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筱晚掩唇轻笑,“芍药,快将这方子抄给兰小姐,日后她用得上的。

兰淑蓉立即臊红了脸,不依地跺了跺脚,“宝郡王妃您太坏了,哪有人…说这个的。”

俞筱晚一本正经地道:“我这可是办好事,虽则现在说这个是尚早了些,不过这方子给你压箱底,倒是极好的。”

兰淑蓉红着脸咬了咬唇,心里不由得翻腾了起来,拿婚事打趣什么的,交好的闺蜜私底下也常常会如此,可是她们三人现在这样不尴不尬地住在楚王府里,为的是什么,谁心里都有数,也在暗暗较劲。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楚太妃再犹豫,怎么也得在腊月之前将人选定下来,总不能将客人留到年关的。这会儿最得楚太妃宠爱的宝郡王妃当着孙小姐的面,只说给她方子,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思及此,兰淑蓉的脸儿就更红了。

孙小姐或是想了同样的事儿,神情明显的黯了一黯,随即便收敛了低落,也跟着俞筱晚打趣起兰小姐来。

三人中只曹中妍没有转这种心思,她一门心思想着穷书生呢。明年是正经的大比之年,听说她的智哥哥已经中了会试第十名,春闱一般是二月底或三月初,之后还有殿试。赶考的举子们必定会在腊月之前赶到京城,向出名的鸿儒或大臣们投递文章,搏个好印象。…她很快就能见到智哥哥了。

其实俞筱晚不过就是因为兰小姐说了那句话,明明交情一般,还要表现得对自己分外关心,她便有心打趣一下罢了,哪里是在暗示什么。

几人在屋里说笑了一阵子,蔡嬷嬷拿着一张大红色烫金的名帖走进来,屈了屈膝道:“二少夫人,勉世孙妃求见。”

俞筱晚真是感到万分无奈,这位贺小姐与勉世孙成亲不到一个月,可是往梦海阁已经跑了七八趟了,贺氏称是自己一见晚儿就感觉到亲近,俞筱晚真不知道自己有哪点吸引了贺氏。

说起来,贺氏是个活泼开朗直率的姑娘,纵使有点小刁蛮,但什么事儿都摆在脸上,不象京城里的夫人太太们那样,明着一套、暗着一套,俞筱晚对她也有几分喜爱,可是女儿家的感觉都敏感细腻,俞筱晚总觉得贺氏似乎是在暗中与自己比着什么,这感觉就让人有点不大爽快了…

可是,人家是堂嫂,来都来了,不可能不见。俞筱晚小脸扬起一抹甜笑,“快请。”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贺氏的婉转中略带沙哑的声音,“我可是不请自来的,你不请我也要进来。”

俞筱晚不由得笑道:“我还敢拦着堂嫂不成?”

一句话挑明了贺氏现在的身份,换成别的新媳妇,一准儿红透小脸,可是贺氏却听得眉花眼笑,“可不是么?幸亏我嫁给了之勉,不是逸之的哪位堂弟,不然明明比你大上两岁,却还矮了你一截。”

芍药打起门帘,一身火红新装的贺氏头一低,走了进来,她一进来,还带来了一股浓郁的香风。

西南侯镇守西南,当地夷族极多,听说侯夫人就是当地一位大头人的女儿,这位贺氏算是混血的了,她生得极美,只是肤色黝黑,不过配上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厚唇、和丰腴高挑的身材,却别有一种令人心惊的野性美。

夷族的风俗与汉民不同,成亲了,就完全是夫家的人,就算没成亲,孝顺父母也是在父母活着的时候,父母过世了,不用守孝三年,将亲人埋葬之后,就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因此贺氏现在已经是一身标准的新妇打扮了,火红的团花滚边褙子、火红的百子千孙皮裙。

不过这样的行径,在京城的贵妇和千金们看来,却是极为不孝的,因此京城中的名媛们没几个人愿意同贺氏交往。只有成亲后的第三天,君之勉带了贺氏来看望俞筱晚,贺氏发觉俞筱晚不象别的贵妇那般,明着不说、暗地里鄙夷自己,便十分愿意往楚王府来做客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这会子,贺氏也正在打量俞筱晚,只见她歪在引枕上,身上盖了一条海棠色的百子千孙被,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披散着,更衬得惨白的小脸如同暗夜中的昙花,绚丽而夺目。

就是病着也这么美。贺氏一面艳羡、一面酸溜溜地想着。

她是单纯直率,但不是傻子,自打她喜欢来楚王府做客之后,丈夫几次装作随意地问起俞筱晚的病情,又暗示她有空多来探望俞筱晚,她怎么会一点察觉不到丈夫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人家夫妻和睦,她倒也没吃醋吃到酸死自己的地步,但心里暗中跟俞筱晚比较,倒是时常有的。

贺氏在这厢打量俞筱晚,那三位娇客也在打量贺氏。

这就是传说中抢了贺五小姐亲事的勉世孙妃?生得倒是很漂亮,就是漂亮得太张扬了,不象正室夫人,倒象是…

因为现在全京城的百姓只怕都听说了,贺五小姐在勉世孙的喜宴上,喝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在上流社会与这个传闻同时传出来的,还有一则消息,就是原本太后是属意将贺五小姐与勉世孙赐婚的,偏巧西南侯上折请求宫中赐药救夫人,太后听说西南侯还有位芳华正茂的嫡女,赐药的同时就赐了婚。

三人瞧了一番之后,觉得贺氏也配得上勉世孙,不过就是规矩上,恐怕还得学一学,比如说,她们站在一旁给她行礼,她却视而不见,只顾着同宝郡王妃说话儿。

俞筱晚示意芍药给贺氏安了座,因着这几人还是头一回见面,便指着三位小姐一一介绍了一番。

贺氏倒并非故意冷落谁,只是她一进屋就盯着俞筱晚,将她们三人当成了王府的奴婢了。这会子一听介绍,也来了兴趣,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地问,“她们就是你们府中的娇客?”

三人小脸同时红了红,这个话题可不好。

俞筱晚知她三人面子薄,可是贺氏却是不知道哪些话能问,哪些话不能问的,为免两相生怨,便含笑道:“孙小姐,你方才不是说要去给老祖宗请安的?”

孙琪忙顺着这话道:“正是,孙琪告退了。”

孙琪要走,兰小姐和曹小姐便也忙跟着告辞了。

贺氏有些失落,她也是女孩子,自然喜欢八卦一番,可惜明显人家不给她这个机会。

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几人袅袅婷婷地朝她福了福,然后在丫鬟的服侍之下,迈着优雅的步子出了屋。

俞筱晚见贺氏的脑袋扭到后头就不扭回来了,不由得笑道:“怎么,不想同我说话了?”

贺氏回过头来,朝她皱了皱鼻子,“不是,我只是想,京城的美人儿真的美,就是装得慌,成天将手扶着腹部,肚子疼么?”

俞筱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猛地蹙眉,一旁的丫鬟瞧见这脸色,就知道要吐了,忙端来痰盂,跪在炕下托着。俞筱晚也做好了大吐特吐的准备,可这一回只是干呕了几声,胃里就消停了,俞筱晚朝芍药笑道:“那个方子可能真有用。”

贺氏在一旁看着,蹙着眉头问,“你总是吐么?”她之前每回来的时候,都是选在下晌,那时俞筱晚的午膳用过一个多时辰了,自然没什么可吐的,因此这还是贺氏第一次瞧见俞筱晚孕吐,她不由得将眉头拧得更紧,“既然会孕吐,你为什么还要熏煌茅香啊,那可是会让你吐到流产的。”

155.调查真相

吐到小产?

俞筱晚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贺氏问,“堂嫂你刚才说的什么香…是什么?我没有熏香啊。”

自从俞筱晚有了身子之后,就特意去请教过有经验的嬷嬷,嬷嬷们都说,最好不要熏香,多数香料会对胎儿有影响,有些香料虽然不会对胎儿和孕妇有什么影响,但是香料中最易掺杂别的药物,又被熏香的气味掩盖,根本查都查不出来。因而不单是俞筱晚,就连十分爱熏香的君逸之都没再熏香了,更别说贺氏据说的那种听都没听过的香了。

芍药也忙表态,“勉世孙妃您会不会闻错了?这屋子里可是一点香味都没有的。二少夫人闻不得一点异味,因此梦海阁不单是屋子里不许熏香,还规定了奴婢们也不许熏香、不许往身上洒香粉抹香脂,就连太妃和王妃、几位小姐来的时候,都会特意换上没有熏过香的衣物。”

芍药说完眸光闪了几闪,真想直言道:要说香味,没人比您身上的香味更重了!

不过好在她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这样直接指责贺氏。

可贺氏自小也是娇惯着长大的,哪里被人置疑过,当即便指着芍药怒道:“你不相信我?难道我骗弟妹能得了什么好处么?”

“堂嫂息怒,芍药,去换杯今年新出的大红袍来给堂嫂尝尝。”

俞筱晚忙将芍药支开,免得贺氏一怒之下要发作她。同时心念疾转,虽然她确定屋子里并没熏过香,可是贺氏张口就来的话,却让她有些惊心,听都没听过的香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西南挨着诸多附属小国,风土特产与中原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不知道的,并不表示贺氏不知啊,说不定,真的已经有人在她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暗中下了绊子。

俞筱晚陪着笑,欠身拉贺氏坐下,虚心问道:“堂嫂,我们不是怀疑你,只是没听过你说的这个…这个香,你能详细跟我们说说吗?香料是怎么样子的,气味又是如何,还有,这香味,您从屋子里哪处闻出来的,给指给我看吗?”

俞筱晚本就生得极美,病容楚楚可怜,又带着讨好的笑容柔声细语,瞧着真是我见犹怜,贺氏身为女子也不由得软了心肠,心中的气恼消散了大半

“煌茅香不是香料,是澜沧国特产的一种水果,味道很好,不过不能直接吃的,要剥了皮,用澜沧国特产的一种红米浸泡上一个时辰,才能吃,不然只要小小一口,就能让人上吐下泻到虚脱的,孕妇就更不必提了。”贺氏说着,伸出食指与拇指,比划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椭圆,“这么大小,金黄的颜色,闻起来有些沉香木的味道,不过很淡。新鲜的果子能吃,削下的皮晒干后,可以当香料熏,有很淡的沉香味,不过与沉香还是有一点区别,涩一点,而且浮,不象沉香那样沉稳悠远。一般人闻了晒干的皮熏的香,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不过孕妇不行,会象你这样吐个不停,若是用手接触过,症状就更厉害。”

她歪着头细看了俞筱晚几眼,“你应当没有直接接触,闻的味儿也很淡,不然的话,你的孩子早就没了。”

俞筱晚听闻之后,愈发觉得自己的孕吐不同寻常了,忙又再问,“堂嫂,并非我不相信你,而是,说实话,之前我们都没闻出这屋子里有香味,不论是你说的这种煌茅香,还是别的什么香。你到底是怎么闻出来的?”

丫鬟们都一致用力点头,表示她们赞同主子的话。

贺氏又有些着恼了,“闻到了就是闻到了,虽然很淡!”可是一瞧见俞筱晚惨白却又绝美的小脸,她的火气又小了些,想了想,猛一拍额头,“哎呀,我怎么忘了,你们不是我的族人,自然没这个本事。”

贺氏只得细说了一下,因为西南多瘴气,尤其是她们夷族生活的大森林里,除了瘴气还有各种蛇虫鼠蚁等毒物,所以夷人基本上都会使毒用药,她们从小就与各种毒药、草药、香料打交道,试闻过上千种气味,味觉自然比中原的人要灵得多,不但要避开森林里密布的各种毒花毒草,还必须可以闻到远在几丈之外的大蟒蛇吐出的腥气,才能避过被猛兽吞入腹中的命运。因此,大概是她闻到了煌茅香的气味,而她们却完全没有察觉。

贺氏指着俞筱晚盖的那床小被举例说道:“你说你受不了一丁点异味,可是你这床被子这么香,你不也盖得好好的?上面熏的是留兰香草是不是?

芍药这会子已经完全抛弃了之前对贺氏的怀疑,露出几分敬佩之色,“您说得太对了,之前的确是用留兰香草沫熏的,后来二少夫人闻不得香味,奴婢特意拿到外面晾了五天,散完了气味,才拿来给二少夫人用的。”

俞筱晚惊讶了一下,提起被角,放在鼻端处用力闻了几闻,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残余的留兰香草的气味,可是,实在是淡得不能再淡了,…她不由得衷心地赞道:“天呐,我这样闻着都费力,堂嫂你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能闻出来,真是太厉害了。”

贺氏被人一捧,立即得意了起来,“这有什么,我姆妈才是真的厉害,她可是族中最厉害的蛊师呢,你把几十种香料混在一块儿,我姆妈只要闻上一闻,就能逐一分辨出来。”说着神情又有些黯然,“可惜我没学到姆妈三成的本事。”

俞筱晚忙安慰了她一番,死去何所似,托体同山阿。

夷人的习俗是不会为了逝者悲伤的,她们相信逝者会在天上看着自己关爱的孩子,因此她必须生活得幸福美满,才会让姆妈放心。贺氏很快就收起了悲伤的情绪,正色劝告道:“不过煌茅香可厉害了,你只要闻过一点,就必须得治才行,不然会持续很长的时间,这胎儿多半是保不住的呀。”

芍药趁机问,“勉世孙妃这么精通毒物香料,必定知道如何治疗吧?”

贺氏脸上闪现一抹尴尬,“这个…这个东西咱们境内没有,父亲也不许商人贩入境内,还是族人偷运进来一些果子,我尝过几次,我一位表哥很喜欢吃煌茅香的。听说解起来也很麻烦,不过我这位表哥肯定是知道的,我回去就写信问他。”

这意思就是她不懂,俞筱晚有些失望,西南那么远,这信一来一去的,她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贺氏怕俞筱晚想多了,忙跟她聊起了香料,教她如何分辨好坏和成色。

最好最名贵的香料,都是产自西南诸国,中原人再精通,也比不上当地人。两人聊了许久,俞筱晚才知道,原来香料也是有脾气的,有的倔强、有的不善言辞、有的比多愁善感、有的就是负责逗你笑,就看你是中招呢,还是与它们成为朋友,充分利用它们的长处。

看来,有些人已经与香料成了朋友了。

俞筱晚的眸光暗了暗,转而问道:“既然堂嫂闻得出来,就请帮我看看,这香料会放在哪里?”

必要要找出来!

贺氏皱了皱鼻子,用力嗅了几下,歪着头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刚刚还有一点的,现在确实没了。”

屋内的丫鬟们也学着贺氏的样子,用力抽了抽鼻翼,还相互闻了一下,确认哪里传出类似沉香的香味。只是众人闻了许久,都觉得这屋内实在是没有一点香味。

俞筱晚皱着眉问,“刚才有,现在没有了?”她顿了顿,很认真地问道:“以前堂嫂来我这儿的时候,可曾闻到过这种香气?”

贺氏摇了摇头,睁大眼睛,有丝不满地道:“我若是早就闻到了煌茅香的味道,早就会跟你说的,难道还会害你么?”

俞筱晚忙又表白一下,“并非是怀疑堂嫂,而是我想确认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到我这来的。”

俞筱晚将丫鬟们大多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初雪和初云,自己则半卧在短炕上,静静地思考。其实她早就有所怀疑,别人也孕吐的,可是象她这样越吐越频繁,还使得胎象越来越弱的,可就少见了。只是她仔细为自己诊了脉,并没发现什么中毒的现象,就连太医开的方子,她也都仔细核过,才让赵妈妈她们去拣药,自认为是防范得十分严密了,却没想到,仍是防不胜防。

俞筱晚蹙着眉头细细思索了许久,想找出哪里出了漏洞。

自从俞筱晚怀有身孕之后,为防有人对楚王府的子嗣下手,梦海阁上下一直高度戒备,不论是谁送来的物品,衣物也好、器物也罢,俞筱晚从来就不直接过手。若是送礼的人身份比俞筱晚高贵,类似摄政王妃这般的,才能将礼品带进正房里来,通常俞筱晚也会立即吩咐芍药收到库房里去,若是一般的官员夫人来送礼,都是由王府的下人们在二门处就接下,然后送入仓库了。

平日里的吃食和用具如何精细防范就不提了,为了防止太后用张君瑶用过的手法来对付俞筱晚,这梦海阁的正房里,连个能装点物品的瓶儿碟儿都没有了,起居室里只摆放绣屏、墙上只挂画卷,内室里直接什么装饰品都不放了,还要求丫鬟们每天铺床叠被的时候,一定要将所有棉絮都掀开看看,免得床下枕下不知何时莫名多出一个香囊什么的。…这样防着,谁还能拿什么香料进来熏?

最主要的是,这东西不是中原人能知道的,是西南方的附属国的特产,若不是因为贺氏自幼生长在西南,西南边境又与诸属国贸易频繁,恐怕将这种水果放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不知道它有何用处,要如何使用,才能用来害

此人应当是很熟悉西南特产的人!可是俞筱晚“害喜”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自然不可能是入京一个多月的贺氏下的手,更不可能是贺氏入京之后,有谁收买了她的陪嫁丫鬟婆子,再来害她。

俞筱晚心中一动,嫣然笑问,“这种水果味道很好么?不知西南侯爷可曾进贡给朝廷?”

贺氏为人大大咧咧的,一下子并没多想,听俞筱晚有兴趣知道,便又介绍了一番,“味道是不错啦,甜美多汁,只不过我们那边的水果都很好吃,煌茅香又有毒性,伺弄起来麻烦,除我了表哥,谁耐烦吃它?阿爹往京里进贡的东西,可不能是这种一不小心会出错的,一般阿爹都是送些香芒、菠萝、菠萝蜜、山竺这类好保存的水果,不好保存的也不会送入京来。”

俞筱晚轻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我想朝廷也应当时常有赏赐送去西南吧?你喜欢什么,我送些给你。”

贺氏呵呵一笑,“赏赐是年年有的,自先帝过世之后,都是太后身边的魏公公亲自去宣旨的呢。我喜欢的东西多了,不过之勉都送给我了,不用你送了。”

魏公公经常去西南么?俞筱晚眸光微闪,幕后之人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可是她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俞筱晚再次确认道:“这种煌茅香晒干后的果皮,一定要用火熏才会燃出香味么?”

贺氏拖长了声音“呃”了半晌,才道:“应当是的吧,我以前闻过几次,我表哥喜欢用它熏香。”

用过午膳,贺氏要告辞了,她跟俞筱晚道:“我学得不精,不过我的奶妈跟着我姆妈学了几十年,比我擅长,我回去问问奶妈,看她有没有办法帮你。”

芍药和初云初雪等人听闻,都扑通一声朝贺氏跪下,肯请道:“还望勉世孙妃多多相助,婢子们感激不尽。”

贺氏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终于有让她展示夷人特长的机会了,于是立即笑盈盈地应下。

俞筱晚笑着补充道:“还有这香要如何使用,也请帮我问一问,知道用法,我才好找出东西放在哪儿来。”然后叮嘱芍药送贺氏出去,悄悄递了芍药一个眼神,要她提示贺氏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免得打草惊蛇。

芍药会意,自去送贺氏不提。

俞筱晚则叮嘱在屋内听到贺氏言论的几个丫鬟,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好在她留在屋内伺候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丫鬟,况且现在她没有得到解药,症状如同往常,倒也不担心会让幕后之人察觉。

只是,她明明已经吐了两个多月了,贺氏来过这里七八次,唯有今日才闻到了…

俞筱晚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今日,是孙琪、曹中妍、兰淑蓉三人第一与贺氏见面,偏偏就是今日,贺氏闻到了煌茅香的味道!

俞筱晚的手不禁抖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正确,太巧合了!不然如何解释,一开始贺氏闻到了煌茅香的气味,之后又说屋内没有了?因为她们三人走了嘛!虽说她们三人每回来的时候,都特意换了一身没有熏过香的衣服,可是这种香淡到她们这些中原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可是她的身体却会受影响。

但是,是她们三人都有嫌疑,还是其中之一呢?要确定是谁,似乎是件极简单的事,因为贺氏能闻得出来,只要明日想办法让她们见上一面,就可以了。

只是,她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必须先跟贺氏说好,悄悄将人指给她看才行。

思虑好了,俞筱晚顿时就感到安心了,乏意涌了上来,于是倒头便睡。

歇了午起来,芍药就沉着脸拿了一张名帖进来,递给俞筱晚道:“二少夫人、静雯郡主、怜香县主,还有几位夫人请求见您。”

俞筱晚微挑了挑眉,静雯这是代表太后来验收成果的么?还是,想来试探她是否猜测出了一二?

不论怎样,她都会接招的。俞筱晚瞥了一眼帖子,淡淡吩咐道:“拿我的名帖去二门处,请她们进来。”

因为静雯算是比较生疏的客人,俞筱晚自不便躺在短炕上见客,便让丫鬟们服侍自己梳了个随意的发髻,靠坐在引枕上。

一盏茶后,静雯和怜香乘小马车到了梦海阁的内院正房,身后还跟着静雯的万年跟班蒋婕、艾可心、肖昱等人。

蒋婕夸张地扶着静雯,小心地迈过门槛,然后一直扶着静雯绕过屏风。

暖阁里的这扇十页薄绢绣牡丹花开富贵的屏风,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的朦胧身影,但是外面很难看清里面,有光线也只能看到一点投影。

静雯这夸张的样子…俞筱晚忽地想到,两个月前,静雯似乎也是因为孕吐过度而小产的,而那之前,静雯曾来过楚王府做客,她也是在那之后,开始孕吐的。…莫非,那种香料是由静雯带来楚王府,再由楚王府中的内应放到她的屋子里的?而静雯大概是受了太后之托,却不知道这种香料的厉害,才会同时中了招。

正思量着,几人走了进来,蒋婕忙抢先蹲身福了福,请了安,又小声地道:“还请郡王妃体恤,郡主她刚刚诊出有了喜脉,不方便行礼。”

俞筱晚“啊”了一声,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啊。郡主免礼,快快请坐

众人在靠墙的靠背椅上依次落坐,俞筱晚遂问起静雯的身子可好之类的客套话。心里却在暗暗惊讶,静雯怎么这么快就怀上了,这才不过两个多月,其中还包括小产后坐小月子的大半个月呢,一般人小产之后,都会休养上半年再要孩子,这肖大勇也太不爱惜静雯的身体了。

俞筱晚却是不知,这是静雯自找的。肖大勇虽然是武夫,可是心思却深沉细腻,很快就从妻子欢快的神情中察觉出,那个孩子是妻子不想要,想方设法流掉的,他心中恼怒,又如何会顾忌她的身体?

静雯根本就不想怀肖大勇的孩子,可她自己也真没想到,她才刚刚落了胎,就能马上再度怀上,简直令人生气。太后不是说,那种药会让人伤了身子,不易再孕的么?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才会暗示静雯过来探望一下俞筱晚,光看太医的脉案,太后觉得不大可信。

等俞筱晚问候了几句,静雯敷衍着回答了,才不耐烦地道:“一切都好,多谢挂心。不过我今日来,是带几位朋友过来探访一下郡王妃的,听说郡王妃孕吐得厉害,小心象我上回那样滑了胎。”

屋里服侍的丫鬟们听了静雯这话,心里都忍不住有气,有这样说话的么?好象盼着二少夫人滑胎似的。

忧愁立即布满了俞筱晚绝丽的小脸,晚儿如静雯所期盼的一般悲叹道:“我也很担心呢。”她旋即又转而关心静雯,“郡主之前可曾仔细问过太医,为何会滑胎的么?现在既然有了身子,如何不在家中好生休养?”

静雯微微不耐烦地道:“我可没乱吃什么东西,太医也说了,滑胎是常事,上一个没了,不表示这一个也会没了,我身子好着呢,休养什么。”然后看着俞筱晚,有些兴灾乐祸地道:“你可得当心,我看你都瘦成竹竿了,我那会子身子还强健着呢,都保不住孩子。”

俞筱晚垂了眸,神色间更为忧伤,可是心里却惊讶万分,看静雯的这个表情,似乎对前面失去的那个孩子没有一点惋惜之情,而且现在怀了身子,也并不兴奋,还这般四处乱跑,好似一点也不怕再度滑胎似的。…这哪里象个要当母亲的人?

肖昱在一旁插话道:“郡主还是要当心一点才好。”她是已经生过孩子了的,便拿了自己的一些经验出来给俞筱晚分享。

众人便将话题转到了如何安胎和如何带孩子上了。

蒋婕等几人都已经成亲了,怜香已经定亲了,听说婚期就定在正月元旦之后,可是她现在没有一点待嫁新娘子的羞涩与幸福,仍是一脸的灰败,不过比前次相见,略好了些,看来时间是能慢慢将人心里的伤口治愈的。

几人就在俞筱晚这里坐了坐,俞筱晚没忍得住,当着客人的面吐了一次,静雯捂着口鼻,见她吐得额头、脖颈上青筋直暴,心里顿时平和满足了,便道:“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芍药代表俞筱晚将几位贵妇送至二门,折返回来之后,小声跟俞筱晚道:“奴婢瞧着,怜香县主,还有那几位夫人,倒还有几分关心二少夫人,至少当着奴婢的面叮嘱了几句场面话,可是静雯郡主却是头也不回上了马车,还说是她带着另几位夫人来的,奴婢看着,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俞筱晚摇了摇头,“应当是她带人过来的,只怕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真的在孕吐。”

芍药的眉毛立了立,随即想到了什么,诧异地问道:“二少夫人您是怀疑…”

“嗯,”俞筱晚轻轻地应了一声,“你寻了春晖院的丫头们问一问,两个月前静雯郡主到王府来做客的时候,都跟些什么人接触过。…你亲自去办,别让人察觉。”

静雯是不可能直接将东西放到她的房间来的,必定是通过楚王府中的人,再转交给了孙、曹、兰这三人中的一个。以前是完全没有方面,条条件件那么多,想查都无法查起,现在既然有了方向,自然就能一查到底。

她相信,事情,只要人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芍药点了点头退下,俞筱晚有些脱力地阖上了眼睛,伸出手掌,轻柔而坚定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必须得想办法找到那个煌茅香,就算暂时不能治好这种症状,至少不能再加深,否则她真怕保不住孩子。

君逸之同往常一般提前下了衙,回到府中就先在外面问蔡嬷嬷,今日晚儿怎么样,吐了几次,用了些什么,可有吃菜之类,才回到暖阁内,轻手轻脚地自己换了衣裳,侧身坐在炕边,怜惜地看着俞筱晚柔弱的睡颜。

俞筱晚刚好小睡一觉醒来,睁眼见到逸之,便扬起笑靥,身子拱了拱,将小脸搁到他的膝头,撒娇问道:“你猜我今日见了谁?”

“堂嫂嘛,她怎么说的,你仔细告诉给我听听。”

这么大的事儿,蔡嬷嬷她们自然不敢瞒着君逸之,他只是想听听晚儿的分析。

“我估计着,那煌茅香应当是静雯拿进来的,我下午又让人打扫了一遍屋子,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因此我猜,是客院中那三位小姐,每日过来时,悄悄弄了些进咱们这里。”俞筱晚说着叹了口气,“我已经让芍药安排了,晚些将梦海阁里大搜一次。”

虽然猜测着可能是三位小姐身上衣裳,用煌茅香熏过,可是也不能放过别的疑点。搜梦海阁,就是怕煌茅香被梦海阁的下人藏了起来,每天想办法拿到她的面前,或是加到她喝的粥里,若是只加一点点,她可没办法查出来,因为贺氏说过,晒干后的果皮,对普通人就不起作用了,就算她的所有吃食都有丫头先尝,也查不出来。

等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就能直接关注这三位小姐了。

君逸之摸着她的秀发,眸光冷得能将所视之物凝成冰,“这是自然要查的,不用猜也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我不会放过她家的。”

俞筱晚知道君逸之已经布好局,等着兰知存来钻,只是一来兰知存狡猾,二来这种事得让兰家陷入得深一点,才好一次将兰家逼到悬崖边上,急不得。

可是,她现在就想掌豁太后几下了,怎么办?

俞筱晚抬起头来笑问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说,陛下想查查她的底细么,朝中到底有多少她的人?”

君逸之的手一顿,嘴角微微下撇,“比想象的多得多,她…毕竟在先帝在位之时,就已经开始帮忙处理朝政了。”

俞筱晚动了动,不必她说,君逸之就知道她的意思,忙脱了鞋上炕,靠坐在引枕上,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搂紧了,不让一丝风寒侵入。俞筱晚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满足地闭上眼睛道:“可是我记得,先帝并未让她垂帘听政,这四五年来,她是如何同朝臣们联系的?”

君逸之随口答道:“自然是暗中联系,或通过兰家的人,或是她自己在宫里召见外臣。”

俞筱晚笑道:“多半应当是秘密召见吧?她既然不能理政,就没有资格随意见外臣,不然会被御史们弹劾。”

君逸之“嗯”了一声,“太后掌管后宫数十年,要悄悄安排几个外臣进宫商议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就是陛下才开始培植人手不过几年,也好几次让我秘密进宫,太后也不可能知道。”

既然是秘密召见,自然不会让旁人知道,太后这点能力若都没有,也不可能培植出这么多的势力来,这个答案对于俞筱晚来说,简直就是不用回答的。

她的重点不是要问太后有没有秘密召见过大臣,而是逸之和陛下他们知道不知道,“你们知道?”

君逸之道:“不知道也能猜到。陛下有事要商议时,会秘密召见我们,太后有事要商议,自然会秘密召见朝臣,皇叔亦是如此。只不过想要查出来太后都跟谁接触得最多,却是件难办的事。”

俞筱晚好奇地问道:“怎么个难办法?”

君逸之缓缓跟她解释,“紫禁城有八个宫门,常用的有五个,每天换班四次,这些守卫宫门的侍卫,多数是三不靠,少数的那些里面,有些是陛下的人,有些是太后的人,有些是皇叔的人。不论是谁想安排人秘密进宫,肯定要事先将某个宫门处换成自己的人,然后再让心腹太监带人进宫。若是外臣进宫,要在宫门处递牌子,出入都会有记录,就算当时全是自己人,不用记录,可是外臣走在宫内,万一被人发觉了,就会让人知晓。因此我们秘密进宫时,多时是穿上太监的服饰,遇到人只要垂首请安,就能躲过去。”

“你说,这样怎么查?你一不知道人会从哪个宫门进来,二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进来,皇宫这么大,陛下不可能总是让心腹太监满宫里转悠,每遇到一个太监都要仔细辨认,专等人进宫,好报给陛下知道。虽说每个宫里,都有陛下的人手,可是这种人,一般不是最得太后信任之人,这种时候通常会被调开。况且,只要朝堂之上有大事发生,大家都会忙着召集心腹大臣商议对策,坐在一处,集众人之智,就能猜测出对方会有什么举动,何必非要知道太后召见了谁,谈了些什么?”

俞筱晚执着地问,“若陛下有心要查,能查得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