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之含笑地道:“不是有句老话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么?若有心要查,就派人盯着慈宁宫,一次两次查不到,总有能查到的时候。”

俞筱晚笑问道:“那可不可以安排呢?比如说…我也不懂啦,就是让朝中发生一点大事,让太后必须跟自己的人商议的,然后,这样就好抓一些吧?”

君逸之想了想,“这是当然。…只是没有这个必要啊,发现了又能如何?太后现在商议的事情,多半对陛下是有利的,太后必定会说,她是为了陛下巩固朝廷的势力,免得被皇叔夺了权,陛下现在年纪这么小,她不看顾着怎么行。太后一片慈母心,陛下难道还能同太后争辩么?不让她再管朝政么?现在陛下自己都不能管朝政,只能每日在内阁听政,太后出手相助,至少目前对陛下只有好处。”

俞筱晚想了想,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可她并不是想知道太后要商议什么,要怎么对付摄政王和陛下在朝中的势力,她就是单纯地想扇太后几耳光,打击一下太后的嚣张气焰,手伸得这么长,她怀个孩子妨碍到太后了么?莫非还是不死心,想安排谁嫁给逸之?若真是这个打算,就别怪她无情了。

俞筱晚鬼鬼地一笑,伸出食指朝君逸之勾了勾,君逸之听话地将头俯下来,两只漂亮的凤目亮晶晶的,他还以为晚儿想吻他呢,丰润的双唇都嘟了出去,只等美人自动贴上来了。可惜俞筱晚暂时没想这个,只是附耳笑道:“她总是个女人吧?是个霜居的女人吧?应当有妇德要守吧?不管太后想商议什么事,可先帝没有赐予她垂帘听政的权利,她就只能老实当个寡妇。霜居之妇,最应当同外男隔开距离,以避嫌疑吧?”

太后敢毁她的婚姻,她就敢毁太后的名誉!管她是谁的娘!

君逸之狭长的凤目立即瞪得溜圆,指着俞筱晚笑得贼亮贼亮的眸子道:“你!你这个坏家伙,你想毁了太后的声誉么?”

俞筱晚一脸纯真无辜的笑,“有何不可?其实太后现在商议的事情,或许是在帮陛下,但是她肯定也同时在培植自己的人手,商议得越多,势力越巩固,到时陛下想拔除,都怕伤到朝廷根本,还不如现在就将太后的手斩断。陛下这般英明睿智,必定能将太后的势力接掌过来,控制在掌心的。你说是不是?”

君逸之咯咯地笑道:“这是自然,嗯,让我想想,怎么说服陛下呢。”

皇宫可不是他们夫妻俩能伸得进手的地方,但是陛下这般有城府的人,肯定已经慢慢在后宫培植了不少人手,后宫可是陛下的家,是他休养生息的地方,若没几个自己的心腹,他哪天睡到半夜,被人抹了脖子可怎么办?

只是要说服陛下帮忙查太后与谁接触不难,难的是要成全晚儿的意思。太后若是妇德有亏,对陛下也极为不利,还会给先帝戴上一顶绿帽子。陛下可不见得愿意呢。

俞筱晚可一点也不担心,笑嘻嘻地亲了亲逸之,“相公最厉害了,我知道相公肯定有办法给我和腹中的孩儿出口气。”

说到他们的孩子,君逸之的眸光立即冷了几分,握了握晚儿的手,坚定地道:“你放心,就算陛下不同意,我也有办法让太后名誉扫地。不过是小范围的,让几个宗亲知晓就成了,但也足够她难受一阵子。…这样也好,兰家那边也快要开始收网了,就让她想帮帮不上,看着干着急。”他旋即又问,“舅母可来找过你?”

俞筱晚摇头道:“没有啊,只差人送过贺仪来。不过我让古洪兴他们按你说的做了,她应当直接去察看我的铺子了,等心里有了成算,才会来找我吧。”

君逸之“嗯”了一声,开始仔细琢磨着怎么说服陛下,陛下这个人,内心坚硬强大,可不是那么好打动的,必须有个十分拿得出手的理由,还不能让陛下知道他是为了给妻儿出气。

事实证明,小皇帝年纪不大,的确是十分睿智。隔了两天,君逸之等人去品墨斋见陛下之时,君逸之就侧面提及了此事。小皇帝挥手示意他别说,之后将君逸之单独留下问话,“你方才的意思,是想朕阻止太后再见外臣?

君逸之早想好了托词,忙恭敬地道:“是。臣前两年就禀报过陛下,曾有传言,陛下您并非先帝的骨血…”

小皇帝笑道:“此事不是已经查清了,是为了引紫衣卫出来的么?”

君逸之道:“虽则如此,可是普通的女子,都唯恐名声受损,但是太后却放出这类谣言,实在是…对先帝不敬。如今陛下年纪渐长,臣以为陛下英明、睿智、果决,是为一代明君,何不从太后手中接掌她的势力,一来可让太后颐养天年,二来可杜绝百姓悠悠众口。”

小皇帝蹙眉问道:“百姓们在说些什么?”

君逸之小心谨慎地道:“也非百姓,而是有人曾见宫门处深夜有人出入,官员们难免有所议论,毕竟陛下您如今还没有亲政,从来没有在夜间召见过大臣,因此怕大臣们想到旁的事上去。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小皇帝面色一沉,搁在膝上的双拳握了起来。

156.开光的木牌

好不容易说服了陛下,君逸之从伊人阁出来,不自禁地甩了一把额头的虚汗。

跟陛下谈话就是累,只因为陛下太聪明太锐利了,他不能刻意将自己的真实目的隐藏起来,陛下曾说过目前还需要太后的支持,因而不见得会去查太后私下召见大臣的事;若是坦言相告,又不能说得太深,谁都不会喜欢旁人指责自己的父母,况且陛下现在年纪尚幼,未经男女之事,这方面还想不到太深,可是过得几年呢?若是陛下回想起此事来,说不定会对他心存芥蒂

因而他要点到太后密召外臣会令先帝蒙羞,又不能说得太过直白,只能提点几句,最好个中厉害之处由陛下自己思考到,幸好,还有许多史料可用,史上淫。秽后宫的太后可不少,陛下纵使不懂情事,也是熟读史记的,最后终是松动了几分。

以君逸之对陛下的了解,之后陛下必定会有所行动。可惜他们不能亲临现场观看了,但总得找个人转述一下才好。君逸之想了想,便将主意打到了长孙芬的头上。

当然,现在不是去找长孙芬的时候,给太后吃点排头的事儿有了着落,君逸之心情无比轻松,想着去景丰楼买几样点心,看晚儿能不能吃。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景丰楼里宾客如云,君逸之是景丰楼的常客,甫一现身,小二立即殷勤地迎上来问候,君逸之点了几样以前俞筱晚爱吃的糕点,便慵懒地靠在柜台上,等小二包好了糕点送过来。

君逸之相貌极为出众,衣着又十分华丽,不必介绍,在座的宾客都能猜出他是谁,一些平日里难得见到权贵的小百姓便开始悄悄打量,而认识的又交好的人则过来与他打招呼。刚送走了一位熟人,肖大勇冷不丁地出现在君逸之的对面,满脸关切之色地问道:“下官听内人说起过府上的事,不知郡王爷来此做甚?”

外男不方便问及旁人的女眷,肖大勇只能这样关心一下。君逸之也没瞒着,重重叹了口气,实言相告,“内人食欲不振,小王想买些糕点回去,给她换换口味。”

肖大勇又表示了一下慰问,然后谈起了半个月之后的平南侯府静晟世子的大婚,静晟要娶曹中雅为妻,曹中雅是俞筱晚的亲表妹,静雯是曹中雅的小姑子,肖大勇与君逸之就成了拐着弯的姻亲。他今日就是特意来套交情的

君逸之并没显得高傲疏离,而是笑咪咪地接了话,三两句就跟肖大勇以兄弟相称了。谈不了几句,小二就将君逸之点好的糕点包装好了,拿了过来

君逸之让记在楚王府的帐上,提起那串纸包,就向肖大勇告辞,“得,今日不得闲,小王得先回府了,改天与肖兄弟把酒言欢。”说完掉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跟肖大勇道:“小王听内人说,静雯又有了身子,还未及恭喜肖兄弟的,不过你这回可千万要注意,别让静雯再吃螃蟹了。”

肖大勇一怔,陪着笑装作不懂,“螃蟹不能吃么?内人她似乎没有吃过呢。”

君逸之诧异地一挑浓眉,“不可能吧?九月初的时候,我家老祖宗请了亲戚们去府中赏菊品蟹,静雯也去了呀,那一回内人嘴馋,就食用了一点螃蟹,结果自那回之后就一直孕吐个不停,我听说静雯也是从我府上回去之后就孕吐,连孩子也没了的。难道不是食用了螃蟹么?”

肖大勇心中一动,螃蟹大寒,孕妇不宜食用,这是静雯怀孕之初,宫里派来的稳婆和嬷嬷都告诫过的,肖大勇知道,静雯也知道,宴会上即使有螃蟹,应当也不会吃,而且九月楚王府请宴之时,静雯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他府上早就往有亲戚关系、和平素关系较好的府上送了喜报,就算静雯想吃,楚王府的人也应当不会让她吃才对。

只是,不知君逸之此时提起是什么意思,肖大勇心中各种念头翻转个不停,佯作惊讶地道:“宝郡王妃是因为食用了螃蟹而孕吐的么?”

君逸之俊美非凡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道:“旁人都只三个月内孕吐的,内人如今四个多月了,还在孕吐,实在是找不到原因,老祖宗推断着是因食用螃蟹所致。刚巧内人孕吐的时间与静雯的差不多,都是那日宴会之后开始的,我才提醒你一句。”

时间这样巧合,有某个念头在肖大勇的脑海里已经成形了,他心中万分恼怒,却不便在君逸之的面前表露出来,只敷衍着道:“我倒不知内人也用过螃蟹,回去问问她看。”

君逸之没再多理会,摆了摆手便扬长而去。

肖大勇眸光一寒,去席面上跟自己的几个同僚告了罪,迅速地结了帐,也出了景丰楼,翻身上马,疾驰回府。

回到府中,管家神态恭敬地上前请安,可是腰背挺得笔直,显而易见,实际上,管家内心里并没有多尊重肖大勇。

这也难怪,肖大勇自幼贫寒,又是寡母带大的,刚刚才凭着平南侯的关系升为五品军官,肖家哪有什么世仆?这处宅子虽然是肖大勇的官邸,但奴仆却都是从平南侯府调过来的,一开始肖大勇想自己买,可是被平南侯给制止了,想必也是为了就近监视他吧?

肖大勇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得平易近人,语调关切地问,“吴叔你的咳嗽好些了么?”

管家恭敬地回道:“多谢老爷关心,老奴用过大夫开的方子,已经好多了。”

肖大勇又问,“夫人休息了么?”

管家回道:“内宅的事,小的并不清楚,老爷您回后院就知道了。”

真的不知道么?肖大勇笑了笑,示意自己的亲兵将一个礼盒奉上,“这是我在景丰楼买的糕点,吴叔尝尝。”

管家接过来,道了谢。

肖大勇笑得愈发亲切,吴叔最爱吃红豆,这盒红豆糕一定会被他全部吃完,而且府中时常会用羊肝熬高汤做菜,这两种东西同食可不好哇,他不是要害吴叔,只是忘了提醒一下而已。

大步进了内宅,肖大勇并没急着去看静雯,而是先去给母亲请安。后宅里的正院是给静雯住的,谁让人家是郡主呢,品秩高啊,肖大勇的寡母就住在正院隔壁的院子里,肖大勇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子话,才转身出来,却没从大门进入正院,而是纵身一跃,翻过围墙,潜到正房的窗下偷听。

肖大勇一回府,管家就差人告诉了静雯,她心里不住抱怨,与朋友吃酒为何不吃到半夜?静雯忙忙地吩咐抬热水进来沐浴,要赶在他给母亲请过安回正院之前就寝。

这会子静雯刚刚沐浴完,披散着湿发坐在短炕上,不住地催促身后的雨莺手脚麻利一点,“若是不能在他回来之前就寝,又要被他烦,你给我快点

雨莺手中绞干头发的动作加快,嘴里顺着静雯的话道:“是啊,老爷说话就不如勉世孙简练。”

静雯冷冷一哼,“他给之勉提鞋也不配。”又催促雨燕送菊花茶来,多放些茶叶。

雨燕陪着小心道:“主子,您怀了身子,最好别喝菊花茶,会…”

静雯白眼一翻,“我正巴不得呢,要你去你就去,啰啰嗦嗦地干什么!

雨燕无奈,只得去泡茶。雨莺跟雨燕两人虽是从小一块儿服侍静雯的,可是静雯只抬了雨燕为姨娘,却没抬她,原本平等的两个人,一个忽然成了半个主子,雨莺心里怎不嫉妒,这会子忙趁势给主子上眼药,“雨燕是关心您呢,老爷不知道有多想要个孩子,雨燕当然希望您这胎能顺顺利利的。”

这话听得静雯勃然大怒,她的贴身丫头居然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么?什么关心她,必定是钟情于那个无赖了,事事处处替那个无赖着想。她恨恨地道:“居然敢背叛我!”

当初为了不让肖大勇碰自己,静雯将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开了脸送给肖大勇,一开始肖大勇为了表示自己尊重爱怜嫡妻,怎么也不愿接受,可是静雯一意孤行,硬是给几个丫头开了脸,后来她怀了身子,的确是不能同床了,肖大勇又不是吃素的和尚,自然就半推半就地一一收用了。

静雯就不想一想,女人这一辈子靠的就是男人的疼爱、和儿子的出息,当通房和妾室的更是如此,既然已经是肖大勇的人了,她们还怎么可能与她一条心。

等雨燕端了一杯滚烫的菊花茶过来,静雯抬手就将杯子打翻,茶水溅了雨燕一手,滚烫的茶水瞬间钻入了棉袄内,烫着了皮肤。雨燕痛得不敢吱声,扑通一声跪下道:“奴婢该死。”

静雯指着雨燕大骂道:“我告诉你,若敢将我喝菊花茶、吃韭黄的事儿告诉姓肖的,看我不把你卖到窝子里去!”

雨燕哭着保证不会说,静雯才一脚将她踢开,“再去沏一杯来,要快。

雨燕忙爬起来,小跑着出了正房,才敢哭出来,抹着眼泪进茶水间。一路上小丫鬟们瞧见雨燕的模样,就知道郡主又发脾气了,谁敢跟上去表示同情,再加上天儿这么冷,都缩在正房的厅外当雕塑。

雨燕一个人跑进了茶水间,眼泪朦胧的拿出茶叶盒子和花茶盒子,按着主子的喜好配比着用量。冷不丁的,一个人从身后环住了雨燕的纤腰,柔声问道:“怎么了?受什么委曲了?”

雨燕一听就知道是老爷的声音,刚要张嘴请安,就被肖大勇捂了住樱桃小嘴,他用更为温柔地声音问,“燕儿受了什么委曲,怎么不跟为夫说?”大手也或轻或重地、带着节奏和力度地在雨燕的腰间,来回摩梭。

雨燕已是经过人事的,因是静雯的贴身大丫头,平日里最得肖大勇疼爱,这么一撩拨,她的小脸就慢慢红了。肖大勇乘机吻住她,将她吻得晕头涨脑的,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又追问了一次。这一回雨燕没瞒着,小声地告诉了肖大勇,然后极力表示,“奴婢会小心着用量,保住夫人腹中的孩子的

肖大勇柔情蜜意地道:“燕儿最是贴心,我自然是放心的。你也放心,等夫人生下嫡子之后,我就让你给我多生几个儿子。”

雨燕听得两颊生烟,心里却是止不住地高兴,已经跟了他,雨燕自然是希望能生儿防老的。

肖大勇又说了些动情的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用小银勺舀了黄豆大那儿一点,放入茶水中,笑道:“这是安胎的药粉,你每回给夫人沏茶的时候,放这么多,她的胎儿就能保住了。”

雨燕知道老爷最想要个孩子,自然没有半分怀疑,顺从地接过纸包收藏好,在肖大勇的目送下,端着茶水进了正房。

这药粉的确是有保胎的作用,但这药粉里还掺和了一些别的东西,是可以让母体生产之时血崩的药物,只要用量少,太医也不会察觉。何况,静雯这么不想为他生孩子,会不会愿意让太医请平安脉,还二说呢。

肖大勇的眸光闪了几闪,脸上几乎要露出一丝狞笑了,静雯,我给君之勉提鞋也不配么?你不想给我生儿子么?那好,生完这个,你别想再生,也别想再下床去看你的之勉哥哥了。

说句实话,方才在窗外听到静雯嘴里说出这句话之时,肖大勇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若不是因为他想要个血统高贵的儿子,他恨不能亲手将静雯给弄残了才好。

初云将窗户推开,一股寒风就直涌了进来,虽然屋内生了火龙,可初云仍是打了个寒颤。她忙到外间拿了一个火盆进来,放到短炕边上,小心地问道:“二少夫人觉得冷么?要不要奴婢将窗子关小一点?”

俞筱晚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刚刚才吐过,屋子里满是酸腥腐臭的气味,难受得紧,她宁可让寒风吹得两颊凝冰,也不要闻这种难闻的气味。

过得一盏茶之后,屋内的气味消散干净,初云和初雪忙将窗户都关上。芍药掀了门帘进来,向俞筱晚屈了屈膝道:“奴婢刚刚请孙小姐和曹小姐、兰小姐回去了。”

自上回贺氏说回去帮忙问有没有煌茅香的解药之后,就只让人传过一次讯来,说是比较麻烦,她的奶娘在想办法。这几天俞筱晚借口身子不适,不愿见客,三位小姐不知实情,仍是每天过来问个安,都被芍药挡在外面,不给放进来。

芍药走到炕边,从炕几上的小食盒里拿出一颗话梅,喂俞筱晚吃下,才劝道:“勉世孙妃若是要写信回西南边疆去求药,可不知何时才能有回音呢。这么长的时候,您也不可能总是这样避而不见,不如听二少爷的,到别苑去静养一段时间?”

俞筱晚摇了摇头,固执地道:“不去,在这里挺好。若是去了别苑,只怕更危险。”

俞筱晚始终忘不了,当初摄政王妃送到别苑去待产的两位孺人,都中了暗算,一死一残,孩子都没有保住,因而她始终对别苑有种恐惧心理。

摄政王爷那么盼着孩子出生,怎么会没有防范,可是他的两位孺人却仍是中了暗算,以前俞筱晚以为是张君瑶所为,可是现在越想越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张君瑶当初能吴丽绢下手的法子多隐蔽啊,别苑那边始终没找到证据,王府里也差一点就得逞了,若不是她走路之时不小心碰翻了那个花瓶,恐怕吴丽绢的孩子就保不住了,而且张君瑶还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去害摄政王妃。

先不说张君瑶怎么能买通别苑的下人,就算害两位孺人滑胎是药品的功劳,可那种催产药,听太医说,是极罕见的秘药,为何偏偏被张氏给寻到了?在天桥底下买的?俞筱晚现在手中的原始药品,多数是沈师兄帮她去天桥那儿弄来的,师兄说这,卖禁药是捞偏门,赚黑心银子的,不是特别相熟的人,人家根本不会卖给你。

只要一想到张长蔚是太后的人,俞筱晚就觉得这事儿只怕背后有太后的授意,那药恐怕是太后提供的,只是绕着法子让张氏得到罢了。否则的话,张氏想要什么药就能弄到什么药,恐怕早就将敏表哥和武氏给解决了。

虽然逸之说过,若她去别苑,他就陪着去。可是俞筱晚仍是觉得不保险,郡王出城的话,随身侍卫不能超过十六人,这点人手根本没法将那么大的别苑守得滴水不漏,带多了就是逾制。况且谁知道别苑里的下人,哪些被太后给收买了?太后能在摄政王的别苑里安插人手,难道不能在楚王府的别苑里安插人手么?

呆在楚王府里,好歹还知道要防着谁,总比到别苑里,连应该防着谁都不知。

芍药见劝不动二少夫人,也就不多劝了,安排退到一旁服侍着。

俞筱晚精神不济,小睡了一会儿,才醒过来,赵妈妈一脸喜气洋洋地进来,“回主子,勉世孙求见。”

“快请!快请!”俞筱晚亦是一喜,让芍药扶着坐了起来,又吩咐初雪去请三位客居的小姐过来玩儿。

门帘一挑,贺氏带着一身寒气,旋风般地刮了进来,她在炕前细看了俞筱晚几眼,蹙了蹙眉道:“你的脸色很差嗳。”

俞筱晚苦笑,“有什么办法,吃不了东西。”

贺氏在炕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支拇指粗细的小竹管,递给俞筱晚道:“这是我奶娘配的药水,你想吐的时候,抹一点在鼻子下面,能缓一缓,也能暂且帮你保保胎儿,不过当不得解药用。我奶娘会配解药,只是少了两味药材,都是澜沧国的特产,我已经传书回去了,让我族人帮你去澜沧国买了来。”她歪着头想了想道:“这天儿太冷了,一来一回的恐怕要一个月。”

俞筱晚一怔,随即喜道:“这么快?”

她还以为至少两个月呢。

贺氏得意地道:“你当我是用飞鸽传书呢?不是,是用我从小训练的鹞鹰。那种药材是澜沧国的特产,不过边境的集市上应当会有卖,我让表哥买到了就用鹞鹰传回来,若不是这天儿太冷,它飞得会更快,半个多月就可以了。”

俞筱晚笑盈盈地道:“多谢了。”

贺氏笑嘻嘻地道:“不谢。”

俞筱晚示意芍药,芍药忙进了内室,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精美荷包,俞筱晚接过来递给贺氏,“堂嫂,这是我亲手绣的包儿,给你装些小东西,别嫌弃。”

贺氏接过荷包一瞧,见荷包上的绣样儿是石榴蝙蝠图,喻意多子多孙,针脚缜密细腻,绣功也极为精湛,心里立时就喜欢了,大大方方地道:“真好看,我喜欢。”又问,“戴着这个,是不是会早生贵子?”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掩嘴轻笑了起来,贺氏也不觉得恼,只目光灼灼地看向俞筱晚。俞筱晚笑道:“堂嫂自然会早生贵子的。”

上回贺氏来的时候,就好奇地问过为什么俞筱晚盖的小被上,绣的全是石榴、花生、红枣之类的物品,听说这样是为了求子之后,她就露出过羡慕的神色,俞筱晚特意绣了这个石榴纹的荷包给她,果然正中贺氏的心意。

贺氏极为难得地红了红脸,又欢喜起来,忙将荷包别在腰间,换下了原来的那个,兴高采烈地道:“我就想早些给之勉生个孩子,正用得上,谢谢你啊。”

这种话她倒是不怕说的,只是屋子里的丫鬟都是没成亲的,一个个臊得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不过人的感情是种很微妙的东西,以前她们觉得这位世孙妃有些粗鄙,口无遮拦,这会子却因为她对主子好,就觉得她是直率可爱了。

俞筱晚趁她欢喜,就提出要求道:“一会儿堂嫂若是闻出了煌茅香的出处,私下告诉我好不好?”

贺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露出了然地神色,点头应承道:“好的。

俞筱晚舒了口气,总算贺氏不是“单纯”到蠢的那种人。

两妯娌说了几句家常,孙小姐和曹小姐、兰小姐就到了。三人进得门来,先在屏风外散了散寒气,才绕到短炕处,福了礼后,笑盈盈地问道:“二少夫人身子好些了么?方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芍药姐姐还说您睡着呢。”

俞筱晚跟她们客套着:“是好些了,只是贪睡了一点。”

三人又给贺氏见了礼,才坐下与俞筱晚寒暄,贺氏一直用古怪的眼神时不时打量曹中妍,直瞧得曹中妍心里有些发毛,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勉世孙妃有何指教?”

贺氏笑嘻嘻地道:“没啊,我就是觉得你生得漂亮。”她顿了顿道:“你这个金项圈好漂亮啊,能给我看看么?”

曹中妍忙从脖子上将项圈取下来,双手呈给贺氏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这个项圈的样式是湖北一带流行的,可能京城中不多见吧。”

贺氏拿在手里,随意看了两眼,就还给了她,脸上有些疑惑,目光盯了曹中妍的脖子几眼。俞筱晚看在眼中,多半猜到了,便打圆场道:“难得凑到一处儿,不如由我做东,请大家吃上一顿,一会儿我让相公叫上大哥,怎么样?”

三位小姐一听琰世子会来,忙忙地找借口拒绝,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显得矜持,不能上赶着往上巴结,自己是来应聘世子妃的,又不是为了来当妾的。

俞筱晚却故作不允,还让芍药差个人去前面通知一声,告诉二少爷,回来后先去请琰世子。

三位小姐一听便坐不住了,忙各寻了借口,起身告辞。

俞筱晚只好显出几分失望地道:“那好吧,下回有机会再说吧。”

送走了三位娇客,俞筱晚将小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屋内只留下心腹之人,这才问道:“堂嫂,你刚才闻到煌茅香了么?”

贺氏十分肯定地道:“是你那个表妹身上有煌茅香的味道,从脖子那儿出来的,可是那个项圈上没有。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奶娘说,如果将些吸味的东西放在煌茅香上熏上半个月,就能存住煌茅香的味道,越是吸味的东西,熏得越久,存得越久。”

俞筱晚点了点头,笑着道了谢。贺氏见她精神不是太好的样子,也没留饭,告辞走了。

俞筱晚独自想了一想,歇了午后,让人请了曹中妍过来。

曹中妍不知表姐找自己何事,只是见表姐用一种莫名深沉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惶感,半晌后,才硬着头皮问道:“表姐…是不舒服么?”

俞筱晚莞尔一笑,“不是,只是觉得,妍儿生得真的很漂亮。”

一天之内两个人用古怪的目光看她,然后都是夸她生得漂亮,曹中妍再笨也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急忙忙地问道:“表姐,若是…妍儿做错了什么事,还请表姐明示,妍儿一定改正。”

这样胆小的性子,怎么可能当太后的喉舌?俞筱晚摇了摇头,轻声问道:“九月初时,府里开宴的时候,听说你后来与几位君小姐和静雯郡主坐在一处说过话儿?”

因为当时小姐们不喜丫鬟们跟在身后,因此王府的丫鬟们只看到几位小姐坐在一处聊得很开心,倒没见到静雯送礼的情形。

曹中妍忙点了点头,“是啊,静雯郡主挺和气的,还向我和孙小姐道了歉,送了我们东西呢。”

俞筱晚心中一动,笑盈盈地问,“哦,这样啊,她送了你什么?”

曹中妍从衣领子里将贴身戴着的那块木雕佛像拿出来,给俞筱晚看了看,笑着道:“听说还是潭柘寺的方丈大师开的光呢。”

俞筱晚远远了打量一眼,就断定必定是这个东西!木块最是吸水吸味的,何况还是沉香木,气味本来就与煌茅香相近,若不是十分懂的当地居民,恐怕都会被蒙骗了去。

芍药忙拿了竹管出来,俞筱晚打开塞儿,用指尖顶着竹管的口子,沾了些药水,再抹到鼻下。俞筱晚悄悄递了个眼色给芍药,芍药便故作欣赏地仔细看了那块小木牌几眼,跟俞筱晚道:“若是二少爷也去帮二少夫人您求块这样开过光的木牌就好了。”

俞筱晚笑嗔了芍药一眼,“少混说,潭柘寺的住持大师可不是随意能请得动的,说出去只会让二爷为难。”

曹中妍一听,忙将牌子摘了下来,递给俞筱晚道:“表姐若是用得着,我就送给你吧。也是我不想事儿,表姐现在身子这么差,我早就应当让您戴着这块木牌的,佛祖才会保佑您呐。”

俞筱晚也没推辞,笑着示意芍药接过,嘴里说道:“那就多谢表妹了。

芍药拿了牌子,却不给俞筱晚戴上,而是道:“奴婢听说,开过光的物品都是有灵性的,会跟主人,这牌子之前静雯郡主戴过,表小姐也戴过,不如先放到神龛上供上几日,再给二少夫人戴上?”

俞筱晚便道:“你既懂这个,就由你安排吧。”

曹中妍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又跟俞筱晚说起了闲话,俞筱晚听说静雯还送给孙小姐一支珍珠簪子时,不由得想道:堂嫂可没说孙小姐戴的簪子上有煌茅香,莫非是太后故意如此,一真一假迷惑人?还是说孙小姐那只簪子上,另有药物?

俞筱晚边与曹中妍闲聊,边转着心思,最后还是决定教导曹中妍几句,“妍儿心地单纯,是极好的,不过呢,以后陌生人送的东西,不要随便接着,更不要随身戴着。”笑了笑又道:“我不是说静雯郡主送的东西不好,而是说,这是个常识。”

曹中妍也不是没想法的人,自然知道表姐这是意有所指,暗暗心惊,只记得点头,不敢多问。

俞筱晚也没往深里说,这事还得先盖着,免得太后知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会子她无比希望小皇帝能快点行动,将太后给关起来,不要再放出来害人了。

157.百口莫辩

君逸之惯常性提早一点下衙,这个提早一点,也就是他在衙门里用过午膳,然后歇小半个时辰的午,让随从跟顺天府尹交待一声,便打道回府,若午膳是在府中用的,那下午一般就直接不去衙门了。

回到府中,君逸之就感觉到赵妈妈、芍药她们都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心里就升起了些许期盼,笑问道:“可是堂嫂来过?”

芍药屈了屈膝,回道:“回二少爷的话,正是呢,勉世孙妃上午来看望了二少夫人。”

君逸之听罢,兴冲冲地扎了帘子进暖阁,先换了身干爽暖和的常衣,再挤到炕上搂着晚儿问,“怎么样?堂嫂是不是带了解药过来了?”

俞筱晚摇头笑道:“没呢,她说还差两味药材,已经传讯回去,让她的族人送过来了。最多一个月吧。”

君逸之听着眉头大蹙,“还要一个月?那这一个月怎么办?还是住到别苑去吧。”

俞筱晚笑推辞道:“我已经将东西找出来了,让芍药收好了,现在只要保着,不会有事的。堂嫂的奶娘已经给我配了些药水,能缓和保胎,不必住到别苑去啊。”

为这事两人不知讨论过多少次了,俞筱晚总不愿意挪窝,君逸之听了她的理由,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别苑就一定比楚王府安全,没办法的事。不过听说有了能保胎的药水,他这才开心了些,“若有了保胎的药水,那还算好。对了,你说东西找出来了,是谁拿进来的,你告诉我。”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往常流光异彩的凤目里,迸射出冰凉的寒光,仿佛要将那人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俞筱晚忙安抚地握住他的手,一五一十地细述了一番:“…所以啦,妍儿只是被人利用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太后实在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