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赔罪,自诩风流倜傥的祁怀旭怎会不应。他脸上的表情顿时转怒为喜:“原来如此,既然小姐身子不适,齐王府倒是有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若小姐不弃,可否愿意跟本世子去王府走一遭?”俗话说先礼后兵,他这好话先说了,就是她不同意,他今儿个也要带走她。合着周围没什么人,她又没带多少下人,就算被他掳走也不会有人发现。

张灵芝心里更妒,齐王世子这样百般讨好,彬彬有礼,就是为了贺莲房这个小贱 人!此刻她已经对贺莲房恨之入骨,也不再称其为表妹了,觉得自己之所以如此不顺,就是因为贺莲房这个煞星挡在了自己前头的原因!

“世子如此厚待臣女,臣女感激不尽,只是臣女家中还有要事,怕是不能前去了。”她努力学着贺莲房的说话语气和方式,明明心里想跟着去想极了,声音却充满了欲拒还迎的意味。

祁怀旭笑道:“小姐何须如此客气,本世子是真心倾慕小姐,这才想邀小姐过府一叙,还请小姐莫要再推辞。”说完从自己的马上跃到马车之上,看了一眼那摔倒在地的车夫,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贺大小姐被本世子请去做客了,明儿一早我便送她回来。”本想干脆将这车夫杀了,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掳走了贺莲房。可祁怀旭转念一想,还是留着好了,顺便让他跟贺励报个信,这样的话,贺莲房名节已毁,怕是不得不跟自己定下鸳盟,那样的话,他还愁找不到接近贺茉回跟贺兰潜的办法么?早晚有一天,这三姐弟,他都要尝个遍!

车夫点头如捣蒜。好在张灵芝上车的时候,他卑微的低着头不敢去瞧小姐,只见得那件白貂皮披风,现下听了祁怀旭的话,心里一阵焦急恐惧。

于是祁怀旭张扬一笑,脱掉身上华贵的世子外袍,露出里头早已准备好的粗布麻衣,又将发髻打乱,乍一看和原本的那个车夫简直一模一样。他得意的看了一眼里头,贺莲房已经窝成一小团,那么柔弱可人的模样,很得他的欢心。

他驾车一路奔到齐王府,毫不顾忌的将马车驶进府内,待到了他自己的院子,便命丫鬟们将贺莲房带下去梳洗换衣,自己也去重新打扮一番。贺莲房跟那些他随意从街上抓来的稚童不一样,她身份高贵,所以他只能先礼后兵,若是她不愿从他,他就只能用强的,事后也能解释为自己只是情难自已,再好好道歉一番,想必贺励就必须把贺莲房给他了。

一想到这个,祁怀旭就觉得世界无比美好,简直美好到他想要尖叫。

换下身上恶心的劣质衣裳,祁怀旭洁癖十足的来来回回把身体洗了好几遍,绣着金线的袍子上熏了好闻的香,打扮的玉树临风,随后便朝关着贺莲房的房间走去。

守在房门口的下人们见世子来了,纷纷行礼,由于太过兴奋,所以祁怀旭没注意到下人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像是疑惑、不解、不安等种种情绪融合在一起。

他太高兴了,以至于根本就没去看。更何况,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哪里会去在意几个下人的脸色。怕是他们死在他面前,祁怀旭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在他看来,这些丫鬟根本都不算是人,平日都是任意打骂,一个不高兴,杖毙了都是常事儿。所以齐王府的下人们很害怕在世子的院子里伺候。因为世子性格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非常慷慨,金银珠宝的赏赐,可低落了,便拿他们的命来出气。

这次世子回来满面春风,下人们都很开心,觉得这样的话自己就不用受罪了,世子心情一好,他们可不就是安全了么?但带着那位马车里的小姐去沐浴换衣的时候,他们却觉得奇怪了,世子素来喜欢美貌的小男孩小女孩,何时对年纪已经这么大的姑娘家有兴趣了?可千万别说那马车里的姑娘也是世子喜欢的类型,这姑娘看起来至少得有十六七!

好在这姑娘也很配合,没让他们费太多力气,比以前那些踢打挣扎的不知好多少倍。

众人见着世子愉悦的推门进去,随后便识趣的纷纷离开,不敢打扰世子的玩心。可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里头传来惊人的怒吼。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左右看看,都不敢回去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众人一致决定,还是当做什么没发生,不管怎样,就让里头的姑娘替他们承受这怒火吧!

这头车夫跌跌撞撞回到贺府,满脸惊惧犹存。看守大门的家丁见状,机灵的得知是出事了,立刻去通知了贺励。

贺励一听说女儿被劫,脸色瞬间就白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握成了拳。这齐王世子,素来是以草包闻名,怎地今日做的这事儿却如此滴水不漏?莲儿是他的爱女,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所以即便是莲儿清白已失,只要她不愿意,贺励就决不会强迫她嫁人。对贺励来说,便是贺莲房没有清白又如何?他是朝廷一品的大官儿,有无数的人想做他的门生,他的女儿又是这般美貌聪明,难道还找不到一个知心知意的男子吗?

可祁怀旭却光明正大的告诉车夫,你的女儿,就是被本世子给劫走的!

嘴上说的是明日一早将贺莲房送回府,但贺励确定,祁怀旭定然不会孤身前来,他一定会做好准备,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会让女儿在齐王府留到明天早上!只是他是文臣,并无兵权,府内家丁和王府侍卫又怎能相提并论?“来人,立刻给我备马!”贺励草草整了下衣冠便朝门口而去,他要进宫去见皇上!

只听得一个熟悉声音问道:“爹爹这是要去哪儿么?”

贺励一愣,定睛一瞧,眼前可不是他那美丽温柔的宝贝女儿么?!“莲、莲儿?!”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莲儿是齐王府?

下一秒,他就将贺莲房紧紧抱到了怀里。这么多年来,贺励始终是个感情非常内敛的人,他疼爱三个儿女是肯定的,可他从不会做拥抱这样亲昵的动作。就是在贺莲房的记忆中,除了幼时爹爹会将自己姐弟三人抱在腿上逗弄,就再也没有今日这样了。“爹爹,你放心,女儿没事的。”

贺励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松开,但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上下左右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异常,穿的还是出门时那衣服,才宽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车夫会回来说你被祁怀旭掳走了?”

贺莲房听得清楚,贺励口中未称“世子”,而是连名带姓的直呼其名。想来,不管自己有没有出事,爹爹对祁怀旭都已经有了戒心了。她顿时觉得很高兴,便细细将今日所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直听得贺励额头青筋直冒:“好大的胆子,你竟然私带外人入宫!若是被人发现,你要作何解释?!”

贺莲房赶紧认错:“爹爹,是女儿错了,女儿保证再也不会了,您莫气。”

看着贺励似乎气得吹鼻子瞪眼的,但下一秒他就露出了笑容:“但为父很高兴你做了这个决定!”否则今日被掳走的就不是张灵芝,而是他的莲儿!

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只要他的儿女平安无事,他人不管发生何事,都与他无关。

他的善良、温和、心软,早就在妻子死去的那一刻,就随之而去了。如今入朝为官,是他为人臣的责任,养育儿女,是他为人父的担子,可除此之外,贺励觉得,他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浪费了。他这一生,不负百姓,不负皇帝,不负父母,不负任何人,惟独对他的妻儿不起。先是迎上官氏入府,后抛下年幼儿女三载,这都不是他为人夫、为人父应该做的事。

他的前半生都在为别人活,可他的后半生,却希望能够为了儿女活着。

“爹爹……”贺莲房眼眶一酸,她心中,对父亲还是有诸多怨恨的,怨他为何那般愚孝,怨他为何将他们姐弟抛下,愿他上一世那般心狠,于相国寺内久久不出,连他们姐弟三人死去都不曾知晓……可现在她也知道,父亲为他们姐弟三人放下他做人最重要的原则。张灵芝的确可恶,看在这一世来看,她罪不至死,更不应该受到这样对待。哪怕她前世害了贺茉回,但在这一世的贺励眼中,张灵芝是个无辜的人。

但他为了她,却选择了沉默。

“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你今日将张灵芝带了出去!”贺励沉声说,眼底有种深沉的冷酷。“你只管去吧,剩下的爹爹替你解决。”

闻言,贺莲房怔住了,她皱眉,说:“爹爹,你的意思是……”

“为父对祁怀旭还算颇为了解。他若是得知被骗,一是恼羞成怒杀死张灵芝,二便是将其狠狠羞辱再丢回来,却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今日之事,全是张灵芝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贺莲房没有要带她入宫,是她自己求的。贺莲房没让她装成丫鬟,是她自己求的。贺莲房更没让她一定要接受补偿,是她自己求的。贺莲房没要送她首饰,是她自己求的。贺莲房让她不要先走,也是她自己求的……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在帮莲儿逃过这一劫一般!

祁怀旭定会将事情做得没有任何纰漏,既然如此,他根本不必担心善后,因为祁怀旭会做好的。

他要做的,只是避免自己的良心发作。事实上就连贺励都觉得奇怪,他以为自己会愧疚、会忏悔,会怀疑这么多年来所坚持的真理跟原则。但他……他居然只觉得痛快!甚至他的心脏在不住地加快速度跳动,好像在说:痛快!痛快!

贺励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迷惑。贺莲房捕捉到了,却不能告诉他。

☆、第71章 信口雌黄无人相信

张灵芝是第二天早上被扫府外的小厮发现的。

起初他们只是奇怪路上怎么多了个那么大的包裹,走过去一看,感觉里头裹了很长一条,也不知道是什么,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试探性的用扫把将盖在奇怪物体身上的布料给掀开,入目所见到的一切让他们慌了,站在当场傻眼,好一会儿,一个机灵的才说:“你们快在这看着,我去禀报主子!”

贺励当时已经上朝去了,府里只有贺莲房在。这么早,她甚至都尚未起身。院子外头闹哄哄的,不住传来琴诗压低的声音:“小姐还未起,不管是谁,都先扔在那儿,待到小姐醒了再行定夺!”

贺莲房揉了揉额头,她的睡眠素来浅,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将她惊醒。于是扬声唤道:“天璇?”

天璇迅速从小厅奔来:“小姐!”

“外面发生何事,怎的如此喧哗?”

“回小姐,是小厮在府外发现了张灵芝。”天璇回答完贺莲房的问题,然后担心的看向她略带倦怠的眉眼,问:“小姐,您还好吗?”

贺莲房摇摇头:“去吧,让他们先去前厅,我待会儿便过去。”

天璇迟疑了下,还是去了。

外头没了嘈杂的声音,贺莲房觉得头疼也好了许多。她难得能睡着且不做上一世的噩梦,乍然被惊醒,觉得眼皮子都撑不开。天璇与琴诗去了前厅看着,瑟词摇光则进来伺候她换衣梳妆,一炷香后,贺莲房才算完全清醒。“张灵芝怎么出现在府外?”

摇光回答道:“听说是小厮今儿一早出去扫地发现的,原本还以为是谁丢了大包裹在呢,靠近一看才知道是人,用扫把戳了戳是有气儿的,结果一掀开才发现是张大小姐。”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其实非常幸灾乐祸。她就说嘛,小姐昨日为何要那般好说话,张灵芝要啥给啥,原来是有后招呀!

她是经过严苛残忍的训练成长起来的暗卫,自然不会有怜悯之心,更何况是对张灵芝这样贪慕虚荣的女子。别以为她瞧不出来,这一切可都是张灵芝自己求来的。若是昨日世子劫车,她能及时表明身份,那世子也不至于太过为难于她,结果她却失踪了一夜,不就说明是她自己愿意去的么?

这都是张灵芝自己的选择,就是死了,那也不干她家小姐的事。“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齐世子会在半路劫车啊?”

贺莲房抿了口茶水漱口,慢悠悠道:“猜的而已。”祁怀旭本来就不是多么能忍之人,自己早早在他面前晃过,却一直未曾接触,以此人的性子,怕是早已急不可耐了。祁玉河倒是心思玲珑的,可他是鲁王府的世子,跟祁怀旭又不能一直黏在一切,只要祁怀旭想,他总会找到法子来见她的。

只要,她再稍微给点暗示,对方就等不到他跟祁玉河说好的那个时候,而是冲动莽撞的先出手了。而张灵芝的性子,贺莲房也十分了解,这都要归功于她做鬼的那些年,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家人的所作所为。

越是不给张灵芝的,她就越想要,而送上门的便宜,更不会拒绝,甚至上一世张家始终住在贺府,贺红妆当时已经成为了皇后,张灵芝还想着要勾搭上新皇,捞个妃子做做。这样的人,给她一个攀附的机会,还愁她不为之不择手段吗?富贵险中求,张家人最爱这么做了。

贺莲房早已做好准备,她再也不是前世心善的贺莲房。至少,她的善良跟温柔,绝对不会给予张家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张家一天不灭,她一日难以安寝。

等到她慢吞吞地到了前厅,大徐氏已经愤怒的摔碎了不少茶具瓷器,前厅地上一片狼藉,而孙姨娘正抱着张灵芝哭得撕心裂肺。

一见贺莲房来了,大徐氏那拐杖就朝她砸过来:“你个小蹄子!心思竟如此歹毒,害你表姐!我倒是要问问贺励,他是怎么教出的这样一个好女儿!”

贺莲房愣了一下,并未躲开,天璇眼疾手快,暗中弹出一枚银针,将大徐氏的拐杖给打了出去,连带着大徐氏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是她没走好路,滑了一跤。

“大姨奶奶,快快起来,我可担不起您这一拜呀!”贺莲房口中这样说,却根本没去扶,还是大徐氏身边的妈妈给扶起来的。

大徐氏气得浑身颤抖,瞪着贺莲房的眼睛简直像是要吃了她。拐杖飞到了一边,她厉声道:“你还不认错!做出这样残忍肮脏之事,你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好一个贺家女,好一个燕凉第一美人,贺励教出了个好女儿!”

贺茉回跟贺兰潜正好这时候也到了,他们一进厅就听见大徐氏的话,贺兰潜冷笑道:“那是自然,我大姐自然是个好的,就是不知大表姐是怎地落难,却将罪责都推到我大姐身上!”

“大姨奶奶上了年纪,便连是非也不分了。在我贺府,打我贺府的嫡出大小姐,大姨奶奶当真是好威风呀!”贺茉回笑语盈盈,回身搀扶徐氏过来——这就是他们来迟的原因。对待大徐氏,贺莲房是晚辈,无论怎样,被人一顶不尊长辈的大帽扣下来,名声便是有了污点。唯有徐氏,才治得住大徐氏。“祖母,您瞧瞧,大姐她昨儿进宫陪伴太后,太后还夸她蕙质兰心温柔体贴呢,今儿个大姨奶奶却说大姐阴毒自私,冷酷无情,这难道是觉得太后的话是错的吗?”

徐氏一听,这诋毁太后娘娘的话也能说得出来?太后说贺莲房是个好的,那就是!她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敲了敲地:“这是我贺家,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敢当着我老婆子的面,打我的乖孙女儿!”

大徐氏立刻恼了:“你这是何意?贺莲房害我孙女那是事实,难道你要包庇她不成?太后娘娘被她的假面目给骗了,我难道不能揭穿她?!像她这样恶毒的小蹄子,就该杖毙打杀了!”

徐氏听得浑身发抖:“杖毙?打杀?!这是我大学士府的嫡女,靖国公府的外孙女,身份高贵,你一介市井妇人,竟有资格说将她杖毙?便是太后娘娘要杀,那也得掂量着大学士府与靖国公府,你是哪里来的本事?哪里来的资格?难道在凤凰巢里住了几日,麻雀就不是麻雀了?!”她冷酷地看着大徐氏,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心善,原本想着同胞姐妹,接济点也没什么,可如今看来,她还是太纵容大徐氏了!

偏偏大徐氏还自以为有威严,她瞪了徐氏一眼:“我是她长辈,我要教训晚辈,你在这说什么?”

这样自大的水到渠成的口气,贺莲房都听笑了。这大徐氏当真是个拎不清的,也不瞧瞧周围的张家人,除了她,谁敢这样跟贺家人讲话?他们的衣食住行全部都依赖着贺家,居然还敢这样嚣张?

见徐氏要发难,贺莲房忙道:“祖母莫气,孙女刚过来,连到底发生了何事都不知道呢!大姨奶奶便是要治我的罪,寻我的不是,也得让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行呀!”

孙姨娘哭嚎道:“大小姐!你怎地这样狠的心肠!灵芝她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姐,你便是不喜欢她、嫉妒她、厌恶她,也不能这样对她呀!”

“我大姐还需要嫉妒她?”贺兰潜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是比我大姐美,还是比我大姐讨人喜欢,还是身份比我大姐高贵?孙姨娘,这饭可以多吃,话如果乱说,就叫人听着恶心了。”与此同时,与贺莲房如出一辙的凤眼突然凌厉起来,看得孙姨娘心头一咯噔。

她嗫嚅了下,说:“这、这本来就是事实……难道还不许人说实话了不成?!”

贺莲房瞧着,只觉得可笑。孙姨娘是张灵芝的生母,却不敢为了女儿据理力争,怕是连她此刻的心痛焦急,也是因为害怕女儿日后嫁不了贵人了吧?更甚至,她表现的这样悲痛,也只为了能从贺家捞到更多的好处。连血肉亲情,他们都能如此对待。贺莲房觉得,兴许上一世张家并非是对贺茉回无情无义,而是他们本身,就算遇到家人出世,也会二话不说的选择丢弃。

这样的一家人,怎么可能会安分,怎么可能不害人呢?

“孙姨娘既然说是事实,那就请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讲一遍吧,否则谁知道该相信谁呢?”贺茉回冷笑。

张灵芝正在孙姨娘怀中抽噎,闻言,故作坚强道:“姨娘,祖母,小姨奶奶,就让我来说吧……昨日早上,我在后院赏花,遇见要进宫面见太后的大小姐,她问我要不要进宫去见识见识,我想着自己也没见过皇宫是什么样的,就答应了。说好的她要将我引荐而太后,可事实并非如此,我在那足足站了好几个时辰!后来齐世子拜见太后,大小姐便一直与其眉来眼去,我想回府,她还故作好心的让我穿上她的披风,戴她的朱钗。她的心思好歹毒啊,竟然自己又折回去,逼我一人先行返回,于是路上遇到齐世子劫车,我大声呼救却无人听见,最后只得、只得……呜呜呜——”哭得涕泪交错,好不可怜。

一直跟在贺莲房身边的琴诗跟摇光听得目瞪口呆,这一番颠倒黑白的指控,要不是她们始终在小姐身边,简直都要以为张灵芝见到的是另外一个小姐了!

贺莲房微微叹了口气,口吻惋惜:“大表姐,我知道你受此侮辱,心情不好,可你说话也要讲究依据。你说我邀你入宫,可你是否知道,没有太后娘娘的允许,我是不能私自带人进宫的,否则可是砍头的大罪,你就是要编理由,也请编个好一点的吧。”

张灵芝一愣,随即想到自己因为想跟着一起去,缠着贺莲房的时候把下人都屏退了,更是没告诉任何人,悄悄出的府……

“还有,你说我送你白貂皮披风跟朱钗,可你仔细瞧瞧,这披风看起来质量很好,其实并非貂皮,而是兔皮,至于那朱钗……我的首饰上都刻有我的闺名,又是皇上御赐之物,我怎会转赠于你呢?难道我就不怕砍头么?不信你看看,那上面是否有我的名字?”说完,贺莲房叹了口气,“也罢,我知你是不信我的,瑟词,去将我的披风和朱钗拿回来。”

瑟词领命而去,天璇道:“老夫人,难道你忘了么?昨日小姐回府之后还到了福寿园跟您问安,当时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呢!”

徐氏回想一下,昨日见到贺莲房的时候,果真她是穿着白貂皮披风戴着朱钗的。当下认定了张灵芝在胡乱攀咬,鄙夷道:“到底是低贱的商人之家,如此上不得台面!”

此话一出,便连大徐氏都脸色一白。士农工商,贺家是身份高贵的士,张家却是最低层的商!徐氏这么说,就是已经把两家的关系给彻底说开了!

场面顿时陷入一阵沉默,恰好瑟词气喘吁吁的跑了来,手上捧着贺莲房的白貂皮披风以及朱钗,站在那儿笑嘻嘻的,说出的话却如同刀子一般朝张灵芝的心口扎去:“老夫人,这是小姐昨日穿出去的,白貂皮是靖国公府送来的,朱钗是皇上钦赐,全在这儿呢。您瞧瞧,这些可是真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东西能冒充的。”

徐氏哪里用摸,只一看便知道那绝对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她不屑地瞟了张灵芝一眼,也只有这样爱慕虚荣的女子,才会弄些假货来骗人。

张灵芝傻眼的瞧着那披风跟朱钗,指着贺莲房大叫:“你骗人!你骗人!你明明把它们送给我了!”

贺莲房叹道:“大表姐,这白貂皮披风,是我大舅舅送的,首饰则是皇上钦赐,前者是长辈,后者是君王,我怎么会送这些给你呢?难道你真的想把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

她美丽又温柔,说话语气更是诚恳,平日对待下人也十分和蔼,所以除了张家人,所有人的心都偏向了贺莲房,众人纷纷不屑地看向张灵芝,觉得此女真是不可理喻。他们家大小姐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对于张灵芝颠倒是非的话,贺莲房不作任何解释——因为根本不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解释?张灵芝越是跳脚越是失控,别人就越不会信她。

谁叫她平日在贺家作威作福,颐指气使,不拿自己当外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站在她那一边呢?

☆、第72章 高明之处润物无声

而正因为贺莲房的不解释,使得众人更是认为清者自清,无需辩解。再说了,张灵芝所说的,贺莲房送了她的白貂皮披风跟朱钗,现在怎么会出现两份?所以说,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在说谎!

从古至今,怕是两女之争,都是貌美、温柔、会落泪且更容易惹人怜惜的女子更让人信任。和此刻灰头土脸满身不堪,连发髻都脏兮兮,尖叫不休的张灵芝一比,端庄典雅又微露愁色的贺莲房自是讨喜的多,更遑论,贺莲房还是他们这些下人的主子。

张灵芝简直快要疯了!哪怕她话里加油添醋了几句,也不过是想让贺莲房承认带她入宫的事实,可谁知贺莲房居然根本就不辩解,而是直接否认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正要再闹,就听见贺绿意张扬的笑声:“哎呦,我在这外头就听见厅里有人在叫,大表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狼狈?”她状似关心,其实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笑。“哎呀,衣服也都是破的呢!瞧这身上脏的……哎呀!”她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还有股怪味儿!难闻死了!”

怪味?什么怪味?还不是……

除了未出阁的姑娘家,其他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奇怪。徐氏清了清嗓子,问:“绿意,你一个人过来的?”

“不是啊,娘——”想到上官氏再三叮咛人前不许喊她娘,贺绿意急急改口:“姨娘跟三姐在后头呢!”

说人人到,上官氏跟贺红妆也来了。

得,现在除了贺励,算是所有人都到齐了。

上官氏进来,一见到张灵芝那狼狈至极的样子,顿时愣住了,忙关切地问道:“大表小姐这是怎么了?怎地弄成了这副模样?身子可有不适?要不要让府医来瞧瞧?”

相比较贺家其他人的冷漠,上官氏的关怀,简直就如同寒冬里头的温暖,令人如沐春风。张灵芝突地眼眶一红,直到现在,她的家人都没用询问过她的身体状况如何,他们都着急着要去赖上贺家,去瓜分贺家、勒索贺家,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你身子舒不舒服?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她的亲娘,都没有!而是急慌忙的抓着她到前厅,一个劲儿的要闹事,完全不去考虑这事如果传扬出去,对于女儿的名声会是多大的损伤。而她的爹,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没说,任凭祖母折腾,张灵芝绝望的想,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怕是永远都别想着能嫁个好的了!

她想起昨日齐世子在看见自己并非贺莲房时的震怒,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的,毕竟对方看起来是那么的阴冷愤怒,有那么一瞬间,张灵芝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死亡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宁可当时就被齐世子杀死!

原以为她顶替贺莲房进了齐王府,又有车夫回府报信,不管如何,她的名节都算是被世子给毁了。看在贺励的面子上,怎么着,自己也能捞个侧妃做做。可谁知这齐世子是个不按照牌理出牌的,他在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之后,连申诉喊冤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她丢给了齐王府的那一群下人!

就算张家再怎么没落,张灵芝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那皮肤那身段,下人们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见识到这样的美人儿!自然个个都是龙精虎猛,恨不得能把多年来储存的炮弹全都一发释放。所以昨天一夜,张灵芝可谓是几乎没了半条命,祁怀旭可没那么好的心思还把她给洗干净,直接用完了扔在大学士府门口,所以直到现在,张灵芝都还没来得及清洁身体。

如今听到上官氏语带关切的问话,张灵芝心里那股悲伤、失落、绝望,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恐惧,都因为这一句话被勾了出来。

连一个外人都能关心自己,问候自己,可她的爹娘祖母呢?他们只想通过她的遭遇,从贺家得到更多!

想到这里,张灵芝觉得自己当真是命苦至极。

上官氏叹了口气,走到张灵芝身旁,怜惜地瞧着她凌乱脏污的小脸,叹道:“大表小姐也真是可怜。大小姐,还是先叫府医来给大表小姐看看吧,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大小姐一定能给一个交代,也请张老夫人莫要恼怒,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若是反目成仇,岂不是叫外人看笑话吗?”

她的话听起来十分好心,可事实上,她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贺莲房觉得,就是母猪会上树,世上真有龙,上官氏也不会变好。那么,她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她无缘无故的来,就为了表达她对张灵芝的关心?!

肯定不然。

她看似句句都是在为张家和贺家的名声着想,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什么“大小姐能给个交代”,“一家人不能反目成仇”,这不就是肯定了张灵芝的指控,替贺家把这事儿承担下来了么!

要是真按照她说的去办,张家人只会闹得更厉害。因为连你们自己府上的姨娘都认了这事儿,那么张灵芝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不就都是贺莲房的错!

上官氏真是任何一句话都不忘给她下套呀!

但还没等到贺莲房说话,贺兰潜便冷声道:“主子们说话,有你个奴才什么事!”

便是连上官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所谓的“奴才”指的是她。她养尊处优太多年了,久到她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姨娘,却仍然以长辈自居,被贺兰潜乍一喝止,她一脸的茫然。

贺绿意比上官氏反应得快:“大弟,你怎能这样跟姨娘讲话?!不管怎么说她都算是你的长辈,这么多年来又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就不怕寒了姨娘的心,寒了大学士府上上下下忠心耿耿的下人们的心!”

她原以为下人们会跟自己站在一边,至少心会向着自己的,却没想到压根儿就没有人瞧她一眼!

不对呀,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按理说自己为这些下人说话,他们就算不对自己感恩戴德,也要因为主子能体恤他们,从而内心偏向她这一边吧?

她只知道嘴上说巧话,已经忘记这府里的下人们早就换了一批,而买他们入府的是贺莲房。贺莲房待人接物素来威严中不失宽容,出手打赏更是大方,只要你认真做事,她就决不会亏待。而相比较而言,贺绿意骄纵任性,不拿下人当人看,比起温柔寡言却对他们很好的主子,谁会喜欢一个只在口头上说说的人呢?更何况,自从贺莲房掌了权,每个院子里的用度都是有限度的,贺绿意早习惯了大手大脚,乍一来根本无法适应。随着时间过去,她手头没了可以任意使用的银子,自然也不会再去打赏给下人——自己花都还嫌不够,又哪里舍得用在下人身上呢?

她觉得很不公平。明明都是贺励的女儿,都是贺家的小姐,凭什么贺莲房等人就能活得这么风生水起,自己却要因为一点银子每天紧巴巴的过活?难道就因为贺莲房等人是嫡出,而自己是庶出?凭什么?!她哪里比贺莲房差,哪里不如贺莲房?凭什么好事全让贺莲房一个人摊着了?!

上一世将贺茉回视为最大敌人的贺绿意,今生的敌人又多了一个。

“大姐对下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再说了,便是大姐对下人不好,她是主子,你又能说什么?”贺茉回淡淡地瞟了贺绿意一眼,觉得以前自己会被这样的人气得跳脚胃痛,简直是太不成熟了。“你口口声声尊重长辈,我且问你,上官氏不过是个贱妾,大姐尊她,那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说到底,上官氏只是个奴才,大姐就是要发卖了她,你也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上官氏一个贱妾,敢在主子没发话的时候任意开口做决策,怎么,这时候绿意妹妹你就只想着要尊重姨娘,却忘了爹爹最为谨守礼法?按礼,上官氏连这一声夫人都配不起!”她们母女都不要脸面了,自己又何必留情?

“真是奇哉怪也。”贺兰潜笑。“祖母,您瞧瞧,一个贱妾都能在掌权的小姐前头说话了,我听上官姨娘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张大小姐出事,完全都是大姐的原因哪!不知道若是太后知道有人这样给大姐泼脏水,会不会生气。”

被贺兰潜一提醒,原本还想替上官氏说话的徐氏猛地住嘴了。她都给忘了!太后口中可是不止一次的夸过贺莲房的好,要是贺莲房的名声在这时候坏了,不仅大学士府要遭殃,怕是让太后面上蒙羞呀!所以,无论如何,就算张灵芝之事真是莲房所为,贺莲房也绝对不能承认!

当下,徐氏脸一板,冷声道:“这是怎么着,都入府十几年了,怎地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你的妇德都被吞进了肚子里不成?还是说这些年过了些好日子,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上官氏闻言,脸色一白,有摇摇欲坠之势,贺绿意连忙一把扶住她,倒是始终跟在后头的贺红妆最有眼色,见徐氏脸色不虞,便没有与母亲和妹妹接触,而是安静地站在后头——安静的简直要让众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是婢妾的错,还请老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和大少爷大人有大量,饶恕婢妾忤逆犯上的过错。”说完,上官氏坚定地推开贺绿意,跪了下来。

却是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贺莲房、贺莲房、贺莲房!

贺莲房就是她的克星!专程生来克她的!

想贺莲房没出佛堂之前,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快活!在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夫人也纵着自己,允许自己自称儿媳,红妆绿意更是可以叫自己娘,整个大学士府都是她的东西,所有人都忘了她其实并非正室夫人,而是一个姨娘。就连上官氏自己都觉得,她不过是没有扶正,其他地方,她跟正室又有什么区别?

可自从贺莲房出现,一切就都变了!

上官氏暗暗心惊,这段日子她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与外头打交道。原本是想看贺莲房的笑话,认为她不会管事,想着等到对方管不了,她再到徐氏那旁敲侧击一番,想必这大权还是会回到自己手中的。毕竟府中并无他人能胜任,不是么?

可她非但没有看到贺莲房手忙脚乱的模样,还发现,就连冲动的贺茉回跟莽撞的贺兰潜都变了!

他们都不再是那个任她稍微撩拨就火冒三丈的孩子,而是变得更内敛,更锐利,甚至到现在,她已经完全不能刺激到他们,而他们还能精准的找到自己的脉门——便是这身份,从而死死压制住自己!

上官氏觉得这三姐弟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她原本想的很好,贺莲房跟贺茉回身份高贵,日后定能嫁个好的,到时候就算贺兰潜一事无成,也是一辈子无忧。所以她想,先毁了这两个贱丫头的名誉,她们嫁不好,贺兰潜就不过是块烂木头!

到时候,她都不用出手对付贺兰潜,只消捧杀便可。若是瞧着不顺眼,自是还有无数种法子收拾他。可自打贺莲房出了佛堂,好像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变成了透明的,整个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不管做什么,贺莲房都不上当,甚至还能因此反过来算计她!

上官氏终于想到了之前的那一切,她觉得,自己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少不了贺莲房的推波助澜!也许这一步一步,全是贺莲房的主意,包括父亲去求齐王爷作保,青王爷却出现的事情!

理智觉得这不大可能,但内心却一直有个声音在这样提醒。上官氏看似卑微的低着头,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贺莲房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闺阁千金,怎么可能驱使得动赫赫有名的青王殿下?!

上官氏不服气。她年轻的时候便比不过蓝氏,容貌家世乃至于讨人喜欢的程度,都比不上。难道蓝氏死了,她还不如蓝氏的女儿吗?!她究其一生,都想攀附高枝,最终她得到了,可这种得到却让她痛彻心扉!如果是真的,凭什么贺莲房这个贱丫头就能得到青王的欢心,还能让这样一位大人物帮她做事?

贺莲房不想她当上大学士府的夫人,她就偏要当!

上官氏咬咬牙,暗地里下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是被自己想到的吓到了,同时也是被贺莲房逼急了。贺莲房看似并没有对她采取什么行动,可那种威胁,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侵蚀进了上官氏的生活,她却浑然未觉。等到她终于察觉,才发现这威胁已经太大太大,再不反抗,就会彻底落败!

☆、第73章 贺励发威张家离府

“娘!”情急之下,贺绿意连不可以叫娘都忘了。她焦急的一把拉住上官氏的臂膀,然后迅速怒瞪贺莲房等姐弟三人,厉声道:“贺莲房!你就算不看在她为了贺家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也至少看在她是我的生母!我娘以前待你姐弟三人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难道这是你想否认就否认得了的吗?!”

她说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心虚。贺莲房姐弟三人却觉得好笑,上官氏对他们尽心尽力?没错,表面上看,的确是这个样子,可事实上呢?如果上官氏真对他们姐弟三人好,那么他们身边的丫鬟婆子怎地都被贬成粗使,院子里怎么老是进些奇怪的毒虫,他们姐弟三人为何总是时不时的生病,娘亲的嫁妆又怎么都成了她上官氏的东西!难道那日上官悟陷害不成,上官氏等人就能从加害者变成受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