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周养民连忙道。
“丫头，他家在市委大院住着，你去的时候，在门口登记，警卫会通知到的。”
“好的。”凤娇连连点头，这不是一包芝麻糊的事儿，是钱老给凤娇一个机会，可以催促周养民办案。
到了这时，凤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根本就不知道钱老的能量，她这样直戳戳的告状，似乎太不讲方式方法了。
不管怎样，周养民即便不是外表看到的那么清廉，也会警告姜衡山，自己总算是安全了，凤娇暗想。
奋起 第一百三十章 保险箱
凤娇从钱家回来，就打电话让家乡给她托运一些枣沫糊、核桃粉之类的东西过来，然后，她又让张春芳做了些杂粮芝麻糊，东西备好已经是五天之后了，那天她打电话预约后，就带着东西来到周家。
周书记不在家，开会去了，保姆开门之后，让凤娇来到客厅，周书记的妈妈比钱老年纪还大，但身体却比钱老好，除了一头白发，脸上都没有老年斑。
老太太三十年代初就在上海做地下工作，属于老红军级别的老干部，她指了指椅子让凤娇坐，行动间举止优雅绰约不凡，依稀还能看出，她当年一定美貌卓群。
周奶奶掉了一个门牙，说话漏气，因此语速很慢，反而越发显得高贵雅致：“你是小焦干儿子的闺女？”
凤娇直眨巴眼，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解释道：“我爸爸没有认焦老做干爸，就是感情好一些，焦老儿女不在身边，他和妈妈就定期去探望。”
“这还不算干儿子？”
好吧，老太太这样认为，那就这样了。
“丫头，你要是不告状，也就是多等几天，那个姜衡山，已经暴露了。”
凤娇暴汗，老太太这是不高兴了，嫌扫了她儿子的面子？老太太这个年纪，头脑肯定不够用了，有些怪癖也是当然，若是特别护犊子，凤娇可倒霉了，她不敢多想，强压心跳解释道：“周奶奶，不是我想告状啊，我太害怕了，和姜衡山比，我就是大象脚下的小蚂蚁，人家吹口气就能把我灭了，我侥幸逃过一劫，实在不敢再等了。”
“嗯，可怜的娃，这都怪我家小子，做事太磨叽。”老太太的表情十分慈爱。
凤娇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原来老太太是嫌儿子工作不给力，她可不是来给周书记上眼药的，这该如何弥补呀：“周奶奶，不是这样的，是姜衡山太善于伪装了。”
“不，我家小子从小就爱磨叽，做事不够果断，这么大一个城市，官员很多，他那样的性子，不是在纵容犯罪吗？我本来就不同意他做这个工作，小钱却非要赞成，小钱说他铁面无私。这勉强算是一个优点，我才没有再拦着。”
原来是这样，凤娇暗暗松口气，岔开话题：“周奶奶，你身上这件旗袍真漂亮。”
老太太年轻时一定非常漂亮，听见凤娇这么说，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慢慢转了一个圈儿：“听我家小子说，你不光是开了个服装厂，还开了个学校，教孩子设计衣服？”
“是的，我们国家的服装设计还很落后，我也是一边摸索学习，一边教学。”
“嗯，我看你穿的这个裙子也很好，看来是个有眼光的。”
“奶奶过奖啦！”
“哼哼，别在我面前玩虚的，就说我这件旗袍吧，是五四年请宁波的红帮裁缝做的，我穿着它参加外交部办的中苏友好联欢会，呵呵，那时候我虽然快五十岁了，却没一个人认得出来，都还当我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呢。实际上我也很好强，跟年轻人一样工作，经常晚上熬夜到十一二点。哦，我给苏联专家当翻译，那时咱们国家，重工业没有任何基础，我白天当翻译，晚上翻译资料，干劲儿可足了…”老太太说着，脸上溢满笑容，眼光直直看向前方，似乎要穿越三十年，看到过去的情景一般。
“周奶奶还会外语？”
“嗯，我父亲是上海滩一间洋行的雇员，他会英语和法语，我很小就能说这两种语言，后来的俄语，是自学的。”
“你真厉害！”凤娇说这话，可不是恭维，而是真心佩服，试想一下，多少人面对英语卷子挠破了头皮，眼前这位老太太，会三门外语，还有一门是自学的，能当同声翻译，还能翻译资料，那是何等的高大上？
“唉，都是过去的事情喽，我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啦！”
“周奶奶为了解放事业，为了建设新中国，付出了毕生心血，现在，本就应该颐养天年，享受清静闲适的美好生活，怎么还工作呢？你要是现在还出去工作，岂不是给我们国家抹黑？”
“咦，丫头，我还是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肯定不会给国家抹黑的，你放心。”
“周奶奶，我不是质疑你的工作能力，我的意思是，你是咱们国家的功臣，若是耄耋之年还得工作，岂不让外国人笑话我们国家没有人情味，不懂报答？”
“哎，你怎么这么想？”
“周奶奶，不是我要这么想，你不信出去试一试，外国记者肯定会报道的，而且会大书特书。”
老太太的脸上满是失望，她撅嘴生了一会儿闷气，长长叹口气：“臭丫头倒是很会讲，好啦，我今后就不和小子闹腾了，老老实实待家里。”
“周奶奶，我觉得，你不用去顾问委员会工作，那些事儿太费神，但可以到我的学校来。”
“做什么？”
“周奶奶，我觉得你对服饰的品味特别高，再过几天，我们学校开学，会有一个服装设计大赛，我想请你当评委，你意下如何？”
“你的学生，也会设计服装了？”
“说实话，她们现在还没领会设计的真谛，就是模仿和拼凑，但这样也有水平高下的呀，我正在找评委呢，咱们源城懂服饰的人太少了！”
“呵呵，这个好，我虽然不能说懂，但我见过不少，我这辈子去过十几个国家呢。”
“十几个国家？”凤娇羡慕不已，她现在虽然有点钱，可惜国家还不够开放，出国之难堪比上青天，还没法像后世的人那样说走就走。
“丫头，你的服装设计大赛什么时候进行？”
“下个星期开始，周奶奶，我下周五来接你，你给我们学生指点指点，如何？”
“指点？我还不行，和你的学生一起研究吧。”
“周奶奶，你就别谦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穿上这件旗袍，让她们见识一下咱们国家服装中的瑰宝。”
“哦，哈哈，好啊！”
从周家出来，凤娇长长出口气，是钱老建议她来找周奶奶的，说是只要她能把周奶奶哄好了，不和周书记闹腾，她就像进了保险箱一般安全。
奋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谁是亲生的
凤娇从周家离开的第三天就听到消息，姜衡山被隔离审查，方青玉也没能幸免，因为她就是姜衡山手里的枪，很多坏事，姜衡山可以一推六二五，说不知道，她这个执行人却没法推卸责任。
过了两天，张春芳也听到消息，跑来给凤娇通报：“姜行长出事了，背了个警告处分，调到壤平县工行，当了一个分理处的主任。”
凤娇很奇怪她说话的语气：“你好象很同情他啊？”
张春芳急忙摇头：“不不，我怎么会同情他？我就是觉得这人生也太无常了，昨天还高高在上，今天就被打入尘埃，壤平多穷啊，普通百姓家，一年大概都没有一袋麦子吃，起码有半年靠土豆南瓜充饥，这让源城长大的人如何受得了？”
“就不用你瞎操心了，姜行长不是偏胖吗？刚好减呢。”
“唉，他大概永世也不能翻身了。”张春芳竟然还顺着奇怪的思路往下想。
凤娇不由皱了眉头，“嗤”了一声：“你若是同情心泛滥，不如给发生旱灾的山阴县捐点款，或者认领一两个孤儿。”
张春芳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凤娇你就别讥讽我了，菁菁她爸去学车，非但不挣钱，还得吃我的喝我的，唉，你不知道，他居然还常常买烟请师傅抽，把我给孩子炖的鸡腿都拿给师傅下酒了，气死我了。
我家现在根本入不敷出，我都借了李芳三十块钱了。”
凤娇摆摆手：“好了好了，别哭穷了，我知道你手头起码有几百块积蓄，你嫌菁菁她爸花钱手大，借钱就为了掩人耳目，”
张春芳脸腾一下就变得通红，她急忙往外面看看，外面没人，这才微微松口气，压低声音给凤娇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手里哪还有钱？”
“好啦，别装了，咱们从东湖来的人，谁不知道你的根底？就连你家菁菁她爸都清楚，人家只不过不想和你吵架罢了。”
“肯定是菁菁她爸给你们说的。”张春芳气得咬牙切齿。
“两口子过日子，你有意见只管和他交流，菁菁她爸也不是不讲理。他在车队学车，就算有张腾跃的面子，不用交学费，但好歹也得给师傅买个烟请吃个饭的吧？你也不想想，人家的手艺，就那么不值钱？非亲非故，凭啥要教给别人？”
“他可以——”
“可以嘴甜一点，殷勤一点？就像你对我一样？”
张春芳脸上的汗珠子吧嗒一下就掉在地上，她祈求地看着凤娇：“我对你是真心的，不是你说的这样，我…，我承认，我刚开始就是你说的这个心思，可现在不是了，我愿意当你的马前卒，叫我干什么都行的。”
“春芳，我相信你，也能容忍你，可你别指望别人都是我这样的，还有，你求张腾跃帮助，这种事情以后要先给我打声招呼。”
“凤娇，对不起，我也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的，不是不愿意提前告诉你。”
“那你事后告我我也行，你说了吗？就连你男人辞职，还想瞒着我，哼，你这么做，知道我多伤心吗？知道学校的职工，是怎么看我的吗？”
“凤娇，对不起！”
“对不起？幸好张腾跃没有对我起怀心思，不然我在源城举目无亲，和他比，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一点儿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我怎么也不会害你的。”
“若是你被蒙在鼓里呢？张腾跃说对我有好处，你是办还是不办？”
张春芳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凤娇，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这么多！”
凤娇也吓了一跳，伸手就把张春芳往起拽：“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张春芳满脸都是泪水：“凤娇，是我欠考虑，对不起，我这就把菁菁她爸叫回来，种花就种花吧，那也挺好的。”
“好了啦，既然去学了，就好好学到底，这半途而废是怎么回事？反而得罪了张腾跃，再说，菁菁她爸也很喜欢学车，他以前在农村，是不是给生产队维护过柴油机？还能上手修一修？”
“这个，我不知道，我不喜欢柴油味儿，他就瞒着我。”
“刘敏说，菁菁他爸学得挺快，再有两三个月就能学出来，你就别改来改去了。但是，我要提一个要求，张腾跃若是叫你做什么事，你得先告诉我，我允许才行，至于你欠他的情，让你男人去还，不能牵扯上我。”
“是，凤娇，我一定做到，我发誓！”
张春芳真的跪在地上发了个毒誓，凤娇也是无语了。
张春芳虽然自私，爱耍小聪明，但对她非常关心，凤娇一个人在源城，身边还真少不了这样一个人，她只能不时敲打一下，让张春芳对自己关心备至，也只能这样了。
收拾了张春芳，凤娇就忙着办起服饰大赛。
今年开学，一切都非常正规，不仅学生会组织正常运转，迎新生活动热烈有序，另外还有四个学生社团，也吸引了大量学生。当然，最受欢迎的要数模特队，几乎所有新生都去面试了，让凤娇高兴的是，国棉一厂学生，被吸收了二十几个，剩下的还有一半加入其次它社团，文学社、美术社，还有音乐队。
凤娇几乎看不出学校和正规大学有什么区别，她因此特别高兴。
在学校举行第一届服装设计大赛的开幕式的那天，她开车将周老太太接到现场，还请老太太做了简短的发言。
八十多岁的老人，依然风韵不减，周奶奶成了很多女生崇拜的偶像，老太太被一群花朵一般的姑娘围着，听她们叽叽喳喳说羡慕的话，乐得都找不到北了，对凤娇也是越看越顺，简直比亲生的都亲。
凤娇本来就是知恩图报的性子，老太太对她好，她也对老太太好，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连周书记的女儿周菲都嫉妒地对凤娇说：“瞧瞧你和我奶，不明白的，还当我是抱的，你是亲的。”
“菲菲姐，就因为你是亲的，奶奶才会无所顾忌，外人除非瞎了眼，才当我是亲的。”
周菲“噗！”一声笑喷了，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豁达性子，根本不会和凤娇计较的。
奋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同是交际
周老太太八十多岁的老人，做事依然满腔热血，想要天天到学校上班，凤娇好说歹说，嘴唇都磨薄了，她才答应一周来一次，最多不得超过两次，凤娇为了安抚她，一周两次派个学生去她家，陪她练习模特的身姿步态。
凤娇也不让学生白劳动，按勤工俭学处理，一个月二十五块。老太太是十级干部，月薪有二百多，住院吃药全部报销，平时还有很多特供食品不用花钱，甚至保姆都是国家派的，她说她的工资，没地儿花。
本来凤娇打算出学生的钱，拗不过老太太，只好由她了。
老太太还经常派车接送学生，想去的学生排长队让老太太挑选，老太太跟个孩子一般高兴，凤娇也和周家也满意，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处理了姜衡山，周养民见了一次凤娇：“你认识一个叫方云的女人吗？”
“是！”凤娇随即把她和方云姊妹的纠纷简单说了一遍。
“她非常恨你，说你很多坏话，我们为此费了不少人力，没有一件是真的，把我手下的小伙子气坏了，给她上了手段，她才不胡说了。我想，你肯定坏了她什么大事，她没法说出来。”
凤娇怎么也想不出和方云姊妹有什么交集，眉头皱得成小山了。
“算了，算了，不想了，方云这样卑劣的品德，嫉妒也是有可能的，罪犯嘛，能是好的吗？”
“方云也被抓了吗？”
“是的，她给姜衡山和两个企业领导拉线，权钱交易，卖官鬻爵，我就是从这里找到突破口的，你以为胜利饭店的事情，就能抓他们啊？”
“你们真厉害！”
“哈哈”周养民显然很高兴。
“方云的罪行，不重吧？”凤娇记得后世，几千万上亿的贪腐，也才判十几年。
“怎么会这么说？严打期间，处理会从重从严，她会坐五至八年的牢吧，弄不好十年都可能，也不算轻了。”
“那就太好了。”凤娇特别高兴，“方云这种人，实在让人膈应。”
周养民点点头，换了话题：“我母亲最近血压降低，饭量增大，气色也好了，也不发脾气了，每天有时间，不是练习走模特，就是欣赏你给的时装杂志，哦，她还打算在老干部家属中，找志同道合者，组织老年模特队呢，医生说，这是老有所乐，老有所为，是老年人最好的生活状态。”
“是吗？那就好。”
“为了我母亲，你受累了，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的，你没了后顾之忧，就能全心全意的工作。对我们小老百姓来说，你就是保护我们晚上不做噩梦的门神，你为百姓，百姓为你。”
“呵呵，那是警察。”
“你是督察所有干部的，包括警察。”
周养民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对凤娇点点头：“我不会辜负人民的期望，会努力工作，把混在干部队伍中害虫揪出来。”
凤娇道谢，就退了出来，周养民的工作非常忙，她怎敢多耽误？警报解除，凤娇终于舒口气。
转眼，服饰大赛就要结束了，凤娇组织举办了隆重的闭幕式，得奖的设计者和她的模特儿，要在源城市区做花车巡游，这可把学生们激动坏了，几乎全校学生都动员起来。
周老太太也想参加巡游，把所有的人吓坏了，轮番上阵劝她，最后她答应，只在世纪城广场的T台亮相。
为此，老太太拿出她最好的两身旗袍，凤娇还为她设计了一套仿唐服装，老太太穿上特别美，就跟后世电影里的皇太后似的，把她高兴得找不到北了。
国庆节这天，路上的行人很多，新世纪商城更是人山人海，警察和民兵足足有二百余，因此秩序很好。
靠山屯那边主要做国内市场，几个月的积累，货源十分充足。
凤娇提前在电视上打了广告，再加上节日促销，设在广场的十米大柜台前，三条长长的人龙蜿蜒曲折，足有三百米，人们一边排队，一边欣赏模特表演和歌舞，倒也不觉得烦闷。
凤娇全程陪伴周奶奶，虽然老太太不停地说：“去忙你的，我没问题。”
“周奶奶，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若是每个活动都要我亲力亲为，也太无能了，会把我累死的。”
“好好，你能行，能干，可以了吧？”
“嘻嘻，周奶奶，难得听你夸人。”
“我哪有夸你？臭美！”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国庆促销，大获全胜，凤娇和周老太太的感情，也更上一层楼。
张春芳原来一直建议凤娇多出去交际，现在凤娇真行动了，她又嫉妒的不行：“凤娇你可真行，不交际则罢了，这一出手就这样不凡，十级干部，我的妈呀，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老太太还稀罕你的不行，想想我交往的人，一个个的官儿小的芝麻角一般，屁大的本事没有，还见利忘义没有良心，真令人伤心。”
“你和人交往，对方不肯尊重你，你也不以为杵，你眼里只有利益，别人自然不把你当回事。我不同，若是谁不把我当人，我掉头就走，绝不会奴颜婢膝，忍气吞声。”
张春芳脸涨得通红，嘴巴撅了半天，才道：“我和你没办法相同，我没本事啊，不巴结人怎么办？”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凤娇，人还是要有本事啊，可恨我那三个小畜生，没一个爱学习的，不像刘敏和李芳两家的孩子，都争气，呜呜——”
凤娇本来想安慰她几句，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她哼了一声：“你孩子没出息？你还知道啊？你看看李芳和刘敏，对孩子多严格，你看看你们两口子，要什么给什么，不顺着就可着劲儿的闹，闹的人心烦，你们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孩子不敲打，能出席了？你也是当教师的人，要求别的孩子时，什么都懂，到了自己孩子面前，怎么就没原则了？你这样下去，今后有你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