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终究还是不了了之,任凭湘妃如何哭闹,将那“湘竹苑”里的东西如数砸尽了,那在床塌之上手捧书卷的永嘉帝却自是连头也不抬的。那湘妃恨恨地,便去夺永嘉帝手里的书卷,却不料那永嘉帝霍然站起来,一双浓眉纠结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湘妃。

“爱妃,这是不想叫朕待在你这‘湘竹苑’了?”永嘉帝淡然挑眉对那湘妃道。

自己这般闹得惊天动地,而永嘉帝却在这里淡然地看书,这叫平素里被永嘉帝娇宠得惯了的湘妃如何能够忍受得了?可叹的是这世间的女子,并非不聪明,而是没有办法在她爱的男人面前聪明。更何况,是一直以来她认为爱自己爱得发狂的男人面前,她又如何能够学得聪明起来?当下那湘妃便噘起嘴巴,赌气道:“是又怎么样?”

永嘉帝收了书卷,神泰自若地点了点头,道:“好。”

说完便大步走向殿外。

那湘妃已然被吓得傻了,直到永嘉帝走到门口方才反应过来,凄凄艾艾地唤道:“皇上…”平素里,湘妃的这句皇上可是格外的销魂,每每唤之,便令压在她身上的永嘉帝动情不已。而此时,任她千遍万遍销魂地呼喊,那永嘉帝都不曾回头了。

“皇上!”湘妃有点吓得傻了,法下便直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永嘉帝,惊惶失措地说道:“皇上,不要走,臣妾错了。”

永嘉帝,却只是淡淡地低下头来,淡然看着湘妃,冷漠地说道:“湘妃,你可知,朕可以给你的东西,一样可以收回。”

那湘妃竟完全愣在那里,怔怔地道:“皇上所说的,可以收回的东西,还包括皇上的心么?”

072:生命中不可承受之恨(上)

湘妃问的问题,似乎让永嘉帝觉得十分的好笑,他低下头,目光含笑地看着湘妃。

“皇上所说的,可以收回的东西,还包括皇上的心么?”

“心…”永嘉帝仿佛在细细品味着那湘妃的话,然后轻轻牵动唇角,目光深邃地对湘妃说道,“朕,何时曾将心给过你么?”

那湘妃,竟是彻底地错愕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这永嘉帝,望着他那直挺的鼻,望着他那黑亮有耀石般的眸,他像天上最耀眼的太阳,这样俊美,这样骄傲。这个男人曾给过她最贴心的暖和最深厚的爱,而今,竟要这样将从前的全部都抹煞么?

“皇上,臣妾不信,皇上曾是那样地爱着臣妾的。”湘妃喃喃地说着,泪眼婆娑。她凄切地望着永嘉帝,泪水滑落,路经那被绿凝打伤的脸上,有一种烧灼的疼。

湘妃皱眉轻叫一声,伸手迅速地抹了下脸颊,永嘉帝的眼眸中,却又闪过一抹笑意,他转过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皇上,皇上!”湘妃果然是急了,她冲过去,再次抱住了永嘉帝,哭道,“皇上不要走,皇上你不能走,皇上!”

若是平素里,这湘妃一落泪,永嘉帝便急忙绽放出笑容,将他揽进怀里,吻上她的双唇,或者用唇吻上她的脸颊,将泪如数吻下去,还笑着对她说,她的泪是甜的。而今,却如此的冷漠,这到底是为什么?

永嘉帝,却显然没有给湘妃任何一个答案,他伸出手,捉了湘妃的手。湘妃见永嘉帝捉了自己的手,心中便暗暗一喜,而偏偏,却是永嘉帝扬手,竟将她推至了一边儿,转身大步离开了。

“皇上?”湘妃完全傻在那里,然后再次跑过去的时候,那永嘉帝,便已然大步走出了“湘竹苑”了。

“皇上要去哪里?”顺海这奴才,天生便会瞧人眼色,这会子便巴巴地凑过来说道,“听说绿凝公主方才命花坊的小太监将那几株玉牡丹的根茎都砍下来,差人带回去喂马了。”

“哦?”永嘉帝挑眉,极为感兴趣地说道,“走,看看那丫头又在搞甚么古怪去。”

等到来到那“碧云殿”方见绿凝一袭水色长衫,牵着那匹白色宝马在园子里散步。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晕洒在她的身上,那欣长的身影秀丽而可人,倒教人看得没有来由的心里一柔。

那顺海贯会看个眉眼高低,见永嘉帝的眼神柔软,神情愉悦,当下便躬身不声不响地退下了。永嘉帝走过去,笑道:“当初若知道你是想在这‘碧云殿’里溜马,说甚么也该将这园子建得再大些的好。”

闻听得身后传来的这熟悉的声音,绿凝便急忙转过身来,见这永嘉喜身着轻便的明黄软衫,一头黑发柔顺地垂下来,只用一根明黄的带子系着,随意却又优雅自如。而他的手里还尚拿着一卷书,自那书的角落尚印着一个花体小篆。每个嫔妃宫里的书卷,一般都会盖上宫妃自己专属的印,这种印通常都是按着她们的品级而定的特制的印。而这一个印的字只有一个“湘”。不用问,那自然是湘妃宫里的东西。

绿凝的目光轻轻在那书卷上打了个转,便轻飘飘地移走了。

“这是在做甚么,不理你皇兄了?”永嘉帝含着笑走进来,慢步踱到了绿凝的身边。

绿凝却只是淡淡地,转过头去替那匹马梳理着马鬃。

“果真不理皇兄了?”永嘉帝探头过去,凑近了绿凝的侧面,笑着问。

绿凝本是想板着脸的,谁想唇边悄然溜出来的一抹微笑出卖了她。她心里责怪自己装得太浅,便急忙咬住了下唇,谁知这样子便愈发的明显了。

绿凝抬眼,瞧见永嘉帝眼底深深的笑意,当下便恼羞成怒地,伸手去推永嘉帝,嗔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皇妹?这些日子里眼里哪里容得下我了?还不速速回去陪你那可怜巴巴的湘妃去?”

“嗯,”永嘉帝被绿凝推得后退一步,却也不恼,只是兀自点了点头,道,“她是可怜,脸上都不知道被哪个坏人抽了一鞭子,留了个血红的印子。”

绿凝想到那个坏人其实正是自己,又思及当时自己扬起鞭子,将湘妃及她的人们抽打得落花流水,彼时竟还有人吓得尿了裤子,那湘妃平素里嚣张跋扈的,竟也吓得花容失色,抱头乱窜,恨不能抓住一个宫女替她挡在身前,那副狼狈的样子,倒甚是好笑。

这样想着,绿凝便又忍不住“哧”地笑出了声来。

“过来,”永嘉帝伸手,抓住了绿凝的手,令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笑道,“我从不知,你这丫头还有这等的脾气,好端端的,却拿那湘妃撒个甚么气呢?”

“我说皇兄,您可瞧仔细了,我才没有拿她撒气,”见永嘉帝依旧一味地偏向那湘妃,绿凝的心里更加的生气了,她甩开永嘉帝的手,不痛快地说道,“我的马儿不过是踩了几个破花枝子而已,她便要使人来拉我下马,还指着我的鼻子与我理论,我何曾给过旁人这机会么?”

“凝儿,那不是破花枝子,那花儿乃是大理国最为名贵的玉牡丹,万两黄金也难求的上等品种。”永嘉帝的眼里虽然已然盛满了笑意,但脸上依旧还是淡然,笑着说道。

“管它甚么玉牡丹玉蝴蝶的,”绿凝哪里有听永嘉帝讲述那花儿来源的兴致,当下便沉下脸来,说道,“反正本宫踩了就踩了,管它甚么万两黄金,在本宫眼里,也都不过是一根花枝,几朵鲜花而已,有甚么稀奇。不过所幸的是,那破花枝子还有些用处,我的马儿倒是对它的须子还有点喜欢,我便命人将它们都折下来,带回来喂马了。”

说罢,还悄然流转目光,打量了一下永嘉帝的反应。

“可那湘妃,到底还是被你打伤了,这会子在‘湘竹苑’里哭着让朕给她做主呢。”永嘉帝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

“她被打伤?”绿凝冷笑一声,“自她进了宫,她不是今儿罚这个宫人,便是明儿罚那个宫人,还时不时地欺负那些不得志的宫人。那些被她欺负的宫人个个儿都在后花园子里悄悄抹眼泪,有的甚至被她罚去双手端着滚烫的茶杯跪着,烫得双手都又红又肿,她伤到的人,又有谁给她们做主去?”

说罢,转身便牵着马儿朝马厩走,漠然道:“皇兄快些回去替你那湘妃作主罢,看要怎么罚你这同胞的妹妹给她解气!”

永嘉帝先前还是极为认真地,皱眉听着绿凝的话,这会子在听得她要自己给湘妃解气之时,便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小家伙还果真是牙尖嘴利,”永嘉帝说着,走过去,一把接过了马的缰绳,一手牵着马,一手握住了绿凝的手,两个人一并往马厩走去,边走,边笑着说道,“说给朕听听,怎么才叫解气。”

“皇兄这是在拿我当傻子么?|”绿凝不快地甩了甩手,想要挣胶永嘉帝的手,却终究没有挣得脱,只得由着永嘉帝这样紧紧地握着,慢慢地一起朝前走,但嘴里却由是不服气,“我巴巴地,却是给她出那解气的主意去?到头来为难的却是我自己,这样亏本的买卖谁会做来?”

“哦,”永嘉帝连连点头,“想不到朕的凝儿竟也是这样聪慧的。”

“那是自然。”绿凝洋洋自得。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那“碧云宫”外一株株扬树后面,站着的,是伤心欲绝的湘妃。

彼时,那些个平素里都妒忌湘妃的人,此时却都与她成为为了好朋友,她们纷纷地成为了“湘竹苑”里的座上宾,与这湘妃讲述着永嘉帝与绿凝的点点滴滴。真实,湘妃根本毫无心思去听,只是怔怔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平素里,永嘉帝下朝的时候,总会有顺海站在门口扬声喊道:“皇上驾到。”

随后,便是她含羞走到门口,低着头迎接圣驾。“湘竹苑”的花园里,有他们嬉戏的身影,红鸾帐里,有他们亲昵的激情,就连这些女人坐着的椅子上,都有着他们合欢的痕迹。而今,那个曾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却倾刻间再不出现。那么,为何还要留她在这里,让她看着到处都有着他们快乐点滴的地方,教她怎么能够受得了?

湘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呼吸,都是带着泪的轻颤。

而后,那些话,她便听得进去了。

她们说,永嘉帝,与绿凝公主,乃是一母同胞。因着是龙凤胎,先皇格外高兴,又因着这永嘉帝天资聪颖,相貌俊美,深得先皇欣赏,不到八岁被封了太子。

她们说,这永嘉帝自幼便喜欢与他这小妹绿凝玩在一处,不许旁人欺负她,更不许任何人伤害她。他们两个人,一直在一块儿,一直。

她们说,绿凝公主曾戏谑地说,如若永嘉帝登基,便要在“正阳殿”的浴场里分一半给她自己。永嘉帝登基之后,便果然将那“正阳殿”的浴场一分为二,赐了一半与绿凝公主,还亲赐名为“莲花汤”。

她们说…

她们说了很多很多,每一字,每一句,都让这湘妃,听得清清楚楚。

073:生命中不可承受之恨(下)

那却是,某一个傍晚时分,绿凝与湘妃在御花园里不经意地相遇。

湘妃的眼中恨里汹涌,她一步步地紧逼向绿凝,唇边含着阴冷的笑意,冷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

绿凝哪里有尽情与这湘妃强颜欢笑地寒喧,当下便冷着脸欲转身离开。谁想湘妃却上前一步,将绿凝要离开的路堵了个严实。

“果然还是绿凝妹妹你活得最洒脱,”湘妃的脸上挂着笑,却显得她那还未褪去的伤疤显得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妹妹你,喜欢谁不喜欢谁,都用不着伪装。想生气就可以发脾气,想笑就可以笑个开怀。不像我们这些嫔妃,硬着礼数,不论高兴还是不高兴,都要默默地,不高兴的时候要笑着,高兴的时候却往往又不敢笑,着实的悲哀。”

绿凝淡然扫了一眼这湘妃,冷冷说道:“本宫没有时间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劳什子,你若实在想说,就说给你那些下人们听吧。”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然而却在这转身之际,被湘妃拉住了手腕。湘妃的手既冰且凉,仿佛没有温度一般令人感觉到骇然,绿凝迅速地抽回手,厌恶地瞪着湘妃。但见那湘妃的脸上荡着愤懑的神色,怨毒地盯着绿凝说道:“怎么?看到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你不是应该觉得开心吗?你终于满意了吧,是吧?”

“湘妃,你在这里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绿凝皱着眉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样,与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开不开心,又与你有甚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湘妃的声音尖厉而又歇斯底里,她死死地盯着绿凝,双手在袍中紧攥,“你莫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对皇上存着何种的心思,你对皇上有着怎样的感情,这些,我都知道。”

绿凝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湘妃,这女人,什么时候到了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了?“我对皇兄存着什么心思?湘妃,你身为皇宫嫔妃,可要多注意着点你的言辞。”

“是,我是后宫嫔妃,我当然是后宫的嫔妃,我乃堂堂正三品的湘妃,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这湘妃竟然一改方才的怨毒,继而换上了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绿凝,道,“可是,你是什么?你不过是皇上的妹妹罢了,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一同争抢皇上的宠爱?一个妹妹,一个妃子,我和你的立场完全不同,也难怪你会恨我。”

说完,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湘妃,在你发什么神经。”绿凝瞧着这湘妃的样子便更加的觉得不耐,遂嗔了她一句,便打算离开,谁想这湘妃今日倒是铁了心的想要纠缠绿凝到底,轻笑着,在绿凝的身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臣妾可不是在这里发神经,臣妾是在说,纵然你对皇上是一片痴心,但皇上终究是你的同胞哥哥,这桩缘份,乃是大不敬的孽缘,天地不容,是会遭天遣的。”

是谁开启了罪恶之门?

是谁把毒汁强行灌入我的口中?

是谁,让整个世界从此倾覆?

绿凝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迷茫地看着那湘妃,道:“你说什么?”

“怎么,被我说中了?”湘妃再一次咯咯地笑出声来,她挑起妩媚的眼睛看着绿凝,笑道,“你见皇上对我倾心不已,便忍受不住了是罢?你妄想毁了我的容颜,以为这样皇上就不再爱我了,是罢?可惜,你错了,皇上对我的爱,不止是因为我的花容月貌,即便是现在,他也一样爱我爱到最深。你想要把皇上从我的身边抢走,你休想!”

“湘妃,本宫从来就没想跟你抢什么皇上,你简直是不可理喻。”绿凝冷冷地说道,“至于你美不美,恐怕我说了也不算,我皇兄觉得你美,便是美的,花容月貌于女人眼里,恐怕是很难展现,所以,你还是去给我皇兄展现罢。”

湘妃定定地盯着绿凝,绿凝虽然对这湘妃无甚好感,对她所说的这一套也委实觉得难以理解。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这番话,却使得绿凝的心里十分的不舒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绿凝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滋味,像是什么在心底腐蚀了一个小小的孔,然而这孔却是如此的细微,几乎用眼睛无法分辨,但是却于这孔中渐渐地传出令人不快地气息,慢慢地笼罩上她的整颗心。

“你爱他,是不是?”湘妃突然间问道。

绿凝错愕地愣住了。

爱,这个字,先前,是从未出现在绿凝的世界里的。什么是爱?儿女情长才是,还是亲情恩爱才是?绿凝皱着眉,思量着这个她弄不懂的问题,这是平生头一次,有人向她提出这样的问题,她想不明白,也没有答案。

“我知道你是爱的,”湘妃攸地笑了,像是掌握了绿凝的秘密一般,笑道,“可惜,你永远也无法做到我与皇上这般恩爱。纵然皇上宠爱你,纵容你,但你还是皇上的亲妹妹,你便是再不甘,也终究是徒劳。告诉你,想要与皇上行夫妻之礼,下辈子吧。”

绿凝的眉,皱了起来。

“或者,你也可以及早结束你的生命,快些投胎,十六年后,也是这般大了。只盼你能修来个好皮囊,以使能够爬上龙床…”湘妃的声音,离绿凝的耳朵越来越近,这些肮脏的字字句句传进她的耳中,竟让她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怎么,你怕了?”湘妃伸手,捏住了绿凝的下巴,让绿凝抬起头来瞧着自己,“怕,就滚得远点,不要挡在我的前面。需知,你夜夜独守空床的时候,皇上正与我交颈缠绵,我们…”

“湘妃!”一声爆喝,有如一记惊雷响在湘妃的耳边,竟唬得她的全身哆嗦了一下,忙不迭转过头,却赫然发现袭明黄色龙袍的永嘉帝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浓眉紧锁,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皇上!”湘妃失声惊叫,急忙跪倒在地。身后的宫女太监们都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只有绿凝,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凝儿?”永嘉帝,却没有看那湘妃一眼,只是轻轻地唤着绿凝的名字。

绿凝,缓缓地抬起眼来,望向永嘉帝。她的眼睛带着泪光,星星点点。那眼中有迷惑,有不解,还有着深深的惊骇与恐慌。

永嘉帝的心头狠狠地一疼,继而低头,黑亮的眸中有汹涌而起的火焰直逼向湘妃。

“你与凝儿说了些甚么?”永嘉帝寒声问道。

那湘妃却只是惊恐地看了看永嘉帝,然后伪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泪簇簇地落下来,哭道:“皇上,臣妾,臣妾什么也没说呀。”

永嘉帝的唇,微微地抿了抿,目光深邃,显然根本没有相信湘妃的话。

“皇兄,甚么叫爬上龙床?”绿凝迷惑不解地问永嘉帝,“皇兄宠我,莫非与湘妃她们又有不同么?”

一句话问出,竟唬得那湘妃面色一片惨白,而永嘉帝的脸色,攸地沉了下去。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湘妃。永嘉帝的脸上明明没有半点的表情,亦看不出来他有几分怒意,那湘妃,却已然全身颤抖不已。

“传朕的旨意,”永嘉帝一字一句地说道,“湘妃身为后宫嫔妃,举止不端,不敬礼仪,有违祖训,恶语中伤长公主绿凝。自今日起打入冷宫,永不召见。”

湘妃错愕地愣在那里,直到永嘉帝伸出手扶着绿凝,两个人转身准备离开,她才如梦初醒。

“不!”湘妃凄厉地大叫一声,直扑向绿凝,“你这小贱人,你胆敢从我身边抢走皇上!”

还未等她扑至绿凝的近前,便有侍卫冲上来,将她拦在了那里。

“华南绿凝,我作鬼不都不会放过你!”

那是湘妃含着无限怨毒与恨意吼出来的话,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像是血的诅咒,印在了绿凝的眼里,多年以来,一直一直提醒着绿凝这股子恨意的存在。那么痛,那么沉,痛得绿凝的整颗心都几乎浸在冰里,冻裂成一片一片。沉到,让绿凝几乎想要放弃一切,以求能够轻松地生活。

湘妃,最终还是死了。

她就死在自己的“湘竹苑”,死前,她对所有的宫人说,她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这里有她和皇上的所有回忆,也有皇上所给予她的全部的爱恋,更有着难以割舍的全部骄傲。

要她怎么离开?

除非,是她死了。可便是死,她也要死在这里,死在她曾经爱过和快乐过的回忆里。

那一日,她穿着初见永嘉帝时的衣裳,喝下最烈的毒药,静静地躺在他们合欢过的床塌之上,忍受着死亡来临的痛苦。

传说,湘妃死的时候,七窍流血,眼睛亦睁得大大的,满是血迹。

绿凝没有看到湘妃的死状,但是每一夜每一夜,都会梦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她的眼角有一滴滴鲜血在流淌,她的唇边亦挂着丝丝鲜血,尖厉地笑道:“绿凝,你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这是孽,是孽。你会下地狱的,你们都会下地狱的!哈哈哈哈…”

074:摆脱不了的过去

似是从那时候起,绿凝便开始了躲避永嘉帝。她有一种肮脏感,她无法去面对永嘉帝,湘妃的声音总是响在耳畔,“他是你的亲哥哥,他是你的亲哥哥,你们这是孽,是会下地狱的!”

绿凝无数次的想要逃开永嘉帝的身边,然而,获悉了绿凝想法的永嘉帝,却如何能够容忍绿凝离开他的身边?

追与逐,本身就是一场游戏。越是想要逃的人,就会被另一个盯得紧紧的,无论如何都水会放手。

然而,这毕竟,毕竟是一场孽恋,不是么?

绿凝的面色一片惨白,突然在眼前铺展开的画面让她仿佛再一次亲身经历了一次那可怕的回忆。

她摇摇欲坠地,险些跌倒在地上,幸而水珠儿一把扶住了她,惊声道:“夫人,夫人您没事罢?”

绿凝转头看了看水珠儿,眼神陌生而又充满了惊恐,倒令水珠儿愈发地担心起来。“夫人,夫人,奴婢找人去唤郎中罢,夫人…”

说罢,竟号啕大哭起来。

水珠儿这一哭,倒果真把郑老太君等人都哭得慌了神,那郑老太君急忙伸手,颤声道:“快,扶你家夫人坐在那里歇歇。”

外面盼儿的哭喊之声仍然不绝于耳,却只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了。

绿凝抬眼看了看外面,心中,顿时袭上了一阵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让她的心收紧,再收紧,紧到无法呼吸,她有一种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一切逃开的欲望。是的,她必须要逃走,她必须要离开,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相互憎恨的事情了。

于是绿凝轻轻挣脱了水珠儿的搀扶,面色苍白地走到洛瑾的面前,平静地说道:“洛瑾,你休了我罢。”

洛瑾的眉,挑了一挑。他目光深沉地看着绿凝,眼神里有复杂的神色在其间游走。

“休了我。”绿凝一字一句地重复着,突然间没了耐性,她一把抓住洛瑾的双臂,厉声吼道:“你休了我呀!”

“胡闹!”洛瑾爆喝一声,用力甩开被绿凝抓着的袖子,拂袖而去。

整个房子里,又是一片死寂。

“老祖宗,”一个小厮从外面走进来,恭敬地说道,“那盼儿一直不敢说是谁指使了她,这会子已经晕死过去了。”

迟采青,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眼泪在眼中打转。她的双手相错,在袖中紧紧地抓着自己,丝毫不觉有半分的疼痛。

“也罢,”那郑老太君叹息一声,道,“将那盼儿逐出府去。”

“是。”那小厮应着,躬身下去了。

“秋妈。”郑老太君皱着眉,唤道。

“老祖宗。”秋妈应着,上前一步。

“记着在府里说说这新的规矩,日后若再有下人胆敢私自出入主子房里偷东西的,均重打五十大棍,逐出府去。”

“是。”秋妈亦躬身应着。

那郑老太君重重地叹息一声,将视线投在迟采青的身上。

“采青,”郑老太君唤着迟采青。那迟采青便急忙睁开眼睛,迅速地转过身,看向郑老太君。“你身为主子,却没有管好那盼儿。纵然你口口声声地说此与你没有关系,但,那毕竟是你房里的丫头,与你半分关系也没有,也不能服众。本应按着加法与你有些处罚,但念在你身怀有孕的份上,从轻处罚罢。”

那郑老太君说着,又看了看绿凝,见绿凝没有丝毫的反应,便扬声道,“罚你三个月禁足,不得迈出你‘采薇轩‘半步。”

“谢老祖宗体谅。”迟采青急忙躬身道谢。

那郑映雪闻看了看迟采青,又看了看绿凝,唇边泛起一缕自得的笑容,低头,端起了案上的茶盏,慢条斯里地喝了一口。

“行了,你们都回去歇息罢。”郑老太君对众人说着,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在念桃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看了看还倔强地站在那里的绿凝,叹息道:“好孩子,今儿的事情,倒是委屈你了。日后老祖宗你做主,看谁还敢欺负你!”

说着,走过来抓住绿凝的手,拍了拍,道:“快回去歇息罢,瞧你这张小脸苍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