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是不曾找,但是却碍不住那个映雪姑娘呀。”茗香委屈地说道,“您是不知道,她里里外外地找您几位,那副样子,像是恨不能把整个郑国公府挖地三尺也要挖你们出来似的。单二爷这里,就不知道跑了多少次,问得我都烦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倒是有心。”绿凝冷冷笑了一声。

“回夫人,”茗香对绿凝倒还恭敬,颌首道,“您是不知道她,那个姑奶奶简直让人避之不及,就差差人满府的搜查咱们了。”

“嫂嫂你莫要理她,”听出了绿凝的不快,洛凝香急忙说道,“瞧我回去怎么收拾她便是。”

绿凝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走进侧门之时,洛凝香便率先走了进去,绿凝走在洛凝香后面,洛枫在最后。

就在即将走进门的时候,绿凝只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猛地向后拉去。绿凝没有防备,竟然径自跌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绿凝心下一紧,急忙想要挣扎。但鼻中传来一阵醇香的女儿红,混合着那样一种淡淡地芬芳香气,那是洛枫身上特有的气息。绿凝转头,看到抓住自己的果然是洛枫,不由得怒从中来,愤愤地瞪着他。

近在咫尺,洛枫的眉眼更如描画而出般,美艳妖娆,那双桃花眼因汲取了女儿红的醇香而散发着光彩,烁烁生辉地盯住了绿凝。

“你想干什么?”绿凝轻声嗔责道。

那洛枫却不说话,只是慢慢地凑近了绿凝的脸。绿凝忙不迭地转过头去,洛枫的唇却贴在了绿凝的耳畔。他呼出的气息扑打在耳上,有种痒痒的感觉,而洛枫的唇柔软而又微湿,轻触到绿凝的耳朵,竟然令绿凝的身体微微地一颤。

“头发,”洛枫轻声说道,随着他嘴唇的蠕动,那种贴合的感觉婉若洛枫在轻吻绿凝的耳垂,令绿凝的心底陡升异样感觉,“头发落了一缕。”

说着,伸手捏住了那缕被绿凝在“红馆”因救苏尔丹而散下的长发后,因慌乱而并没有梳好的长发,迅速地替绿凝别在了头巾之中。

“嫂嫂莫要让人家问你这是做甚么去的,怎么连青丝也乱了。”洛枫轻笑着说道。

绿凝的心立刻由悸动而转为了一惊。

她的脸上泛起红晕,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洛枫,然后挣脱他的钳制,快步跟上了洛凝香。

这洛枫,到底是个甚么角色。看他的表情,总是那么漫不经心,总是那么嬉皮笑脸,但却又为何总是让人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莫不是,越是貌似简单的人,就越是可怕?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他知道的事情,到底有多少?

绿凝正在若有所思着,偏前面的洛凝香又猛地回头,唬了她一跳。

“好嫂子,我就说我在你房里罢?要不那映雪一准儿的要问到底。”洛凝香拉着绿凝的袖子说道,“咱们可要统一好了,莫要说漏了。”

“好。”绿凝虽被唬了一跳,但也终究不好发作,只点了头答应。

急匆匆,却又是悄悄地溜进了房里,嫣翠与水珠儿便急忙地围了上来。

“我的姑奶奶,”嫣翠着急地说道,“怎么就这么晚的,都快要急死奴婢了。”

“玩得久了些。”绿凝简短地答道,由着嫣翠和水珠儿替她脱衣服。

“可是喝酒了?”嫣翠又问。

“喝了。”

“我的好夫人,”水珠急得跺脚,“才刚儿说,老祖宗召夫人晚餐前去正堂跟她说话儿呢,这会子偏又吃了酒,一身的酒气可怎么交待?”

“老祖宗今儿不是去寺里进香了?”绿凝问道,“如何又想着唤我过去跟她说话儿?”

“奴婢哪里知道呢,”嫣翠被绿凝这一身的酒气弄得有些烦恼,迟疑了一下,便唤道,“明心,初露,快去打热水来,为夫人沐浴。”

030:进香祈福

少时,绿凝换了衣裳,自与丫头们来到了堂上。

但见几位姨娘与映雪、霜儿等人都分坐在堂上正与郑老太君和郑老夫人说笑。但见绿凝身着一袭淡草绿的轻纱长裉,挽成髻的青丝微湿,面容还带着水汽莹莹,更使得她婉若清晨的微露般清新。

“给老祖宗、老夫人和各位姨娘请安。”绿凝躬身行礼。

“快起来罢。”郑老太君瞧着绿凝心中升起欢喜,便伸手招呼绿凝去坐。

绿凝款款坐了下来,抬头,却见那映雪正悻悻地瞪着自己,依旧是那般妒恨模样。绿凝也不恼,只是轻轻牵动唇角,露出微微笑容。

彼时,但见洛凝香亦与洛枫欢天喜地地跑了来,进门便笑着与众长辈请安。

绿凝见洛凝香与洛枫的头发均是微湿的,面色红润,神情愉快,心里便觉想笑。

“咦,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都是沐浴以后才出来的?”那映雪突然间扬声笑道,“莫不是,今儿你们三个都做了什么,染上了味道?”

三个人均是暗惊,绿凝看向映雪,但见她扬着脸,带着想要看好戏的神态令人不快地打量着绿凝与洛枫等人。心中不免对这映雪又升出了几许厌恶,这女子,竟是如此不懂礼教的,便是这如此显赫的郑国公府也能教出这般女儿来,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映雪姐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却见那洛凝香展颜一笑,道,“老祖宗今儿与老夫人才去寺里进了香,那是何等清净的地方?我等小辈自然要沐浴更衣,方才得以请安。映雪姐姐,这是我们北靖侯府的规矩,你不知道,自也是应该的。”

洛凝香把“北靖侯府的规矩”几个字咬得很重,倒使得那映雪的脸上红了一红,未免有些尴尬。

而那映雪到底是个会唱戏的,只是稍尴尬了一会子,便又立刻收起了先前的刁蛮无礼,娇笑道:“我就说呢,为何三个人都要沐浴之后才肯出来。却原来竟是有这般的典故的,凝香妹妹可莫要笑我,如此,倒果真是我无知了。”

“这等小事,倒还真是我曾经与他们说过的,”郑老太君笑道,“谁想他们竟记住了,今天表现得倒也乖巧,一会许你们吃点酒。”

“多谢老祖宗。”洛凝香脆生生地笑着说道。

“今儿我大哥与舅公怎地还不回来?”洛枫一面坐下来,一面问道。

“说是朝中有要事,要晚些回来。”郑老夫人道,“我们不管他们,一会子自是先吃。”

“刚儿老祖宗还说,那建在天华山上的‘法华寺’倒是极为幽静的,而且方丈也是极有大智慧的。这个月十五,我们可一并去那寺里进香。”三姨娘对洛枫说道。

“去那寺里进香,可是有好玩儿的?”洛凝香眼睛一亮,问道。

“有得是好玩儿的。”坐在一旁的郑玉笑道,“那边听说还有个姑子庙,在里面游览一番倒也不错。”

“玉哥哥。”洛凝香眼见自己又被郑玉取笑,不由得红了脸,嗔道,“老夫人,您瞧瞧呀。”

“你玉哥哥可是逗你玩儿呢,”紫芸急忙笑着说道,“你休要理他便是。”

洛凝香自红着脸儿,看了一眼郑玉。两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笑意,只是兀自抿着嘴儿各自低下了头去。

这边已然到了晚餐时分,洛瑾与郑全雄方却不曾回来。众人便自聚在一起用餐。

少时用过了晚餐,丫头们端上茶来之际,那郑老夫人便讲起了今日所见的趣闻,无非亦是“法华寺”香火有多旺,前去朝拜之人有多么虔诚之类,又有怎样的福报显灵。又说那“华华寺”的方丈是个极具大智慧的人,可识得人三世因缘果报,若此生能见得此人一面,定当受益匪浅,福报无量。只是此文一向行踪不明,极难见到,便是郑老太君前往都未曾蒙面,只听得人神乎其神。

“既是这样,那嫂夫人便自当是前去拜拜。”映雪笑着举起茶杯,眯起眼睛瞟向绿凝,说道。

绿凝抬起头,瞧见了映雪眼里藏着的笑意,心下知她必是又来找麻烦,当下便笑道:“妹妹这是哪里话来。人家读者人去拜福,乃是求取功名;当官的去拜,乃是以求仕途平稳。若要说拜呀,也自当是像妹妹这样的去拜,以求一桩美满姻缘。像我这样的人,去拜什么呢?”

如此不动声色的便把球踢给了映雪,倒大大出乎了映雪的意料,但见那映雪愣了一愣,随即脸上便浮现出些许的不快来。她瞪着绿凝半晌,然后陡地笑了出来,道:“姐姐好生糊涂,没有姻缘的求姻缘,有了姻缘的,自是要求子呀。”

一席话说得众人的视线均飘向了绿凝。

成亲一载,谁都知道绿凝与洛瑾并不曾圆房,这已然是侯府的一大怪事和笑谈。容颜自然知道那是对于一个女人而已最不能容忍之事,今日映雪便是故意在此时提及的。至于圆房之说,还是前段时间才有的,尚不知众人可曾相信。这会子,偏又挑起那子嗣之事,足见她的用意。

“如此说,容颜还要多谢妹妹一直记挂在心上。”绿凝笑着点头,“从前都道妹妹是个明理知是的,今儿见了,却也是古道热肠的。难得妹妹如此惦念此事,容颜自当与侯爷一并多谢妹妹了。”

如此不动声色的较量,绿凝的脸上始终有微笑如一,并且绿凝将自己与洛瑾摆在一处去谢郑映雪,倒令那郑映雪的心里升起了十二分的不痛快。

“如此说,我倒还真听说‘法华寺’中供有送子观音,很是灵验,”四姨娘笑着说道,“此番,颜儿倒是应该好好地上柱香,早日为侯府添柱香火才是正理。”

“是呢是呢,”那郑映雪的母亲珍姨娘也算明些事理,当下脸儿上已然因为自己女儿的言行有几分挂不住了,她暗自给郑映雪递了个眼色,然后又笑着对绿凝说道,“想我们颜儿也是个有福之人,待我们去好好拜拜,老祖宗您就可四世同堂喽。”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出了声来,绿凝的脸立刻涨得红了,但在座之人,虽然脸上都挂着笑容,心思却各异。迟采青与映雪的眼睛却齐齐地盯向绿凝,神色里尽是不快与恨意;那三姨娘亦是满腹心事,若有所思。那洛凝香自是欢喜地看着热闹,洛枫,则是一脸的深不可测。

如是晚餐,便在一些女人七嘴八舌的笑谈里散了。绿凝今儿算吃了两顿酒,不免觉得有几分头疼,回了房里,自是洗了脸便晕晕然躺在床上。这才想起,洛瑾到了此时却并不曾回来。想着今日在“红馆”也算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行刺皇上的曲回国人会不会有余党当是他们首先考虑的问题。如此说来,那苏尔丹的处境岂不是亦有些危险了?

绿凝这样想着,便扶着床塌想要坐起身来,然而刚欲坐起,便又泄了气。

不是说再不理旁人的闲事了么?如今却为何又想要理这些闲事做甚么,那苏尔丹的死活与自己又是何干?便是管,自己还能管甚么?

这样着,绿凝便又泄气地重新躺了下来。

眼前,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永嘉帝的脸庞。他…他的一切都似乎不曾改变,那么骄傲,那么狂放,那么的不可一世。骄阳般高高在上,不容人侵犯一丝一毫他的权威。

而今,换另外一双眼睛去看他,从此,便再无干系了吧?绿凝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长夜漫漫,无法入眠的,却大有人在。

这三姨娘辗转反侧,却终还是睡个不着的,她起身披了衣裳,自房中行至院儿里,站在树下瞧着那天上的明月,心里犹自不知在想些甚么。攸地,却听得不远处的厢房里似是有甚动静。

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摇动的声音,这声音起起落落,时快时慢,甚是古怪。

三姨娘心下狐疑,便朝着那声音的来源悄然走过去。

竖起耳朵听听,那似乎是从洛枫的房里传来的。枫儿?三姨娘愣了愣,这么晚了,他在弄些甚么古怪?这样想着,便快步走了过去。

却听得那洛枫紧闭的房门之中传来似是震动的声响,其间还有洛枫的呻吟之声。

“啊…”那婉若痛苦的颤抖声音让三姨娘唬了一跳。莫不是,夜里被梦魇住了?三姨娘到底还是疼惜自己的儿子,竟是连门也不敲的,径自推门便入,口里还唤道:“枫儿,你怎么了?”

却只听得一声女子尖叫响彻屋中,紧接着,便是好一通的巴掌声响。

却只一会子,一切便又都回归于平静了。

夜色依旧漫漫,三姨娘披着袍子,坐在案边的八仙椅上,面色苍白,连嘴唇都跟着颤抖起来。

而洛枫,则站在床塌边上,不紧不慢地将衣裳一件件罩在自己那修长而俊美的年轻身体之上,婉若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三姨娘的声音亦是颤抖,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亏得我先前还一直替你想着你的出路,想着我们母子未来还曾有几分出路。这几年,我为了人的事,操碎了心,流尽了泪,你却竟是这样回报我的?”

洛枫穿着衣服的手顿了一顿,继而嘴唇轻挑,微笑道:“我们母子好歹也是在侯爷,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三姨娘气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嗔怒道,“在侯府就能衣食无忧上一辈子不成?你尽知做些苟且之事,以为这世间,只凭着你那漂亮的脸蛋便都得了了?”

“娘,”洛枫很认真地转过头,看着三姨娘道,“我又岂止只是脸蛋生得漂亮而已?”

“你!”三姨娘猛地站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洛枫的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那白皙的面上便攸地红了半边。他依旧保持着方才侧过头去的姿势,许久,那俊美的面上才露出一抹笑意。

031:我是谁的伤?

洛枫的唇边,慢慢地浮现出一抹笑意,继而,这笑意越扩越大,竟让他笑出声来。三姨娘诧异地看着洛枫,看着他哈哈大笑,笑得几乎难以自持,连站都站个不稳。

“枫儿?枫儿?”三姨娘未免有些害怕了,她快步走过去,想要去扶洛枫,“你怎么了,枫儿?”

洛枫,却一把推开了三姨娘。三姨娘踉跄着几乎跌倒,幸得她扶住了桌案,披在身上的外套却滑落在了地上。

“枫儿,你这是怎么了?”三姨娘有些惊恐地看着洛枫,问。

“我很好,”洛枫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因为他的狂笑,几缕黑发纠缠于脸际,与他那已然显得有些苍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而那双桃花眼眸却又含着一种异样的愤怒光彩,令望着他的人心生寒意。“我再好不过了。”

洛枫冷笑着,说道:“你这辈子,就只想着你的出路、活路,这了你的出路,你就可以不计一切后果,甚至包括生下我这个孽种?”

“你说什么?”三姨娘的耳边有如响起炸雷,纵然是扶着桌案,她却依旧觉得自己似乎是连站也站不稳了。

“你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洛枫的眼眸微眯,冷冷地看着三姨娘,他是在笑着的,菱形的唇瓣微微向上挑起,烛光下如妖似魅。

“你…”三姨娘想要说些什么,却像是喉咙里堵住了什么,根本说不出话来。她摇摇欲坠地,目光也不知道应该落向哪里,最后她终于找到了救星—摆放在自己脚边的八仙椅。于是三姨娘扶着桌案慢慢地挪着步子,艰难地坐了下来。

房间里的空气如同凝结了一般,洛枫始终站在原地,眼中含着无尽的嘲讽,望着三姨娘的反应。仿佛,自己娘亲的这种反应很让他觉得很是讽刺和可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三姨娘目光呆滞,或许现在,她可能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曾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她的头脑里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你以为,我会被你如此蒙蔽一生,一直当我这没名没分的二世子?”洛枫举步,缓缓走到三姨娘的面前,弯下身,直视三姨娘的脸。

三姨娘望着自己儿子越临越近的脸,突然间觉得自己再看不下去了,她迅速地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看着我呀,”洛枫的唇角绽放着蛊惑人心的笑意,他伸出手,扳过三姨娘的脸,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你怎么不看我?我不是你精心塑造出来,以求出路的武器么?你难道不喜欢?”

“闭嘴,洛枫。”三姨娘的额角已然微微地渗出了汗珠儿,她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原本是微微下垂着的唇角,便愈发的下垂了,使得她脸上的线条亦如此僵硬,只令人感觉到冷漠与无情。

“闭嘴?”洛枫故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三姨娘,道,“你想让我闭嘴吗?怎么才算是闭嘴呢,难道要像你当年对他一样?”

洛枫的声音很轻,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有如鬼魅在浅吟低唱,兀地令人心惊害怕。

“住口!”姨娘拍案而起,愤怒地盯着洛枫,扬手,便要去打洛枫的脸。

“要打吗?”洛枫却根本没有把三姨娘的怒火放在眼里,他笑嘻嘻地伸出手来,侧过脸,将脸侧的发丝掠开,露出他那俊美的脸庞,笑着对三姨娘说道,“打吧,打呀?打我这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你…”三姨娘的脸已然变了颜色,她气得浑身颤抖,紧紧地咬着牙关。举起的手就在空中,却迟迟打不下去,只由着它在那里兀自颤抖。

洛枫等了一会子,见三姨娘并不曾动手,便慢慢地转过脸来,眼波流动,漾出无限妩媚。

“没有用的,”洛枫笑着说道,“你抹不去我脸上的烙印,正如你抹不去你心里的愧疚。你就带着这折磨一辈子活下去罢,一直带到地狱,一直带到万劫不复。”

洛枫的话像是突然刮起的一阵阴风,让三姨娘从头上的每一个发根,凉到脚底的每一寸肌肤。她再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是连站都站不稳了,那股子阴风把她身上全部的力气都带走了,一分不剩。

三姨娘的手,缓缓地垂下来,她再没有去看一眼洛枫,只是慢慢地转过身,缓缓地走向门口。

洛枫无声地看着三姨娘离去的身影,他唇边的阴毒笑意在慢慢地收敛。在三姨娘转身之际,他看到了岁月在她鬃上留下的痕迹,她的背,已然不似从前那般地直挺了,她从前的所有野心和所有骄傲都在慢慢地被日复一日的生活所磨平。

门外的月光,拉长了三姨娘的影子,她便是连脚步,也渐渐地慢了。

绿凝刚刚起身,便听得明心从自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进门便急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呸,”正在给绿凝梳头的嫣翠啐道,“你个乌鸦嘴,夫人好着,哪里就不好了?你好端端的跟这里发什么神经?”

“不是,不是夫人不好了,是老祖宗不好了。”明心说着,又兀自“呸”了一下,道,“也不是老祖宗不好了,是那老祖宗房里的红药姐姐,这会子正在闹上吊呢。”

“什么?”绿凝给唬了一跳,“红药?就是老祖宗房里那个最得宠的大丫头?”

“是,就是她。”明心连连点头。

“这却是怎么回事?”嫣翠与水珠儿都被唬住了,吓得嫣翠更是连梳子也差点掉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刚儿去厨房端粥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正堂那边在闹,我走过去就瞧一群人把正要上巾的红药姐姐给抱下来了,红药姐姐就冲到老祖宗的房里,正在闹呢。”明心说道。

“嫣翠,”绿凝道,“快些将我的头梳了,我自去瞧瞧。”

“是。”嫣翠应着,便急忙利落地将绿凝的长发简单地挽了个髻,又别了个钗子,绿凝便站起身来,朝着正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刚儿出去,便见紫芸也正从房里走出来,见了绿凝,便急匆匆地打了招呼道:“嫂嫂可也是要去正堂?”

“是。”绿凝点头。

“我也正听说那边在闹。”紫芸急急地走上来挽了绿凝,道,“我们俩个一起去瞧瞧,这叫怎么话儿说的呢,怎么就闹起来了。”

绿凝也不答话,只是由着紫芸挽了,两人一并朝着正堂走去。

刚刚走到正堂,便见有下人围在门口,朝着那里面张望。

“你们且都在这里做甚么?”紫芸松了绿凝,厉声嗔道,“莫不是无事可做么?果真是无事,那便趁早拿着包给我滚出去。”

那些下人见紫芸来了,便哄的散下去,快快地溜走了。紫云自携了绿凝走进正堂,谁知刚迈进正堂,便被一头冲出来的红药撞了个满怀。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要撞死我呀。”紫芸险些被撞倒在地,当下便一把抓住了跑过来的红药,使得红药亦没有办法跑得出去,两个人便都站得住了。

“大少奶奶,夫人。”红药被紫芸拉着,站定了,便哭着红绿凝与紫芸请安。

但见这红药,眼睛红肿,发丝微乱,满脸的泪痕,看上去分外地令人感觉到可怜,这会子见了绿凝便更是哭泣个不住,嘴里哽咽道:“大少奶奶,夫人,求二位替红药求个情,红药不想嫁人,想一辈子伺候老祖宗。如果让红药嫁人,还不如趁早就死了干净!”

“哟,这叫怎么话儿说的呢?”紫芸愣了愣,转过头去见绿凝。

绿凝知道,紫芸是碍着自己终是北靖侯的正室,所以不好径直便去管了,当下便只得柔声对红药说道:“你的心意想必老祖宗是知道的,老祖宗的心意,也定是为了你好,你这傻孩子,有事可以慢慢商量,怎么就要寻短见呢?”

说着,便又走向那端坐在堂上的郑老太君。但见四姨娘正扶着坐在八仙椅上的郑老太君,这郑老太君紧闭着眼睛,斜倚在八仙椅上,用手扶着额头,一副十分生气而又疲惫的模样。绿凝自知这郑老太君定是心里有甚么事情不痛快,便笑着对郑老太君说道:“老祖宗,您这是做甚么。想您平日里是多疼红药的?怎么偏这会子就非使她嫁人不可,瞧把红药伤心的,非要觅短见,这可如何使得呢?”

那郑老太君心里如何是不疼红药的?闻听绿凝这样说,又想起了红药平素里的种种好处,免不了悲从中来,缓缓睁开眼睛,瞧了瞧那红药。

红药自是知这郑老太君平素里疼她,见绿凝的一番话说得引郑老太君动了情,当下便跪倒在地,痛哭着说道:“老祖宗,老祖宗。红药如何不知你平素里是如何待红药的?红药自幼无父无母,又给叔叔卖到了侯府。多亏遇到老祖宗您,您疼我,对我好,吃穿用度,待我自不比那些一般的丫头。要红药如何能够回报得了您的大恩大德?红药早已经将老祖宗您视为再生父母,只求一辈子伺候在您老人家的左右,到时候便随您去了,也要守着您。生生世世,给您当牛做马,只求老祖宗不要赶我离开您的身边。”

说着,竟然抽泣着几乎昏厥过去。

032:最终只是你无情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