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孤鸿如释重负,道谢起身,远远跟在卫玄默身后,自觉灰头土脸、狼狈到家了。走了一段路,低声叹道:“裴家的脸,此次是被我丢得七七八八了。”

“这话说的”阿海不以为意,“其实吧,王爷的脸,早就被您丢尽了。再说您跪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丢人。”

裴孤鸿拧着眉横了阿海一眼,忍着没抬手打他,随后吩咐道:“你给我滚回去,把那些物件儿的价钱清算出来,列张单子,给季青城送过去,让他照价赔偿。”

“这个、这个…”阿海咂舌,心里想着这还有完没完了?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

“好吧。”阿海有气无力地应声,反身走了。

之后,裴孤鸿赶到卫玄默身后,一路垂首无语,到了正房,进门后发现卫玄默的一众妻妾、子女都在场。

这是要他当众给卫昔昭赔礼认错么?

他看了卫玄默一眼,心想着,好吧,算你狠,这回是真栽在你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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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赔罪(下)

卫玄默径自落座,看向裴孤鸿,依然面沉似水。

许氏不知道他在唱哪出戏,犹豫片刻,对裴孤鸿道:“世子爷快请坐…”

卫玄默打断了她,“你且退到一旁。”搬来座椅的丫鬟亦被他一个冷眼吓得退出了门外。

很显然,卫玄默不同于常人,火气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消减。

裴孤鸿此时只希望卫昔昭不会借题发挥让自己难堪到底,举步走向她的时候,见她低眉敛目,心绪无从揣测。脚步顿住,拱手歉然道:“今日酒后失德,唐突了大小姐,特来请罪,任凭大小姐发落。”

卫昔昭显得意外而不安,还礼后道:“世子言重了。追其根本,终究是昔昭的不是,有人非议却不能制止,这才使得世子看轻。”

裴孤鸿庆幸之余,很有些意外,细究话中深意,不由瞥了卫昔晙一眼。庶子,却在他面前诋毁家中嫡女,把卫昔昭说得一无是处他不由奇怪,这是为何?一家人为何要相互为难?竟到此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怪只怪母亲彪悍,父亲倒是纳过妾,却全被母亲逐出府去了,他也就无从晓得妻妾嫡庶之间的明争暗斗,此时细想想,不由有些同情卫昔昭。据他所知,卫玄默元配只留下了她一脉骨血,孤零零的在这府中,若是兄弟姐妹都这般欺负、算计,日子当真不好过。

“昔昭,你想如何处置他?”卫玄默此时问卫昔昭,语声无形中缓和几分,“不需顾忌他是何人,有话尽可直言。”

“大人所言极是,”裴孤鸿的语气多了几分诚挚,“大小姐要打要罚,或是留下这闯祸的手,孤鸿绝无怨言。”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真觉得自己太莽撞太过分了,二来也是断定卫昔昭是识大体的人卫玄默可以狠下心来与宁王府交恶,而卫昔昭却一定不会让家人因为自己闹出大事。

果然,卫昔昭恭声道:“世子已前来赔罪,足见诚意。日后世子不再听信流言蜚语,不再刁难,就已足够。”

她抬眼深凝了父亲一眼,眼底尽是感激、感慨。

多悲哀,父爱如山,隔了一世才知。

多好,此生父慈女孝。

裴孤鸿适时表态:“大小姐宽和大度,实在令孤鸿汗颜,日后定当远离小人,再不会做这等糊涂事。”见卫玄默竟似无动于衷,忙又口是心非地道,“今日长平侯及时出手,助大小姐离开,稍后也要前去道谢,聆听教诲。”

这样一来,就是牵扯到三家的事了。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昔昭少不得会被一些小人诋毁。这人世,黑白从来是划分不清的。思及此,卫玄默勉强颔首道:“既如此,此事就到此为止。日后再生是非,就别怪我让宁王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一摆手,“你且回去思过,我还要处理家事。”

“多谢大人、大小姐。”裴孤鸿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谢过两人,出门而去。

卫玄默沉冷的视线扫过妻妾儿女,良久不发一言。偌大的宅院,不过十来个人,怎么就不能安生度日?怎么就非要为难一个幼年丧母的昔昭?恁地让人心寒。

视线落在长子身上,见他衣衫不整,眼眶一片乌青。探询原由,又见三女儿发髻凌乱,嘴角有血迹。

昔晽倒是本性纯良的孩子,定是为昔昭抱打不平,跑去和昔晙打架了。没脑子!他在心里斥道。就凭她儿时学过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打得过昔晙呢,她该做的是去找自己。

而昔昭则是处处忍让的性子,若是多一点昔晽的强硬,想来旁人也不敢处处为难了。

昔晽再不济,还有三姨娘的家世撑腰,可昔昭呢?自己尚在府中,就连下人对她的事都能坐视不管,若自己出征,她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近来她点滴的改变,都让他觉得欣喜欣慰,仿若重新寻回了自己最爱的那个孩子。既已寻回,就断不能再失去。该为她做一番打算了。

思量多时,卫玄默沉声责问卫昔晙:“是谁允许你与旁人胡言乱语的?”

“孩儿…”卫昔晙开口时已屈膝跪下。

卫玄默却不给他回答的时间,突然又责问许氏:“你为何不监管膝下儿女的言行?又为何不管教府中下人?一府主母,便是看热闹吃闲饭的么?若如此,要你何用?!”

在场众人俱是屏住呼吸,垂下头去,做出什么也没听到的姿态来这话实在是说得太重了。

许氏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泪水慢慢蓄积,成珠滚落。

她无怨言地闺中苦等几年,等他丧妻之痛消减;她从不觉得做他的继室是委屈了自己,嫁进门那日便立志,帮他筹谋前程,帮许家、帮他过得更好。

一切,只是因为五年前他去家中做客,几面之缘,她就执意要把自己的一生许给他。闺中密友都爱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却独独钟情他的沉稳、孤独、冰冷。

那份冰冷、孤独,让她看着心疼。认定了他是需要人来温暖的男子,认定了自己就是那个人。

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他放在心里的,只有他的亡妻;他如今在意的,只有卫昔昭的安乐。

她算是什么?也许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而已。

她错付了深情,当初迷恋的,也许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男子,英俊、迷人、深情,之于他的亡妻,他是这样的,之于自己,却是痴心妄想。

他比自己年长十五岁,十五年的岁月,之于他,也许已是一生;之于她,也许是穷其一生亦无法看穿、跨过的汪洋深海。

似在朝夕之间,天已成灰。

是谁导致的这一切?是谁让她连自欺欺人的美梦都不能继续?

抬手拭去泪水,她转身,怨毒地看向卫昔昭,切齿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没有?这结果你满意了没有?”

卫昔昭眼睑轻抬,又垂下去,当做没有听到。

就是要让父亲看清许氏的真面目,就是要让她尝到被人看笑话的滋味。

怪谁呢?前世因,今世果。

前世许氏若是多一丝怜悯,有一点当家主母的贤德,自己也不会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

推波助澜间接害人性命的人,也许比直接的凶手更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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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筹谋(上)

许氏见卫昔昭全无反应,怒意更盛,想继续诘问,耳畔已传来卫玄默冷凛的语声:

“胡说八道些什么!不成体统!”

“…”许氏想出口辩驳,才发现理屈词穷。

最怕的最窝火的就是这种局面,比针锋相对后落入下风还要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

许氏看向卫玄默,在他眼中,找不到一丝暖意。

一生还长着,要从此就让他对自己寒心从而厌弃么?不,绝对不行。为了他,她赔上的已经太多,即便怨怼深重,这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为今之计,只有委曲求全了

许氏缓缓跪在地上,泪又随之掉落,低泣道:“妾身恼羞成怒,以致乱了方寸、胡言乱语,实在有负老爷厚望,愧对府中众人,无颜再主持中馈,甘愿闭门思过。还请老爷另选能人,妾身也好悉心观摩持家之道。”话到末尾,语气已转为平静。他看不上自己,好啊,那就另请高明吧,她倒是想不出,府里能有哪个比自己做得更好。

撂挑子不干了?众人闻言皆是满脸诧异。卫昔昭也不例外,实在没想到,许氏的脑子转得这么快,也真放得下架子,无形中反将了一军。

只有卫玄默脸色如旧,闻言只是漠然道:“你有此意,也算是明白事理。先起来吧。”

许氏先是失望,之后是恐慌他居然不反对?似乎是正中下怀的意思?而到最后,又是暗中冷笑。有什么好怕的?这府里就没有省油的灯,谁主持中馈谁就麻烦不断。让她们去斗好了,斗得越狠,闹得越厉害,于自己越有益处。

卫玄默看向低头垂首的二姨娘和三姨娘。都曾是神采飞扬的女子,在寒伊死后,她们都变了,不能指望她们帮衬自己。

这几年来,二姨娘一向沉默寡言,连带着将昔晴和昔晧影响得木讷;三姨娘则变得淡泊通透,闲来上心的也只是管教昔晽。

记得去年他单找了三姨娘说话,让她打理内宅,她的回应是当即下跪,说若是看她不顺眼,直接把她送到庙里清修就是,不用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折磨致死让他至今想起来还是生气。也是因此,才有了大姨娘兴风作浪的那段光景。

如今却也不得不承认,府中暗流涌动,是非争端太多,三姨娘的确有先见之明。他都觉得棘手,也难怪她要躲得远远的。

要达到目的,总需要个过程,而这过程却偏偏是最难操纵的。

细细斟酌后,卫玄默道:“日后代为主持中馈之人,一时半刻也挑选不出,还要细细斟酌,等我出征前再定下来。你们平日也留意着,觉得哪个能胜任,尽可告知于我,不限身份。”

卫昔昭目光微闪,隐约猜到了父亲的用意,只是没什么把握。

其余众人听了,却实在不明白。不限身份,这话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两房妾室、排在前面的三位小姐、甚至资历深的管事妈妈都有可能得到这机会?之后又暗叹卫玄默的心实在是太冷太硬,这样一来,将许氏放在了什么位置?

而许氏若是往长远想,会乐得等着看好戏上演,可此时卫玄默却是明摆着不再信任她,又是羞愤难平。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眼下诸事,就由管家和管事打理。散了吧。”卫玄默起身往门外走,“昔晙,你行径委实龌龊,有辱卫家门风,先到书房跪足五日再与我说话。”

卫昔晙向前跪行几步,茫然望着父亲阔步离去的背影,恐慌不已。跪五日事小,而接下来呢,他要面对什么样的惩罚?之后转头飞快瞥了卫昔昭一眼,起身前往书房,心里恨恨的道:难怪大姨娘总说她和先夫人是祸水,果真就是!这还是她什么都没做,就已害得继母颜面扫尽、自己受到惩罚,哪日她若是安下心害人,还有别人的活路么?

卫昔昀为哥哥担心之余,心底还有看到希望的一份兴奋、憧憬。卫昔昭善于示弱,利用父亲的怜悯达到目的,往日痛恨她这一点,今日却庆幸她一直如此。

无疑,在父亲眼中,卫昔昭是软弱可欺的,难以担负起持家的重任。否则,依着父亲的偏爱,怕是早已让她骑到众人头上作威作福了。

只要卫昔昭在父亲出征前出错、被父亲嫌弃,那么日后主持中馈的是谁都不要紧,都威胁不到自己。而卫昔昭出错的话,代为主持中馈的人,说不定就是自己。那么,大姨娘重获自由的日子还远么?

想到之前自己帮哥哥绊住卫昔晽的事,她心念转动,迅速做出愧疚的样子,抢步追上卫昔昭,歉然道:“今日妹妹不知原委,没能拼力保护大姐,反帮了倒忙,心中甚是不安,还望大姐不要怪罪。”

卫昔昭没理会她,转身携了卫昔晽的手,两个人相形离开。

卫昔昀等着人都走了,又对神色复杂的许氏低声道:“母亲,来日方长。”

许氏苦涩的面容上多了一份欣慰,“是,来日方长,你做什么之前,先想想今日之事。”

卫昔昀轻轻点头,自然要铭记在心。本来是兄妹两个与许氏达成了默契,觉得很简单的事将事情渲染成是卫昔昭行径轻浮勾引裴孤鸿,从而落得被裴孤鸿收为妾室、一世抬不起头的下场。却没想到卫昔晽会去给季青城通风报信,而季青城亦没有坐视不管,一切设想就因此而成为了泡影。

而到最终,卫昔昀觉得有利有弊。最起码,许氏与卫昔昭的仇是结下了。主母即便失势,想收拾一个人,也有的是法子。她的好日子,就是看到卫昔昭没有好日子可过。

卫昔晙要罚跪五日,卫昔昀少不得要去莲花畔知会下人一声,途中,遇到了莫兆言。

莫兆言满脸焦虑,看到卫昔昀,快步趋近,嘴里道:“才听说内宅出了事,事关昔昭,她可还好?”

卫昔昀自从初见季青城那日的事情之后,心里就恨上了莫兆言,只是平日还能利用他帮些忙,也就不曾撕破脸。此时听了他这话,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暗道那个惹祸精现在怕是比谁都高兴,却在同时发现了莫兆言眼中深切的担忧。

这意味着什么?

由此,卫昔昀本要敷衍的话就变了,“唉!此事说来话长,要说大姐也实在是可怜…兆言哥若想知道原委,黄昏时去后花园的郁金香花丛那里等我可好?到时我再细说原委,此时有事,实在脱不开身。”

“好好好!”莫兆言连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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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筹谋(下)

卫昔昭去了卫昔晽房里,帮她处理完伤口,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玲珑阁。一面着手绣图之事,一面思量今日种种。

裴孤鸿的为人,让她觉得就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望族子弟,本性应该不坏,只是太过争强好胜,凡是关于季青城的事都会让他冲动而失去分寸。

说起来,季青城也的确是很让人头疼。发起火来,是一点情面也不给人留。

想来父亲处理家事之余,也会想出个权宜之计,避免他们再起冲突。

沉星进门来,脸色有些不安,“小姐,世子又过来了。”

父亲刚发完火,而裴孤鸿无疑又是敬畏父亲的,由此,卫昔昭安抚地一笑,“不会有事的。”随后到厅堂见客,裴孤鸿却是不进门,只在院门口站着,她失笑,出门相见。

裴孤鸿先将手里一副画卷递给卫昔昭,“特来送上此物,你收下就算是原谅我了,若不收,我只好日日前来请罪。”没有卫玄默在场,他言辞间便随意了许多。

卫昔昭听了他最后一句,不想收也只得收下,“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抬手示意沉星将画卷拿回房中。

“其实,今日也只是要你鉴赏此画,”裴孤鸿勾唇浅笑,“若是赝品,也并非我心不诚。”

笑若春风,容颜随之变得清朗,极具感染力,令她不自觉地回以一笑。

“如此我便当你原谅我了。”

此时,阿海快步跑了过来,嘴里说着:“您怎么又到这儿来了?诚心要吓死人不成…”说话间见气氛平和,也便收了声,笑着给卫昔昭行礼。

裴孤鸿没奈何地瞪了阿海一眼,惦记着之前交待的事,便问道:“你管我管得倒是宽,怎么这半晌都不见人?他把你扣住了?”

阿海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是侯爷去了后花园静坐,小人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拿来。”裴孤鸿伸手。

阿海明知故问:“什么?”随即又摇头,“侯爷不肯给。”

“怎么说的?”

阿海瞥了一眼卫昔昭,想着就别在这儿丢人了吧?

裴孤鸿却没耐心,“说。”

阿海认命地叹气,“侯爷就说了两个字休想。随后,把单子撕了个粉碎。喏,在这儿。”说着取出一小撮碎纸片。

“想白砸东西不赔银子,他想得倒是美。”裴孤鸿对卫昔昭一颔首,“告辞。”随即转身离去。

卫昔昭已经听出了事情的梗概,看着裴孤鸿的身影渐行渐远,笑意蔓延至眼角眉梢。

白衣,金线绣纹装饰衣缘,绝尘高贵的仪表,骨子里却是这般孩子气,这笔账,不知他要和季青城算到何时。

回身走回院中的时候,观望满园春色,风袭来,落花纷纷。卫昔昭忽然觉得此时场景与前世的某个瞬间叠合了,不由恍然顿足。

已是暮春,是前世一切苦果种下的时节。今日又有父亲那番举措,卫昔昀此时定在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让自己出错。

卫昔昀会不会利用莫兆言做文章?

一些事,即便过程迥异,似乎还是会发生,是注定的么?

回到房里,因为这念头挥之不去,有些心神恍惚。一丝绣线勾住了食指长甲,无意识地拉扯丝线,将指甲勒出了一个缺口。

“小姐这是怎么了?”沉星见状,忙去拿剪刀,“奴婢帮您修剪一下。”

“不必,随我出去走走吧。”卫昔昭烦乱地丢下手边的东西,去了后花园散心。

在花红柳绿间游转许久,心绪驱使,卫昔昭走向那片郁金香花丛。

前世,莫兆言初次约见自己,就是在这里,想来是因为地方偏僻,周围又是低矮茂密的树丛环绕,除了一丛郁金香,没什么可观的景致,是以鲜少有人涉足。

故地重游,卫昔昭只觉得前世太蠢。这看起来分明是适合偷情的所在约自己来这种地方的人,能安什么好心?自己怎么会没意识到还一度欢喜?

她久久看着眼前香花,实则目光并无焦距。

沉星却会错了意,笑道:“小姐可是喜欢这花?不如采摘一束拿回房中吧,奴婢去取剪刀和竹篮来。”

卫昔昭连话都没听进心里,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回过神来,已只剩自己。思忖着沉星方才说了什么的时候,听到了卫昔昀的语声:

“兆言哥,好巧,竟与我赶得同一时刻前来。”

莫兆言应声道:“可不就是。”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近。

卫昔昭思忖片刻,放轻脚步,转身避到一旁树丛之中,在茂密的枝叶后藏身,等了片刻,寻到一个能看到两人的间隙,凝神观望聆听。

莫兆言开门见山,问卫昔昭惹上了什么麻烦事。

卫昔昀声音很低,卫昔昭听不清她长篇大论地说了什么,只见她满脸愁苦。

随后,莫兆言笑得落寞,“我只是个外人,又是罪臣之后,如何帮得了昔昭?实在是有心无力。况且,不是还有卫大人么?”

卫昔昀声音略高了一些,道:“父亲就算再疼爱大姐,可平日公务繁忙,如何能照顾周到?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过些时日,父亲就要出征,到那时,大姐岂不是要处处被人刁难?”语声顿了片刻,又道,“你当今日的事只是意外么?大姐若是根基稳一点,又岂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进紫薇苑?”

这话若是换个人说,就是句句说到了卫昔昭心里。她此时不由苦笑,也难为卫昔昀了,竟设身处地的为自己思量了一番。

卫昔昀又道:“说句心里话,我帮大姐,也是在帮我自己。想想大姐是嫡女都被人如此为难,日后我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莫兆言被说服了,却还是没有把握,“我只是想不出,如何能帮她?”

卫昔昀往莫兆言跟前凑了凑,语声一路低了下去。

又听不清楚了,卫昔昭有点沮丧,只好日后静观其变了。唯一的收获,是意识到了卫昔昀这段日子没有白过,心智见长,日后不可轻视。

她凝视着莫兆言英俊的容颜,想起了前世他的温言软语、善解人意再到最后的欺骗伤害。可以漠视、一步步报复这个人,却不能漠视自己曾付出的情意。

他让她痛恨自己。

心头堵得厉害。轻轻退后,转身。她记得这树丛后,是一个供人垂钓的鱼池,也只是虚设罢了。

恍惚地踏过脚下柔软绿草,走到树丛边缘的时候,忽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住了,人便向前栽了下去。

眼前是一个斜坡,斜坡下就是鱼池,若摔下去,搞不好就把命丢了。

心里万般焦虑的刹那,忽然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身形带起,随后,另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