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倒是不怕这个,“那也得他有这个胆子!知存这事儿办得妥帖,先用姓鲍的名字买下来,再转到咱们手中,用新契的话,就根本查不出来。”说着赞赏地看向长孙,满脸欣慰之色,“难怪太后也常夸你聪慧过人。”

兰知存忙谦虚地表示,这都是祖父和父亲教导之功。

从曹清儒的口中知道京郊有那么块地之后,一开始兰家也没这么上心,是后来听说地主就是品墨斋的老板的发家史后,才动了心思。那地主原是一个小小的普通商人,因买不起京中的宅子,才不得不买下京郊的土地,可是自买下那块地后,生意就做得顺风顺水,品墨斋成了京城最大的书斋和古玩铺子,现在还做起了宫中的生意,成了皇商。

于是兰家暗中请了几位风水大师去查看地皮,得知那处是难得的五行齐整、藏风聚气的灵地,不但令生人纳福纳财、富贵无比,还能令后人鹏程万里、福禄延绵。时人极信风水,这样的宝地怎能让旁人占去?兰家这才打起了主意,却因为韩世昭和君逸之二人都看中了此地,还要防着他二人知晓,想等庄园都建起之后,再行公布。

如今兰知存想出了这么一个妥帖的法子,兰家人自然期待万分。

而伊人阁里,待兰知存走后,如烟就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鲍公子手足无措,可是如烟哭着哭着忽然收了声,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恶毒地骂道:“得瑟什么,那玩意还没我手指粗,掏耳洞都嫌细,谁稀罕他?”再抬起头来之时,艳丽的小脸上哪里有半滴眼泪?

想到初次见面之时,如烟带给自己的惊艳,再听现在这般粗俗的言辞,鲍启智有种女神幻灭的崩溃感,张大了嘴巴傻傻地看着她。

如烟恶声恶气地道:“看什么看,再看挖出你眼珠子。”

呃…鲍启智更加崩溃了。

君逸之大摇大摆地从窗口慢悠悠地翻进来,嘿嘿地笑道:“你以为美人就一定文雅么?”

如烟瞪了君逸之一眼,轻哼一声道:“有话就快说,我的人只能将那名暗卫引开一阵子。”

鲍启智也就长话短说,问计道:“他一定要先转给我,这可怎么好?”

君逸之淡淡一笑,“这还不简单,你到时用背书拿地契,再寻个借口,说自己很忙,将地契背书给他,就成了。实在不行也没关系,强迫人卖地,能有多大的事?我要的不是这个罪名。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兰知存此人十分谨慎,你以后与他打交道时,要尽量小心。”

地契的转让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当着官府的面来转让,之后制作一份新的地契,这种转让的方式慢一点,但不会受骗,而且容易隐藏前主人的身份;另一种是背书转让,即原主人在地契的背面写上已经将此契转让给某某人,然后再由新主人拿背书好的地契去官府备案。这种方式交易快,但就怕地契是假的。

若是此次连续两次成交都是用的背书,一眼就能看出转让关系,若是原主人去官府告兰家胁迫他卖地,虽然不能将兰家怎样,但也可以恶心恶心他们。不过这不是君逸之的目的,他的目的是要打击打击太后,断了让她引以为傲的左膀右臂,让兰家的人再无颜进入官场。太后敢将手伸进他们楚王府,就得做好被人砍断的准备,不要以为自己是一国之母,就能随意拿捏旁人的生死!

飞速地商议完了后续的步骤,君逸之又翻窗走了。

如烟立即朝鲍启智道:“上床。”

鲍启智一愣,傻在原地,如烟不耐烦地将他抓起来往床上一抛,自己也跟着跃上床榻,伏在他的胸膛之上,并放下了床帐。鲍启智的黑脸泛起了暗红,心几乎要跳出口腔来,正在色授魂予之际,忽地眼睛睁大如铜铃,“你

话没说完就被如烟地瞪了回去,她伸手在鲍启智的腰间软肉上用力一掐,鲍启智忍不住“啊~”地大叫了起来。鲍启智最怕痒,受不住如烟的攻击,连连折腾翻转,躲避她的十指功。影子从外面转回来,心中原还有些懊恼,他竟忘了正事,只是此时站在门外,听得内里传出各种娇喘和大叫,窥见床帐也抖动个不停,心下又安稳了,还好没误事。

君逸之回到府中,已经快戌时三刻了,俞筱晚正坐在东次间里听芍药说着银杏告诉她的话。听完后,她方笑道:“我说母妃近些日子怎么又对原小姐和颜悦色起来了,原来是刘嬷嬷的功劳。这也没什么,你让银杏时不时提醒一下母妃那封信的事儿,母妃自己心里会有数的。”

芍药笑道:“其实不必二少夫人您交待呢,银杏自己也说,原小姐私底下十分刁蛮,若是她成了当家主母,日后她们这些当奴婢的,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正巧君逸之挑了帘子进来,芍药忙福了一福,识趣地退下。

君逸之问,“这么晚了,在说什么?”

“说这回选世子妃的事儿。”俞筱晚上前来,一面帮逸之解带更衣,一面说道:“虽然老祖宗还未公布,不过客人们多数已经得了讯儿了,下午我这儿就来了几拨,哭哭啼啼地不想走。宛婷表妹倒是没来求我,听说刘嬷嬷帮着说了好话,母妃要留她下来。”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下午母妃换了正装出了府,不知去了哪里。”

换正装还能去哪里,可是不告诉家里人,就这么悄悄入宫…君逸之伤神地摇了摇头,拉着晚儿的手晃了晃,“不管母妃的事了,一会儿我告诉父王,交给父王去。你且说说,妍表妹来过吗?”

俞筱晚笑道:“哪能不来呢,她问我为何她要留下。”旋即又迟疑地问,“老祖宗这样做好么?会不会…给你也选了一个?”

可别怪她多心,一开始这么多娇客住在楚王府,虽然外头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人多,也就没多大关系,谁家不想攀龙附凤,都能理解。可是若真的只留下她们三人,这目标就太大了,若是最后还退回了哪个,恐怕以后再想议问好亲事,都比较困难,高门大户都要脸面,让楚王府挑剩的,就算是国公府的小姐,也难得有适合的人家会来求娶了。这样的情形,老祖宗肯定也知道,既然留下了,那这意思,老祖宗就是都要了。可是,象君琰之这样的亲王世子,同时娶一正一侧的情形常见,但是同时娶三个的情形却是没有过的,那么,是不是有一个是为逸之预定的?

君逸之笑了笑道:“不是,妍表妹是大哥说要留下的,她既然回了京,亲事肯定就是由你舅父和老太太说了算了,若是这回被退了回去,你大舅父这个人,只怕还是会拿她的婚事当踏板,因此才不能将她送回去,等大哥的亲事定下之后,再次她送回去,这京城里多半没人会上门提亲了,她就能回父母身边,跟她那个穷书生喜结良缘了。”

俞筱晚噗哧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君逸之抿了抿唇,他大哥虽然嘴边从来都是温和的微笑,可实际上不是个多体贴的人,什么事都只将自家人和他认定的朋友放在心上,会这么关心曹中妍,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是因为他和晚儿的缘故,也只需提醒他一声就行了,犯不着亲自去找老祖宗说。只是,有些事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因而终是将话咽回肚子里。

楚王妃从宫中回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属的,因为禧太嫔劝她去向太后求懿旨,说无论如何要为原家留住楚王府这门姻亲。她其实也一直有这个想法,可是一想到宛婷写的那封信和大嫂对自己说的那些恶毒话,她就直泛恶心,要选也不想选宛婷!但是原家又实在是再没有拿得出手的女儿了。要么已经定亲已经出嫁,要么就小得无法般配,再有几个未定亲的,却是庶出的!一想到这个,楚王妃就愈发地恨自家大嫂,不会生儿子也就算了,还不会生女儿,就生了那么两个,弄得忠勇公府一府的庶女!

刘嬷嬷从旁劝了几句,楚王妃越听越烦,直接将她打发了出去,金沙和银杏忙进来服侍楚王妃宽衣梳洗。金沙替王妃净了面后,银杏拿了一个小锡盒上前来,笑盈盈地问,“王妃要不要试试这个?”说着打开了锡盒,送到王妃鼻下嗅味。

楚王妃深吸一下,微笑道:“很好闻,是紫薇花的香味。”

银杏笑道:“什么都瞒过不过王妃,这正是紫薇花制成的香膏,是表小姐亲手制的,说能滋润皮肤,让肌肤细腻留香。表小姐真是孝顺您呢,无论什么事儿都先想到您,今日下午还来了几趟,问您什么时候能回府呢。”银杏一面说一面用小银勺舀了黄豆大一团香膏出来,就要往王妃的手背上抹。

楚王妃一把推开,“这个赏你了,我还是用珍香斋出的香膏。”心里腻味得要死,什么关心我,明明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帮她求到懿旨,那样说过我之后,就想凭一点小意儿奉承一把抹过?哼,想得倒是美!

银杏闻言眸光一闪,笑盈盈地谢了赏,另换了香膏给王妃涂抹。

楚王爷处理完了公务,回到内院,直接去了楚王妃的春景院,一进门就问,“听说你下午出去了?”

楚王妃心里一哆嗦,她虽然事先没报备,可是王爷只要一问车夫和侍卫就能知道,也不敢隐瞒,只说是进宫去给禧太嫔问安。楚王爷扫了老妻一眼,楚王妃心里又是一哆嗦,老实交待了自己的想法。

“王爷,您说说看,妾身要怎么做才好?宛婷这孩子真是伤透了我的心,若是日后府里没个可靠之人,妾身心里真的觉得又惶恐又孤寂,真是没个底。”

她往常这般说完,楚王爷总要好意儿地温存安慰一番,今日王爷却显得十分不耐,立眉斥道:“哦?只有你原家的人嫁进来,这府里才有你能依靠的人?你将本王置于何地?你将琰之置于何地?上回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只说已经想通了,原来还是这般冥顽不灵!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本王,觉得本王不足以依靠,那以后凡事都不用再来找本王了,本王也不会再踏足你这个春景院!”

楚王爷越说越怒,干脆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楚王妃又慌又惧,震惊地看着楚王爷决绝的背影,待玳瑁珠帘撞击出清越的声响,她才回过神来,骇得边追边大声呼唤:“王爷、王爷、妾身知错了,妾身…”

待追出去,院子里哪里还有王爷的身影,楚王妃心里顿时跟塌了整片天一样,她这时才想到,女人们在家里的地位,可不就是男人给的么?她怎么本末倒置,总想着那些会让丈夫和儿子厌烦的事情?现在她被王爷嫌弃了,可如何是好?

楚王妃顿时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金沙和银杏惊惧地站在走廊下,谁也不敢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妃回屋,两人急急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总算拿了个主意,差了两个小丫头去沧海楼和梦海阁请世子和二少爷过来。

君琰之和君逸之匆匆赶来,金沙和银杏已经将王妃扶进了内室,可是楚王妃还是哭得万分伤心,怎么劝也劝不住。两兄弟责备地瞥了两个丫头一眼,同时坐到母妃身边,好声好气温言劝慰。

楚王妃老半天才收了声,慌张扯着君琰之的袖子道:“琰之,你没怪母妃吧?没有吧?”

君琰之含笑道:“只要母妃不再强加宛婷表妹给孩儿,孩儿怎么会怪母妃呢?”

楚王妃忙道:“不要宛婷了,这孩子心地不好,你舅舅家还有三个庶出的表妹,母妃瞧着人品还是不错的…”

话没说完,就被君琰之打断道:“时辰不早了,母妃还是安置了吧。”

楚王妃眼皮一跳,小心翼翼地问,“琰之,你是不是生气了?”

君琰之诚实地道:“是有点,只是还没有父王那般生气,因为儿子知道,儿子的婚事,老祖宗是不会让您插手的。”

君逸之附和道:“就是啊,父王生气,也是因此事罢了,若是母妃能不再插手,孩儿们还能帮着劝劝母妃,可是母妃若还是有这种想法,那孩儿们也没办法去劝父王了,您以后就都一个人安置了吧,若是怕黑,可以找丫鬟们来陪您说说话。晚儿怀了身子,孩儿以后要多陪着她,就不来看望您了。

楚王妃被君逸之呛得不能出声,王爷生气了,她很后悔,更怕儿子也不再理她,可是又心存了侥幸,希望事情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她还是能弄个原家的女孩儿进府来,一方面能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方面能给家族带来些好处。世家的千金们,自小就被教育着,要为家族的繁盛出力,这个观念已经深入骨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扭转过来的。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知道母妃这还是没想通,君琰之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那神情也是这个意思,若是她不想通,以后不会再来看望她,逼她想通!

当下,两兄弟也不再劝,只吩咐了金沙银杏仔细伺候着,不顾楚王妃的极力挽留,硬是施礼告辞了。

而且这两兄弟还真是说到做到,之后几日,不论楚王妃寻了什么借口叫他们过去,他们都只打发了下人过来,自己是怎么也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的,就算楚王妃在老祖宗的春晖院里呆上一整天,也不可能看到两兄弟的影子

这一下,楚王妃终于尝到孤立无依的滋味了,偏原宛婷还不停地来烦她,明里暗里表示,希望楚王妃让她多住一段时间,她不想就此离开楚王府。

可是其他的千金们,都在得知无法继续留下之后,主动找了借口,先向楚太妃辞行,免得被人扫地出门,更加没有脸面。由此,楚王妃愈发觉得自家这个侄女无皮无血厚颜到了极致,连带着也烦上了为其说好话的刘嬷嬷,刘嬷嬷被楚王妃斥过一顿之后,再不敢轻易开口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十八,孟医正说好这日再来楚王府为俞筱晚请脉的,其实前两天俞筱晚自己已经把出了滑脉了,只是不好意思亲口说出来罢了,因而这天一大早就起身,梳妆打扮好,等候孟医正的光临。

没想到,来得更早的是摄政王妃,她带来了一大堆的小孩玩具,赤金白银的平安琐、脚铃手铃之类,笑盈盈地道:“我先来送礼,免得落在旁人后头。”

俞筱晚羞涩地笑笑,“您就不怕弄错了。”

摄政王妃笑道:“当太医的人,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说出滑脉两个字的,你呀,就安心当母亲吧。”顿了顿又笑道:“对了,吴庶妃也有喜了,等胎儿稳了,你们可以多走动走动,相互交流一下。”

俞筱晚一怔,不是前阵子才说,摄政王打算等王妃生下嫡子,再让旁的妃子生孩子么?怎么这么快吴丽绢就有了身子?

摄政王妃笑着拍拍她的小手,无所谓地道:“避子汤是我的丫鬟看着熬的,也是看着她喝下的,每回王爷也都过问了…我后来也问过太医,这避子汤,也不是那么保险的。大概是天意吧,既然有了,就生下来,反正旁人生得再多,也不是嫡子。”

“是啊,反正也要叫您一声母妃的。”俞筱晚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是偶然的,那么这个就真是天赐的孩子了,可若是刻意为之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吴丽绢跟她总有几分香火情,不论吴丽绢有什么心思,她也不能鼓动王妃打掉那个孩子,于是只好来了这么一句。

摄政王妃笑了笑,随口道:“你的确是善解人意,难怪怜香那么喜欢找你玩,她被我父母宠坏了,以后你多教教她。”

俞筱晚有些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自她嫁入楚王府后,怜香的确是来找她玩过两回,这种程度,也算不上是“那么喜欢”吧?

没聊多久,逸之就带着孟医正过来了,果然确定为喜脉,摄政王妃笑着恭喜,“希望你一举得男。”

俞筱晚红着脸道谢,摄政王妃又笑着向君逸之道:“逸之,你就要当父亲的人了,可不能再这样成天混日子,你皇叔说了,给你个巡城御史当着,也不必你按时点卯,这样总成吧?”

君逸之一个劲儿笑,似乎不是很情愿,俞筱晚却是知道,他心里是情愿的,巡城御史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只是每天满街闲逛,管管民生小事,但是却能给他暗中的事儿带来很多便利,便忙推了推他,装作嗔怪地道:“皇叔皇婶好意提点你,你可得仔细办差,不然我和宝宝都不理你了。”君逸之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下。摄政王妃笑着看了看这小两口,“有晚儿督促你,我就放心了。”

摄政王府里还有许多内务要处理,王妃就不多留了,去到春晖院跟楚太妃问了个安,便摆驾回府。

君逸之喜得眉开眼笑的,搂着俞筱晚不住地亲,嘴里乱七八糟地道:“最好是儿子,当然,若是女儿我也喜欢,晚儿你别担心。哎呀,我们是不是要送喜报给各府?”

蔡嬷嬷笑呵呵地道:“现在还不送,现在只要送个喜报给曹府,让二少夫人的娘家人知道就行了。”

“那快去报吧。对了,打赏,梦海阁的丫鬟婆子小厮,每人赏银五两,府中的下人各一两。”

君逸之一高兴,就特别大方,俞筱晚不禁笑嗔道:“赏银的事,你就交给蔡嬷嬷吧,从来打赏都是分了等级的,你这般赏下去,会让管事们和大嬷嬷们心里不舒服的。”

君逸之一顿,随即笑道:“好,交给蔡嬷嬷去办。”他也不耐烦想这些

蔡嬷嬷喜气洋洋地应声退下了,俞筱晚乘机问君逸之,“你手中可有人手,能不能查一下怜香这段时间的行踪?”

君逸之奇怪地看着晚儿问,“你要知道怜香的事儿干什么?”

俞筱晚将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她对睿表哥一片痴心,家里又看不上睿表哥,我怕她被睿表哥给…引诱了。今日摄政王妃还说她特别喜欢来找我玩儿,她就来找过我两次啊,别是打着这个名头,跟睿表哥私会吧。”

君逸之随即应道:“没问题,这个容易查。对了,你上回不是说,你表哥在外面藏了一娇,还让人将她怀的孩子给打掉了么?这么狠心的男人,你怎么不利用一下?”

俞筱晚咬了咬唇道:“睿表哥的事,我跟怜香说过几次,她总是不听,我就烦了。…现在利用,希望不会迟吧。”说着又想起了何语芳,戳着君逸之的胸膛道:“你害得何姐姐成了再嫁妇,连婆家都不好找,怎么也得帮她说门好亲事。”

君逸之挠了挠头发,嘿嘿地笑道:“那时不是年纪小么?想事不瞻前不顾后的,还觉得自己是办了件大好事呢。好吧,你放心,皇叔也答应再帮她赐婚的,我定会将自己的错给弥补了。”

曹府那边得了讯后,立即派了武氏过府来探望。那会子俞筱晚刚好歇了午起来,忙将武氏迎入了东次间。武氏仔细打量了一下俞筱晚的脸色,便笑道:“气色真好,老太太还在念叨呢,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一定会生男孩。

俞筱晚柔笑道:“让老太太挂念了,不知老太太现在身子如何,上回我送去的药,可还有余的,若是没了,记得让人说一声,制药也要几天功夫的,这会子中午还有些暑气,我也不敢多制了,怕坏。”

武氏忙道:“还有呢,老太太最近身子骨好着呢,所以没怎么服用那药,都存着了。”又细细介绍了一些自己怀孕生产的经验,才皱眉笑道:“其实,咱们府上也有桩喜事。”

俞筱晚眨着一双剪水明眸,好奇地看向武氏,说是喜事,怎么却有些忧烦的样子?

武氏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石姨娘也有喜了,四个多月了,肚子都掩不住了,才说出来。我…我自问不是那种刻薄的主母,不知她这般防着是为什么。”

四个多月?这么说,她几次回曹府赴宴的时候,石姨娘就已经怀了身子了,可是她明明遣了芍药去问的,石姨娘总推说没有,连她也要防着么?

别说是武氏,就是俞筱晚心里都不舒服了。好在石榴不是她什么人,她也没多做纠结,便岔开话题笑问道:“听说敏表哥月底就要赴任了,不知与韩府的婚期定下来没有?”

武氏蹙着眉头叹道:“就是没定啊。爵爷几次差媒人上门,韩相爷都说不急,可是…待三年之后,敏儿还不知能不能调回京城呢,若还是外任怎么办?别说敏儿今年二十二了,就是三年后,韩五小姐也有十八了呀。”

俞筱晚暗想,逸之私下与韩二公子的交情似乎不错,不知能不能帮忙问一问,韩相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在问好之前,她不打算先告诉武氏。

武氏想了想,摇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急了。那时大姐那么在意儿女的婚事,可是现在睿儿的婚事没有着落,雅儿虽然定了十一月出嫁,可是平南侯府那边却是淡淡的,送来的聘礼…唉,瞧也不怎么看重她

俞筱晚顺着改了话题,“贞表姐成亲的时候,我没去送亲,燕儿表姐的婚事可不想错过了,舅母记得差人来提醒我。”

武氏顺着这话应下,又小声地道:“敏儿要我跟你说,这阵子张长蔚大人时常过府来找爵爷,不知在商量什么事儿。大姐她…虽然还没搬出家庙,但是爵爷已经多派了几个婆子去照顾她了,里面的被褥和一应事物都更换了新的。”

俞筱晚心中一动,向武氏笑道:“多谢敏表哥了,这个人情我会记下。

送走了武氏,俞筱晚凝了眉深思,逸之已经打听出来,摄政王爷得知了舅父讨好太后,将玉佩和金刚经送给太后的事儿,因而开始疏远舅父,平时没少挑他的刺。舅父急得不行,正四处找靠山呢,都求到逸之的头上了,此时跟有心结的大舅子张长蔚又凑到了一块儿,只怕在商量什么大事。

武氏到底年纪大了,似乎已经不得宠了,石榴却又这般防着自己…恐怕是已经完全被舅父给收服了,俞筱晚不屑地笑笑,石榴以为怀了孩子,就能飞上枝头了么?恐怕没这么容易。

想了想,俞筱晚从自己的百宝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叫来芍药,低声吩咐她道:“明日一早去曹府给石姨娘送些礼品去,恭喜她得了喜讯,另外告诉她,吃药怀上的孩子,恐怕会有些怀不稳,问她想不想我再给她开稳胎的方子。记得进屋之前,就将这瓶子里的药粉洒到礼品上,只需一点,别露了馅。”顿了顿,她笑着补充道:“你放心,只是让脉象看起来象要滑胎,我不会拿无辜的孩子下手。”

芍药将瓶子收好,严肃地保证,“请二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将事情办好的。”

次日一早,芍药就带着赵妈妈准备好的礼品,去了曹府,回府的时候,说石姨娘没说什么。俞筱晚不急,那药粉要一两天才能生效,石榴一开始肯定会求助于曹府请来的大夫,可是没有她的解药,是治不好的,总有求到自己头上的一天。

因为逸之答应任职,摄政王很快就下了旨,任命他为巡城御史。逸之也换上了官服,人模人样地带着顺天府的衙役去街上闲逛,他生得绝世倜傥,与其说他看百姓们在干什么,还不如说是百姓们在看他来得贴切。

自从逸之当了官后,每天听逸之谈起上街时的趣事,就成了俞筱晚每晚的娱乐节目。直到九月初的一天,君逸之神秘兮兮地提前跑回府,笑嘻嘻地道,“想不想出府?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俞筱晚早在家中闷得发慌了,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我才跟母妃说,今天肚子疼的。”楚王妃唤不来儿子,慢慢将主意打到她这个儿媳妇身上,俞筱晚可没法象逸之他们那样直接拒绝,只能借口身子不适不过去,弄得她现在连自己的屋子都不大敢出了。

君逸之便道:“那我就是带你出府见智能大师,让智能大师给你诊脉。

说着搂着晚儿进了内室,让丫鬟服侍她换了衣裳。

待坐进马车出了府,俞筱晚才问道:“什么好戏?”

君逸之嘿嘿一笑,“你不是让我派人盯着怜香么?她真的跟你睿表哥私下交往,上回我没说,只让人跟着,今天嘛,你瞧瞧这时辰,我估计你表哥忍不住要动手了,所以就让人通知了越国公。嘿嘿,越国公的脾气可不大好

俞筱晚眨着眼睛,笑了笑,脾气不好没关系,反正睿表哥也是罪有应得

到了他们私会的两条街外,君逸之就叫停了车,他也换了一身平常的衣服,带着晚儿从小巷子里走,然后抱着她轻轻跃上一道围墙,然后伏身在院内的一株大树上。

俞筱晚借着傍晚的余晖,仔细往屋内瞧着,果真见到曹中睿一面说着动人的情话,一面开始动手动脚,怜香却半推半就,不多时就香肩半露了。

俞筱晚立即问道:“咱们不下去阻止一下么?”

君逸之一面玩着她的头发,一面懒洋洋地道:“有什么好阻止的,你可瞧见她有半点不愿了么?既然是她自己愿意的,也让她受点教训才好。”

话音刚落,就听得呯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一脚踢开,只见一名气势威严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护卫模样的年青男子撞了进来。

屋内的两人情意绵绵,翻倒在床上,正要入港,忽然被门外的动静吓到,一滚就起了身,双双凑到窗边查看。

这一看,当即将曹中睿的色胆给吓破了,他是认识越国公的,也知道他的脾气,虽然早就打算好,先拿下怜香县主,日后为了娶亲,少不得也要被这位岳父大人暴打一顿,可是还没拿下,就被暴打,那就大大不妙了。

怜香也被骇住了,好在女人天性坚强,立时回过神来,一面哆嗦着穿衣,一面指着后窗道:“你快从那边走。”

曹中睿这才醒过神来,胡乱将腰带一系,提着不及穿好的衣裳跃窗逃走。待越国公踢开房门的时候,屋内已经只有怜香县主一人了。

虽然没有看到男子,但是女儿怜香衣裳不整,越国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得大吼道:“说,人藏在哪里了?”

怜香十分护着自己的心上人,咬牙道:“哪有什么人?父亲您莫乱说!

越国公今次带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不怕他们会乱说,哪里肯放过曹中睿那小子,立即指挥人四处搜索。

俞筱晚小声问道,“咱们怎么告诉越国公?”

君逸之微微一笑,弹出一颗小子,直击向屋内,越国公身边的护卫立即将越国公团团围住,大喝道:“什么人,出来。”

君逸之抱着俞筱晚纵向跃向曹中睿逃跑的小院,引得一众护卫跟踪过去,他却半路打转,掩了行踪,带着晚儿寻了株枝叶茂盛的大树,将娇妻安放在自己的膝上,笑嘻嘻地道:“可以看好戏了,很精彩的。”

俞筱晚好奇地看下去,小院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一名俏丽的小妇人,正揪着曹中睿散乱的衣裳,哭着问道:“你、你说,你为何会如此?你又上哪儿勾引小蹄子去了?”

待俞筱晚看清那小妇人的长相,真是无语了,竟然是江兰。曹中睿居然会将与怜香私会的地点,选在藏娇的金屋隔壁。

君逸之笑着指了指中间的围墙,“你这表哥手头紧,这是一处院子,中间隔开的。”

两人说笑间,越国公已经带着一众护卫寻了过来,一瞧见曹中睿衣裳不整的样子,哪里还愿多说半句,直接一挥手,让人将曹中睿按在地下,一顿拳打脚踢。

这还不算精彩部分,最精彩的,是会些武功的江兰几次想救出曹中睿,却无法得手的情况下,厉声吼道:“你们这些贼人,凭什么打我相公!”

此言,让追着进来的怜香顿时呆成了木鸡。

144.断子绝孙

怜香县主愣了一愣,之后醒过神来,立即扑上前去揪着江兰的衣襟问道:“你,你说谁是你相公?”

江兰本在怒视着越国公,忽见一名华衣贵女质问自己,再看她身上的衣裳,虽然整理过,可却能明显看出是仓促穿上的,心中立时明了了,妒火顿时熊熊燃烧,伸手就去挠怜香的脸。

越国公带来的护卫,知道这个娇滴滴的小妇人会武功,自然是时刻警惕着,一见她动手,立即扑上来阻挠,饶是这样,还是低估了会武功的女子的妒嫉心,怜香仍是被江兰挠到了半爪子,腮边瞬间露出浮出一道血线。

怜香被越国公府的护卫们拉至身后保护了起来,江兰犹觉不解恨,嘴里咒骂个不停,她自小就是孤儿,被远房的亲戚收养,待她五六岁时,见她生得漂亮,便卖去了青楼,呆了几年之后自己逃出来,才被文伯选中。她在青楼和市井都混过一阵子,天南地北各色荤话粗话都会说一点,词汇量虽然远远算不上丰富,但她胜在口齿伶俐、语速极快,几十个词语排列组合了使用,问候的主体又各有不同,细听却也没有怎么重复。

一时间各种污言秽语瞬间堵塞了诸人的耳朵,偏她又生得极美,小花仙般的柔弱样儿,反差过于强大,院中的诸人都有些呆滞,别说怜香这样的名门闺秀没听过这样的骂法,就连君逸之这个时常出入花楼酒坊的花花公子,什么下九流都见过的,自问是见多识广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江兰是他今生所见第一骂战高人。

直到江兰开始问候起怜香的父母兄弟、历代祖宗,因为涉及到本尊,越国公这才气得手指直抖,指着她咬牙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把这个小蹄子的嘴给我堵起来!”

江兰却也伶俐,知道自己不是这些护卫的对手,立即绕着院中的树木,边跑边扯着脖子大喊,“杀人啦,千金小姐勾引我相公,还带着父兄上门杀元配啦。”

她是习了武的,不但有轻功,而且有内力,护卫一时没抓着她,让她将整句话都给传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这里是商人的住宅区,比之官宦之家聚集的东城和南城,这里的地段比较便宜,而且左右邻居都不认识曹中睿,故而曹中睿将藏娇之地选在这儿。这儿的邻居流动性极大,都是走南闯北的商家,又特别热衷于权贵之家的绯闻秘事,言谈之间毫无顾忌,若是被人发觉到自家栓在一条街外的马匹和马车,只怕明日女儿与男人私会的传闻,就会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再过一阵子,只怕整个大周都会知道了。

越国公气得脑子发晕,手下的护卫也知情形不妙,左右包抄,终于将江兰给抓住了,堵了她的嘴,送到越国公的面前。越国公抬起手来,就想搧她一个耳光,可是又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国公,对一个低贱的小妇人动手,真是有失身份,于是举起的手就顿住了。

江兰用力一挣,吐掉口中的布片,冷笑道:“怎么?还想殴打良民?”

越国公气极道:“你无媒无凭与男人苟合,也算良民?”

江兰伶牙俐齿地反驳道:“我再无媒无凭与男人苟合,也没杀人越货,私闯民宅,如何算不上良民。况且这位小姐追着我相公过来,衣裳不整,她就没有与男人苟合么?”

这句话成功地引来越国公的一记响亮耳光,目露凶光道:“你敢再提一个字,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越国公的几个女儿生得娇美可人,他本人年青之时也是俊男一枚,只是满脸络腮胡子,眉毛也越长越拢,几乎搭在了一块儿,人到中年之后,就是一副凶相,再这样瞪眼切齿的,一般人看了都要抖三抖。

江兰被打得嘴唇淌出鲜血,不是不怕,可是她是自小在市井见过无数吵架扯皮的场面,深知一旦露了怯,就输了大半,况且她是真的喜欢曹中睿,在文伯的培训之下,也深谙大户人家的规矩,若是换个情形,曹中睿带了怜香过来,让她磕头敬茶,她肯定会在怜香面前伏低做小,但是眼下的情形,她一瞧就明白的,这个小姐的父兄并没看上曹中睿,这个小姐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她为何要露怯?

“来呀来呀,杀了我呀,抛尸荒野啊,等我父母兄弟寻来的时候,自然会到官府为我讨个公道,我倒要瞧瞧,当今盛世之下,有谁敢草菅人命!”

江兰跟泼妇似的,瞪着眼睛骂回去,虽没敢用手指点着越国公的鼻子,可是唾沫星子却极有准头地飞上了越国公重重毛发之下、露得不多的面部皮肤。

越国公被她恶心得要死,不得不后退半步。

他虽然是个躁脾气,可还真不是草菅人命的主,刚才也不过是想吓唬一下江兰,让她不要嚷嚷女儿的丑事罢了,可是眼见对方油盐不进,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先将人都押入堂屋内,再让人将自家夫人和曹清儒请来,让夫人与娇兰谈,自己则与曹清儒和曹中睿好好谈谈,威胁恐吓一番,总之,他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若是曹家敢传出任何对怜香不利的传言,他会让曹家无法在朝堂和京城立足。

由于表演者换了地方,君逸之也忙带着晚儿换了个座位,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堂屋,寻了最顶端的横梁,藏身在阴影之中,继续看戏。

越国公夫人就候在一条街外的马车里,很快就到了,她擅长惩治不听话的丫环亻}妇,只是面对完全豁出去的江兰,也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双方的共同点是,不愿怜香与曹中睿再见面,但是越国公夫人必须站在高处,勒令江兰不得乱传话出去。可是江兰却坚持要为曹中睿讨个公道,要越国公向曹中睿道歉,并且赔偿汤药费,否则她死了也要向阎王打小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