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敏忠见明妆要饮酒,不禁捏了把冷汗。那酒中有泻药是捉弄二哥用的,她喝了算怎么回事?他一早就料到不管谁输谁赢,‘和事老’二哥都会替对方承担罚酒。但现在明妆却不似一般的女流之辈,没半点推辞,大有如男子一般大口吃酒的意思。

敏忠干笑道:“刘小姐,您不要辜负我哥哥一片好意。他既然愿意替你,你何必如此呢?”

“我说了,愿赌服输。”明妆朝他微笑,身子随着雨中的船坊微微摇晃,让酒水溅出了酒杯,于是像设计好的那样,她呀了一声道:“酒水不满了,我再斟满。”说罢,提起酒壶,作势要倒酒。顺便还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秦敏忠,心说,你给我等着!她在等,等待一个猛烈的摇晃,顺势朝敏忠砸过去。

敏忠可不想见到刘明妆的窘迫模样,但事已至此,她不同意二哥代喝,那只能让她喝不成了。正巧来阵大风,哗啦——一阵疾风带雨打在船上,船坊不可抗拒的剧烈摇晃了下,船体摇晃,敏忠便在桌下用脚狠踹了下桌脚。一瞬间,明妆本来要倒向敏忠,却发现身前的桌子竟然歪斜,桌上的摆设向她这边滚来,她本能的后退一步,可脚下不知踏着个什么东西,人便向后跌去。那酒壶还拿在手里,这会也不管了,手一撒,但仍怕碎片划伤自己,不禁闭上了眼睛。

一阵兵荒马乱,等船稳住了,她才察觉自己并没摔着,而是被人抱着的。一抬眸,正对上秦敏湛的眼睛,她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快放开我。”

他似乎触及她的眼神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忙蛇咬一般的放开她。但是事情至此,已不是他和她可以控制的了。

一声怒吼传来:“秦敏湛!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明妆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大哥不嚷,这件事便过去了。他现在这般大吵大嚷,不给说法誓不罢休的态度,简直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大哥,秦公子是好心救我,你别误会!”

梦庆勃然大怒。之前有个宁志安背着他把妹妹抛弃在树林里,现在又来个胆子更大的,当着他的面,敢对他妹妹无礼。才不管他是什么举人。梦庆一把揪住敏湛的衣襟:“各个都来欺负她,当我这个做大哥的是死人吗?!”说罢,抡起拳头就要打。

吓的明妆立即拉住大哥的衣袖:“哥,有话好好说,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事出有因!”她还准备扯一下柳下惠坐怀不乱,实则是因为互帮互助的说辞,用来推出秦敏湛实属无心,继而建议不如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笑笑算了。

却不想这时听到秦敏湛说:“我会娶她做妻子,负责到底。”他似乎没意识到若是被梦庆打到的后果,泰然自若。

梦庚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他怔了下,反问:“当真?”

“秦某从不说诳语。”态度坚决。

轮到明妆暴怒了,她态度立即翻转,刚才还阻止着哥哥不让动手,这会听到秦敏湛的话,立即对大哥道:“哥,哪有这等道理,可以这样补过的吗?快教训这厮!带我回家!”

听到妹妹这么说,梦庆这才重拾起愤怒,不依不饶的骂道:“你当你自己了不起?你愿意娶,我们就嫁?”

秦敏湛不慌不忙的正了正帽子,道:“我既然说了会负责,这番话绝不会收回。请容我面见令尊,若令尊降怒于我,要打要骂随你。”

父亲正愁和秦家攀亲无门,他送上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明妆惊出一身冷汗,故作镇定的说道:“秦公子,若是想谢罪还是免了,方才的事情我们并不在意。”

梦庆懵了:“明妆,这件事你到底在不在意,生不生气?才几句话的功夫,你的态度就变了几次。”

明妆硬挤出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我并不气他扶我时的轻慢无礼,只恼他自以为是的态度。如果秦公子不提所谓的迎娶,今日之事只当从未发生。”

一直没说话的秦敏忠,这时插话:“二哥,婚姻大事,怎能随意而为。刘小姐既然不计较,你何必苦苦相逼。”

“敏忠说的对。确实是我鲁莽了。”秦敏湛说道。

明妆稍稍松了口气,心想,快被他吓死了,总算过去了。可心还没放稳,就又听秦敏湛说道:“我今日回家会向家父说明,明日既登门叩拜令尊,谢罪提亲。”于是明妆一瞬间想把他扔到湖里去。

秦敏忠挑挑眉,心想,二哥,你是故意这样做的吧,为了不和自己争韩御史的女儿,从而避免让母亲忌恨你,你倒是懂得避害。也好,既然你肯让,我就谢你美意好了。于是嘴上说:“如此也好,凡事要从长计议,询问双方家长的态度要紧。”

错过了爆发怒火的最佳时机,梦庆的怒火散了不少,这会重新点燃也困难。他恨恨的放开秦敏湛的衣领:“你最好给我们给个交代。”说罢,护住明妆在一旁坐下。

几个人,心情各不相同。明妆静了静心情,不免犯嘀咕,他是不是故意的?自己是不是小看他了?上一世,秦父死后要分家时,按照他庶出的身份,他是没有继承资格的,但他还是分出了不少家当。要知道,秦母和秦家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自己极力争取,该不给的,他们仍不会多施舍一分。难道秦敏湛和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自己大闹要分家,反而损害了他的利益,所以他才会和自己生气?

想到这,她便抬起眸子多睇了他几眼,见秦敏湛微微蹙眉,似心中郁结,其余的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明妆又不免嘲笑自己想的太多了。秦敏湛没道理非赖着自己,他喜欢小鸟依人,温柔娴淑的韩氏,自己离他的心仪目标差太远。所谓的负责提亲只是读书读坏了脑子,凡事较真的性子作祟罢了。

再冷静想一想,此时秦家要和韩家联姻,秦敏湛已有功名,韩家想必最看好他,就算他想放弃联姻,秦父也必定不肯,秦敏湛势必仍会先娶韩氏。不管怎样,想在今年秋天娶自己,这件事他办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注:本章的回文诗,皆出自明清小说。感谢度娘。

025敏湛求亲

待到傍晚时分雨停后,船坊才靠了岸。梦康怕脚下滑摔伤明妆,他先下了船,然后伸出手小心扶着妹妹,一直护着她进了早就候在岸边的轿中。明妆坐进去,半晌不见起轿,于是撩开帘子侧出半张脸探查,见大哥和秦家两兄弟不知在说什么。秦敏湛不时拱手作礼,态度恭谨,而秦敏忠亦彬彬有礼,弄的大哥梦庆反倒局促不安,频频还礼。

又等了一会,梦庆才走过来,贴着轿子对她说:“我看那秦敏湛的确不是坏人…”

不等梦庆说完,明妆便忍不住长叹一声,心说,哥,才多长时间,你就倒戈了呢。但这会她得装出被男子‘欺辱’后,应有的愤怒,来维护自己所谓的‘贞节’。于是拿出锦帕试了试眼角:“哥,别说了,这等丢人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相信秦公子那番话不过是推诿咱们罢了,今日回家,秦老爷断不会允许他胡闹,这事就算过去了。求你了,哥,切莫再提,否则我真的没法活了。”

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不停的提,烦也烦死了,当真没法再活。

梦庆欲言又止,支吾道:“…也对,谁知道秦敏湛说真说假,他真的来了再说。若他不来,我也不会和爹提。等哪日再遇到,再给他点颜色看看!”说完放下帘子,让起了轿子,一行人回府去了。

当夜,明妆抱着腿靠在床角思索,一夜未眠。脑海中两种思想反复博弈,一会料定秦敏湛不会来,一会又担心他犯轴当真来请罪。天快亮时才倒在床上准备睡会,但辗转反侧半个时辰,脑仁仍旧是清醒的。终于受不了了,重新坐起来,似是给自己鼓勇气般的说道:“哼,要来就来,怕你不成?”须臾,又心烦意乱,无奈的哼唧一声,重新跌回被子里。

如此折腾到天大亮,才由绿衣叫醒起了床,开始梳洗打扮,面对新的一天。

本来是要去上房见母亲的,但自从明盈的婚期定下后,她每次围着母亲转,明妆故意避免和她见面,如果母亲不来人传,她很少去上房。这日依旧如此,让人传了话说她身子不舒服,窝在自个房间里。

明明心中忐忑,但表面上却呆滞着一张脸,撑着下巴坐在圆凳上,眼神涣散的出神。

突然,窗户上闪过绿衣急行的影子,很快,她就开门进来了,看着明妆,明显很迷惑:“小姐,大少爷身边的卓小安让奴婢告诉您,说秦二公子来了。老夫人让您过去。”

明妆一激动,明显觉得心脏跳的过快,忍不住捂住胸口,重重的咽了口唾沫,方才呼吸顺畅:“现在?”

“是了。小姐,昨个下的雨还没干,地有滑,让奴婢扶您。”绿衣显然不知道小姐要面对何等的局面,仍向平常一般的服侍小姐。

没等进客厅,就被母亲身边的丫鬟拦下,将她带到客厅堂后的屏风后。刘左氏正在等她,见她来了,赶紧握住她的手,极小声的说:“怎么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昨晚回来只字不提?”明妆装作听不清的样子,一边摇头一边指自己的耳朵,用口型说:“娘,我听不清。”于是刘左氏怒,掐了她一把。这回明妆听清了,亦用极低声说道:“说来话长。”

刘左氏扯着明妆将她拉到屏风边缘,贴在她耳边悄声道:“你自己听,你爹怎么说的。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他当你和秦敏湛不清不楚,急着把你推出去,你这么嫁过去了秦家怎么看你?”

经母亲一提醒,明妆才猛然醒悟,自己原来这等被动。秦敏湛兴许当他自己是万不得已对自己负责,颇有君子之风,自我感觉良好呢。倒是自己好像嫁不出去,被他秦敏湛抱了,只有从了他一个归宿了。

这时她就听自己的父亲说道:“秦公子,老夫虽然怨你轻狂,但事到如今,既然你肯迎娶明妆,姑且算你诚心补过,老夫就…”

刘左氏听了,立即将明妆向后一拨,自己从屏风后走出去:“老爷,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妙。这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对两家都不好。今个,得先弄明白,秦少爷,您来是做什么的,是谢罪,还是提亲,得挨个慢慢来。我们刘家最疼女儿,万万没有因为女儿受了委屈,为了脸面,让她更受委屈的道理。”

明妆感动的恨不能抱住母亲。这时,她将头探出些许,看到秦敏湛跪在父母面前,他听了刘左氏的话,便又磕了一个头。

“我今日冒昧前来,的确多有不妥,如果今日不方便,我改日再来。”

刘庭举见秦敏湛有推辞的意思,怕在妻子的辞严厉色下退缩,立即对秦敏湛道:“到底是你的错!你不拿出应有的态度来,休想离开这里!”

刘左氏冷冷睇望了丈夫一眼,对秦敏湛道:“秦公子,你起身说话。你见官都不需要叩拜,现在没必要拜我这个老婆子。”

秦敏湛跪的久了,膝盖麻软,一时起不来,刘左氏便叫丫鬟将他扶起来,迎到一旁坐好。明妆见他还是那副不慌不乱的模样,摸不准他心中所想,但料想今日之事不会轻易结束,静观其变。

刘庭举正欲说话,却被刘左氏打断:“来人,去请小姐过来。”

那丫鬟怔了下,回了声是,来到屏风后,看着明妆不知如何是好,这小姐就在这里,该怎么请呢。明妆等了会,朝外面指了下对那丫鬟低声道:“去报罢。”那丫鬟这才出去回道:“回老爷,夫人,小姐请来了。”

刘庭举瞄了眼妻子,心说,好,既然你要管,那么就交给你,看你如何处置。

明妆先给父母行了礼,之后安静的站在母亲身后,低头不语。既然母亲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此时让她说话,比自己要有分量。可不想,母亲这时却说:“明妆,你有什么话对秦公子说?爹和娘在这里为你做主,你只管说。”

直接说你滚出去,似乎不太礼貌,那么迂回一点。她道:“没想到秦公子还是来了。怪我昨天匆忙,话没说明白。这世上并非都是按照书本中的圣人之言行事的,比如我断然不会因为被人看了胳膊,就断臂以示清白。同理,更不会因为被陌生男子碰了下,就嫁给这个人。”说完,转向父母:“爹和娘,我们刘家从不那么般迂腐?对不对?”

刘左氏再次抢在丈夫前面率先说:“是这个理。此事可大可小,我们刘家的态度,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公子你肯认错,我们自然接受。我想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罢。明妆年岁眼看大了,也该是时候选婆家了,还请公子将今日之事保密。”

只差一句送客,眼看大功告成。

此时一直没空说话的刘庭举,终于爆发,跳将起来:“你这为娘的,好狠的心肠,女儿被人轻慢,你半点不替她做主,只想息事宁人!你不叫他负责,就让他这么走了?”

明妆立即顺着父亲的话头,接着说:“父亲说的极是,母亲,的确不该这么放过他,应该叫大哥打他一顿。”

刘庭举怒指后堂:“回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复又对妻子道:“我是家主,此事也轮到你这个妇道人家做主!将明妆带回去!”

刘左氏冷瞥了丈夫一眼,他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的很。心中不免看轻丈夫的肤浅,利益上门没有半点城府,难怪将运粮的事情办砸。她稳坐不动,缄默不言,看秦敏湛下步如何行动。

秦敏湛早就看出刘老爷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至于刘夫人不同意的原因,不知他心中猜的对不对?于是试探道:“老夫人,现在种种不快,皆因我唐突了小姐,若是明妆小姐因我的过错,痛苦难过,我心中必当万分自责。我愚钝迟钝,能想出的办法只有将明妆迎娶进门,作为发妻善待,方能弥补我的过错。明妆小姐端庄貌美,若能下嫁,是我三生有幸。除此之外,绝无他想,轻慢之意半分不敢存于心间,”

刘左氏冷哼:“这些话勉强算顺耳。既然你有这个态度,那我有话也直说了。不知你知不知道,明妆的二姐已经许配了涂阳的孟家,孟家是何等人家,你心中多少有数罢。明妆是我最小的女儿,夫婿不说千挑万选可也差不多了。不是说你不好,你现在已有举人功名在身,日后前途无量,想结亲的人家多的是。但我们刘家,看重的不是这个,能不能待明妆好,是否称她心意才是选婿的首选。”

秦敏湛听她这么说,便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刘夫人并非觉得他不够格,只是担心自己对明妆不好,慢待她。他躬身拜了一礼:“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如若迎娶,势必善待于她。”

刘庭举听闻,马上站到秦敏湛的阵营支持他,对刘左氏和明妆道:“你们都听到他的保证了?”

刘左氏轻描淡写的回答:“哪个迎娶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也能作数?”牵过明妆的手:“与娘回去。”当真领着明妆走了。

明妆心里不安起来,她也看出来了,母亲的态度绝非厌恶秦敏湛,只是怕他会拿‘游船之事’做文章,让她刘明妆不得不嫁,继而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刚才秦敏湛不停的和母亲保证会善待她,可见他也猜出了母亲的心思。父亲早就倒戈了,母亲的态度至关重要。

她和母亲回到上房后。刘左氏借口累了,躺在榻上歇息,由丫鬟给她捶腿解乏。明妆在一旁坐立不安,可母亲闭着眼睛休憩,她又不好打扰,急的团团转。这时刘左氏睁开眼,啧了一声道:“给我老实坐下,这般没耐性呢。一提亲就被他吓到了?”

“娘——你横竖看他不顺眼,对不对?”明妆就眨眼睛,装天真博取母亲的同情心了。

“他长的端正,又有功名,娘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刘左氏重新闭上眼睛,悠然道。

果然如此。明妆心里一紧:“那您刚才的态度…”

刘左氏冷笑道:“他们秦家当自己是个宝,以为来提亲,咱们刘家就巴不得赶紧嫁了?早些年我跟秦夫人提过这事,她根本不在乎。觉得就算庶出的秦敏湛,咱家也攀不起。现在风水轮流转,让她自己看秦敏湛是怎么上赶着咱们刘家小姐的!”

原来母亲是记恨自己满月酒时,和秦夫人提两家结亲被拒绝那件事,故意为难秦敏湛。明妆靠上前,让丫鬟退下,亲自给母亲捶腿:“娘,您不是真的想让我嫁给他吧。”

“火候到了,为什么不嫁?”

火候?

这时梦庆风风火火闯进来,很是欢喜,拉起明妆就往外走:“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秦敏湛在门前长跪呢,据说咱家不答应提亲就不回去,我带你去看。”刚说完,背后响起刘左氏的呵斥:“没半点规矩,滚回来!”

明妆趁机挣脱大哥的拉扯,躲到娘身边急道:“娘,那个书呆子疯了,跪门口算怎么回事啊,快去秦家叫人把他带回去。”

“他跪他的,理他做什么?”

母亲大概不知道秦敏湛的厉害,有必要解释一下:“您不是说了么,事情宜小不宜大。他好歹有些脸面,这么跪着,全城用不了多久都得知道。”轰动可想而知。

刘左氏拍了拍明妆的手背,安慰道:“这不好吗?他今天这么放低身段的想迎娶你,改日如果有半点慢待,岂不是打自己嘴巴。再说你放心,他一会累了,就该走了。到底是个读书人,要脸面,看热闹的人多了,自然撑不住。”

明妆扶额,心说您小看他了,秦敏湛胆子大着呢,他可是敢写万言书弹劾首辅的人。

梦庆笑眯眯的围坐在明妆身边,道:“你脸上怎么一点羞涩都看不见?一般的女儿家早就羞的躲起来了吧。还是你早就看出来秦敏湛钟情于你了。”

明妆将自己面无表情的面孔转向大哥:“哥,您看我的样子,您觉得呢?”

梦庆示意到自己会错意了,妹妹根本就是认为这件事很烦人。于是对母亲恳请道:“娘,秦家也没什么了不起。如果明妆看不上秦敏湛,咱们也不必搭理他了,不如给明妆选一个称心的上门女婿…”

明妆一听不禁将头埋低,心想完了。果不然,刘左氏登时便怒,恨恨的点着梦庆的额头骂道:“这里装的是泔水?你妹妹好端端个姑娘,招个上门女婿,别人怎么想?得以为她出什么问题嫁不出去了。我再问你,收了上门女婿,你准备怎么过?让他吃闲饭,还是给他安排去打点个铺子,赚了钱算谁的?你是嫡子,梦庚和梦康以后都要仰仗你鼻息过活,你好歹长进点罢。”

“娘。”明妆赶紧道:“大哥说个笑话逗我呢,您怎么当真了?现在秦敏湛在外面跪着,不管怎么样,是不是得想个办法?就算他愿意,他父亲也未必愿意吧。咱们还是派个人去知会秦家一声为好。”

刘左氏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俩兄妹:“你啊,白长在宅门里了。那秦敏湛到底是个庶出,他现在长跪不起要娶你,就是给嫡母上眼药,等于变着法跟嫡母示威。再说他明年开春就要入京参加会试了,要是高中进士,在哪里为官为职都要离开家,不受管束了。你去告诉秦家,估计这会秦家也拿他没办法。”

明妆心说,秦敏湛你真高估自己了。如果自己记忆没错,他是娶自己做续弦后才中的进士,因此明年去京城参加会试注定要落榜。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他拿自己唐突了刘家小姐,因此必须娶刘家为妻这个理由出来,秦家老爷和夫人还真不能把他怎么着。但他至于么,为了向嫡母叫板,放弃官宦出身的韩氏,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娘,你高看他了,他哪会想的这么复杂。我看他只是一根筋犯蠢罢了。”

“我倒是一直奇怪,你从哪看出他蠢来的?”

“您没见着么,他挺呆的。”

“那你看梦康呆不呆?他见到哪家闺女倒是能说会道的。”

“…”

梦庆见明妆表情仍是不情愿,替她问:“娘,如果他一直不起来,咱们怎么办?把明妆嫁给他?”

“为什么不嫁?他如果中了进士,再不济也是个七品知县,一年常例钱七加八加也有千两的收入,熬一辈子,最差也有四品。”

要是真差劲考的名次不好,做个知县倒也好了。关键秦敏湛这厮成了京官,被廷杖丧了命。明妆不知该如何解释其中苦处,毕竟秦敏湛目前除了庶子身份外,没什么能说服父母放弃他的缺点。

如果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让父母妥协的机会有多大?不行,爹和娘的脾气她是了解的,怕是只会给自己找罪受。

她忽而释然一笑,事已至此,倒没什么好忧虑的了。原本畏首畏尾就不是她的性格,既然他上门给她提供一雪前耻的机会,她也不能辜负他的好意不是?上辈子被欺负了,这辈子躲藏起来的想法本就不对,重新杀入秦家,挨个清算,才是应该做的。

怕你不成!

可是既然送上门让她给他找罪受,也不能怪她心狠。明妆使性子耍生气,一直闹到第二天下午,怕他体力不支跪出病来才松口当应愿意出嫁。

但秦敏湛后来告诉她,他小时候背不出书来经常被罚跪,不出意外跪个三天两夜不是问题。

026明妆出嫁

只要女儿松口肯嫁,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刘庭举担心双方反悔,送秦敏湛回秦家之前,请他进来,写了婚书。第二天迫不及待的差人去请人算两个女儿的‘庚帖’。按照原本的计划,本是去算明盈的庚帖,但刘庭举觉得好事成双,将明妆的生辰八字也一并拿去算了。但似乎家里除了刘庭举本人外,没人相信靠生辰八字推算出富贵的庚帖。尤其是刘左氏,展开梦庆拿回来的两份庚帖,见上面给两个女儿写的都差不多,明盈的是‘极富,多子’,明妆的是‘极贵,多子’便知道是那个算命的故意讨好,笑笑便算了。

明妆的意思是等到明年秦敏湛上京考试回来再成亲,反正婚书都写了,谁也跑不了。但刘左氏痛心疾首的教训她说:“你这傻孩子,你碰上了你姐姐嫁给孟家这等好时候,还不趁热打铁把自己的婚事也办了?孟家过几天就来下聘礼,秦家再不济也得掂量掂量,聘礼虽不说比的了孟家,但也得差不多。秦敏湛又是庶子,此时不让顾忌颜面的秦家多出些钱,等明年秦敏湛万一高中进士,到时候又没个比照,他家恐怕不愿意多出了。聘礼多少象征新妇在婆家的地位。”

和秦家这次的婚事,步步为营都不为过。明妆心想也是,反正自己的嫁妆定是笔大数,不让秦家出出血,岂不是倒贴了,从现在开始决不能像上辈子那样,成亲出嫁做续弦,还要自己倒贴。

不过,坏处也是有的,比如不管无论怎么讲,孟家的财力,秦家望尘莫及,这就给了明盈显摆的机会。明妆听她念叨聘礼单子,耳朵都要起茧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盈通常摆出很苦恼的模样,和明妆说自己的婚事,明妆知道她听什么,反正再过时间,姐妹就各自出嫁了,以后见面的时间少了,于是尽量满足她的心思。明妆便摆出羡慕又嫉妒的表情来,一时间,姐妹关系达到了难得的融洽。

如此过了月余,到了八月中旬,虽然天气转凉,但刘家女儿的婚事却准备的如火如荼。刘左氏见姐妹俩最近相安无事,以为两人当真好了,便在这日早上,将两人唤到自己屋里说话。

刘左氏看看明盈,又瞧瞧明妆,越看越满意,两个女儿都嫁了好婆家,自己这个做娘的,才能算是尽到了责任,才能无牵无挂的享福。不过作为她们的母亲,她对两个女儿很是了解,所以有些话必须要提点。于是让丫鬟都下去,关起门与两个女儿说些私密的话。

她见明盈似有怨气,心说明妆最近又没惹你,你处处占了先机讽刺挖苦明妆嫁了个穷书生,你有什么可生气的?便问:“明盈,谁又惹你了,明天孟家来‘催妆’后天便是迎亲的大喜日子,你怎么不开心?”说完,狐疑的看向明妆,明妆撇嘴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明盈哼唧了声,坐到母亲身边撒娇:“为什么啊娘,反正不管打了什么首饰都是孟家出钱,我昨天去看那些金匠,他们好些我看中的首饰都没做,怎么回事?”说完,送了个‘秦家出的起吗’的鄙夷眼神给明妆。

刘左氏亲昵的刮了下明盈的鼻子:“你呀你,要做孟家的媳妇了,不能把他们当外人那样的克扣,要不然你嫁过去,人家心中有怨气,对你能好吗?凡事得留个余地。你点的那些首饰,能把你埋起来,何苦来呢。你又戴不过来。”

“哼,有条件为什么不办?要是像秦家那样,也就罢了,他孟家娶媳妇,好意思出那么少?”

明妆轻咳了下,道:“姐姐,您说您和孟家的,别扯上我。”

明盈瞪了她一眼,继续抱着母亲的胳膊娇嗔道:“还有啊,娘,我说的那件事,你还不肯吗?”

刘左氏甩开明盈的手,严厉的说道:“早告诉你不行了,不要再提了。明舒是你妹妹,你也忍心?”

“她既然有那狠心和我共侍一夫,我有什么不忍心给她灌药,让她生不出孩子的?”明盈也急了:“娘,您不能偏心,大哥那屋的圆月去年不还掉了一胎吗?为的就是不让长子长女先从丫头的肚子里钻出来,怎么到我这里,您就偏心呢?明舒先生了,我怎么办?”

明妆惊愕,家里原来还有这种事,大哥竟然一个字都没透漏过,还是他不知道?对,大哥一定不知道,所以明盈故意在自己面前捅出来,等于变相的威胁母亲,毕竟自己和大哥关系好,弄不好会说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