因此时常会给后宅中人做几件新衣裳或打几套新首饰。

纳兰明月和如意管家之后,胤禛并没有叫她们知道家中其他的产业,更无存谈起有什么多余的银钱可自由支配,只每月按定例在司房太监手里支取银子,然后在分派到各人各处,于是下头便渐渐有了两人苛责吝啬的传言。

天气渐冷,煤炭的数量也有限,李氏跟前有两个孩子虽说煤炭较多,但跟往常比还是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不够暖和,竟叫三阿哥伤了风,她也并不去找纳兰明月或着如意要,直接找上了胤禛。

“福晋在的时候每人每处的煤炭从来不缺,今年却比往年少了不少,夜里也不敢用太多,害怕后头没得用,竟冻病了三阿哥,奴婢自己就是吃点亏也没什么,但阿哥格格们是主子,难道连点炭也不够用?!”

如意被安顿在染香院的厢房住着,胤禛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悄悄抹眼泪,瞧见胤禛忙站起来:“爷来了。”

胤禛便沉默的坐下,如意叫丫头上了茶,并不见胤禛开口询问她为什么会哭,便只好又沉默了片刻,自己说了起来:“每月的银钱煤炭都是定例,是多少就是多少,我自己也是这么用的,都是早有的规矩也不是我要亏待谁苛责谁,却没想到叫下头人说了那么多闲话......”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部都拿到他跟前来说,叫他异常的烦躁,以前进了后宅只觉得气氛格外松快,是他愿意来放松的地方,现在只要进来就有断不完的官司,都敢凑到他跟前说话,怎么权珮在的时候就不是这样?

比方这次的事情,哪里用得着最后闹的所有人都不高兴?权珮必定是早早就处置妥当叫谁也说不出怨言,以前只瞧着她松快,只当后宅也没有多少事,现在才知道,后宅事少,是因为权珮坐镇后宅。

他觉得闷的慌,起了身:“以后给各处的煤炭都加了吧,不要冻着孩子。”

说到底还是有些怪她,如意便只好恭敬的垂眸应是。

第六十一章

江南的冬日只有绵绵的阴雨,一下就是好几日,比四九城大雪纷飞的时候还要冷,便是将炭盆烧旺也驱不走彻骨的阴冷,觉罗氏便找人在屋子里砌了火炕,做了暖阁,又同巡抚夫人商量着早早的找好了稳婆,只等着权珮生产。

早起的时候又下了雨,觉罗氏吩咐着丫头将炭盆烧的在旺一些,自己裹紧身上的毛皮大氅往权珮屋子走,迎面撞见个人几乎吓了一跳,定眼看竟是风尘仆仆的胤禛。

屋子里的热气叫胤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罗氏招呼着丫头给胤禛上茶,快过年了没想到会看到胤禛,她便低声询问:“四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天寒地冻的路上多不方便。”

胤禛朝着身后的暖阁看了一眼:“不大放心权珮,也就这几日了吧。”

“就这几日了。权珮还睡着,要不我去叫醒她?”

“您不必忙,我坐着等一会,弘谦呢?是去巡抚府上上学了么?”

“可不是,一大早就去了,等晌午的时候才回来,原本也不需要他总是这样来回跑,只孩子不放心他额娘......”

实在是难为了这么小的孩子,胤禛握着手中的茶碗,温热的气息便轻抚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屋子里的丫头轻手轻脚的侍候在左右,不知道是不是江南的女子比京城的女子更小巧纤细一些,总觉得比在京城的时候瞧着赏心悦目。

青花瓷的花盆里种着几株雍容的牡丹,青翠的万年青安静厚重,琉璃的珠帘姜黄的帷幔一切都透着几分熟悉,权珮虽然生病,却总是能叫周围的一切赏心悦目舒适宜人起来。

有丫头进来轻声回话:“石头庄上的老庄头来送年货了,这是单子,请夫人过目。”

觉罗氏便接到了手里,一面看一面朝着胤禛解释:“权珮说闲着也是闲着,便叫下人在城外买了几座庄子,因为今年的年景好收成不错,一应的开销都能自给自足,到是四爷每月给的那好几千两还存着几乎没动。”说着又轻笑:“庄子上恰巧送来了年货,今儿便叫厨房给四爷做些野味尝尝......”

将看完的单子递给丫头,又吩咐:“叫庄头留下喝几口热酒在走。”

权珮不管在哪里,即使谁也不靠都能叫日子有滋有味起来,即便是生病也没法叫人小瞧。

暖阁里有守着的丫头轻手轻脚走了出来,朝外头招手,立时便有侍候的丫头跟了进去,觉罗氏解释:“权珮醒了.....”

胤禛往前迈了一步,到又局促起来,下意识的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想起这几日来并没有好好收拾,不知道会不会显得有些邋遢,丫头挑起了帷幔,觉罗氏往后错了一步叫胤禛先进去,自己到立在了外头,四爷能这么远赶来看望,可见心里还有权珮......

墨绿的帷幔,鹅黄的丝被,乌黑的长发缎子一般静静的伏在身后,尖俏白皙的脸颊上还是那一双熟悉的清亮的眼,带着慵懒带着散漫,瞧见他却并没有露出惊讶,好似早就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站在这里一般,眉眼之间带来莹莹的笑意,朝他软软的说话:“天这么冷,冻坏了吧。”

权珮这样说,叫胤禛觉得自己只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并没有离开多久,他浅吸了一口气,坐在了权珮床边,握住她温热细腻的手,只是觉得那手也干瘦的厉害,月白的里衣在身上空荡荡的,只瞧见隆起的肚子,他有些哽咽:“叫你受了这么多苦......”

于是那双眼里越发有了笑意:“并没有多苦,等生下孩子了,很快就能好起来了。”说着又慈爱的抚摸着肚子:“这孩子实在淘气......”

太医都没法断言权珮的生死,生产这一遭是个大坎,如果真能顺利熬到孩子满月,那么权珮就必定可以活下去,如果不幸过不了这个坎,此后便是阴阳两隔,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不知道奇迹还会不会发生在权珮身上。

想象了很久久别重逢会是怎样的情形,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自然温暖,仿佛是冬日里喝了一杯香暖的热茶,直叫五脏六腑都熨帖起来,于是在这江南阴雨绵绵的冬日里才说了一会话便叫日夜赶路的胤禛渐渐疲累了起来,背贴着烧的火热的炕面,拥着带着几丝香甜的棉被很快睡了过去。

在醒来却是饿醒的,暖阁外头传来说话声,应该是弘谦刚刚放学回来。

“......额娘今儿觉得好些了么,小妹妹在肚子里有没有折腾额娘?”

才多久没见这孩子说起话来就这样老成。

“都好。这样冷的天就不必总赶回来了,瞧瞧,衣裳都冻的又冷又硬。”

于是弘谦便放软了声音,带着几丝哀求:“我不放心额娘么......”

胤禛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家里几个孩子,便是最大的大格格也比不上现在的弘谦懂事的叫人心疼,才这么小就要为母亲担忧。

丫头侍候着胤禛穿好衣裳,挑起帘子胤禛走了出去。

宝蓝色的棉袍外罩着件青色的狐皮瓜子,背挺的笔直,脸颊上泛着几丝因为冷热交替而有的红晕,明亮的眼里透着沉稳和坚定,叫人很难想象,眼前的孩子才不过六岁。

只是看见胤禛眼里还是露出了孩子该有的雀跃和幸喜,叫胤禛的心也跟着一软。

“阿玛!阿玛什么时候来的,要是早些告诉儿子,儿子好出城去接阿玛!天寒地冻,阿玛路上也不容易!”

胤禛笑着微微颔首,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摸弘谦的脑袋,而是像个大人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玛也才刚来一会,到并不觉得冷。你瞧着长大了不少,你额娘多亏你照顾。”

胤禛像对待大人一般对待弘谦,叫弘谦兴奋的脸上越发多了红晕:“儿子并没有做什么,到是辛苦了外祖母。”

实在是一个懂事又明理的孩子。

权珮的面颊上微微带着笑意,拥着水懒皮的大氅坐在放了熏笼的软榻上,困意渐渐又涌了上来,叫她的眼里越发多了慵懒,于是便半躺在榻上。

觉罗氏从外头进来叫着吃饭,瞧见权珮好似要睡了一般不得不上前叫她,只是摸到榻上的一片湿热到愣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要生了!”

产房的门嘎吱一声关上,好似敲响了最后宣判的警钟,屋外是绵绵的阴雨,廊下透着阴冷的湿气,站着的父子两前所未有的紧张担忧,就好似又回到当时权珮昏迷不醒的时候,彼此就成了唯一可以取暖的人,于是对望了一眼,满目烦忧.......

烧旺的炭盆叫铜盆隐隐都透出了红色,掐丝蓝色手炉上那一双白皙的手随意的翻动着,大抵并不觉得冷,只是想在手里握个物件。

“快过年了,要给众人都添置衣裳,过年的东西也要预备起来,虽说爷不在家里,但也不能叫爷回来觉得家里冷清,说咱们不会办事。”如意同坐在对面的纳兰明月商量着。

纳兰明月却不并不回答如意的话:“这么冷的天爷竟然千里迢迢去看福晋,也不知道福晋现在的情形怎么样,真叫人担心。”

如意的存在是权珮将死的产物,如果权珮不死,如意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只谁也没有料到拖拖拉拉这么久,权珮竟然还没死。

如意便垂下眼,眼眸微微颤抖着:“是啊,但愿姐姐一切都好.....”

纳兰明月却嘲讽的笑了笑,别人有没有看明白如意为什么进府她不知道,但她却看的分明,这个府上最期望福晋死的就是如意,她只顺手掐了一朵花瓶里艳丽的菊花,将花瓣揉捏的满地都是:“置办什么自然还是你说了算,这几日四阿哥有点咳嗽,我顾不上这些,要你多担待了。”她是看清楚了,手上没有银钱,做什么都是吃力不讨好,还不若都甩给如意,自己也乐的清闲。

纳兰明月是懒的跟如意多说什么的,在她眼里分明的写着瞧不上,起身便走。

如意只抬眸看了一眼纳兰明月的背影,渐渐的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远在苏州的姐姐也快生了吧,要是王爷不守在跟前,不知道又会怎样......

雨竟然渐渐停了,昏暗的天空隐隐透出了太阳的光泽,虽说还没有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却可以想见那时是怎样的情形。

产房的门嘎吱打开,觉罗氏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却用帕子擦着眼泪,胤禛只觉得天旋地转,难道是权珮不好了?!

却忽从产房里传来了孩子清亮的哭声,稳婆高声道:“大人孩子都好!”

连胤禛都觉得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幸好老天眷顾,幸好.......

是个才刚刚五斤的小姑娘,瞧着很瘦弱,但幸好一切都正常,守着的大夫替母女两把脉:“福晋的脉象虚弱,只看能不能熬过满月了......”

早预备的好的奶娘抱走了小格格,权珮自生完孩子一直没醒。

巡抚府上送来新生礼,苏州巡抚想上门见了一见胤禛,只是胤禛并没有时间见,苏州巡抚便同夫人商量:“.......没想到四爷千里迢迢会来看望福晋和弘谦阿哥,可见确实看重,你叫子文去看看弘谦阿哥,毕竟是一块上学的,弘谦阿哥几日没来,他去看望也说的过去。”

巡抚夫人一面答应一面感慨:“......您没见过四福晋,那可真是......女子中少有,我早说过,别瞧着四福晋病怏怏的在这养病,谁也不敢小瞧,四爷这不是来了么.......那样的女子,四爷怎么割舍的下!”

权珮不醒,洗三宴也没法办,更重要的是,也没人有心情和精力去办。

天气放晴,总能看见日头,便不像下雨时候那般冷,确实比京城温暖些,弘谦不去巡抚府上学,白日里就搬张桌子在产房外头胤禛教他读书,胤禛进去守着权珮的时候弘谦就在外头认真的写字。

匆忙的脚步声,只叫守在一旁的丫头抬起了头,弘谦依旧在认真读书,苏培盛的焦急的道:“王爷在里头?”

丫头忙道:“才刚进去。”

苏培盛便一跺脚,咬牙也跟了进去,屋子里关着窗户烧着炭盆很温暖,因窗户上镶嵌的都是西洋玻璃,光线也很充足,胤禛静坐在权珮身边,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苏培盛轻吸了一口气,上前在胤禛耳边低语了几句:“......京城......出事了.......”

第六十二章

室内温暖如春,光线也很充足,叫人恍惚觉得是在春日,小格格生的弱不知为何又哭闹了起来,奶嬷嬷便抱着唱着江南温柔的曲调,轻声哄着。

觉罗氏皱眉低叹,瞧了一眼暖阁:“即是...那样的大事,王爷还是早些回去,要是真因为权珮耽搁了,权珮醒来也会愧疚的......”

胤禛紧皱着眉头,不住的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弘谦站了起来:“阿玛回京吧,额娘和妹妹这里有外祖母和我,京城里的弟弟现在需要阿玛守着,额娘会没事,弟弟也会没事的!”

京城来了急件,说四阿哥得了急症,危在旦夕,请胤禛立马回京。

只是权珮这里也正是紧要的关头,叫胤禛如何割舍下直接回京。

暖阁里忽的传来了丫头的轻呼声,外间的三人立时站了起来朝里走。

消瘦苍白的权珮睁开了眼,只是还有些恍惚,半响才看清身边的人,丫头忙喂了权珮几口温水,好一会听得权珮开口:“孩子...好么.....”

胤禛有些激动的搓着手:“好,好,都很好!”

权珮的嘴角便露出了几丝欣慰的笑意,又转眸看了看觉罗氏和弘谦。觉罗氏想起这些时日来的心酸,不免落泪,用帕子沾着眼角,弘谦有些想哭却忍住了,只是红了眼圈软着声音问:“额娘还难受么?”

“额娘不难受了...很快就能好了...”

只要熬过了生产的难关,在好好养下去,权珮的命是保住了。

就好似在泥泞中前行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平坦的大道,叫所有人都长长的透出一口浊气,胤禛握着权珮的手想说些什么,终究只是无言的凝视......

权珮醒了,京城里的儿子也不能不管,胤禛又去了一趟巡抚府,托付江苏巡抚照顾权珮母子几个,之后便匆忙上路。

照料四阿哥的奶嬷嬷夜里睡的死,叫四阿哥踢掉了被子又从床上掉了下来,早起孩子就发烧了,连着好几日一直高烧不退,吓坏了纳兰明月,如意做主叫把消息传给了胤禛。

照料四阿哥的奶嬷嬷被打的半死,但又能如何,一向警醒的奶嬷嬷竟然睡死到孩子掉下床才察觉,叫孩子高烧不退,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

就是再快,从苏州到京城至少也要十日,来回路上就有小半个月。

等到胤禛回去,四阿哥高烧已经退了,只是孩子确实吃了大亏,瘦弱的厉害,连纳兰明月也瘦了一圈,见到胤禛就哭:“......您可回来了,差一点可就见不到四阿哥了!求爷给我做主啊!奶嬷嬷往常警觉的很,怎么就忽然睡的死死的醒不来,肯定是有人想要害我的四阿哥!您一定要给我做主!”

来回奔波叫胤禛显的很疲累,只是稍微梳洗了一下就来看四阿哥,刀刻了一般的面颊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你有什么证据?”

这话问的正哭的起兴的纳兰明月噎的打了个咯:“您说什么?”

“无凭无据你说谁害了四阿哥?既然孩子没事了,你就细心照料,以后在不要出类似的事情。”

胤禛说着便起了身。

已经是腊月底,马上就要过年了,府上却因为种种的事情显得格外冷清,一丝年味也没有,跟在身后的如意还在说话:“......您先休息一下吧,直郡王府,诚郡王府,康亲王府,安郡王府......都送来了年礼您要不要瞧瞧礼单,好似比往年轻了几分,咱们这边是不是也应该减几分......我想给家里的人都加做一身衣裳,司礼房的管事要您的牌子才给支银子,您看.....”

为什么没完没了的会有这么多叫人烦恼的事,为什么这样的小事不自己解决了,到全部拿来问他?明明这里才是家,为什么偏偏叫他觉得冷冰冰的索然无味,烦躁又不安?

他停下脚步看着如意:“你不问问你姐姐的情形么?”

如意一怔,她并不敢对上胤禛漆黑的眼,垂着头:“想来姐姐一切安好.....”

“是,你姐姐很好,生下了个小格格,身子不日就可痊愈,想来等孩子大一些就能很快回京了。”

如意听到了胤禛话里的期待,她笑着道:“那真是太好了!”可她却并不明白胤禛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

也许是因为如意跟权珮不一样的关系,所以胤禛才会对着如意说出权珮的情形,也许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

胤禛顿了顿,半响道:“这些事情我会交代给苏培盛和李沈从,你不必操心了。”权珮养好身子很快就能回来了,他实在费不起心思在调教一个管家的人出来,等到权珮回来一切就都好了,他这样想着,脚步才轻快了几分,到有些期待起过年了,因为这说明时间又过去了一些。

疑神疑鬼的纳兰明月对着谁都警惕着,于是后院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二阿哥想去看四阿哥,被武若曦呵斥了一顿。四阿哥生病好似拉开了一场无形的战争序幕,昭示着一个血雨腥风的季节的来临,不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大格格也不能去看二格格了,因为李氏还有个宝贝的三阿哥,谁也不知道稍不留神会触到怎样的阴谋,即便自己也许就是策划那阴谋的主人,但谁又能肯定,没有另外一个阴谋在等着自己?

天气一日暖和过一日,苏州的春天来的还要早一些,嫩绿的枝叶爬满了枝头,粉色的桃花开的灿然,融融的春光照的人暖洋洋的舒畅,权珮披着斗篷在院子里缓缓走动。

她看起来好了很多,至少面颊上多了红润。

觉罗氏瞧她走了一会将温热的帕子递给她:“坐下歇会吧,都走了这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