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茉回笑道:“正是因为看在上官氏是三妹跟四妹的生母份上,大姐才屡屡容情,更是对她十分礼遇,否则你倒是出去问问,哪家的姨娘有资格被称作夫人?不过就目前看来,四妹你似乎并不领大姐的情。既然如此,日后便叫她做上官姨娘吧,这样也能让上官姨娘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省得日后府上万一来了贵人,又没大没小的胡乱开口,你自己丢了脸事小,害了我们贺家可就麻烦了!”

贺绿意顿时脸色一变,更是恼怒,若非要扶着摇摇欲坠满面悲苦的上官氏,怕是她已经扑上去要撕碎贺茉回了。

以前都是她欺负贺茉回,什么时候轮到贺茉回这样跟她说话了?!

徐氏听了,觉得这样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刚想开口替上官氏等说说情,便听得贺励的声音从前厅门口传来:“回儿说得是,若是不懂礼数,本阁便给你请个教习嬷嬷,让你重新学习一番。”

一听到那冰冷的声音,上官氏便觉得好像被扔进了冰窟窿里,冻得她眼眶生疼。她恨蓝氏,恨贺莲房三姐弟,但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贺励么!

她能狠心对待蓝氏,刻薄陷害贺莲房,这些都不会让她犹豫一下。惟独贺励,只有他!只要他一个无情的眼神,就能叫她感到挖心之痛!

四年前,他厌恶她甚至厌恶到不愿意看见她,独自离府,遁入寺庙!他对她总是这样的冷酷、绝情,连一点柔情都不乐意施舍给她!蓝氏的儿女在他心里都是无价之宝,她生的两个女儿,却是地上的草芥!十几年来,贺励甚至都没有抱过红妆跟绿意!

上官氏不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错。她是为了爱情才追随贺励的,她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贺励凭什么不给她回应?原本她可以嫁给别人做正妻,结果却为了他做了个贱妾,她对他一往情深,他却视她如无物!

“爹爹!”贺茉回见父亲回府,立刻露出笑容,走上前去迎接,然后得意的望向上官氏母女,那眼神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任你枉费心机,爹爹也对你们不屑一顾!

贺励从上官氏身边走过,表现的就像是根本没看见她。上官氏用力吸了口气,掩饰住眼底的怨恨和悲愤。

“既然你觉得你大姐对你姨娘不够尊重,那么以后全府上下都叫她做上官姨娘,若是你还嫌不够,直唤上官氏也可。这样,你可满意?”贺励问。

贺绿意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她素来骄纵任性,谁都不放在眼里,更是将自己视为贺府最高贵的小姐。可惟独却怕父亲贺励,只消他看过来一眼,便觉得双腿发软,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她敢对着徐氏喊冤,却绝对不敢在贺励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于是她用哀求的眼神望向贺莲房,以前她都会为娘跟自己求情的,这一次一定也是,毕竟贺莲房是出了名的善良大度!

当然了,如果贺莲房不求情,贺绿意会恨她,但贺莲房就算求情了,贺绿意也觉得那是贺莲房自愿的,又没人逼她!

偏偏这一次贺莲房却提也没提。她只是走到贺励身边,抬起一双含泪凤眼。

贺励一瞧,心都揪紧了。贺莲房虽眼底噙泪,却仍然故作坚强道:“爹爹,你可算回来了,否则这天大的冤屈可就全落在女儿身上了!”她低垂下螓首,再抬起时,刚好泪珠顺着睫毛滑落,从眼睛到下巴,形成一道绝美的弧度。此时阳光从外头折射起来,映衬在泪珠之上,美得叫人不敢相信。贺励本就宠爱这个女儿,见她哭了,更是心痛。便是对贺莲房恨之入骨的张灵芝,在见到她落泪之时都有着微微的失神。

“莲儿莫慌,发生了何事,为父已经知晓。”贺励轻轻拍拍她的肩,然后旋身冷眼瞧向大徐氏:“听姨母的意思,是要将此事赖在本阁女儿身上了?”

他自称“本阁”,也就是说,此刻他并非是以晚辈的身份跟大徐氏说话。

贺励虽然一直待张家人冷淡,却也是礼数备至,偶尔还会指点下张正书的功课。但大徐氏想,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灵芝这孩子已经毁了,若是不赖住贺莲房,不赖住贺家,那她培养的这个孙女又还有什么用?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日后别说是嫁入高门,就是想嫁个好的都难!

只有拉上贺家,张灵芝才有出头的机会!

张灵芝也很清楚这一点,否则她不会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待在前厅。明明此刻如此不堪,但她为了日后的富贵荣华,却咬牙忍下了。她觉得家人眼中没有自己,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大徐氏重重拍了下桌子,精致的茶盏因为她的动作抖了一抖,茶水也溅了不少出来,可以想见她有多么的愤怒!“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教出的什么女儿!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歹毒,灵芝是她的表姐,她都能这样狠心陷害于她!”

贺励不怒反笑:“也就是说,张老夫人今日是要跟本阁闹到底了?”

大徐氏一派正义凛然:“贤侄你是体仁阁大学士,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张家更是比不得贺家——”

扑哧——贺兰潜突然笑出声:“原来你也知道啊。”

大徐氏瞬间变色,但仍道:“可今日之事,便是要闹上金銮宝殿,老婆子我也要拼了命讨个公道!看看这朝廷一品的大官儿,是不是真能一手遮天!养出了这样的小毒物还振振有词!”

“既然如此,贺安,把世子请进来!”贺励沉声命令。

贺安应了一声退下,片刻后,一个身着天蓝色锦袍,腰系美玉头戴玉冠的翩翩美少年施施然走了进来,不是齐王世子祁怀旭又是谁?

此刻的他一副天真无辜:“贺大人,您下了朝就非抓着我来大学士府,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昨儿我陪父王下了一夜棋,累得要命,这刚躺下您就派人来找,到底是发生何事了?”

“世子。”众人纷纷行礼,祁怀旭豁达摆手:“无需多礼、无需多礼。”

贺励看了他一眼,问:“世子,张家小姐说你昨日错将她当成小女贺莲房劫走,并毁了其清白,今日一早又将其丢在大学士府门口,可有此事?”

祁怀旭一听,顿时露出比窦娥还冤的表情,怒不可遏道:“开的什么玩笑!本世子若是心仪贺大小姐,自然会光明正大上门求娶,就算掳错了人,难道这世上还会有人比贺大小姐更美貌么?本世子的口味可是很挑的!贺大人,您身为朝廷一品大员,杀伐决断,世人称您最是公正廉明,您可不能因为其他人的一面之词就污蔑本世子啊!”

他表现的十分愤怒,像是被侮辱了,而非急急忙忙的解释,无形中就让人相信于他。因为谁都知道,齐王世子性格最是暴躁易怒,基本上是那种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张灵芝口中毁了她清白的呢?

“哦?既是如此,那张小姐又如何会这样污蔑世子呢?”贺励问。

祁怀旭潇洒一笑,端的是俊俏风流,他白了张灵芝一眼,见对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心里顿时闪过一丝快意。他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若是承认了,少不得要负起责任,他可不乐意纳个破鞋做妾,而且这只破鞋已经有年纪了。再说了,昨日他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怕张灵芝撑不过昨晚,他还特意命人熬了放了补药的参汤进去呢!只要她体力不支就喂口汤吊着气,不然她今天哪能这样生龙活虎?早被操死了。“贺大人,您要知道,本世子今年不过一十七岁,那在燕凉城,不是本世子吹,对本世子有意的能从皇宫排到护城河去!就张小姐这姿容……唉,本世子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本世子真的看不上她呀!”

张灵芝屡被羞辱,突地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孙姨娘顿时呼天抢地的嚎啕,被贺励一瞪,也不敢再动,只得抱着女儿的身体微微瑟缩。

“张老夫人也是听见了。”贺茉回微微一笑。“这说我大姐将其骗入皇宫,又用假的白貂皮披风跟朱钗哄她,让她上了马车被世子劫走,怕是与事实不符吧?连世子都已经亲自来解释了,老夫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话音刚落贺兰潜便接口:“张家毕竟是大学士府的亲戚,所以平日大姐都要下人将你们当成半个主子来看待。这主子要去哪儿玩,下人是管不着的。我们贺家人出府,要与祖母或是父亲报备,张家却不必。所以,怕是张大小姐贪玩出府,结果被人糟蹋了吧?我大姐对你们家这样好,你们却如此忘恩负义,要将此事赖在我大姐身上,这是何等的狼心狗肺!”

祁怀旭也啧啧道:“当真是叫本世子也开了眼界。这住在大学士府,投奔贺家,合着还想陷害人家小姐?贺大人,这样的亲戚,您居然也养在府中?”

贺励冷淡地看了大徐氏一眼,唤贺安进来,吩咐道:“派人去帮张老夫人一家好好收拾收拾,切记要保证他们的财物万无一失。老夫人在贺家住得久了,怕是觉得厌烦了,既然如此,在世子的见证下,便请另寻他处吧。客院的下人是他们自己买的,不要忘了一并送出去。”

见大徐氏要说话,他冷笑一声:“本阁也不怕闹到皇上跟前去,我贺家个个行得正坐得直,倒也教皇上看看,什么叫白眼狼的嘴脸!”说完拂袖而去。

贺莲房姐弟三人也准备离去,到底是父亲呀!有气场又有魄力,这些话,作为晚辈的他们是万万说不得的,父亲这是给他们出气呢!明知道张家已经日薄西山,没多少储蓄,他却在将人赶走的同时还提醒了贺安,一定要小心,不要让张家拿走任何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贺莲房心里也在感叹,自己毕竟是女儿身,又是小辈,到底不如父亲大刀阔斧,压根就不愿跟张家人搅和。威压之下,张家人哪里敢多说什么!

只是……贺莲房又忍不住担心,张正书可不是个容易罢休的,今日他迄今未出现,不知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大徐氏……

她刚走了一步,祁怀旭就挡在了她面前,笑着道:“数日不见,小姐风采依然。”

“多谢世子夸赞。”贺莲房回以微笑,看得祁怀旭骨头都酥了。“今日父亲麻烦世子,还望世子多加包含才是。”

“不麻烦不麻烦,贺大人肯找本世子帮忙,那是本世子的荣幸。”他笑意更深,死死地盯着贺莲房的脸,觉得这样的美人儿,身为男人若是不能得到,得是多么令人扼腕的事!“不知小姐可有空闲,可否愿陪本世子说会儿话?”

贺莲房正要婉拒,贺兰潜突然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大姐!你说好要看我功课的,不许你赖皮!”

“大姐自是不会赖皮。”贺莲房微笑,眼角余光却始终注意着祁怀旭的反应,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这才松了口气,只要祁怀旭的目标暂时是自己,她就不必担心潜儿会出事。

☆、第74章 痴心妄想欲害莲房

见不能同贺莲房亲近,祁怀旭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半晌道:“既然小姐没有时间陪本世子说话,那么可否烦劳小姐将本世子送出去呢?”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算过分,但她是女子,由她来送,却是有些不伦不类。贺莲房尚未来得及说话,贺兰潜便冲动道:“不要麻烦我姐,我送。”

贺莲房一听,水袖下的拳头猛地握紧。她看向弟弟,露出温柔安抚的笑容:“不过是送世子出府而已,你先去菡萏筑等我,我很快就过去。”说完示意贺茉回带着贺兰潜离开。

贺茉回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基本上就把祁怀旭等人当成洪水猛兽看,并且对其充满戒心。她有心将弟弟带走,却又担心姐姐。贺莲房眼神微微带了催促,她这才咬咬牙,拉着贺兰潜走了。

将祁怀旭送到大学士府门口,贺莲房并不出去,只温声道:“既然已到门口,臣女也就不便相送,世子还请自便吧。”

祁怀旭蓦地潇洒一笑,说:“小姐当真是不近人情呀,果真是和贺大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有意思不是么?昨日他可是因为那个冒牌货气了好久,直到今天早上都没能缓过来。哪怕张灵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是被迫的,祁怀旭也不相信。他的确头脑简单,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要是张灵芝不想跟他走,马车里的时候只消拿下面罩或是呼喊一声,他就会罢手,结果她非但没有开口,甚至还在他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时露出那令人作呕的娇羞表情!

他是恶心极了,才把那女人丢给下人玩弄。不过祁怀旭觉得自己还算是仁慈,毕竟他还留了对方一条命不是?

早在知道张灵芝并非贺莲房的时候,他便命人将这女子的身份给打探了个清清楚楚,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一只丑麻雀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怕笑掉旁人的大牙!

知道了张灵芝的身份之后,祁怀旭觉得这事儿就好办了。看起来张灵芝对贺莲房积怨已深,他将这女子好好折腾一番再给送回去,那么,是不是能博得佳人一笑?祁怀旭越想越在理,于是想都没想就把张灵芝给处理了。不过这事儿他做得非常干净,哪怕是贺励,也别想查出一点痕迹来——尤其是今日一见,这贺大人哪里是查不出,他是根本就不乐意去查呀!

祁怀旭心里好笑,连他这个人称草包的纨绔世子都看得出来贺励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势利眼的张氏一家怎么就瞧不出来呢?这贺大人哪,平时看着好说话,又温和儒雅,可谁一触到他的逆鳞,那他决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就像是今天这事儿,张家怕是想借着张灵芝的事情敲诈赖上贺家,结果呢?别说是补偿了,贺励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们!

简直是一家子蠢货,想赖人,居然赖到贺大小姐身上,难道不知道贺大小姐是贺大人的掌上明珠么?他们三姐弟那便是贺励最大的弱点,平时张家人兴许能在贺家作威作福,可一旦他们损害到贺莲房三姐弟的利益,贺励别说跟他们理论,他根本就不乐意跟他们纠缠了!

直接把人给撵走,以此杜绝后患。这个贺大人啊……谁说他性子温和与人为善了?就瞧着他护着子女这一点,那便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兔子,而是沉睡着的猛虎!

能成为皇帝亲信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只有妇人之仁的家伙呢?

贺莲房听了祁怀旭的话,也不恼,只是笑道:“世子这是哪里的话,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臣女只是遵守礼法,怎地能说是不近人情呢?”

祁怀旭哈哈大笑起来:“本世子就是欣赏贺大小姐这不卑不亢的态度!”

贺莲房仍然礼貌致谢:“多谢世子谬赞。”

祁怀旭原想再跟她多说几句话,可眼瞅着贺励从远方走了过来,想必是得知贺莲房独自送他出府立刻就赶来了,他在心中不由得开始发愁:要是贺励一直都这样紧张兮兮的,他要怎么样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香窃玉呢?这大学士府可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小院子,戒备森严,不下于齐王府,自己的身手又不是特别好……还是回去再跟玉河好好商量下好了。

他不禁有点后悔,若是听从玉河的话,昨儿夜里,这贺莲房就是他的人了,哪里还要跟今天这样眼睁睁瞧着却吃不着,还得上门来免费给作证!

贺励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刚开始他愤怒的回了临烟轩,随后便听到贺安说大小姐送世子离府了,他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赶了来。

祁怀旭在贺励身旁一直算是比较老实的,毕竟这个贺大人身后的大人物太过可怕,他可没那个胆子与对方对峙。祁怀旭虽然草包,但比贺绿意还是要好一些,至少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退,也并非傻到骨子里。

与贺励告辞后,祁怀旭跨上自己的骏马,又瞧了大学士府的匾额一眼,这才快马扬鞭而去。

且说前厅里,被贺励撂下那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之后,大徐氏终于有了危机感。她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她在滁州的老家,徐氏也不是那些被她拿捏的死死的姨娘,贺励更不是张老太爷的庶子们,贺莲房三姐弟更是高贵的如同天上的云。说到底,他们之所以能平安来到京城,并且享受这荣华富贵,那可都是沾了大学士府的光呢!

想到这里,她便想拉下面子来跟徐氏好好说说。可大徐氏毕竟强势惯了,哪怕到了燕凉,入住大学士府,她跟徐氏说话的时候也始终都是盛气凌人的,这一时间要放下架子说软话,她可是一点都不行。

正要给儿媳妇使眼色,徐氏便叹道:“这人哪,上了年纪,精神就是不行了,魏妈妈,扶我回去歇息吧。”

魏妈妈领命,上来搀扶住徐氏。

大徐氏还要阻挠,贺安却带着人挡到了她面前,面无表情的道:“老爷吩咐过,请张老夫人等人快些回客院收拾打包行李,大学士府是个小庙,容不下诸位大菩萨。”

他用一张木然的脸说出这样嘲讽的话,直把大徐氏恼的不行。再想去追徐氏,徐氏已经走的没影儿了。现在在场的只有上官氏等人,可大徐氏连徐氏都不乐意低头,又怎么可能会去求上官氏呢?再说了,大徐氏又不是傻子,贺励对上官氏那是什么态度,她瞧的清清楚楚,想来对方在这大学士府也不是个受宠的,求她又有什么用呢?

她也怕现在去纠缠会彻底热闹贺励跟徐氏,于是大徐氏狠一狠心,说:“先回去拿行李,咱们待会儿出去找新宅子!”只要不断了这门亲戚,他们张家就还有希望!

大徐氏这么一想,心里果然好受了许多,可一转眼瞧见躺在孙姨娘怀里哼哼唧唧半昏半醒的张灵芝,眼底顿时浮上一抹厌恶之色。真是个没有用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她养她都是白养了!这日后,张灵芝别说想嫁贵人,就是嫁个清清白白不嫌弃她的老实男人,都难于上青天!

张员外听了,虽然不想走,却也不敢忤逆老娘,于是众女眷抽抽噎噎的跟着大徐氏回客院去收拾了,她们其实是都不想离开大学士府的。这里又气派又漂亮,虽然她们都是亲戚,但每个月的吃穿用度,贺家也不短着她们,相反地,只要贺府的小姐们有一份,张家的小姐们就也少不了的。等到他们离开贺家,那得少占多少便宜呀!

而且在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什么事都不用做,轻松又惬意,谁想离开?

原本大徐氏是瞧不上客院摆放着的那些瓷器什么的,可她转念一想,家里的银子不多了,待买了宅子,还不知能剩下多少,所以若是能从贺府捞到一点贴补一下,自然是个好的。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贺励所说的,不许他们带走贺家一针一线的话了。

好在贺安机灵,命人捧着清单进了客院,把客院里的东西都仔仔细细又对了一遍,愣是没让大徐氏捞着一点好的。不仅如此,他还说,大小姐送来的首饰布匹,这些都已经是张家的,他们不会收回去。表现的非常大度慷慨,叫大徐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的,难受的要命。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惹毛了贺励?

早知如此,她就是找徐氏闹,也不会把这事赖到贺莲房身上去。

张家一行人来的时候是几辆马车,走的时候就也是几辆马车。

到底是亲戚,大徐氏又是徐氏的同胞姐姐,贺励也没把事情给做绝。早在赶张家人离府的时候,他就命人在离大学士府很远的地方物色了间五进的宅子,住进张家人是绰绰有余。只要从此以后他们安分守己不要再把主意打到他的儿女身上,他也勉强还能认下这门亲戚。

只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家人若是能轻易就改,那又怎么能是张家人呢?

大学士府并没有明令不与张家来往,只是大徐氏若是再想见徐氏或是贺励,那就得先奉上拜帖了。而且还得等到主子们有空才见得到,她想跟徐氏诉苦,说住的宅子多小、下人多么不听话、儿孙多么不争气等等等等,这些徐氏都愿意听,可一说到目的,徐氏便立刻装聋作哑,也是笑眯眯的听,就是不作回应。

大徐氏见这招不行,便又换了新招。

这阵子张正书在贺励的帮助下进了京城最好的一家书院读书,他原本是想求着表叔将自己安排进国子监的,可贺励不肯,说那是权力之外的事,于是张正书虽然进入了书院,但心里对贺励却还是颇为怨恨。嘴上说什么不能因私忘公,那贺兰潜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又是怎么进的国子监?!

他哪里知道,进入国子监是需要严格的考核的,贺兰潜有贺励这样的父亲,又有靖国公府的外祖舅舅表哥教导,虽然年纪不大,但能力早已远远超出了张正书。也唯有张正书还觉得这燕凉城是滁州,没有比他更优秀的。

他跟燕凉的公子们比,有哪里能称得上数呢?容貌、身家、能力……尽皆属中下,国子监里头的学生,日后都是国之栋梁,甚至不少都是皇帝预留给下一任新皇的臣子,似张正书这般能力不够又心术不正的,除非是糊了眼,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进国子监!

在贺莲房等人眼里,张正书如同蝼蚁,可在大徐氏眼里,她的这个大孙子,那可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谁家的千金小姐不喜欢!

她想着贺府的几个小姐都快要到及笄年纪了,若是在这之前能定下名分,日后贺励看着女儿的面子,难道还不全心全意的帮助书儿成才吗?

自然,要想得到贺励跟靖国公府的帮助,两个庶女是肯定不在她考虑范围内的。所以目标就只有贺莲房跟贺茉回了,偏偏贺茉回深居简出不喜欢出门,尤其是被贺莲房保护的很好,她根本就别想近其一步,但贺莲房却是掌管府内诸事,每次大徐氏来贺府,贺莲房都是要作陪的。

于是,大徐氏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75章 大庭广众自取屈辱

在大学士府借住的这段时间里,大徐氏对贺莲房的行踪虽然不能说是十分了解,但也知道一二。比如每隔七日她便会去靖国公府一趟,有时候是独自一人,有时候是姐弟三人共同前去。

大徐氏想,靖国公跟蓝战大将军都不在燕凉城内,这靖国公府就只剩下女眷和从文的子孙,她想让孙子接近贺莲房,看样子就得从这里着手了,否则她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得到贺莲房!

至于张正书的意见,大徐氏自然没有问过,她在家里蛮横惯了,哪怕是她的宝贝金孙也不例外。不过大徐氏也不是个傻的,她瞧着孙子的模样,成日里除了读书便是发呆走神,叫做点什么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明显是有了心上人。

于是大徐氏就去问了,结果还真巧,原来张正书正好对贺莲房有意思!甚至他还想着日后飞黄腾达,能迎娶贺家两名嫡女,效法娥皇女英,姐妹共侍一夫,岂不成就一段佳话?

只是张正书虽然这么想,但他也知道,若想达到这个目标,他就必须得努力,两年后的科考,他势必得考中三甲才行。否则以他一介寒门学子,拿什么去娶身份高贵的贺家女?便是想娶个庶出的,怕也是没这个资格!

当然,这并不代表张正书心性坚定,这只能说明他野心极强,而且自我感觉过剩。当大徐氏跟他说了自己的提议之后,张正书不由自主的心动了。

若是能提前与贺莲房或是贺茉回订下亲事,那么日后他的仕途还用发愁么?就是考不中三甲,有了靖国公府跟大学士府这两个强而有力的后盾,他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不可限量!张正书可不觉得,身为男子,要靠女子上位是一件多么令人羞耻和惭愧的事情。只要他成功了,到时候成王败寇,谁敢说他张正书一句不是?

想着贺励那威风的模样,想着大学士府的富丽堂皇,张正书眼底满是贪婪。他也想成为人上人,把过去所有看轻他、瞧不起他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如果说通过贺家女可以让他走一条康庄大道的捷径,那么何乐而不为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张正书自以为有满腹才华却不得施展,偏偏要等到两年后的科考,那么这两年他就还要继续埋首苦读?他不愿意。原本在滁州,他是最优秀的,找遍整个滁州也没有在才华和气度上超过他的人,更别提不少滁州的富贵人家都想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张正书也一直都很自信,他在享受滁州女子爱慕眼神的同时,心中对她们也充满了不屑,很是瞧不起。他觉得自己以后是要娶个高门女子的,滁州虽富贵人家不少,可与那些只能在传说中听到的高门贵族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强烈的男性虚荣心叫他在女子的追捧中变得飘飘然,哪怕心里不喜欢她们,面上却也从不拒绝。举家迁往燕凉之前,张正书觉得,凭借自己这样的才气容貌,想勾搭个高门千金,那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到了燕凉他才发现,他把这一切想的实在是太美好了!虽然大颂朝民风开放,女子可以出府游玩,但真正的高门千金,那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一些甚至从小就被皇家订下,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任凭张正书生得再俊俏,浑身再有气质,这见不着千金小姐,也没有发挥出来的余地。

至于打入燕凉的贵族圈子,那就更别说了,根本就不可能!张家不过是没落的商人之家,根本算不得什么,在贵族们的眼里,这张家简直渺小的如同蝼蚁,他们怎么可能纡尊降贵的同蝼蚁深交呢?哪怕张正书的确是有些才气,可那又怎样?难道文过靖国公府的蓝晨蓝晌,武过青王蓝晚?

既然比不上,那他们又何须去结交呢?

张正书在连续不知碰了多少个钉子以后,终于幡然醒悟,原来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俊美或是不够有才,纯粹就是因为他没有一个能撑起他后背的强大靠山!

于是他在心里不觉怨恨上了贺励。觉得若是贺励肯帮忙,自己不就能轻轻松松打入公子哥儿们的圈子了?还是亲表叔的,也不过是个小气抠门的铁公鸡!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日子,以前张正书还能顶着大学士府的名头到处招摇,可自打被贺励赶了出来,他整个人就都蔫儿了,如今一听大徐氏的想法,他焉能不喜?

于是祖孙二人敲定了时间和法子,等到下一个贺莲房出发去靖国公府的时候,便在她必经之处的半路上突然冲了出来,边冲还边大喊:“表妹!表妹!我是你的正书表哥呀!表妹!你停停车!表哥只与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闹市之中,他这样一喊,顿时将百姓们都吸引的过来围观,有人眼尖的认出了这是大学士府的马车,不禁叫道:“里头坐的是元宵花会上一鸣惊人的贺大小姐呢!”

贺莲房姐弟三人的名声早已在燕凉传开,只是三人尽皆低调行事,所以虽然百姓口中津津乐道,但真正见过贺家人的根本没有。他们只知道这贺家女很是有灵气,又深得太后喜爱,料想是个好的,但对方究竟是真好假好,那他们便不知道了。

这人哪,有个天生的本能,那就是凑热闹。所以张正书只这几嗓子,便立刻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好大一拨人——当然,其中有大徐氏早就准备好的,在关键时刻煽动百姓的人。

大徐氏也是没辙了,她难道之前就没找过徐氏,想商讨下这桩婚事的可行性么?可徐氏却总是四两拨千斤,愣是不肯答应,还总是话里话外的埋汰她,意思是她这个大姨奶奶做事不厚道,他们家的莲儿,那日后说不定是要成为皇子妃世子妃的,有这样的好姻缘,她怎么舍得贺莲房去嫁给张家的穷酸孙儿?!

大徐氏被徐氏不着痕迹的冷嘲热讽了一般,心中很是恼怒,寻思着,我好言与你相说,你却不当回事儿,那就也别怪我不择手段了!到时候我定要你亲自将贺莲房送到我张家来!

一想到那个成天笑眯眯可心思却无比细腻难懂的贺莲房,大徐氏心头就一阵怨恨。若不是贺莲房太能干,她一早拿到了大学士府的中馈之权,哪里还需要像现在这样,一家子这么多人,就住一个五进的院子?

这时候大徐氏已经忘了,这栋宅子他们可一文钱都没出,完全是大学士府付的银子。当然,大徐氏不拘小节,不会将这么一点小钱放在眼里,大学士府这么有钱,给他们这些穷亲戚花花又有什么不可以?

因为在徐氏那受了气,大徐氏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和张正书订下了这样一条毫无廉耻的毒计。那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的与贺莲房有私情,这样的话,无论如何,怕是贺莲房的名声都要坏了,到时候看徐氏还能不能在她面前耍威风!

所说这么多年说一不二的生活让大徐氏忘了本,她没有去考虑贺莲房此时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她身后的靖国公府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为了亲人可以牺牲一切,若是被他们得知大徐氏的心思,怕是张家全部人都不够砍的!

张正书倒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不过他见大徐氏胸有成竹的样子,料想到祖母必定能将事情办的妥当、服帖,岁没有再去问什么。毕竟在他所有的记忆里,大徐氏就一直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干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而这些年也从来未曾出过什么纰漏。

倘若张正书知道,他一时的纰漏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怕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再同意大徐氏的提议了!

此时他身着月牙白长衫,手执折扇,端的是一派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让人瞧见了便很有好感。张正书双手张开拦住马车,面上一派关怀着急,真是个翩翩俊公子,旁边不少围观的少女因为他俊俏的容貌纷纷红了脸颊,这让张正书心底顿时舒服了许多,瞧,他的魅力还是存在的!

百姓们听他一口一个表妹叫的无比亲热,好像还多出了那么点什么来,尤其那声声的正书表哥,这表兄妹俩之间,不会有了私情吧?

这在大颂朝是很常见的事情,往往有人家舍不得女儿外嫁,便会将女儿嫁给本家的表哥,这样既是亲上加亲,又能常常见到女儿,所以百姓们很容易就想到了这里。

贺莲房坐在马车之中,听得外头传来张正书的声音,先是一怔,随即笑起来。

这人,当真也是……上一世因为回儿与二皇子有了婚约,徐氏拒了张正书的提亲,张家人便因此怀恨在心,也是用的这招,在闹市中大喊大叫,使得回儿名声败坏。最后祁问崖成功登上大宝,便理所当然的以此为由,取消与回儿的婚约,甚至将其嫁给张正书!

这张家的蝼蚁,竟还想在她身上故技重施?

贺莲房轻笑,想前世,她可是满眼血泪的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呢!想必大徐氏也是被逼得恼了,否则不会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来。都说这大徐氏彪悍精明不下男子,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看不到远处。

贺莲房自己没生气,倒是听得坐在身旁的琴诗跟摇光两人气得不轻,琴诗是个文静的,虽然气得满脸通红,却仍然很是克制的攥着拳头,摇光就不客气了,直接开口道:“这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拦在我们家大小姐的马车前?”说完掀开车帘轻轻一跃。

琴诗正要阻止,贺莲房却道:“摇光这丫头精的很,你不必担心。”

只见摇光跳下马车,走到张正书身边,她生得很是娇俏,梳着两个丫鬟髻,天真活泼,根本看不出这样一个甜姐儿,竟然会是青王殿下身边北斗八暗卫中最是心狠手辣的摇光。

她围着张正书绕了两圈,突然捂嘴叫道:“奴婢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家少爷呀!”下一秒立刻拧起眉头,小小一个俏丫头却露出这样慎重的表情,不由得令周围百姓好奇不已。

实在是摇光在演戏这方面太有天赋,据天璇说,他们北斗八暗卫,个个沉默寡言冷血无情,唯有摇光,从小就是个懒脾气,为了逃避训练不知道编出多少个带花的理由来,早就成精了。尤其她长得很是可爱,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任谁都不会不信她这张小脸的。

“唉!”摇光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将音量放大到周围所有人都听得到。“张少爷,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张小姐好,可是,您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我们家小姐的马车呀!这闹市中,小姐本就怕伤了人,特意命车夫赶慢了些,您突然打斜里冲出来说些胡话,这周围全是老乡,若是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百姓们一听,顿时觉得,连贺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这样有菩萨心肠,也难免太后娘娘会夸赞贺大小姐很有佛性了。他们被摇光这样不着痕迹的一拉拢,立刻觉得自己应该站在大学士府这一边。再加上摇光说的那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什么叫为了张小姐好?难道今儿这出戏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张正书正要解释,可摇光哪里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小嘴儿一张,那爆料就跟豆子似的叽里呱啦朝外蹦,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张家发生了什么事似的。“张少爷您也知道,我们家小姐甚少出门,偶尔几次,也都是到靖国公府去尽尽孝心。您这样拦在车前,还不是想替张小姐求情?可您应该知道呀,这事儿跟我们家小姐,那是半点关系都没有,是张小姐自己偷偷溜出去不带人保护的,她被人毁了清白,你们家却要把这脏水泼到我家小姐身上,老爷发怒,这才将你们赶走,可说是赶走,老爷不还是自掏腰包给张家买了个五进的院子?!要知道,我家小姐素来行善事,这燕凉城不少的免费医馆都是我家小姐开的呢!平民百姓抓药只收很少很少的钱,甚至免费!张少爷您是读书人,不体恤我家小姐也就算了,怎地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说些这样令人误会的话来?”

围观人群一听,五进的院子!那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啊!张家人难道还不满足吗?再一想摇光说的免费医馆,在场的百姓大多都是普通人家,根本没太多银子抓药看病,所以不少都受过如今在燕凉城中声名鹊起的仁义医馆的恩惠,别看这些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百姓,可这些人,要比张家的人更懂得什么叫做感恩!

☆、第76章 自寻死路服寒食散

“张少爷,您一家子住在大学士府这么久,我家小姐可曾有招待不周,或是苛刻张家的时候?奴婢虽然只是个下人,却也知道这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张少爷,您是读书人,应该比奴婢懂的大道理多的多,可今日您当街拦住我家小姐的马车,又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想毁了我家小姐名节不成?!”摇光满脸悲愤,看在百姓们眼中,只觉得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丫鬟。她丝毫不给张正书狡辩的机会,竹筒倒豆子的将张家的情况给说了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围观的百姓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这张家少爷心怀不轨,顿时个个窃窃私语,纷纷指责和蔑视起张正书来。

张正书素来受人追捧,在滁州的时候宛若众星捧月,张家人更是供着他,纵着他,像今天这样被人指指点点,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尤其是他的自尊心特别重,又自视甚高,平日里就捧高踩低的,见众人不住地议论他,顿时恼道:“看什么看,还不滚开!本少爷的事情也轮得到你们置喙!”

马车里头的贺莲房忍不住笑了。这张正书啊,哪里是上一世最是能屈能伸的佞臣,不过是个出了洋相的丧家之犬罢了!

琴诗也觉得有趣,道:“小姐,奴婢早就知道摇光是个嘴巴厉害的,没想到她却这么泼辣!”

贺莲房笑而不语。青王殿下亲自送给她的人,自然不是好相与的。张正书这样的黄口小儿,怕是再来十个八个,摇光对付他们,也不在话下。心里这样想着,却扬声道:“张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