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湖”?

绿凝的眼睛一亮,仅听这名字便知道是个极为雅致的所在,便兴致勃勃地问道:“紫兄,这‘瑶光湖’却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这‘瑶光湖’嘛…”紫仁兄饮了口茶,缓声道,“据说三千年前,西王母的蟠桃会上,众神仙都在落座,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当时就有一个十分美艳的舞姬仙子,手捧瑶池的镇池之宝――瑶光明珠在众舞姬的簇拥下起舞,这舞姬仙子生得十分妖娆,倒令那玉帝看得痴了。待众舞姬散去之时,竟溜到瑶池边上,欲与那舞姬仙子结合。想那舞姬仙子本是一位驻守南天门的将军之妻,如何能够背叛自己的丈夫?当下说什么也不从玉帝,且手捧瑶池明珠纵身跳下仙境,落入凡尘,化身为一片澄清湖泊,便是我们所说的‘瑶光湖’了。后来,舞姬仙子的丈夫得知了妻子的遭遇,便下凡来到湖边,一遍又一遍呼唤着爱妻的名字,直到化为一座石山,便是那‘瑶光湖’畔的‘望妻涯’。据说,这‘瑶光湖’的湖水每到夜半便会徐徐发光,真好似夜明珠般格外的耀眼。而总是有人在夜晚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子在湖面上相依相偎。又听说,那‘瑶光湖’十分具有灵气,但凡想要结为连理的男女在湖边许愿,便可有情人终成眷属。而若有单相思的男女,只要对着湖水说出心愿,便可心想事成。倒果真是个有趣的所在。”

绿凝听着这传说入了迷,,痴痴地举着茶杯,眼前仿佛浮现出那若深蓝绸缎般的夜幕下,碧蓝的湖水散发着荧光,一个衣袂翩飞的美丽女子深情地依偎在魁梧俊朗男子的身边。这等美好的画面,如何不让人心动?

“贤弟,贤弟?”紫仁兄见绿凝的双眼发亮,表情发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倒是有几分骇人,当下便伸出手在绿凝的眼前晃了晃。

绿凝攸地回过神来,看到那紫仁兄正眸光深邃地瞧着自己,眼神里尽是不解与好奇,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紫兄,你知道的东西可真多。这‘瑶光湖’的传说经你的口一讲,忒地生动,紫兄的口才倒也是小弟佩服的。”

紫仁兄哈哈笑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点心,道:“贤弟可是要多吃些,我们一会子可要走段路程呢。”

绿凝连连点头,夹起一块千层糕来,结结实实咬了一大口。

正待咬第二口之时,忽听得外面一阵骚乱。

转过头,但见一队人马簇拥着顶车辇,吹胡奏乐,喧闹而来。而那车辇…却是宫中嫔妃所乘坐的车辇。

绿凝筷中的点心,猛然掉落在地上,她怔怔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那在鼓乐中前行的车辇,缓缓地在众人的议论与仰慕中行向皇宫的方向。

这是,新入宫妃子的车辇。永嘉帝他…又纳了一位新妃。

“这又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命,被挑进宫里去了?”紫仁兄端着茶杯走过来一并看热闹。

“哟,这位客官,您不是京城人士吧?”正在抹桌子的店小二抬头看了看热闹,问紫仁兄。

紫仁兄点了点头。

“这就无怪您不知道了,”店小二将那白色的抹布搭在肩膀上,乐呵呵地说道,“这位新接进宫的娘娘,乃是那一等武侯北靖侯的同胞妹妹――洛凝香洛小姐。”

洛…凝香…

绿凝的身子一震,顿时感觉到天眩地转,摇摇欲坠。

那店小二却没有发觉绿凝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卖弄着他的八卦:“据说这位洛小姐弹得一手好琴,在皇上与锦娘娘前去北靖侯府省亲之时,弹奏了皇上最喜爱的《风波渺》。想这《风波渺》乃是一位仙人特地授与长公主绿凝的,乃是绿凝公主最爱的曲子,自也是皇上最爱的。可惜…”那店小二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总之呀,就是这曲《风波渺》打劫了皇上的心,将这洛小姐接进了宫中,封了个贵嫔,好像封号叫什么…哦,对了,凝贵嫔。”

凝贵嫔…

凝…

绿凝的唇边绽出一缕苦涩笑意,她抬眼,看着这喧闹的一切渐行渐远,有如她从前的人生般,再也无法回头。

“贤弟这是怎么了?”那紫仁兄靠在门边,举着茶杯淡淡地喝了一口,冷眸中却带着好整以暇的神色,充满了玩味地看着绿凝。

绿凝回了回神,转头看了看紫仁兄,这才轻轻牵动唇角,露出了一丝僵硬笑容。

“贤弟还真是有趣,看到洛小姐入宫便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若是旁人不知的,还会以为贤弟你的旧爱弃你而去呢。”这姓紫的恐怕到死都是这般的尖酸刻薄,绿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坐在桌边去吃她的早点了。

这紫仁兄也不理会绿凝是否生气,只是径自回到了座位上,与绿凝一并用餐,仿佛方才的事情并不曾发生过一般。

绿凝夹起方才掉在桌上的千层糕,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子,然后将那千层粒全部送进嘴里,用力地嚼着,她的腮帮鼓起,好似正在嚼食萝卜的小兔,又是那般的用力而认真,令紫仁兄见了,忍不住“哧”地笑了出来。

“紫兄可是在幸灾乐祸?”绿凝的嘴里鼓鼓的,神态却是极为的不服气,虎视眈眈地瞪着紫仁兄。

“不敢,”那紫仁兄收敛了笑意,伸手,替绿凝倒了杯热茶,道,“只是唯恐贤弟吃得太急,会噎到了,来,喝点茶罢。”

绿凝愤愤地抓过茶来,喝了一口。

再次抬眼,但见那闪着金属特有质感的银质面具下,一双黑眸闪耀着变幻不定的光芒,好似繁量在其间游走般,格外的吸引人的目光,然而,当你牢牢地望住它们,却好像会被它们吸进去般,充满了危险的不安感。此刻,这双令人不安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含着笑意,让绿凝无端的心悸。

这个人,安静起来,好像暗夜湖面上静静绽放的紫色睡莲,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机。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世间一切事物的开始和结束,是喜是忧,都与他无关,虽然他是在看着。然而,动起来,却又是那样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让绿凝不得不好奇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绿凝好奇地看着他,目光从他轻垂在额前的黑发,慢慢地望向他的眼睛,然后顺着他那银制面具的轮廓慢慢地下移。这是只遮了一半脸的面具,可以看到他露出一半的直挺的鼻,和那婉若淡淡一笔丹青的淡桔色的唇。绿凝看到,这薄唇的唇角乃是微微上扬的,十分的流畅好看。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触了触那银制的面具。

这层面具比想象中的要薄,上面还带着他的温度,是暖的。

而绿凝的手,却攸地被紫仁兄抓住,那只手修长而充满了力道,坚定而强大。

086:我知道你是谁

“想不到贤弟虽是一介书生,却通晓骑马之术。”紫仁兄转过头,奇道。

绿凝抓着马的缰绳,熟练地策马前行,笑道:“小弟虽然不曾在武功上有何等造诣,但是因家父因方便出行素来喜欢骑马,所以小弟自幼便也跟着骑马了。”

紫仁兄点了点头,轻轻夹了夹马肚,笑道:“贤兄可是要快些了,还要绕过这片树林才会到得那‘瑶光湖’。”

见这紫仁兄一骑当先,率先跑在了自己的前面,绿凝便微微一笑,驾马追去。

绿凝骑在马上,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她有多久没有骑马了?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自她进了侯府之后便不曾有过。寄宿在别人的身体里,喜怒哀乐,衣食住行,都要考虑到这身体本来的模样。为了迎合别人而苦苦压抑着自己的绿凝,早就忘记了甚么才是她真正的快乐,她所寻求的,不就是这般自由自在的快乐和无拘无束的畅快吗?

没了从前,可至少她还有现在,还有未来。管他甚么劳什子的永嘉帝,管他甚么劳什么子的凝贵嫔,管他甚么劳什子的洛瑾,让他们统统都见鬼去罢!

二人两骑,就这样在林间追逐。

不知走了多久,方才见远处隐隐有一片湖泊隐于树丛之中,到了此地,人便渐渐地多了起来。常有三五少年,并年轻男女个伴着在此地游玩,绿凝知道,像“瑶光湖”这样的美景之地,必有众多游人,想来,那湖泊便应是传说中的“瑶光湖”了。

自此,便愈发地促着马儿快些前行。

临湖水越来越近,便已然有诸多客栈与酒坊茶楼林立于其间,紫仁兄在一家相对干净些的酒坊前下了马。绿凝见状,便也下了马,这边早有有眼色的店小二迎上来,接过了两个的马。

但见这酒坊果然是个观赏“瑶光湖”的最佳所在,因这酒坊有一处回廊又细又长,直通向湖边,而那回廊里便设有桌椅,可以坐在湖边观景饮酒,好不自在快乐。

绿凝对这位紫仁兄的好感顿时又升了起来,想这人办事果然是牢靠,若是在哪个府中任个管家,却着实是非常的合适。

“两位公子,可是来看风景的?”那店小二忒地会看人,瞧着紫仁兄与绿凝二人气质不俗,衣着华美,便连问也不问,径直将二人迎向那回廊边是的雅间儿。这雅间乃是最佳观景的地方,不仅有酒桌,还有一个临窗的美人靠,在这美人靠旁边,还备了架古筝供风雅的食客把玩。

“正是。”那紫仁兄点头,“可有甚么招牌菜肴没有?”

“有,自然是有的。”店小二连连点头,“不知道两位公子知不知道,在这‘瑶光湖’里,最有名的便是‘罗裙鱼’,这‘罗裙鱼’肉肥鲜美,最是上品。二位如果想要尝尝,小人给二位拣条够分量的清蒸,如何?”

“贤弟你看呢?”紫仁兄望向绿凝。绿凝连连点头,到了这等风水宝地,如何不能品尝最有名的美食?不然,岂不是妄来一场了?

“那就来一条鱼,再拣几样小菜罢。”紫仁兄说道。

“好咧!”小店喜笑颜开地下去张罗菜肴了,这边绿凝便走到窗边,凭窗望着窗外的景致。但见那湖水与天一色,漾出一层层的碧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格外的恰人。低头可见这湖水清澄,几乎可见湖底游曳的小鱼儿,有水草在湖水中轻浮,芦苇在不远处摇荡。而就在湖畔,果真有一个开似男子的石峰,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守候着爱妻的丈夫,虽然沉默,但仍可见其深情款款的凝视。

这便是连生死都无法阻隔的爱意么?

绿凝望着那男子的石峰痴痴地想,自己这一生,想得最多,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一个“逃”字。然而回顾她十八载的青春年华里,却从没有出现过一个“情”字。

在宫中,她最害怕的是面对永嘉帝的“情”,所以她选择逃。在北靖侯府,她曾以为洛瑾与自己的温暖可以称得上半个“情”字,或者说,可以渐渐地朝着“情”字进行而去。却不料就在她微微心动之时,发现在洛瑾的心里,是从来没有这个“情”字的。如若有,他又为何不肯在盼儿如此指责自己之时,站出来替自己说半句好话?如若有,他又为何能够如此袒护迟采青而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有道是,身为女子,要有皇后般“母仪天下”的胸襟,但事实上能做到的又有几人?绿凝淡淡的苦笑。大概,自己与这个“情”字是八辈子相克,今生也注定无缘了。

“贤弟在想些什么?”已然依窗坐了下来的紫仁兄抬头望了望绿凝,他的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派头。

“没什么。”绿凝转过头,淡淡地笑笑,目光,却攸地被紫仁兄腰间所系的一块紫玉吸引了。

这是一块颜色深暗的美玉,与紫仁兄那紫色的长袍几乎相近,以至于平素里的绿凝并没有看得出来。然而眼下他这般坐着,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使得那美玉正垂在一朵银色花纹之上,被那银色一衬,竟显出了它那与众不同的色彩来。

这美玉颜色虽暗些,但仍可看出其晶莹通透的玉质。美玉被雕刻成一只带有麟的无角小龙,龙呈向下倾听的姿势,十分生动,煞是好看。而这枚美玉则缀着紫色的珠子,被绵缎系在紫仁兄的腰上。

绿凝一瞬不瞬地望着那美玉,攸然笑道:“此乃囚牛罢?”

那紫仁兄愣了一下,然后低头顺着绿凝的目光看下去。

“俗传龙子九子,且各有所好。一子囚牛,最喜音乐,是乃古往今来民间各种乐器之上都有它的遗像。二子睚眦,平生好杀,金刀柄上龙吞口是其遗像。三子嘲风,平生好险,今殿角走兽是其遗像。四子蒲牢,生平好鸣,今钟上兽钮是其遗像。五子狻猊,平生好坐,今佛座狮子是其遗像。六子霸下,平生好负重,今碑座兽是遗像。七子狴犴,平生好讼,今狱门上狮子是其遗像。八子负屃,平生好文,今碑两旁文龙是其遗像。九子螭吻,平生好吞,今殿脊兽是其遗像而紫兄所佩之玉,乃是龙之长子囚牛罢?”

紫仁兄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张薄唇,却兀自抿了一抿,原本云淡风清的眼眸里,亦攸地深邃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冰冷。

“南疆候何紫梓,”绿凝目光烁烁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果然是你。”

这块美玉,名唤“紫玉囚牛”,乃是天竺古国的进贡给先帝的圣物,据说此玉可避祸祈福,逢凶化吉,况且因这囚牛乃是最喜鼓乐的龙子,所以佩戴者若是经常出入那琴瑟之音之地,便更可发挥其美妙之处。先帝甚为喜爱,便赐与了绿凝。而就在那一年,永嘉帝与南疆侯何紫梓一并平定北疆之乱时,何紫梓救下了永嘉帝的性命,又发誓永远效忠与永嘉帝,遂与永嘉帝结好深厚的情谊。回朝后先帝赐予了南疆侯府众多宝物,绿凝闻听那南疆侯的次子何紫梓救下了她最珍爱的哥哥,又知道那位何紫梓是个除了喜欢养盅,便喜爱钻研乐器之人,便摘下这玉佩,央先帝一并赐予了何紫梓。皇家里的宝物何其多,先帝哪里会在乎这样一件?但见绿凝虽然只是一个女儿家,却有如此的感恩胸襟,当下便十分的欣慰,应允了绿凝。因这“紫玉囚牛”乃是绿凝先前所佩戴过之物,如何认不出来?只是却想到,这南疆侯一直佩戴在身上罢了。而自己竟也眼拙,本应该早些发现的事情,竟在今天才知道。

“呵…”何紫梓低下头,浅浅笑了一声,道:“果然不愧为北靖侯洛瑾的夫人,竟一眼便猜中了本侯的身份。”

“你知道我是谁?”绿凝绿凝的心头亦是大骇,没有想到这何紫梓竟然也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而自己却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与他称兄道弟,还结甚么伴,游甚么湖!

这样想着,绿凝心中便有一股怒气直涌上脑门,她瞪了这何紫梓半晌,方才漠然冷笑:“你却是何时看出我的?”

“本侯倒也并没有发现多久,只是那日在城外见了洛瑾,夫人你便是那般的躲闪模样,自然,也就猜到了。”何紫梓转过头,语气轻描淡写得有如在谈今天的天气。

绿凝张了张嘴,胸中有一股子怒意横冲直撞,想要冲击,却怎么也冲击不出去,使得她感觉到由衷的憋闷。

本来,充满了希望的生活再一次被打断了。她以为可以就此告别过去,从此快乐生活,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走不出这个圈。

这个,有如天罗地网将张开的硕大的网,将绿凝紧紧地包围在其中,每一次,当她觉得她可以挣脱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她还是站在原点而已。

087:华南王朝的基业

绿凝紧紧地抿着嘴唇,瞪着这何紫梓,然而何紫梓却是一脸的泰然自若。

店小二端来了茶,笑道:“二位公子,请先喝点热茶,菜马上就好。”

绿凝哪里还有心情去搭理这店小二,然而何紫梓却仍旧能够抬起头,朝着那店小二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替绿凝倒了杯茶,又为自己倒上,将绿凝的杯子向前推了推,示意绿凝喝茶。

可是眼下,绿凝还敢碰这何紫梓给她倒的茶么?

何紫梓淡淡叹息一声,拿起了茶杯,浅浅喝了一口,道:“本侯倒还是愿意称呼你为贤弟,小五贤弟。”

说罢,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

“可我却未免愿意称你为兄。”绿凝冷笑。

“这却是为何?”何紫梓略略有些错愕地转过头,看着绿凝。“就因为本侯看出了你的真实身份?”

“因为你使人夜袭洛瑾,至于他身受重伤。因为你瞒天过海,表面上是进京面圣,实则偷梁换柱,弄了个人假充你坐在那软塌之中,而你自己却逍遥在外,不知打算着什么样的阴谋。何紫梓,你身为朝廷一等侯爵,却暗自谋害与你侯位相等的朝廷忠臣,又悄然违抗圣旨,你到底居心何在!”绿凝的指责一气呵成,言语犀利,她的柳眉高挑,杏眼圆睁,天然一派皇族之气咄咄逼人,令人忍不住想要低头叩拜。

何紫梓,却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将绿凝细细地看了看,然后薄唇轻挑,道:“容夫人果然是一等武侯之妻,竟有如此气魄,倒是令本侯羡慕起那洛瑾了。怎奈人生无常,这样有气节的美丽女子,竟教那洛瑾摊上了。不过…”何紫梓拉着长音,黑眸淡然看了看绿凝,笑道:“却不知,容夫人为何会流落在京城的市井之中?”

绿凝方才的一身浩然正气却在此时凝了凝,她挑了挑眉,未免有些语塞,但随即便愤然道:“何紫梓,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别以为你的这些小诡异就可以瞒天过海…”

然而绿凝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何紫梓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听说那洛瑾有一个妾,倒是比容夫人先有了身孕,又使人诬陷容夫人与侯府的二世子有情,使夫人受了大辱,方才如此离家出走的?”

绿凝的脸,顿时涨得红了。

“何紫梓,此乃我侯府家事,不需你过问。”绿凝有些恼怒地说道。

“唔。”银制面具后面的黑眸里,透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向绿凝,“可惜呀,可惜。这洛瑾的脑袋却忒地糊涂,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妻子,又是这等有胆识的女子,他却不知道珍惜,只为了一个贱妾,便将自己的发妻伤到离家出走的地步,着实是令人不解。况且,他若真心爱你,又岂会如此不信任你呢?”

这何紫梓离绿凝越来越近了,他身上的冷香淡淡钻进绿凝的鼻孔,令绿凝的意识渐渐糊涂,竟有几分醉意。他的声音低沉,慢慢凑在绿凝的耳边,仿佛五欲衍生的魔,美艳绝轮,带着蛊惑人心的邪魅,想要将绿凝引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的手,慢慢地触到绿凝的脸庞,他的气息越来越近。绿凝看到他低垂下眼帘,婉若黑夜般的眼眸里映着自己的容颜。他离得越近,绿凝便感觉到自己的心越是悸动得厉害,他的气息,他的味道,竟然让绿凝的身体慢慢地热起来,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渴求,仿佛只有他才能够平息。

“你…”绿凝的樱唇轻启,她垂下眼帘望着已然快要碰触到自己嘴唇的那抹淡桔色的唇,悄悄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微痛让她的意识微微苏醒过来。她微皱着眉道,“你为何会对侯府的事情知道的如此详细,说,你是不是在侯府安排了甚么线人?”

何紫梓的身形顿了顿,那淡桔色的薄唇攸然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本侯是真的应该对你刮目相看了,小五,本侯宁愿唤你小五。”他的笑声里没有了方才蛊惑人心的魔力,反而是一种明朗的笑意,但是他仍然离绿凝很近,所以他身上那股子芬芳的冷香也很自然地传进了绿凝的鼻孔之中。“你竟是如此聪慧的,那洛瑾不懂得珍惜你,实属是他的愚蠢。你说得没错,我自然在侯府安插了线人,而且,很早就安插了。所以侯府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包括你一直想要知道的那个秘密。”

秘密。

绿凝的心里一惊,她惊骇地望着眼前的何紫梓,半晌,方才缓缓地说道:“莫非,那日假扮成嫣翠的,全是你派去的线人?”

“不错。”何紫梓十分赞赏地点了点头,“小五你果然是聪明过人。”

“这么说,连我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你的监视之中?”绿凝惊悚地睁大眼睛,问。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何紫梓淡然笑道,“我监视侯府,顺便掌握你的消息而已。只是时常觉得,这个天性单纯却又事事好逞强的女子,竟是如此有趣的。你即对洛瑾有所眷恋,却又不把自己的身子给他,足以见得,你并不爱他。既然如此,何不考虑一下本侯?南疆男子,每一个都是对爱侣最为忠诚的,从不会纳妾,更不会继玄…”

“那个传说中的‘鬼院儿’,到底是个甚么地方?”绿凝哪里有心情听这何紫梓说那些无关痛痒的话,只是皱眉问他。

“你莫不如直接问,那小院儿里的女人,与你到底有甚么关系罢?”何紫梓的眼眸微眯,竟在这一刻,有几份狐狸般的狡猾。

绿凝的身子微微一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紫梓没有说话,他的薄唇依旧向上扬着,那明明应是一缕微笑,但此刻在绿凝的眼中却是格外的令人惊悚。

“何紫梓,你本应在南疆老老实实的称你的侯,练你的毒,为什么你的手会伸得这么长?”绿凝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何紫梓,会感觉到有种寒意自她的脊背慢慢向上,惊出了细细密密地冷汗,“你到底有甚么阴谋?”

“阴谋谈不上,只是奉命暗中监视一些事情的进展而已。”何紫梓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

“什么事情?”绿凝沉声问,“此事可与北靖侯府有何干系?”

“小五呵小五,”何紫梓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绿凝的头,道,“这北靖侯府,可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它所藏着的秘密,又岂是你能够想象得到的?”

“所以你要杀了洛瑾?”绿凝冷声道,“想那洛瑾,乃是我华南王朝的栋梁之才。自建国以来,北靖侯家几代人,哪一个不是为了我华南王朝洒尽一身热血?你暗杀他,等同将我华南王朝的基石挖走,想要毁我朝基业!”

“哈哈…”何紫梓骤然爆发出大笑,使得他离绿凝稍远了些。绿凝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没有压制感的轻松,便急忙跳到一边儿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若不是她方才一直紧攥双拳,以微痛使自己清醒,恐怕,早就被何紫梓身上的香气迷得晕过去了。这何紫梓果然是个邪魅,身上的香气远处闻之虽然清新淡雅,但离得近了,却足以使人窒息。

“小五你果真好生的单纯,你难道不知,这自古而来,无论王侯将相,谁的兵权太大了,不仅不会使得朝廷的基业稳固,反而会对这种稳固造成威胁么?”

何紫梓的黑眸里有寒光隐现,使得绿凝的心中暗暗一紧。

“你的意思是说…”绿凝怔怔地望着何紫梓。

“小五你并不知道罢,北疆侯宁昆的余党又起暴乱,企图倾覆朝廷。三日之后,那洛瑾便会率兵前往北疆,平定战乱。”

“既然如此,你却为何还要想要陷洛瑾于死地!”绿凝顿时气愤起来,“居然还口口声声说不是毁我华南王朝的基业。”

“小五,你太天真了。这朝廷中势力何等纵横交错,便是如此简单的么?”何紫梓收起了他的调侃,正色道,“那已然先逝的北静侯与北疆侯宁昆生前乃是莫逆之交,虽然都是长辈之间的事情,但谁能保证这种交情不会延伸到下一辈上?你莫不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为甚么洛瑾的妹妹会于洛瑾前去平定战乱之前便被这么急的纳入宫中为妃?这普天之下最为人所知的兄弟情深,一个乃是我朝皇上与长公主绿凝,另一个,便是洛瑾与其胞妹洛凝香了。”

一席话说得绿凝的身形微微一震,寒意,竟刹那间笼罩了全身。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站在永嘉帝的身边去感受他的行事手段。

果然…强硬,果然…强势。绿凝摇摇欲坠地,慢慢后退了一步,靠在了窗边。她的心底一片凉意,手指亦是冰冷,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去说什么,应该去想什么。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088:南疆情盅

而何紫梓却只是淡淡地站在绿凝的对面,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陡然,绿凝若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推开何紫梓,大步朝着门口跑去。

何紫梓被绿凝推开,却并不意外,他只是站在那里,回过头来,淡淡说道:“小五,你真以为,我在跟你说了这些之后,可以让你轻而易举地离开么?”

绿凝的脚步,突然一顿,那股眩晕的感觉再一次袭来,竟然让她连身形都不稳了。

“你,你对我做了甚么?”绿凝忙不迭扶住了旁边的桌案,回过头厉声问道。

“所以我说,小五你并不用那么提防于本侯,连本侯给你倒的茶都不敢喝。”何紫梓轻轻摇头,叹息道,“本侯要是有想想要加害于你,难道非要等到身份被你拆穿了才做?”

“你到底对我做了甚么!”绿凝怒斥着,扬手抓起茶杯,朝着何紫梓的方向扔过去。何紫梓也不烦,只是一伸手,便抓住了杯子。

“小五可曾听说过南疆情盅?”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绿凝的整个身体都摇摇欲坠。

何紫梓说得没错。南疆人虽然生性喜毒,又最爱养盅害人,但是他们对于承诺与爱情的忠贞,却是看得比谁都重。但忠贞之人必有偏执之处,南疆人的爱情,便总是有着那么一丝一厢情愿的味道。对于那些偶尔过路过南疆的生意人来说,最怕的,是遇到单身的南疆女子,因为被南疆女子爱上,将会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虽然那些女子们个个儿容貌美艳,身材婀娜,而且据说那些女子们在床弟之上亦都个个风骚,比这中原的女子,那些南疆女子简直可以让男人销魂而死。但是,越是美艳的花儿就越是带着剧毒的刺,如果一个中原男子不幸被南疆女子爱上,而且这个中原男子却不幸地不爱那南疆女子,就会更为不幸地被南疆女子下上情盅。这情盅与南疆女子一样忠诚,它会让中盅之人被情,,欲所迷,身不由己,却只能与下盅之人结合方能解开这等饥渴。是以,这情盅便已然成了南疆女子掳获爱情的手段,但是也铸就了不少的悲剧。因为普遍之中总有特例,偶尔会有性格特别忠贞之人,不愿强娶自己不爱之人的,便会不顾一切地坚守自己的爱情而结束自己的性命。若如此,那盅便会反扑过来,吞噬主人的身体与性命。自此,南疆人又多了多少在世间苦苦追求自己的爱情,而到了阴间,亦继续追求的亡魂,忒地令人叹息。

只是没有想到,还会有男人用这种情盅。

“你给我下了情盅?”绿凝愤然转过头去,冷冷盯住何紫梓。

何紫梓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绿凝气得伸出手来,颤抖地指向何紫梓,“怪不得人都道南疆人本性最毒、最邪,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何紫梓,妄我误认你为好人,认你做兄,你竟果真是如此恶毒,你…”

说着,便突然从袖口中抖出了一枚簪子,伸手便要去扎自己的脖颈。绿凝如何不知道,这南疆情盅,只要是宿主死了,便会扑向主人,如此可以两败俱伤,也不妄我绿凝以死守身。

然而却在这时,何紫梓的口中却传来一声轻啸,绿凝的整个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是有甚么东西在体内断裂开来,一股子如火焰般的热浪汹涌而来,在绿凝的体内冲击,让她几乎站不稳了。

她知道,情盅发作了。

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绿凝牢牢握住那枚簪子,用力全身的力气朝着自己脖颈扎去。然而何紫梓却只是双眼含笑,像是在作游戏般地望着绿凝,再一次驱动了情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