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手串也做长些,在手腕上环成两圈戴着不就行了么?”卫昔晽用眼神告诉卫昔昭:你真笨。

卫昔昭笑着应允,唤落月找出可能用到的东西,坐在床上,开始忙碌。

卫昔晽蹬掉鞋子,爬到床里侧,眯着眼看着卫昔昭笑了一会儿,一条手臂调皮地环在卫昔昭的腰际,“许久不曾有人待我这般好了。”

卫昔昭蹙眉斥道:“明明比谁都有福,偏偏爱把自己说成可怜虫。”

三姨娘和卫昔晽是在这府里根基最硬的三姨娘的父亲这两年官运亨通,已经进京做了三品大员,又很是喜欢卫昔晽这个外孙女,只这一点,已足够母女二人在这府中安稳度日。

“你哪里知道我的烦恼。”卫昔晽胡乱拉开被子,往卫昔昭近前凑了凑,“我睡一会儿,你仔细着别扎到我。”

卫昔昭失笑,推了卫昔晽一把,“那你离我远一些。”

卫昔晽又笑闹了一会儿,翻了个身,进入梦乡。

卫昔昭忙完手头的事,抬头揉了揉眼,才发现已到傍晚。走出寝室,恰逢沉星进门。卫昔昭摆手示意她噤声,继而出门,走向后花园,边走边说了下午的事情。

沉星由衷地道:“三小姐若是表里如一,小姐和她亲近些是再好不过。”

“那是日后的事,如今有话还是要私底下说。”卫昔昭走到湖边的大树下,坐在石凳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快坐,和我说说,此行可打听出了什么?”

沉星喜忧参半,娓娓道来:“也是赶得巧,今日奴婢到了褚妈妈家里,只有褚妈妈的儿媳在家。那人爱贪小便宜,奴婢私底下给了她一点东西,又许了她日后来卫府当差,便把家里大事小情都跟奴婢说了。奴婢猜想着,褚妈妈是因为她的女儿翠儿才无论如何也不跟您交底的。”

卫昔昭忙问道:“翠儿现在在哪里?”

“人在大姨娘的娘家,是大姨娘弟媳房里的二等丫鬟。”

卫昔昭沮丧,“那可就太难办了。”

“依奴婢看啊,”沉星低声咕哝,“当初就该直接把褚妈妈拎到老爷面前,她惊慌之下,说不定就招供了。就算不招又怕什么?玲珑阁的人都可以作证的。”

“傻丫头。”卫昔昭笑道,“我若是许多日子对你爱理不理,之后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说有人要害你,就算我有理有据,你也少不得奇怪甚至生疑的。同理,老爷也是如此,他不能深信不疑,自然不会严惩大姨娘。事情的关键就在于,时机不对。”

沉星忽闪着眼睛,思索多时,认同的点头,“真是这个理,幸亏没有急于求成,若被褚妈妈反咬一口,我们可就惨了。”

卫昔昭则在这时间内思索着日后之事,眼波流转,透着慧黠,转头问道,“沉星,院子里可有与芙蓉阁那边的下人相熟的?”

沉星转转眼睛,“有啊,风岚与二小姐身边随侍的菡竹一起进府的,是一个村子里的。说到风岚,她最近没少抹眼泪她娘病得厉害,本该回去伺候的,但是家里靠她的月例过活,人一走就没进项了。”说着同情地叹息,“寡母,姐弟俩,日子当真是难捱。奴婢们也凑了些银两接济,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卫昔昭起身返回,脚步轻盈,“有道是苦尽甘来,风岚不会再为家事忧心落泪了。”

“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沉星快步追上去,面带喜色地询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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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布局

晚间的饭菜摆上桌,卫昔昭三催四请,卫昔晽才不情愿地起身用饭。席间神色恍惚,看起来呆呆的、憨憨的,引得沉星、落月忍不住笑。

吃罢饭,卫昔晽才想起了自己的丫鬟,“莺儿、燕儿呢?该不会也偷懒睡觉呢吧?”

“没有没有,”落月笑道,“她们早就回含晖阁了,说是怕房里没人看管,小丫鬟会偷懒。”

“那就好。”卫昔晽喝完一盏茶,有了精神,将卫昔昭做好的手串拿在手里把玩,之后,将其中一个递给卫昔昭,“我们姐妹一人一个,可不许弄丢啊。”

卫昔昭先是心头一暖,继而迟疑,“三姨娘看到了,怕是会不高兴的。”

“怎么会呢?她常说什么都是身外物,人知足就好,放心戴着就是。”卫昔晽说着凑到卫昔昭身边,帮忙戴上手串。

卫昔昭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有些小小的感慨,“府里若是都像你和三姨娘就好了。”

“府里正常的人少啊。”卫昔晽有些好笑地道,“大姨娘就不必说了。昔晧是个书呆子,昔晴是个胆小懦弱的,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这都多亏了二姨娘的调教。至于五妹昔昤,才八岁,一早就没了娘,可怜巴巴的。”

卫昔昭对五妹很有些同病相怜之感,“昔昤的确是怪可怜的,过两日我们去看看她,以往也只是让杨妈妈处处贴补着她们房里。”

“嗯。”卫昔晽点头。

随后,莺儿前来找卫昔晽,主仆二人在院中低语几句,便知会一声,说回含晖阁一趟,稍后即回。

卫昔昭去了后罩房,看着虚弱不堪的褚妈妈,惋惜摇头,“再反复两次的话,你这条命就断送在我手里了。只是不知,到时候翠儿会不会得到善待。亦是不知,翠儿连侍奉床前的机会都没有,会不会抱憾终生。”说到此处,凉薄一笑,“人死之后是解脱,苦的是活着的人。生与死,你真的愿意选择后者么?”

翠儿…想到女儿,褚妈妈眼中泪光闪烁。翠儿动辄就被大姨娘的弟媳打骂,只因是被大姨娘强塞到娘家的人,总被人嫌弃愚钝。每次母女相见,都会发现女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想来何尝不悲凉。即便帮助大姨娘栽赃成功,翠儿的待遇也不会改变,不会被卖到人牙子手里已是最好的结果。

“我与娘亲只有八年情分,这几年即便锦衣玉食,仍是觉得孤苦无依。”卫昔昭清洌洌的视线深锁住褚妈妈,“若非迫不得已,我又何尝会勉强你。我不过是想安稳地活下去,想让娘亲在九泉之下瞑目。你只需说几句实话,却死活不肯,真的忍心看我被人陷害、轻贱么?”

“小姐…”褚妈妈蠕动着发干的嘴唇,浑浊的泪水随着言语滚落,“奴婢对不起夫人,更对不起小姐,可孩子是娘的心头肉,我若有一点法子,又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若是大姨娘在府中失势,若我能向爹爹讨个人情,将翠儿带回到你身边,你会出面指证么?”卫昔昭为了让褚妈妈动心,又加了一个筹码,“你指证之后,翠儿日后的嫁妆由我来出。你或许觉得我如今不似从前,可我还不至于说谎哄骗你一个下人吧?”末了,从袖中取出两锭银子,在手中掂了掂,又收回去,“要与不要,在你。”

“只是,小姐,大姨娘有大少爷撑腰,又如何会失势呢?”褚妈妈态度有所动摇,“若真能看到那一日,奴婢自然会帮她在罪行上添砖加瓦。”

“你再等上几日便可。到时候,你帮我,我会一一兑现承诺。你若不帮我,我只好对老爷说你染了时疫,将你送到清净的所在,任你孤独而死。”卫昔昭淡淡一笑,“那些恶毒的药物,若我有心,想找也不是难事,可以让你一一尝试。褚妈妈,我说的可对?”

残酷的言语,她说的一脸无害,满目淡泊。

死去活来、痛苦煎熬这回事,经历过了,也便看得淡了。

遥望前世狼狈,都已做到不动声色,不相干的人的喜悲,说到底,她已不在意。

卫昔昭越是平静,在此刻便越显得可怕。褚妈妈身形向后瑟缩着,恐惧由心而生。

“你不必心急,慢慢考虑。”卫昔昭出门去,穿过抄手游廊,又去了风岚的房间,和风岚单独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寝室歇下。之前带在身上的银两,自然已易主他人。

日上三竿时,卫昔昀穿衣下地时,见大姨娘走进来,立刻冷下了脸,躺回床上。

“这孩子。”大姨娘恨铁不成钢地叹息,“只一味赌气,可曾想过我为何如此?”

卫昔昀气道:“母女两个都被关在这院子里,连门都出不得,还要我忍,怎么忍?!”

大姨娘脸色转冷,“你若不忍,日后就更别奢望老爷重视你、漠视玲珑阁了!”

“可总被关在房里总不是法子啊!等杨妈妈回来,你就真的没有翻身之地了!”卫昔昀猛地坐起身来,“你倒是快些想法子啊!”

“我的法子就是忍,静观其变。”大姨娘深沉一笑,“十三岁的小孩子,偶然占了便宜,怎么会不得意忘形?她越得意对我们就越有好处。”

“她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哪会有什么得意不得意的?”卫昔昀不认同地摇头。

“小姐这话就错了。”菡竹笑着走进来,走到床前,声音略低了一些,“得意不得意奴婢不知道,可大小姐的脾气见长却是真的。”

“这话怎么说?”大姨娘与卫昔昀齐声问道。

“方才风岚哭着来跟我借银两了,说是没留神打碎了一个花瓶,大小姐就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例,还掌嘴二十。”菡竹摇头咂舌,“姨娘和小姐是没看到,风岚一张脸肿的跟什么似的。”

“是么?”卫昔昀冷笑,“倒是没看出她还有这份狠劲儿。”

“风岚说了,其实大小姐就是借题发挥前两日奴婢去找风岚说话,被大小姐知道了,这两日都没个好脸色,这不,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了。”菡竹看向大姨娘,“姨娘,依您看,我们是不是能够拉拢风岚,探听那边的消息?风岚今日委屈得厉害,跟奴婢就没少说那褚妈妈都快被大小姐折磨得半死不活了。”

“褚妈妈若再被折磨几日,保不齐就会受不住把我招出去。”大姨娘眼睛转来转去,斟酌半晌,叫菡竹随自己回房,“风岚的事你也没少念叨,她如今最缺的就是银子,别人雪上加霜,我们就雪中送炭。”语毕,将一些散碎银两放入一个荷包,“将这些给她,话怎么说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奴婢晓得!”菡竹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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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入局(上)

夜色深沉。

卫昔晽去五妹卫昔昤那边走了一趟,回来时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见卫昔昭坐在灯下做女红,愈发急躁,一把夺过了东西,“亏你还坐得住!也不去外面听听她们把你埋汰成了什么样子!”

卫昔昭笑问:“都说我什么了?”

“说你在院子里动私刑刁难下人,还说你夜半常去后花园与人幽会,你还不赶紧让父亲帮你正名?难怪你不去昔昤那边,你去了也是惹得她害怕。”卫昔晽一脸的怒其不争,“你再做这些没用的东西,我全给你烧了你信不信?”

“我自然是信。”卫昔昭忍俊不禁,拉过卫昔晽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你放心,这些我都晓得。若要算账就一次算清,岂不更痛快?”

“是真的?”卫昔晽虽是半信半疑,却平静下来,审视着卫昔昭,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颗脑袋里装了些什么,我如今还真是看不透了。”

“看不透我就看戏。”卫昔昭命丫鬟上茶。

卫昔晽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这一两日了,若是运气好,是今夜。”

姐妹二人下棋消磨时间。

卫昔晽节节败退,因了心不在焉,眼睛耳朵的注意力都用来留意院中的动静了。

卫昔昭无奈啜一口茶,“若如此,一盏茶便可以赢你三局。”

卫昔晽不好意思地笑,又抱怨道:“不和我说来龙去脉,只让我干等着,换了谁能不心急?”

院子里的灯熄灭之后,一道窈窕身影出了玲珑阁,快步走向后花园,披着连帽斗篷,容颜被帽子盖住了。

一直在不远处观望的菡竹立刻远远跟上,等前面的白色身影进了后花园的月洞门,转过身形,疾步跑回芙蓉阁去通禀。

二更刚过,随着沉星的通禀声,一行人进门来。

卫玄默走在最先,大姨娘、卫昔昀紧随其后,落月被两名婆子压着走在最后。

“昔昭不是好端端的在房里么?!”卫玄默语气不佳,冷眼看向大姨娘和卫昔昀。就料到这对母女是无事生非,可她们闹得动静太大,未免下人胡言乱语,也只得随着她们走这一趟。

“她…”大姨娘一时语凝。局面比她想象得更坏,卫昔昭不是调虎离山,是螳螂捕蝉。中招的是自己。她想,也许在后花园没抓到卫昔昭却见到落月的时候,就应该罢手,此时的情形,让她很不安。

卫昔昀有几分急智,急声问道:“就算她此时没出去和人幽会,这丫鬟又怎么解释?为何穿了她的衣服?!”

“她,她是谁?!”卫玄默在透雕椅上落座,脸色愈发阴沉,“你闭嘴!”

落月挣脱了两个婆子的钳制,向前几步,跪倒在地,“回禀老爷,今夜饭后,小姐想着过几日便是奴婢的生辰了,问奴婢想要什么赏赐。奴婢很是喜欢这一身穿戴,便向大小姐讨要。大小姐素来宽和,便让奴婢穿上试试。随后,大小姐发现一枚耳环不知去向,因为是夫人留下的,很是心急。奴婢想着大小姐白日里去过后花园,便过去寻找,情急之下,没顾上换下衣饰。”说着取出了火石和蜡烛,“奴婢若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带这些东西?”

“你…”卫昔昀咬了咬牙,也跪在卫玄默面前,“父亲,就算今日的事她们能圆过去,可她可大姐与外院的人有私却是实情,不信您可以叫丫鬟风岚来问话!”

“二妹,我从不曾得罪你,你为何血口喷人?!”卫昔昭语气中有隐忍的怒火,转头看向卫玄默,转为委屈,“还请爹爹为女儿做主。这种罪名,女儿万万承担不起!”

“老爷,依妾身看,这事情还是点到为止吧。大小姐与外院几位少爷年纪相当,贪玩聚在一起也是难免的,实在不必夸大其词。”大姨娘说这话是直觉使然,卫昔昭的态度太过坚定,再追究下去,恐怕就是她们母女自讨苦吃,说完话,走到卫昔昀面前,想阻止女儿再说什么。

卫昔昀却在此时高声道:“风岚!去叫风岚来!”

卫玄默自心底是赞同大姨娘的话的,在心底,外院的几名少年也是他的孩子,自己膝下的孩子来往,无可厚非。也因此,听到卫昔昀的话的时候,浓眉蹙起,手掌握成拳。

“奴婢在。”风岚闪身从东次间走出,跪地之前,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老爷明鉴,这是二小姐房里的菡竹给奴婢的,意在收买奴婢,帮二小姐污蔑大小姐,事成之后,还有双倍银两。”

卫昔昭暗中点头,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已击中要害。

“好你个孽障!你竟不知手足为何意!”卫玄默已没耐心再听下去,盛怒之下,抬脚踢向卫昔昀。

“老爷!”大姨娘护住卫昔昀,接下了重重的一脚,母女二人同时倒在了地上。被踢中的部位疼得钝重,心口发闷,喉间泛起腥甜。她都如此,若是女儿被踢中,岂不是要丢掉半条命。怨恨之下,她强撑起身子,冷笑道:“老爷好狠的心哪!你眼里就只有你的长女么?你以为大小姐就真如你看到的这般乖巧么?想来你还没见过她狠毒的一面吧?你更没见过被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下人吧?小小年纪便是人前人后两个样子,心机谓之深沉,老爷怎知今日事不是她设下的局?怎知不是她蓄意陷害妾身与二小姐?”

卫昔昭心虚似的别开了脸,“大姨娘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卫昔晽心急起来,想上前帮忙辩解,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手臂,转脸,对上沉星平静的面容。

卫昔昀这才想起还有这桩事可以打压卫昔昭,连忙附和道:“父亲不信的话,就去后罩房看看。只因以往姨娘和褚妈妈走得近些,她便强行灌褚妈妈毒药,此时都不知人是死是活了。”余光瞥见卫昔昭的手紧抓着衣服,非常紧张的样子,愈发理直气壮,“女儿有错,认罚;大姐有错,是不是就能纵容?!府里是不是能够为泄私愤而滥用私刑?!若传扬出去,父亲颜面何在!”

“二妹,你说这话可有依据?谁能证明我只为泄私愤而滥用私刑?”卫昔昭向后退了一小步,愈发显得没底气。

卫昔昀字字铿锵:“要指证你又有何难,只消将褚妈妈带来,一问便知!”说着转头看向卫玄默,“女儿若有半句虚言,任由父亲责罚!”

此时,在场的人的注意力都倾注在卫昔昀和卫昔昭身上,谁都没有留意到,沉星转身进了东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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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入局(下)

大姨娘和卫昔昀都是声情并茂、振振有词,卫玄默现出了几分疑虑,犹豫地看向卫昔昭。

室内陷入沉寂,落针可闻。

卫昔昭则转头看向东次间,见到站在门边的沉星轻轻颌首,眼中笑意一闪而逝,忽然间变了态度,笃定地道,“好。二妹既然这般坚持,便依了你。”走到卫玄默近前,恭声道,“女儿本不欲声张此事,实在是怕爹爹为此伤心、寒心。可大姨娘与二妹这般的污蔑,若不加阻止,恐怕日后会变本加厉酿成大祸。只有一点,爹爹稍后听到什么,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气坏了身子。”

大姨娘和卫昔昀被这突然的逆转打了个措手不及,心头一沉,寒意蔓延,万般忐忑。卫昔昭做出心虚的假象,原来是等着她们把话说绝、抓住最佳的机会反击。

“到底是什么事?”卫玄默的目光梭巡在大姨娘与卫昔昀脸上,转而吩咐,“将人带来!”

大姨娘飞速转动着脑筋,怎么也想不通褚妈妈为何会指证自己她不要自己的女儿了么?能狠下心来漠视翠儿的生死么?她不相信,虎毒尚不食子。

褚妈妈脚步虚浮地从东次间走出来,大姨娘暗自心惊,仍是隐晦地警告道:“记得年节回娘家时,还见到了翠儿。”

褚妈妈对此却报以怨毒的一瞥。今日她便要借大小姐之手,为女儿惩罚这始作俑者。方才在东次间全程目睹,她可以确定,大姨娘的好日子已经结束了。

“老爷,”褚妈妈跪地恭声道,“事情要从年前讲起,奴婢原本是想将女儿带入府中当差的,大姨娘却将人送到了她的娘家,并以此要挟奴婢,在适当的时候陷害大小姐。奴婢自知有罪,只望事后老爷开恩,将奴婢的女儿从大姨娘手里救回。”虽说卫昔昭不是会食言的性子,可若能早些得知结果,自然是再好不过。

因为事先卫昔昭打了预防针,卫玄默此时反倒平静下来,“一个丫鬟而已,明日命管家带回便是。你继续讲,我要听实话。”

褚妈妈心里有了底,自然是知无不言:“自夫人去世后,老爷命下人处处照顾大小姐,引得大姨娘甚是不快,这是府中下人都知晓的事。而大小姐又与二小姐年龄相仿,大姨娘担心老爷只为大小姐打算,将来不能给二小姐一个好前程,自然要百般算计,使得大小姐失去老爷的宠爱…”

“你胡说…”大姨娘语声颤抖着,想出声辩解,对上卫玄默寒如深潭的眼波,话便哽在了喉间。

“老爷想来还记得大小姐送饭菜到您房里的事,就是那次,大姨娘要奴婢在羹汤里下毒栽赃给大小姐。奴婢以为老爷顾念着夫人,不会怪罪大小姐,又实在是怕女儿被卖给人牙子,这才做出了糊涂事。幸好大小姐及时发现了,没有酿成大错。”褚妈妈交代完缘由,又向上磕头,声声作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好!好!”卫玄默手点着大姨娘,冷笑不止。

大姨娘的手无意识地寻到了卫昔昀的手,用力,再用力,扣紧。卫昔昀手腕生疼,看到母亲面如死灰,意识到真正的灾难来了。

卫昔昀想要上前求情,大姨娘却对着她缓缓摇头,“二小姐要牢记尊卑有别,不必为了一个妾室求情。”

“爹爹息怒。”卫昔昭走到卫玄默近前,眼中是深浓的关切,“若因此气坏了身子,女儿如何心安?”

“她做出这等龌龊事,为何不早告诉我?为何还要忍耐她屡生事端?”卫玄默看向卫昔昭,有些许不解,更多的是疼惜。

卫昔昭当然不能说是因为之前时机未到、褚妈妈不肯指证,垂下头去,语声伤感,“女儿知道,爹爹因为娘亲去世一直郁郁寡欢,若再知晓大姨娘为了打压女儿竟不惜加害您,不知会有多伤心。女儿想,娘亲若在世,也不想看到您伤心的。”继而抬起头,漾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再者,女儿也已惩罚了褚妈妈,她不会再做这种糊涂事了,便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利用父亲对母亲的怀念,实非她所愿,可唯有如此,才能将父亲的怒火撩拨到极点,让大姨娘失去翻身之地。

“只可惜,你这般的宽厚换来的却是这二人愈发猖狂。”卫玄默摇头叹息,随即起身,怒视大姨娘,“贱妾!此时你还有何话说?!昔昭年幼丧母,已是孤苦至极,你不知体恤,反倒蓄意加害,真是枉来人世!”

铁证如山,大姨娘自知百口莫辩,垂首跪在地上,泣道:“妾身知错,这一切都是妾身生出的是非,与大少爷、二小姐无关,二小姐是被妾身蒙蔽才会冲撞大小姐。请老爷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善待二小姐,不让他兄妹二人被人诟病失去颜面。”

长子…长子的颜面的确是需要顾及的。如今膝下只得两子,若长子因此事记恨昔昭,日后怕是会后患无穷。卫玄默神色微微一滞,有了定夺:“若无昔晙,今日便将你活活打死!明日起你便到家庙面壁思过,日日抄写佛经赎罪,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有我一日,你便不得再进内宅!”

大姨娘闻言身躯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父亲开恩,父亲开恩…”卫昔昀在顷刻间失去依靠,彻底慌了,跪地前行,伸手抓住卫玄默的衣摆,“姨娘虽有过失,可这些年来妥帖照顾女儿、服侍父亲,父亲都不记得了么?”

说多错多。

卫玄默一抖衣摆,漠然走向门外,“就是因为她的‘妥帖照顾’,才令你变成了这副样子!明日你到我院中罚跪,跪满三日方可。参与此事的下人,交由昔昭发落!”

卫昔昭微微仰起脸,阖了眼帘,深吸进一口气。母子不得相见,余生不入内宅,这惩罚对于大姨娘来说已算毁灭性的打击。

父亲一旦寒了心,是真狠。可若身份对换,她知道,被这样冷漠对待的就是自己。无需欢喜。

睁开眼来,对上卫昔昀怨恨入骨的目光。

卫昔昭报以平宁一笑。若论恨意,谁心里的恨意也没她深重。若表现出来,便是愚蠢。朱唇轻启,和声吩咐:“带大姨娘、二小姐下去。”

卫昔昀无意识地由人架起、走向门外。将到门口时,她忽然极力挣脱开来,疾步返回,中途抄起了桌案上的琉璃花尊,高高举过头顶,狠力砸向卫昔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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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怨恨

卫昔昀回转身形的时候,卫昔昭就已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卫昔昀举起花尊的时候,她已经闪身躲到一旁。

而在同时,卫昔晽的纤长身影极速靠近卫昔昀,抬手抢过花尊,之后以肘部猛地击向卫昔昀肋部。

卫昔昀闷哼一声,受不住疼痛,弯下腰去。

卫昔晽冷哼一声,“在我面前想打人?幼稚!”

卫昔昭沉了声音,吩咐风岚:“把二小姐拉出去,掌嘴二十!”

风岚应声时分外爽快。为了帮助大小姐布局引大姨娘和卫昔昀上钩,她演了一出苦肉计,在院中下人面前被掌嘴,今日正名同时又能找回平衡,自然是求之不得。

卫昔昀强行被人拖出了门,掌掴声一下、一下,分外响亮。

“你好深的心机,好狠的心肠。”大姨娘仍旧坐在地上,呆滞地凝视卫昔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要让我生不如死?”

卫昔昭懒得回答,素手轻挥,便有粗使婆子将大姨娘拖走。

“菡竹,杖责三十,撵出府去。”

“褚妈妈,明日母女团聚后,你二人去花房当差。”

卫昔昭交待完,对沉星点头示意,沉星便将早已备下的银两交给褚妈妈。

褚妈妈连连磕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末了,卫昔昭又额外给了风岚几两银子,柔声道:“给你十日的假,回家去伺候你娘亲。到时若还是不见好,便回来告知我,也好帮你请个医术精湛的郎中。”

风岚欣喜之余,红了眼眶。

卫昔晽在一旁打趣道:“大姐今日可是没少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