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之得意地复又垂下头,仔细帮她挑完了木刺,用指腹在她掌心轻轻揉了揉,确认没有漏网之鱼,这才放开她的手,一边束发一边扬起得意的面孔,“一点小事都干不好,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

这家伙!俞筱晚前一刻才因他的指腹揉搓而羞涩,后一刻就立起了眉毛

君逸之已经在前面引路了,嘴里还要嘀咕,“真是倒霉,遇到你就没好事。”

俞筱晚做了几次深呼吸,不气不气,没必要跟他计较。

等她气消了,感谢的话也忘记说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看山近,行路远,这山坡底下走到山脚处,也有几里地。冬夜黑得特别透,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小团火折发出的昏黄的光线,俞筱晚勉力举高一点,免得走在前面的君逸之看不见路。

君逸之不耐烦地道:“你照好你自己脚下的路就成了,仔细看我走的,跟着我的步子走。”

“哦。”俞筱晚也知道山路上有不少坑洞,便仔细看着他的脚步,踩着他的脚印走。

君逸之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表示满意,“就是嘛,笨一点就得听话。”

去死!

俞筱晚朝他的背大翻白眼。

君逸之得意地哼哼,“我背上没长眼睛,你翻白眼我也看不见。”

俞筱晚哑了,憋了半晌气,忽然又觉得好笑,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跟银铃似的,清脆悦耳,君逸之也不禁勾起了笑,“笨蛋。”

俞筱晚被骂得有点悻悻的,“你怎么知道我在翻白眼?”

“因为如果有人这样对我说话的话,我肯定是会翻白眼的。”

俞筱晚又噗嗤笑了。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其妙就和谐了,俞筱晚也想起了道谢,“多谢你啊。”

君逸之不能再象之前那样呛她,倒不好应对了,只“嗯”了一声。

忽地又想到来时的事,俞筱晚便问,“其实你心肠不错啊,你为什么不扶一下贞表姐?”

君逸之的声音立时冷了,“我讨厌被人算计!”

俞筱晚一怔,是啊,若他扶了贞表姐,大道边上,男拥女抱,虽说贞表姐是庶出,但到底是官家千金,他必须给贞表姐一个名分。之前自己只站在女子的立场上来看问题,却忘了被算计的人,要被加强一个妾室,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君逸之正想问她父亲临终前的事,俞筱晚忽地笑道:“快到了。”

前方已经有火光了,也传来了呼唤声,君逸之就抿紧了唇。

56.收服美景

“有没有受伤?”

“可有哪里疼?”

俞筱晚和君逸之的身影刚刚出现在树林边,曹老太太和楚太妃就呼啦啦带着一大帮子人扑了过来。

曹老太太满面关怀,老眼红肿,显见是十分担心,之前有哭过,上上下下地将外孙女打量了个遍,确认了再确认,确认还是全乎的,这才放下心来。转过身,曹老太太朝君逸之和楚太妃道:“多谢君二公子照顾我孙女,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这是应该的,逸之若是不救俞姑娘,我回头就敲断他的腿。”楚太妃赶紧表明立场,将宝贝孙子丢在一旁不顾,两只眼睛晶亮晶亮的,热切地拉着俞筱晚的手道:“晚儿丫头,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为难之处,只管向我开口,能帮的我们就帮,该负的责任我们会负。”

“祖母。”君逸之无奈地低喊道。

俞筱晚听得云山雾罩,我能有什么不便之处为难之处?

曹老太太却是能品出味来,寂静山林的冬夜里,孤男寡女的共处一段时间,共行了几里山路,只怕日后会有些人传些不好听的话出来,给晚儿说婆家,就会有些不便。楚太妃这意思就是说,若是晚儿想让君二公子负责,楚太妃也会答应的…这可不行,她答应,我不答应。再者说,晚儿还得守孝两年半,到那时什么流言都会淡了,何况这次是摄政王遇袭,没人敢乱嚼舌

曹老太太端出客套的笑容,“事急从权,君二公子好意救人,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哪还敢劳烦太妃和二公子呢。晚儿,快谢过楚太妃,还要过去谢摄政王和王妃呢。”

俞筱晚便乖顺地福了福,楚太妃这才想起摄政王还在等消息,带着孙子一同过去,给王爷王妃谢了恩。王妃亲切地关怀了几句,众人便退后几步,福身恭送摄政王的马车离去,才各自乘自家的马车回府。

楚太妃硬拉了君逸之同车,一个劲儿地叹气,“你日后得收敛一点了,再这么没个正形,只怕人家看不上你呢。”虽说少年风流一点没什么大不了,但楚太妃也能理解曹老太太的担忧,因而想劝劝孙儿,“对了,你刚才怎么不扶着俞小姐呀?”

若是两人手携着手出来,曹老太太就一点反驳的立场都没有了。真是可惜了这大好的机会。

君逸之听得直抽嘴角,闭了眼睛装瞌睡,楚太妃一人自说自话了老半天,低头一看,气得啪一巴掌,“跟我装!”

而曹家的马车上,曹老太太拉着俞筱晚坐上了自己的马车,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形后,重重松了口气,没有什么纠葛就好。她这厢放下心了,另一厢就拎了起来,睿儿的亲事…唉。

张氏的心一天之内受辱、受惊,还多了一个短脖子的跛脚媳妇,是个铁人也扛不住了,上了马车就仰面倒下,重重闭着眼睛不出声。曲妈妈跟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地跪在角落里,身子微微颤抖,头埋在胸前,她是张氏的心腹,知道许多张氏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那些事都不算什么,哪家大宅门的夫人没处置过登鼻子上脸的通房小妾?但今日却不同了,她看到了夫人受辱…这样的事,夫人怎么会愿意让人知道?所以她才会一上车就跪下,只求夫人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打发了她。

老半天,张氏才睁开眼睛,目光阴暗地盯着曲妈妈,她不是不想解决了她,只是…她身边拢共也只有这么几个贴心的人了,好在,曲妈妈还算识趣,知道不能动嘴说。

“起来吧。”张氏的声音显得很疲惫。

“谢谢夫人。”曲妈妈立即跪行几步,两手十分妥帖地帮忙揉捏着张氏的双腿,嘴里小声地安慰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少爷成亲,总得过几年,这中间,就有转还的机会。”

这一晚,曹家没几个人睡得安生的。

次日一早,芍药便来传话道:“老太太昨日歇得晚,现在还未起身,让婢子来告知表小姐一声,今日早晨的请安免了。”

不用去延年堂,俞筱晚便到东稍间用早饭,她神态安然恬静,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美景乘人都在稍间的当儿,悄悄溜进了内室。初云眼尖,隔着雕花窗棂镂空的小洞瞧见了,正要喝问,忽地察觉衣袖被小姐拉了一下,又见赵妈妈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便着急地低声道:“婢子今日清早,就见美景跟翡翠居里的橙香嘀嘀咕咕的。”

原来是曹中雅指使的,俞筱晚淡淡一笑,才说她长进了一些,一下子又回复到以前那种瞻前不顾后的老样子了。

她不说话,赵妈妈要初云给小姐尝菜。初云便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小姐既然有防备,那她就听命行事就成了。

俞筱晚同赵妈妈商量:“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这精神总是差些,咱们从汝阳带了几支老山参的,给老太太提提神正好,另外,楚王府那边是要道谢的,也送一支去给太妃吧,虽然人家可能不稀罕,但咱们的心意要到。”

赵妈妈应下,心里头欣慰,小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连人情世故方面都越来越周全。她去内室拿钥匙找山参,刚进去便喝道:“美景,你怎么进来了?”

美景有些慌张,支吾道:“婢子是来铺床铺的。”

小姐们院子里的三等丫头,相当于是二等,清理打扫的确是她们的工作,只不过俞筱晚明确规定过,除了赵妈妈、初云和初雪能进内室,其他人一律在次间回话,美景这是被堵了个正着,实在找不出借口了,才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妈妈冷冷一笑,玻璃珠帘哗啦一响,俞筱晚扶着初云的手慢慢走进来,清澈的双眸深不见底,看到美景也没露出一丁点儿的惊讶来,倒是她身边的初云初雪冷着俏脸。

美景心里就长了毛,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婢子再也不敢了,小姐饶了婢子吧。”

初雪帮小姐把海棠色八宝团花锦垫搁在腰眼处,递上一个温度正合适的小手炉,俞筱晚在临窗短炕上斜斜地倚好了,才轻柔地笑,“哦?你有什么再也不敢了?”

初云性子泼辣些,弯腰就在美景的身上摸索了几下,从她的怀兜里掏出了一支纯银蝴蝶镶碎米钻的簪子,立时恨得一脚踢过去,“下作的东西,小姐的头饰也敢偷。”

美景哭得涕泪横流的,“婢子再也不敢了,实在是因为婢子的老子娘病了,婢子这才…”

初云又是一脚踹过去,这回可没留力气,生生将美景踹得滚了两滚,嘴里骂道:“还不说实话!说,你一清早跟橙香嘀咕什么呢?”

美景这下子才真是怕了,之前以为俞筱晚对下人素来大方,偷点头饰不算大错,哪知人家早就知道她的事了,就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初云见她还不老实交待,恨得上前又是几脚。俞筱晚暗地里教了初云初雪一些防身功夫,两丫头的力气可比一般的姑娘家要大,美景疼得眼泪直流。她是曹府的家生子,知道当奴婢的,背主是最大的罪,所以任初云怎么发作,都死活咬着不松口。

俞筱晚啜了口茶,才抬手制止了初云,淡声道:“生得这么漂亮,真是可惜了。”

美景心里头就是一动,抬了眼去看表小姐。俞筱晚神色柔和中透着遗憾,轻轻地叹气。赵妈妈便在一旁解释道:“原是想着,日后小姐出嫁之时,向舅夫人讨了你去的。你生得这么漂亮,将来也能帮衬着小姐,可惜,你自己不愿意。”

俞筱晚遗憾地摇头,“强求不得的,她不愿跟我,…罢了,这只簪子我当没看见。”

说着一挥手,初雪和初云就动手将美景推了出去,“收拾东西,想去哪去哪吧。”

初云折了回来,眨了眨眼睛,小声儿地问小姐,“这样真有用么?”

俞筱晚轻笑,“打蛇打七寸。美景这丫头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通房,再抬为姨娘。”曹中雅定然也是这般说动美景来帮她,否则美景哪敢进内室偷东西,“先放她出去听听消息,她自然知道该选谁当主子。”

初雪笑了笑,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初云想了想才明白。俞筱晚含笑看着两个贴心丫头,日后自己能不能省心省力,就看两个丫头能不能早些独当一面,可是,有些东西教了之后,还得自己领会。

上午没事,俞筱晚看了会儿医书,初云从外头跑回来,“老太太亲自去楚王府道谢了。”赵妈妈从内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支山参,“那怎么办,咱们的礼没备上呢。”

“大概是不想我跟楚王府的人接触。”俞筱晚不以为意地道。

赵妈妈就唉了口气,“其实君二公子是个很好的选择,出身皇家,生得又那样俊,赵妈妈我活了几十年,见过的男人加起来都没他俊。不过真要嫁过去,多半是当侧室,姑娘您又没有娘家支持,若是正妃和善还好,善妒的话,姑娘您可就受苦了。”

俞筱晚就抿嘴笑,“妈妈你想太多了。”

赵妈妈正色道:“不是想太多,是事实,人家是什么地位,亲王的嫡子,日后是要封郡王的。”

本朝的律法,伯爵以上的爵位都是世袭。亲王只能封给皇子,亲王的嫡长子自然成为世子,日后袭亲王之位,而其他的嫡子则封为郡王,庶子封镇国将军,领禄而无权。所以只要是出身皇族,就会永世富贵。这也就是为什么君二公子花名在外,可张氏仍然看中他的原因,曹中雅日后就算是个侧妃,郡王的侧妃,也是从二品的诰命,比大臣的夫人还尊贵。

俞筱晚就摇了摇头,不跟赵妈妈讨论这种问题。赵妈妈这才意识到,现在谈论婚嫁可不妥当,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说小姐不孝可就麻烦了。

快晌午时,老太太回了府,叫俞筱晚去延年堂用饭。俞筱晚披上了斗篷,让初云扶着,出了东间。

走廊上遇上了周嫂子,她的脚步停了一停。周嫂子忙上前请安,“表小姐安好。方才美景跟奴婢说,您放她出院子?”

俞筱晚仔细看着周嫂子的神色,微微笑道:“是。”

周嫂子没露出一丝惊讶,仍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不合规矩。若是要调她去别的院子,就得指明是哪里,由奴婢或者别的管事妈妈带过去,没有当奴婢的,自己挑主子的。”

俞筱晚“啊”了一声,“是我疏忽了,那等我回来再议吧。”

周嫂子就退到一旁,欠身恭送俞筱晚。

俞筱晚跟赵妈妈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个周嫂子,是舅母给的,她们当然有戒心,可大半年了,她办事利落、进退有度、赏罚分明,将墨玉居管得井井有条,也没掺和到舅母的事当中去,几次试探,都当是听不懂,俞筱晚和赵妈妈始终看不透她。

到了延年堂,曹家的人和小武氏、吴丽绢都在座。张氏苍白着一张脸,跟鬼一样,曹中睿神情木然,曹清儒的脸上却还有喜色。

俞筱晚飞速地看了一圈,盈盈施礼请安。老太太显得很高兴,拍了拍身边的软榻,“过来这。”

俞筱晚就乖巧地偎着老太太坐下。曹中睿坐在另一边,心中有烦恼,就没象平日那样总偷偷看她。俞筱晚看着舅父问,“舅父有何喜事?”

曹清儒摅着胡须笑道:“今日上朝时,摄政王赐了婚。”曹中睿脊背一僵,张氏的脸更白了几分,但曹清儒说到这就不说了。

老太太笑道:“王爷还升了你舅父的官,你舅父现在是吏部右侍郎了。

从正四品一下子跳到正二品,连升五级,这就是睿表哥捐躯的报酬。儿子卖了个好价钱,想来舅父觉得很满意。俞筱晚真诚地恭喜,“真是双喜临门呐。”

武氏笑道:“晚儿,是三喜临门,后日你吴姐姐就要出嫁了。”

俞筱晚看向吴丽绢道:“的确是三喜临门。吴姐姐,一会儿我去给你添妆,明日就不过来了。”她还在孝期,喜庆的事情不能参加。

众人又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吴姑娘的嫁妆,看还有什么要添的,俞筱晚细心地记下,免得送重样了。

用过饭,曹家姐妹就到翡翠居里一起学规矩,师嬷嬷跟了吴丽绢,张氏就把几人归给严嬷嬷管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曹中雅就向曹中贞发作,“你昨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君二公子也敢勾引,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庶出的也想嫁给亲王的嫡子?”

曹中贞心里骂道:你也不见得能当上正妻,可嘴上却是不敢倔,只是哭。曹中燕急得两头劝,话又不会说,只是道:“别吵了!别吵了!”

曹中雅又骂了好久,终是没词了,也发泄够了,就开始骂俞筱晚,说她是故意拉着君二公子滚下山坡的,末了冷冷地笑道:“她以为这样就能攀上楚王府?人家救了她,还想赖上人家?”

曹中燕小小声地道:“楚太妃昨晚说愿负责的。”

其实曹中雅也听到了,特意忽略,听曹中燕提起,觉得万分刺耳,“人家才不会要这般不要脸的货。”

“闭嘴!”严嬷嬷本来是坐到隔间休息了,实在听不下去,就走过来喝断她。

曹中雅很怕严嬷嬷,当即住了这个话题,却还是不甘,嘀咕道:“你得弄清楚你是谁的奴才。”

严嬷嬷正色道:“我是你们曹府请来的教养嬷嬷,是自由身,不是你的奴才。你最好记住了!”缓了缓,她终是个有良好职业操守的人,不得不教导一番,“昨晚的事牵涉到刺杀,可是你一个深闺小姐能妄议的?而且你刚才所说的人中,有皇室子弟,你可知人家愿意听你谈论?不要无意中得罪了人还不知道,人家要毁了你,轻而易举。”

将目光在曹家三姐妹的脸上转了一圈,严嬷嬷厉声道:“可听明白了?

三姐妹唬得忙应道:“听明白了。”

房门口,一道窈窕的身影迅速地扭头跑了。

俞筱晚就使人送了两盘子小金锭和小银锭过去。赵妈妈开始还觉得俗了,送了礼回来后,却笑得合不拢嘴,“吴小姐说谢谢小姐呐。还是小姐想得周到,的确是真金白银的才好。”

吴氏母女给山贼劫了一次,又给欧阳辰劫了一次,早没了贴己银子,嫁妆都是曹家帮着置办的,以后有人帮曹家吹枕头风,这些银子当然花得值。只是曹老太太等人都是不缺钱的,给她添置的都是撑场面的贵重物品,现银却是不多。可是到了王府,打点奴才怎么能没有银子?

俞筱晚笑道:“老太太以为她们还有银子。”

正说着话儿,美景咚咚咚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哭着恳求俞筱晚收下自己,“再不会三心二意了,若是婢子有违此愿,天打雷劈。”

俞筱晚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帕子递给她,“这就成了,别哭了,先出去做事吧。”

赵妈妈看着美景一步三回头地出去,若有所思地道:“她必定是听说,小姐您有可能嫁入楚王府。”随即皱眉,“这丫头心太大了,不堪用。”

俞筱晚低头看书,语气淡淡地道:“没关系,我又没打算用她一世。”

前世美景帮着做过伪证,也是害死她的帮凶之一,她怎么会忘记?

57.她是不是欺负你?

张氏腾地坐直了,柳眉倒竖,“把三小姐给我叫来。”

不多时,曹中雅就扶着丫头红儿的手到了延年堂,张氏将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了曲妈妈服侍,“你叫美景给你偷什么?”

曹中雅道:“拿只簪子,那个没用的丫头,居然跟我说没拿到。”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张氏声色俱厉,“你想设计俞筱晚?真是不自量力!我上回是怎么跟你说的,美景现在轻易不能用!”

曹中雅满不在乎,“我知道,她会派人盯着美景嘛,总有盯不住的时候。再说,母亲你所说的用处,就是让美景做陪嫁丫头,夺她的宠,可是到那个时候,君二公子已经被俞筱晚给抢走了!”说着心里觉得委曲了起来,“凭什么啊!她害我被惟芳长公主打了两个巴掌,就算以后我是正室她是侧室,我心里都不舒服。”

张氏身心俱疲,真不想多说,可是现在的情形对她们母女不利,必须安稳老实一点,她只得用手按着太阳穴,强打精神说道:“你胡扯些什么,你的亲事还没定…”

“没定也不能让她占了。”曹中雅哼了一声,“我挑剩下的也不给她。韩二公子虽然没有爵位,可也不是她一个小孤女能配得上的。”

“所以啦,哪家选媳妇都会看门第看身世,何况她还要守二年多的孝,不能谈婚论嫁,到时候你早就定下亲了。她无父无母的,只要以后我对她冷淡一点,让旁的府上的夫人们知道了,谁还会要她?你这么急干什么?”张氏好说歹说,才让曹中雅点了头,暂时不轻举妄动。

“吴姑娘…呃吴庶妃是用八抬大轿抬走的,真是威风呐。”美景比手划脚地描述着,“宫里还赏了好多珠宝给吴奶奶,老太太说,把南偏院归整出来,重新修葺一下,临街墙上开道门,给吴奶奶用。”

这两天俞筱晚允许美景时常来自己跟前凑凑热闹,打听八卦是美景的爱好,知道俞筱晚不方便参加吴庶妃的婚礼,她就跑去看了个尽,再回来学给俞筱晚听。

俞筱晚显得很有兴致,这样的场面不多见,也的确是有兴致,听完了,便叫赵妈妈给看赏。美景喜滋滋地接过荷包,掂了掂,竟有三四两重,忙推辞道:“太厚重了。”

赵妈妈含笑道:“小姐赏你的,你就接着。只要你以后好好跟着小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虽然院子里有定例,二等丫头只有两名,但小姐心里惦记着你,刚才还跟我商量着,私下给你把月钱补足成二等丫头的。”

美景心中大喜,漂亮的脸蛋上就掩饰不住地笑开了,俞筱晚亲切地笑着勉励了几句,就让她下去了,顺道告诉赵妈妈,“以后还是按以前的,不必安排她做任何事。”不能让舅母看出端倪来。

第二天一早,俞筱晚去延年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发现大家伙都在,舅父舅母、姨娘、表兄表姐表妹,一个不落。因摄政王大婚,朝廷休沐三日,曹清儒没去上朝,带了两个儿子也坐在延年堂里。这情形跟往常不同,男人白天很少会呆在内宅,就算休沐,曹清儒也会要儿子们去前院读书。…好象在等什么消息。

俞筱晚请完了安,便没走,安静地坐在一旁听武氏给老太太报帐。武氏已经是平妻了,管理内宅师出有名,只是出席外府的宴会之时,还有些不便,毕竟她出身商户,旁的夫人并不大看得起。

张氏的脸还是描画得十分精致,可是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憔悴。她有心事,俞筱晚几乎可以笃定与欧阳辰有关,不过沈天河一直盯着欧阳辰的动向,并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正思量着,就听得院子里一阵欢快又嘈杂的脚步声,杜鹃兴奋地声音响起,“回老太太,牛妈妈过来了。”

这牛妈妈是吴家以前的仆人,服侍吴丽绢的,特意去接了来,虽然曹家出银子帮买了一批丫头婆子,但她进了王府,身边总得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芍药忙去门边打起了靛青色印牡丹花的薄棉帘子,牛妈妈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蹲身福了福,笑得见牙不见眼,“昨个儿晚上王爷是在水风景下榻的,今日宫里的嬷嬷来验了喜,王妃让老婆子过来派喜饼。”

后头跟着的丫头就捧了喜盒上前,屈了屈膝,一身的宫装打扮,的确是摄政王妃差来的人。

曹清儒和曹老太太、武氏等人都是一脸喜气,“恭喜庶妃了。快,给牛妈妈和这位姑娘看座。”芍药忙去接了喜盒,小丫头们搬了锦杌安置好,杜鹃拿了荷包派赏银。

牛妈妈和那名丫头略略推辞,就收下赏银坐下了,聊了聊昨日大婚时的盛况…其实就是宴会,侧妃是不必拜堂的。这次选出的五人中,另外三人都是从三品的姬,身份差些,因此摄政王爷必定是从张君瑶和吴丽绢中选一人洞房,却没想到会选吴丽绢,毕竟张君瑶的身份还是要高一些的。

武氏和小武氏喜得手都在发抖,张氏却更加郁卒了。送走了牛妈妈和宫女,曹中雅就小声哼道,“早洞房也不过是一天的事,怀上了才是有本事。

张氏就觉得女儿真是与自己贴心的,想事都想到一块去了。

俞筱晚这才知道大伙儿原来都是在等这个消息,前世曹中贞和曹中燕出嫁的时候,她还没出孝期,所以不知道成亲的程序。新娘子被花轿抬过门,还不能算是夫家的人,必须得到新婚的第二天,验过了元帕,夫家放了喜炮,才算真正成了夫家的人,若没有元帕,夫家就会用一顶小轿,直接将新娘子送回来那就是真正的丢人现眼了。

欢喜地分食了喜饼,聊了会闲天后,各人便散了。张氏心肝脾肺肾都疼,刚回屋躺下,就听曲妈妈来通禀道:“舅夫人来了。”

张夫人和张氏两个前几日撕破了脸,不过只是一时之气,过后都后悔得不行,而且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心理上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时觉得对方才是自己能信任的人,一时又恨不能请老天除了这个知道自己丑事的人。

想了想,张氏便坐起身,理了理头发,示意曲妈妈请人进来。

张夫人是来诉苦的,“堂堂的王爷,行事竟然是这么没章法,不按照尊卑来,怎不叫人寒心?还想着瑶儿若是得了宠,好歹帮上小姑你一把…”

听了这话,张氏原本要出口的取笑就在舌尖上转了个圈,变成了安慰,“不要紧,最重要的,还是早些怀上。”的确是只有张君瑶得宠了,她才有机会扳倒武氏,于是低声告诉大嫂,“有个方子,很灵验。”

张夫人听得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地记录下来,忙忙地去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美景都自动自觉地打听了,告诉俞筱晚。

时间一晃就是一个多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摄政王府那边终于传出了喜讯,张侧妃有喜了。

曹家跟张家是姻亲,自然是要上门恭贺一番的。张长蔚和张夫人就逮着机会对曹清儒道:“不是我们偏心自家的妹妹,姑爷您心里也当有杆称,武氏是什么出身,别人会怎么看她,你应当是清楚的。这马上要年节了,这几次的宴会都是武氏去应酬的,难道你真没听到一星半点的闲话?”

曹清儒也知舅兄说得在理,回到府中就跟母亲商量。曹老太太沉吟了许久,微微叹道:“武氏一人管着也累,就让她二人分管吧。”说着让人请了张氏过来。

张氏一个多月来头一回扬眉吐气,但面对曹老太太还是显得十分恭敬,谦虚推辞了一番,说武妹妹管得就很好,曹爵爷要她收下,才半推半就地接下了帐册,虽然只是一半,但有了权,才有办法漏银子出来。欧阳辰那里已经找她要过两回银子了,她可不想都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掏。

赵妈妈从厨房点了菜回来,就听得美景又在学舌,“三小姐神气得,走路都是看着天的,又不是她怀…”

俞筱晚就抬眼睛看向美景,美景讪笑着住了嘴。

赵妈妈皱着眉头走进去,斥责道:“主子也是你能编派的?”这丫头为了在小姐面前卖好,说起舅夫人和三小姐来,没有一点顾忌,不管束着一点,会给小姐惹来麻烦。

俞筱晚就看向赵妈妈,“美景的规矩还得再学学,妈妈看着办吧。”

赵妈妈点了点头,“跟我来。”

美景小脸一白,想辩解或者求饶,看着俞筱晚平静无波却隐含威胁的双眸,就没来由的怯了,乖乖跟着赵妈妈出去。赵妈妈黑脸训导了一番,让她跪在院中刚扫了积雪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