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呀……她们注定不能做朋友。

“这聂小姐再厉害,难道还能比得上公主不成?”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摇光对自家主子可以说是了解一二了,谁能想到,公主这样美丽温柔的面孔下是一颗多么玲珑的七窍心!那聂小姐便是成了精,也得栽在公主的手上。

“我存了利用她的心思,她又如何没存利用我的心思呢?”贺莲房笑起来。“我们这叫双赢。”

就如同聂娉婷所说,半个月……实际上不到半个月,只大概有十一二天左右,信阳候果然进京了。他是个极其严谨且好看的男人,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严眼睛,若是不说,贺莲房甚至都要以为他是聂家诸子的兄长,而非父亲了。

和他的几个儿子不同,信阳候的身上完全不见丝毫戾气和嚣张,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下一秒就能从盔甲里头掏出文房四宝挥毫书写的那种。总而言之,就是特别特别的有气质,即便是贺莲房见了他第一面,都觉得很是冲击。

早在这之前,她想过很多种见到信阳候府的情景。此人既然名震天下多年,便说明必定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样事业有成,且又辈分在那里的男人,在见到她这个“嫌疑人”的第一面,不知会说些什么呢?贺莲房甚至都做好了面对信阳候勃然大怒的准备。不过对方却冷静得很,别说是来找她麻烦了,根本就是对她毕恭毕敬!

只看他的态度,贺莲房真的都要以为信阳候府都是一批真正的忠臣了。谁叫信阳候府长着一张极容易给人好感,且又极具可信度的脸!

其实聂芒的长相和信阳候很是相似,只可惜聂芒年纪轻,到底没有上了年纪的男子沉淀出来的,那种经过岁月洗涤和历练过的味道。即便是曾经做过鬼的贺莲房,在见到信阳候的那一瞬间,都在心底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一个儒雅男子!

和青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不同,信阳候真的给人一种特别容易亲近的感觉。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竟然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谁能相信这样一个蓄着美髯,眼神温和的男子,会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信阳候聂无迹呢?

单从太后和皇上的表情来看,他们对信阳候的态度和印象也都是很好的,那么,皇上又为何对信阳候府不能全身心信任呢?贺莲房想不通这一点。越是接近上一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就发现眼前的局势如同一团乱麻,混乱的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即使抽丝剥茧,也依然觉得局里有局,环环相扣。而这背后,似乎都有一只神秘而诡异的手在缓慢地推动着。

只是不知,她的重生,有没有让局势有了很大的转变。

贺莲房不止一次地想过事情背后的主事者到底是谁。她曾经想过,会不会是二皇子呢?可后来她否决了这个想法。即使最后的赢家是二皇子,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是那只黑手。那么,难道会是青王?这就更不可能了,青王若是想当皇帝,不是贺莲房太自信,她是真的觉得,只要青王想,他根本不必浪费什么力气,便能登上那个位子了。单凭他的能力,凭他的军心,便能在众人拥护下黄袍加身了。更何况,青王为人刚正不阿,正直严肃,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不是二皇子,也不是青王,那么其他的皇子就更不可能了。

贺莲房决定不去多想,走一步算一步为先。总有一日,她能将这一切都彻底弄清楚。

正在出神间,一个温润的嗓音唤回了她的神智:“公主,公主?”

贺莲房猛地回过神,才发现信阳候正站在自己面前,仅数步之遥,面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说真的,他笑得非常温柔慈爱,如同一个令人心生尊敬的长辈。尤其是对一个刚刚十五岁的少女而言,这样充满男性魅力的成熟男子,实在是吸引力十足。面对这样一张笑脸,无论是谁都无法冷面相对的。

“……原来是信阳候爷,不知侯爷有何赐教?”

“先前微臣在御书房与皇上议事,期间有外族使者觐见,皇上便让微臣到御花园中随意走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公主。”

信阳候说话的声音很有磁性,且十分低沉,似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非常之迷人。贺莲房听着,竟忍不住有了一丝失神,幸而她极快地反应过来,太后午后小憩,她在寿宁宫待得闷得慌,这才出来走走,见御花园鲜花开得不错,便就势坐在凉亭里赏花,没想到竟会和信阳候偶遇。

先前她陪同太后也是见过这位侯爷的,只是并未说过话,如今就近了一瞧,才发现信阳候面上竟连一丝皱纹也无,光滑紧实的面孔,让那张俊美的面孔显得格外年轻有精神。若是个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聂家男人们的兄弟呢!“侯爷客气了,这御花园内诸花开得甚好,侯爷若是有兴趣,大可走上一走,观赏一番。”

信阳候以一种不至于太逾矩,却又十分专注的目光凝视着贺莲房,笑道:“听闻公主已与青王爷定下婚约?”

贺莲房道:“然也。”

“当真是可惜了,公主如此芳龄,微臣尚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未能成家,若是得娶公主,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说这话的时候,他紧紧地盯着贺莲房的脸,试图从她的面部表情或是眼神中找出什么异样。

贺莲房微微低下头,略有些羞涩的一笑,随即轻声道:“侯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令公子皆是人中之龙,自是不愁成家的。”她表现的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丝毫心虚或是忐忑的痕迹。

天知道,在面对信阳候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若是有人能去看她的袖子,便会发现,袖子里的一双纤纤玉手,正在微微地颤抖着。

贺莲房很清楚信阳候有多么危险。这个男人能在上一世选择站在二皇子那一边,将整个聂家倾巢之力都献出来,为新帝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足以可见,他是个极其敏锐、睿智、杀伐决断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跟幼稚的聂二以及略显不成熟的聂大不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应该通过怎样的渠道去得到——并且,无论结果如何,都决不后悔。

信阳候低笑:“听说公主与微臣那小女儿是不错的朋友,娉婷是个活泼顽皮的孩子,想来为公主添了不少的麻烦吧?”他像是一个长辈般问话,但眼神……却有种贺莲房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摇摇头,道:“聂小姐是个很好的朋友,并没有多麻烦。”

信阳候蓦然露齿一笑,贺莲房不禁为之迷惑,此人当真是有七个孩子的信阳候府么?为何看起来如此年轻?她素来善窥人心,可面对信阳候,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对方的防线滴水不漏,无论是从表情还是肢体动作,贺莲房都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她只能以前世对信阳候的记忆来考虑,他是个言必行,行必果,并且决不后悔的男人。这样的人意志最为坚强,就如同坚硬的磐石,无人能够将其击溃。

“既是如此,微臣便不叨扰公主赏花了,微臣告退。”

“侯爷请。”

信阳候转身离去后,贺莲房背过身来,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皇宫内院的自然都是好茶,只是贺莲房从来都不喜欢茶水的味道,尝起来就像是“无奈”。所以除非必要,一般她是不沾茶水的。

因为背对着信阳候,所以她完全没有看到,信阳候在拐弯处回眸望的那一眼——完全不像是一个温和慈爱的长辈!

聂仓、聂芒、祁玉河这三个人,在燕凉城似乎是彻底的消失了,谁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没有他们的消息。最初的时候,百姓们还会对此津津乐道,街头巷尾的讨论,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终是有更热闹的八卦消息打破了这个经久不衰的闲料,成为了茶余饭后的新宠儿——那就是,翰林府的少夫人,据说早产生下了一个只有七个月大,并且多了两根手指,眼珠是白色的可怕婴儿!

据说这个婴儿刚出生的时候就会吸血,当少夫人喂他奶的时候,他便狠狠地咬住乳头,死命的吮吸,直到连血都吸出来都不肯罢休。为了养活这个小怪物,翰林府据说都死了好几个丫鬟了!

据说这些丫鬟呀,死后都不肯离开翰林府,硬是要找那小娃娃复仇。可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于是他们就整天在翰林府徘徊来……徘徊去,执念未尽,无法投胎。

而这一切,都是由翰林府的大少爷上官悟娶进了一个扫把星导致的!

贺红妆的名声更臭了,连带着她生下的孩子都不能让她快活,因为——经过七个月的怀胎,她生下了一只怪物!

怪物不睁眼沉睡的时候非常像是人类婴儿,可一旦他醒了,或者是饿了,便会睁开一双覆满白色翳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某个他根本不知道在哪个方向的人看,似乎在催促对方赶紧给自己喂奶。

这些个消息越传越广,很快就弄得人尽皆知了。上官悟对此感觉非常非常非常的丢人,他怎么也没想到,好好一个如水般的佳人,在生完孩子后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形象!

即使贺红妆仍然貌美如花,上官悟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了,他满心满脑子都是燕凉的百姓对他们上官家的唾弃和厌恶,而上官进更是对贺红妆充满怒气。

这个怪物一样的孙子,他到底还是选择了留下来,虽然上官进也曾想过要将其扔进泔水桶里溺死,可,那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子,无论如何,上官进迄今都没有决定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因为这孩子的事情,上官悟更加疏远贺红妆了,现在他几乎每天都耗在何柳柳身上,不管干什么都与他形影不离。对于贺红妆院子里的下人前来报信说夫人身体不适想见少爷或是怎样怎样巴拉巴拉的……连考虑都不考虑,大手一挥:不去!

何柳柳偶尔还好言相劝,要他去看看,可次数一多,上官悟就会发脾气,不去不去,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他似乎是在因为那个奇怪的孩子而迁怒贺红妆,但何柳柳很清楚,上官悟这是怕了。他害怕贺红妆身上真有百姓们所说的什么诅咒,怕贺红妆真是天上扫把星下凡,害怕一切不好的成真。而只要一想到贺红妆,上官悟便会想到这些不美好的事情。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所以上官悟根本不乐意去见贺红妆,根本就不是何柳柳不让他去的。

当然,关于这一点,贺红妆就不这么觉得了,她从来都不相信何柳柳对自己有什么善意,何柳柳一定是想害自己的,只是自己防范的周全,所以对方一时无从下手而已!

可转念又一想,除了何柳柳还有谁会希望她的孩子不要出世呢?如果这个孩子没了,只要何柳柳能及时怀孕,诞下子嗣,那么整个上官进的一切,就都是何柳柳的儿子的了!

贺红妆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可能还是出在何柳柳身上。不然怎么可能她好好一个孕妇会突然难产呢?甚至险些连命都丢了!贺红妆觉得,这一定是何柳柳的诡计,对方在暗地里不知想什么,然后偷偷地对自己出手了。

可是她没有证据!

事实上贺红妆也没想到要去找证据,因为她的心情特别焦躁,所以一听见孩子的哭喊声便烦得慌。这一日,孩子哭喊的越来越大声,贺红妆本来就心情不好,被这哭声弄得更是生气,她几大步走了起来,一巴掌扇到了孩子脸上。

瞬间,世界清静了。

贺红妆觉得,她早就该发现这个好方法了!

站在襁褓前,贺红妆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没有丝毫温情。一个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利益的儿子,要来有什么用?所以贺红妆对这个儿子可以说是越看越够越看越厌烦,真是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打死。

她白了襁褓中的孩子一眼,甚至不敢出手抱他,因为她也害怕这个不祥的儿子会给她带来霉运!可贺红妆也没有办法,因为孩子有异样的缘故,她在上官进的地位可以说是直线下滑,以前吃午膳,她还能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享受小厨房,什么补品都是可着劲儿的送来,现在可好,别说是补品了,就连想吃的菜色都没有了!

贺红妆负气一甩手,走到门前,倚着门框向外眺望。她在希望上官悟能出现在她的院子里,现在他不肯见她,更别提是听她解释了。贺红妆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何柳柳那个小贱人在背后指手画脚的缘故,否则上官悟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她的。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非常快乐幸福和满足的时光,她还牢牢地记得那点点滴滴,难道上官悟却已经忘掉了吗?

贺红妆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恐怕她必须承认。

男人的感情就如同奔涌不息的江河,看似深情厚爱,其实藏污纳垢。很多时候,他们的感情与喜欢,其实根本不能够完全相提并论。

她倚在门边也不知看了多久,期间孩子再也不曾哭过,贺红妆以为是孩子睡着了,便想着回床上之前先看看孩子有没有什么需求,比如说吃奶或是排泄之类的,也省得她总是要在半夜里起来……上官进好狠的心肠,在相信她是扫把星之后,便勒令她一个人照顾孩子,决不可以假手他人,就怕把身上的晦气给过出去!

☆、第162章 自作自受红妆之死(上)

贺红妆冷笑,她错看了上官悟这个男人!原以为改过自新的他会变得有担当,能负责,说到底,他仍然是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废物!口口声声说着会永远和她在一起,不会离开她,不会因为其他女人冷落她……结果他说的这一切都没有做到!如果不是她还需要上官悟才能在上官家立足,贺红妆早就对其下手了!等等!像是想到了什么,贺红妆突然张大了眼睛。如果上官悟死了,她的儿子就是上官家唯一的子嗣了!这个想法很大胆,而且很危险,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同时也具有很强大的吸引力。至少贺红妆就被其吸引住了,现在外祖父等人厌恶她、躲避她,不就是因为她生了个怪物么?可若这怪物是他们上官家唯一的后代呢?!贺红妆为这个想法感到心跳如雷,可她无法克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腔的怒火与怨气瞬间变成了异样的兴奋感。她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对上官悟下手,那是很危险的。上官家的人本来就把她当做扫把星,若是弄死了上官悟,怕是上官进决不会跟她善罢甘休。他们只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从而对她更加苛刻既然不能杀死上官悟,那么,叫他失去生育能力总是可以的吧?只要他再也生不出儿子,她的地位就永远都不会动摇!贺红妆想着想着,顿时觉得未来十分美好,那个诡异的孩子好像突然间在她心里的地位也呈直线上升了。她笑眯眯地走到摇篮边上,扭头朝里头看去,谁知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她方才给孩子一巴掌的时候,不小心把袖子里的绢帕给带了出来,绢帕是用来擦眼泪的,在这之前贺红妆已经哭了有一阵子了,所以帕子是湿的,而且刚好掉在了孩子的口鼻上!好好的一个孩子,竟活生生被捂死了!!!!贺红妆整个人都是傻眼了,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可她从没杀过自己的孩子呀!而且之前她一直都是借刀杀人,张正书怎么死的她并没有亲眼所见,贺绿意死在牢中,她也只是耳闻,可眼前这具小小的尸体,就在一炷香前还是活生生的,会动会呼吸的!她蹬蹬蹬倒退了三步,整个人抵着墙壁不住地急速喘气。这可如何是好?她要怎么交代孩子的死因?!贺红妆急死了,眼泪因此不住地往下落。原以为日子还能一天一天的好起来,可就目前来看,她所幻想的一切,就都已经离她远去了!恐怕她不仅得不到想要的,还得把自己也给搭进去!难道自己真的是个扫把星?!贺红妆不由得去想这个传闻的可能性,否则为何这么多倒霉事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为何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被克死了?孩子虽然多了两根手指,满眼白翳,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是一条生命呀!是从她身体里分离出去,拥有她一半血肉的生母!她的儿子!她辛辛苦苦怀胎生下来的儿子!贺红妆想大哭,想尖叫,想杀死一切对不起她的人,可她都不能做,她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看着儿子的尸体发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贺红妆想。如果再这样的话,她真的害怕自己会被上官家的人弄死。上官进从来都不是个真心疼爱她的外祖父。他的疼爱,在与利益相冲突的时候,甚至连考虑都不必,便会选择直接将她摒弃。而上官悟此刻对她充满恐惧,别说是庇佑,就连想见他一面都难。公婆等更不必说,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理会自己这个儿媳!也就是说,偌大的翰林府里,贺红妆连一个能够信任和帮忙的朋友都没有!等等,也许并不是没有……至少,对何柳柳,贺红妆很有希望!那个女人不是一直都戴着个通情达理的假面具么?既然她喜欢装,那么她就好好帮帮忙,让她装到底!贺红妆的脑海里迅速拼凑出一个计划。她将帕子从孩子脸上拿下来,可怜的小小孩子竟然已经脸色泛紫,没了呼吸!如果此刻有旁人在场,那么他一定会感到讶异,世上竟会有这样冷酷无情的母亲!她在看着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死去的孩子时,没有丝毫的悲伤和痛苦,脸上眼底,满满的全是算计,就好像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她孩子的尸体,而是一个工具,一个有利用价值,而且值得她去利用的工具。多叫人心寒,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兄弟姐妹以及父母呢?很快地,贺红妆便将一切布置好了,她用那双充满了计较的眼睛严谨地打量一遍屋子,确定不会留下任何马脚,这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接下来她让侍女去到何柳柳的院子,请她过来一叙,但是不要让上官悟知道。她知道何柳柳一定会来,那个女人就是喜欢装出一副纯情柔弱的模样,好像很善良似的。既然她那么善良,贺红妆想,应该也不会介意帮自己脱罪吧?善良的话就善良到底好了,否则别人会以为那是假的。何柳柳果然来了,她一进门便看见贺红妆坐在桌边安静地望着。何柳柳微微一笑,问道:“姐姐急忙找妹妹前来,是有何要事要吩咐?”贺红妆也笑:“只是想请妹妹来看看我的孩子罢了。”何柳柳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姐姐,妹妹我胆子小,还是不要了吧?若是姐姐想要人来看望,为何不找爹娘或者夫君呢?夫君这些天都没有事情做,正在跟我抱怨着无聊呢!”听了何柳柳的话,贺红妆的面上顿时露出一种非常凶狠的神色来。何柳柳这是什么意思,在跟她炫耀吗?这个贱人!她有什么好炫耀的!贺红妆恨得牙痒痒的,一个冲动,脱口而出:“你真以为上官悟喜欢你?!他不过是一时新鲜,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落得跟我同样的下场!他一定跟你说过不少海誓山盟吧?告诉你,同样的话,他对我说过,对另外一个女子也说过!可他从来都没有做到!”当然,那所谓的另外一个女子,便是“意外”死在牢中的“贺绿意”了。原以为何柳柳会脸色大变,却没想到她仍然面色如常,淡定的很,嘴角一抹微笑十分动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多谢姐姐对我和夫君费心了,目前夫君待我好,心里头有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夫君说的那些誓言……我有理由相信,在他对我说的时候,是真心的。那样的话就已经足够,我不像姐姐这样贪心的。”她的声音很是温柔,带着淡淡的嘲讽,只是贺红妆在气头上,所以并没能听出来。她此刻真是恨毒了何柳柳,若是没有何柳柳的出现,今天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她会好好的做她的翰林府少夫人,和上官悟之间的感情也不会这么快就破裂,说不定日后她还有机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所以,这一切都是何柳柳的错!都怪何柳柳的出现!否则现在上官悟的心还在她的身上,她也不会这么快就失去翰林府的支持,如果没有何柳柳,一切都会像她期盼的那样发展,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都说她是扫把星,可照贺红妆看来,何柳柳才是那个真正的扫把星!“我贪心?!我哪里贪心了?!我不过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她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勒着嗓子吼出来的,非常理直气壮。闻言,何柳柳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非常奇怪,似乎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在其中,听得贺红妆浑身起鸡皮疙瘩,感到非常怪异。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瞪着何柳柳,厉声问:“你笑什么?!”何柳柳轻轻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半晌方道:“姐姐当真是记性不好了,真以为窃取了别人身份,就能偷走别人的东西吗?”贺红妆如遭雷击!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何柳柳口中所说的“窃取身份”是什么意思,立刻下意识地喊道:“你胡说什么?什么窃取身份?你不要胡说!”心里却大为震惊,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还有别人知道!绿意已经死了,她与何柳柳又是素昧平生,对方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呢?!“真话假话,姐姐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就莫要在我面前说什么抢不抢的了,毕竟,就连我这个正牌苦主都没说什么呢。”何柳柳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眯眯地问:“红妆,你真的认不出来我了么?”贺红妆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何柳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何柳柳的脸,她认识;何柳柳的声音,她也认识;何柳柳说的话,她更是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这些字融合成话的时候,她就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何柳柳为什么说她认不出来她?为什么说她才是所谓的什么正牌苦主?为什么要叫自己红妆?她怎么知道她是红妆?!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和震撼让贺红妆彻底傻眼了,她已经被冲击的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计划,此刻她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谁?!“不过是换了张脸,换了个声音……啊不,估计在你心里,应该没想到我还能发出声音来吧?”何柳柳似笑非笑地望着贺红妆,“否则当初你怎么会用热水烫坏我的喉咙呢?不就是怕我能说话,会把实情说出来么?”她知道!她真的知道!难道她真的是绿意?!贺红妆不相信!“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是假冒的,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冒牌货!你别想唬我!我才是贺绿意,死在牢里的是贺红妆,她罪有应得!她活该!她该死!”最后的“活该”、“该死”已经不知道是在说谁了。何柳柳笑看她发疯,觉得贺红妆这样抓狂崩溃的模样看起来非常舒爽。她一直在等待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也不枉费她付出了千辛万苦!“红妆,你知道我为了回来找你,有多辛苦么?我几乎付出了我的一切。现在你认不出来的这张脸,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这面具戴着一天,底下的皮肤变会溃烂一天,我已经腐烂了,而你,还想逃走么?”“我的嗓子彻底被你给毁了,为了发出这样甜美的声音,我每天都要在喉咙这里塞进去一个东西,那东西卡在喉咙那儿,好难受呀!你一定没试过被人成天掐着脖子的感觉吧?又疼,又煎熬……我还要每天服用特殊的丹药来保持嗓子湿润,我甚至没有办法说特别多的话!你以为我是真的很温柔么?那不过是因为我的嗓子不能支撑吼叫而已!”“我知道,世上的人们都喜欢你这样温柔又会装可怜的女子,可我任性莽撞惯了,与你作对,哪里是你的对手呢?你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我自动请缨去一家青楼学习,我连干净的身子都不要了,为的就是能快些学会勾引人的手段,然后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最后一句话是方才贺红妆咆哮的,但此刻从何柳柳嘴里说出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贺红妆已经完全傻眼了,她完全不能接受在自己认知中早已死去的人又突然出现,这让她感到了强烈的冲击和恐惧,仿佛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妹妹,而是一只前来索命的恶鬼。何柳柳仍然微笑着。她看着已经浑身颤抖的不像话的贺红妆,道:“你瞧,现在我跟你一样温柔,讨人喜欢了……啊不,或许比你更温柔,更讨人喜欢,否则我怎么能把上官悟从你身边抢回来呢?红妆,你以前老是说我不听话,不懂规矩,什么都学不好,可现在我什么都学好了,你觉得开心吗?”闻言,贺红妆如梦初醒,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立刻道:“你就是为了上官悟是吗?好!我把他还给你!我不要他了!只要你把我送出府去,我连这个少夫人的位子都不要了!你的东西,我现在就还给你!我不要了!”贺红妆很清楚,如如果何柳柳真的是贺绿意,那么,自己在外头,要比在翰林府危险得多。上官家的人心都在何柳柳这边,何柳柳若是想杀死她,那可真是易如反掌!还不如离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她贺红妆不死,就早晚有一日还能卷土重来!可惜,如今的何柳柳,并非当初愚蠢之极的贺绿意。她听了贺红妆自以为大度的话,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稀罕上官悟那个男人?”不过是个没用的懦夫,她早就不喜欢他了!“我之所以要抢他,那是因为,他是你的呀!你想借由他重新爬起来,既然这样,我当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啦!谁叫我们曾经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妹呢?娘不在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呀!”这几句话说的阴森森的,贺红妆听得毛骨悚然。既然对方不吃软的,她就只能来硬的了:“绿意,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当初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难道当时你对我说的话就不残忍了吗?如果你没有雨语言来伤害我,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你今天在这里把一切都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再把这一切都告诉上官悟他们?!”“红妆姐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何柳柳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到底谁才是比较弱势的那个?“如果你觉得外祖和悟表哥都会信你,你倒不妨一试。对于一个脾气暴躁又心胸狭小,还生出一个怪物的扫把星,谁会相信你的话?”可真有意思,她们姐妹俩,本来红妆温柔多情,绿意活泼率性。可现在,绿意变得柔弱依人,红妆却暴躁易怒,人生可真是有意思,它能把一个人变成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人。贺红妆知道何柳柳说的是真的,依照上官家的人现在对她的态度,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的。贺红妆不禁咬紧了牙关,方才贺绿意提到“怪物”,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先前的计划。“红妆,如果你正试图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贺红妆眼珠子一转,何柳柳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在感情最好的时候,完全是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情绪波动的。“你就没想过,我是怎么从重重看守的燕凉府大牢里逃出来的吗?”贺红妆眼神一凛。“我可是有人做靠山的呢,想动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何柳柳笑。闻言,贺红妆心头嫉妒火又起。她不明白,为什么贺绿意的运气总是比她好那么多?以前在大学士府的时候,娘就比较偏心绿意,后来家变,她们被赶出贺家,她只能去做张员外的小妾,受张家人的冷眼和颐指气使,绿意却能进入翰林府,做个高高在上的表小姐,那时候外祖父疼爱他,悟表哥喜欢她,翰林府的上上下下都对她十分礼遇。再然后,自己被关进大牢,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得到了贺绿意的身份,原以为贺绿意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能遇到贵人,死里逃生,甚至还能回来向自己讨债!贺红妆嫉妒的快要疯了!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让贺绿意一个人得去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什么好的都是贺绿意的,凭什么?凭什么!如果当初在牢里等死的是自己,是不是就证明现在像贺绿意一样光鲜亮丽的就是自己了?贺红妆很难不去想这个可能性,但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不可能重来了。“你的靠山是谁?”何柳柳想起那个俊俏好看的不像话的男人,早在最初,她就曾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谢礼,想要献身。可男子虽然看起来随和好亲近,实际上却是个极其自律的人,根本就不愿碰她一根汗毛。何柳柳曾经想过不知多少遍,那美男子为何要救自己呢?还无条件地帮助自己学习、易容、活嗓……还教导自己怎么接近徐氏,得到徐氏的青睐和照顾,在进入翰林府之前,他甚至给了她一份翰林府所有人的资料!她对症下药,才能将翰林府的人心都拉到自己这边。他对她好的可怕!女人天生骨子里就有英雄情结,所以何柳柳便忍不住要想,是不是他对她一见倾心呢?后来她就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了,男子并非是真心帮她,他也是有主子的。能让这样出色优秀的美男子甘心伏低做小,那位主子,想必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经过数次大变,何柳柳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到近乎愚蠢的骄纵小姐了。她已经做过世上最低贱的事情,又哪里还有心思讲究呢?“你想知道啊?”她问贺红妆,然后嫣然一笑。“可惜我不想告诉你!”贺红妆脸色一变,仍然在尽力保持着平静和镇定。可何柳柳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到几乎快要到昏倒的地步了。贺红妆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很好的取悦到了何柳柳,她优雅地捂唇娇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就在方才,你派人请我来的路上,我特意拐去书房跟外祖父说,姐姐请我到她的院子里来,不知道有什么事,过一会请他一起过来呢。红妆,你有什么把戏,就使出来吧。原来,她始终不曾相信过自己!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从开始到现在,何柳柳都一直站在门口不曾进来!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只要下人们隔着老远看到她在门口,就知道她没有进去过自己的院子!

☆、第163章 自作自受红妆之死(下)

何柳柳笑看贺红妆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越看越是有意思,从小她就觉得这个姐姐聪明伶俐又讨人喜欢,自己是怎么都比不上的,怕是要一辈子仰望。就连疼她的娘都说,以后她得靠着姐姐帮衬着才能过得好,她也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对姐姐言听计从,只要是姐姐说的,她都相信,都愿意去做。可最后,姐姐回报了她什么?

是背叛,是残忍,是毫不留情的践踏。她们曾经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此刻,她们比陌生人都不如。

“红妆姐姐,我那可怜的小侄儿呢?他可还好?”何柳柳漫不经心地朝摇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牵扯起一抹弧度。“好好的个孩子,怎地会是这个样子的呢?想必是姐姐你做多了丧尽天良的事,所以才连累的小侄儿遭此一劫。可见天理循环,真是报应不爽。不过我想姐姐你应该是不会太过在意的,毕竟报应没应在你身上,你就能过得很好。”

她的笑容好看的出奇,连带着使得那张称不上绝色的容颜显得非常动人,她一口一个姐姐,叫的贺红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瘆的要命。何柳柳倚在门边,听着慢慢接近的脚步声,微笑道:“我知道姐姐你一直都想毁了我,不过……”她突然露出一个狡诈至极的笑容,转身便跑了出去,步履仓皇凌乱,刚踩到台阶便不小心滑了一下,整个人瞬间软了下去,眼看就要撞到地面,使得那张花容月貌破损的时候,上官悟及时抱住了她,惊魂未定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何柳柳惊慌不已,一双水汪汪的勾人杏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带着哭腔道:“孩子、孩子……姐姐她把孩子给……她还想要杀我!”说着,她掀起自己脖子边上的衣襟,一道轻微的血痕清晰可见。

上官悟将何柳柳视作自己的眼珠子,一听贺红妆做出这样的事,登时脸色大变,对于那个死去的孩子,竟没有多少感情。何柳柳见了,面上仍然保持着哀戚之色,心底却不住地冷笑:上官悟又算是个什么东西!那孩子即便再不好,也是他的种,她已经告诉他孩子死了,他却毫无所觉,可见此人冷酷到了什么程度!今日她被他当做眼珠子似的疼着,谁知道有朝一日,贺红妆的下场会不会也是她的呢?

何柳柳早就不把期望放在上官悟身上了,她对他所作出的一切回应,都是为了利用。“夫君……夫君!”她先是轻声呼唤,然后嚎啕大哭扑进上官悟的怀里,满面泪痕好不可怜。“姐姐她好残忍!她真的好残忍!我亲眼看见的!那孩子不过是哭声大了一点,她便用帕子将其活活捂死了!她还说要杀死我,这样你就不会怀疑她了!”

上官悟想到的确是贺红妆请何柳柳到院子里来的,想来便是要将孩子的死赖在何柳柳的身上,想到这里,他不禁咬牙切齿,瞧他娶回来一个什么样的毒妇!

他低下头,柔声哄道:“好了好了,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乖。”说完回头喊了一声祖父。

上官进慢慢地走过来,他年纪已经大了,可迄今仍然只是一个翰林,上官家子嗣也算是不少,可愣是没一个有出息的,害得他唯有在齐王麾下做个小小的幕僚。好不容易盼出了个小孙子,却没想到是个不健全的!上官进心底真是无比伤感,难道说这辈子上官家注定与飞黄腾达无缘吗?

上一世他们可不是如此。因为贺红妆嫁给新帝为后,上官氏成为大学士府正室夫人,上官家可谓是燕凉众多高门间的后起之秀,一时之间风光无限出尽了风头,每天府门口都是门庭若市的,哪里像是如今这样,小猫两三只,连个上门的客人都没有。

几人一起进了贺红妆的屋子,贺红妆原本还因为何柳柳的逃走傻了眼,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把先前两人所谈的话消化掉,耳朵里听得何柳柳在跟上官悟装可怜,心里更是急得要命恨得透透的,这都是她最擅长的把戏,怎地今儿个全被绿意用去了?!想到这里,她便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可上官悟和上官进冷漠至极的表情让她心头一凛!

隐隐地,贺红妆感到了一丝不好的气息。

上官进进了屋后,大步朝摇篮走去,孩子躺在摇篮中,一副睡得很熟的模样,他伸出手去一试,便知道孩子是已经死透了,因为身子都凉了,呼吸早就没了。就算这个孙子长得怪异,那也都是他上官家的骨肉,他将孩子留在贺红妆身边,一是因为害怕贺红妆扫把星的名头会克到他,二也是因为孩子都离不了母亲。可上官进怎么也没想到,贺红妆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你、你怎么忍心?!这可是你的孩子呀!”

贺红妆流下泪来:“外祖父,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看见手帕掉在他口鼻上,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呀……”她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好不可怜。突然,她指向何柳柳:“是她!一定是她!外祖父,悟表哥,一定是她在背后搞的鬼!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她是红妆呀!”

这一番指鹿为马,可真是要笑掉何柳柳的大牙了。都什么时候了,贺红妆非但不敢说明真相,反而还想将脏水朝她身上泼?说到底,何柳柳简直想要为贺红妆鼓个掌,她这辈子还真是没见过比贺红妆更无耻的人,就算到了这一刻,对方竟然还想占着“贺绿意”这个名字!

比可怜,谁不会?尤其是如今何柳柳容光焕发雪肤花貌明艳动人,贺红妆却神情憔悴两眼无神,前者的眼泪楚楚可怜令人心疼,后者的眼泪却叫人感到厌烦了。

没有一张美丽柔弱的面孔,你就是哭出一条运河来,也是没有用的。

可惜贺红妆还以为自己是那个美貌至极的千金小姐呢!殊不知她做出的表情简直令人作呕,尤其是在对她早有意见的上官进祖孙两人眼底,贺红妆更是满口的胡言乱语,也不知是魇着了还是怎么的,怪不得好好一个孩子,会生得如此畸形!若说其中与贺红妆没有多大关系,他们还真不信!

难道世上真的有报应一说?

上官家这欺压良民鱼肉百姓的事情也没少做,一想到这个,上官进便有些心虚,但他是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其实贺红妆到底犯没犯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上官进现在想将贺红妆从翰林府赶走。毕竟这是他的外孙女,就算孩子真是贺红妆杀死的,他也不能对这个外孙女做什么。唯一的女儿已经失踪了,另一个孙女又葬身火海,仅剩的这一个无论如何,他都得保住。

只是,贺红妆扫把星名头在外,又害死了唯一的孙子,上官进肯留她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觉得,自从贺红妆进了翰林府,他们上官家就一直在走霉运,连带着齐王都受连累。

其实,上官进之所以要赶走贺红妆,齐王的态度也占一半。自打不久前齐世子死了,齐王便性情大变,眼里容不下一丁点儿沙子,听说他家中有个扫把星儿媳妇,便随口说了两句,运势不好,留不得。

上官进却上了心,他觉得王爷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的确是贺红妆来到翰林府之后,他的官途就越来越难走,说不定把她给赶走会好一些呢?正好上官悟早就对贺红妆没了兴趣,要他写一封休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听说上官家要休了自己,贺红妆瞬间傻眼了,然后就是疯狂的尖叫和挣扎。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把先前何柳柳跟自己说的话全都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可上官悟跟上官进根本就不信,他们都认为是她的脑子坏了所以语无伦次,谁都不相信何柳柳真的是个包藏祸心的贱人。

贺红妆急死了!她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就这样放弃了,还不如一刀杀了她比较痛快!所以她死活不肯接过休书,即使休书上将她所犯之错都写的清清楚楚,仅凭七出之条,上官悟便能休她好几次了。

官府盖过章后,休书便生了效,即便贺红妆百般不愿意,最后也仍然被迫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离开了翰林府。临行前,何柳柳自告奋勇要来送她,上官悟却不答应,说贺红妆这个疯子连自己的儿子都能狠下心动手,谁知道会不会伤害何柳柳呢?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许何柳柳去。可他又架不过何柳柳的坚持,最后只得点头,但三令五申要她跟贺红妆保持距离,她的安全最重要。

何柳柳笑眯眯地望着贺红妆拎着个小包袱走出翰林府的大门。说是小包袱,其实里头金银细软不多,上官进是个抠门的老头,哪里会给贺红妆多少银子?小包袱里不过是几套换洗衣服加上几十两的银票,贺红妆甚至连套好一点的首饰都没能拿走。

看着贺红妆凄惨落魄的模样,何柳柳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贺红妆冷冷地看着何柳柳,质问:“现在你开心了?你把我逼走,这样你就开心了?”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只是取回我应得的而已,而这时候,姐姐你应该躺在大牢里,却能走在太阳底下,难道这不是件为赚不赔的买卖么?”何柳柳轻笑,看着贺红妆激动的面孔,她就越发的云淡风轻。

“啊,对了,姐姐,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呢!”何柳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时候哎呀一声,然后她弯下腰,慢慢靠近贺红妆,但却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姐姐怀孕时,每天都要服用的保胎药里头,妹妹我因为关心姐姐,所以特地帮姐姐多放了一味叫做‘陀僧’的药材。此药有燥湿敛疮之效,姐姐以前是那张家公子的未婚妻,我实在是担心姐姐会有什么病过到小侄儿身上,因此……就冒昧地帮了个忙,姐姐不会怪我吧?”说完,露出得意且挑衅的笑容。

贺红妆没想到她之所以会生出一个畸形的胎儿,原因竟然是出在何柳柳身上!“……我早产也是你的缘故!是不是?!”她怨毒地盯着何柳柳,像是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

何柳柳笑着歪了下头:“正是如此。”

“你……你……我不会放过你的!”贺红妆低吼。

“谁不放过谁,那可难说。”何柳柳笑意更深,转身进了翰林府。贺红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知道自己目前无力反抗,便拎起了小包袱,失魂落魄地随意朝某个方向走去。

可没想到的是,她才刚拐了个弯儿,便被蒙头罩上了一只麻袋。贺红妆大惊,尖叫挣扎,但随即一记重劈于她颈后,贺红妆低低地叫了一声,随即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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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月,贺莲房与贺茉回再一次来到了郊外的民房,来探望探望故人。

较之上一次,上官氏苍老了许多,她再也不是那个满身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的贵夫人了,她的美貌在崩塌,她的皱纹在增长,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双女儿更是相杀的厉害。但最可悲的是,这一切她都不知道,甚至于她还在做着有一天她的女儿们翻身,斗倒贺莲房将她从这人间地狱救出去的情景。当然了,这只是她午夜梦回的假想而已。

再见贺莲房姐妹俩,看着这两人出落的愈发有了绝世美人的风姿,眉宇间与蓝氏愈发想象,上官氏便恨得咬牙切齿。她真后悔当初怎么没有早点下手!她居然还想着,要让自己的女儿把蓝氏的女儿踩在脚底下,让她们痛苦一生,让蓝氏死了都不得安宁!谁想到这会是两个烫手山芋!早知如此,早在老爷离府的那一刻,她就该把这三个小杂种杀了!

上官氏有多恨蓝氏,就有多后悔自己的不作为。她太自大了,以至于被三个小杂种反咬一口!

“上官姑娘,别来无恙呀?”贺莲房很喜欢喊上官氏上官姑娘,每次这样喊她,她都觉得有一种快慰的感觉。

上官氏瞪着她:“你来做什么?!”

“你住的是我们的房子,穿的是我们的衣服,吃的是我们准备的饭菜,你说我们来做什么?”贺茉回轻笑,上官氏惊觉她面上再也没有以前那样接近愤世嫉俗的叛逆之气,竟是充满了满足与快乐,这从她眉宇间的舒展平和就可以看出来。她和贺莲房很像,但这相像仅止于两人的容貌,贺莲房清丽绝伦,贺茉回却艳光四射,姐妹两人皆是生得一副国色天香的姿容,内在的灵魂虽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着迷。“便是养了条狗,主人也得随时来看看吧?”

上官氏被暗讽成狗,不由得气结。可如今形势不比人强,她又能如何?到底也只能逆来顺受。只是上官氏究竟不能接受自己在蓝氏活着的时候向蓝氏低头,蓝氏死后又向蓝氏的女儿们低头,世上还有比这更能羞辱人的么?!所以她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日子久了,我怕你会忘记自己还有两个女儿,所以在得知她们的最新情况后,特地来跟你说一声。”贺莲房的笑容很是温和,就如同上官氏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听了贺莲房的话,上官氏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她绝对不信贺莲房会有这么好心!“她们怎么了?她们怎么了?!”上官氏见贺莲房的笑容高深莫测,心头更是一阵发慌,也顾不得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我的女儿怎么了?你说!你说呀!”

“死了一个,不过另一个还活着。”

上官氏一愣。

没待她反应过来,贺茉回便接着道:“前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我们怕是没来得及告诉你吧?红妆害死大徐氏,被抓入大牢,判处秋后问斩,结果她与绿意互换了身份,进了翰林府,后来呢,做了上官悟的正室妻子。而可怜的绿意,就在大牢里被一把火‘烧死’了。”

“我不信!你们是在骗我!”上官氏眼睛充血地瞪着贺茉回。

“谁骗你了?不过绿意是真的没死,因为大姐把她该救了。不仅如此,大姐还派人教了她不少东西呢!这家伙呀,自以为了不起,还想给大姐找麻烦,噗……上官姑娘可真该看看,那种连救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在恩人面前露丑的绿意可真是太好笑了!”贺茉回像是讲了个什么很好笑的笑话,贺莲房也笑起来。

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其实很悦耳、很好听,可是听在上官氏耳朵里却像是催命符一般。她寄予厚望的两个女儿,原以为她们有朝一日能超过贺莲房等人,可结果她们却成了一个笑柄!

“红妆毁了绿意的嗓子,为了能治好绿意,大姐可费了不少事儿呢!不过可惜,你的女儿跟你一样,都是贪心不足且不知道感恩的。”贺茉回状似扼腕地叹了口气。“她乔装打扮以平妻的身份嫁给了上官悟,刺激红妆误杀了自己的儿子,成功让上官悟休掉了红妆,不过上官进那老匹夫还算有点人情味儿,没把红妆浸猪笼,而是把她赶了出去。谁知道你这好女儿绿意……啊不,应该叫她何柳柳,却不肯这样放过红妆,她找人将红妆抓了起来,送去了勾栏院,听说没过几天,就已经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方才我们得到消息,红妆已经死了。那里的妈妈不肯出钱为她买一尊棺木,便将她丢在了乱葬岗。你不知道呀!当时有好多人去看呢!大家都说红妆她心狠手辣惨无人性,死的活该呢!”

贺莲房面上的笑容始终未曾下去。这些话,都是上一世那些愚昧的百姓辱骂她的回儿的。如今,她都还给贺红妆了。

上官氏哪里肯接受这个说法,她险些崩溃,猛烈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在撒谎!你们在撒谎!”

“你信不信不重要,我们只是来知会你一声而已。”贺莲房微微一笑。“顺便告诉你,绿意用的面具,对本身伤害非常大,过不了多久,她的脸就会慢慢腐烂掉,喉咙也是,而且,绿意已经没有做娘的资格了,也就是说……上官姑娘,你想要的,想得到的,都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这比女儿的死讯更能打击上官氏!

她的眼睛怨毒地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死死地盯着贺莲房与贺茉回,似乎想喝她们的血,吃她们的肉。可她那往日令下人们不寒而栗的威严目光,此刻对贺莲房姐妹二人而言,除了好笑,也没别的意义了。

一个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的废人,她们难道还会怕她什么吗?

“不知道上官少爷知道这件事后,还能不能好好跟绿意在一起呢?上官姑娘,不如咱们来打个赌,上官少爷什么时候才会厌弃绿意?”贺茉回俏皮地问。

除了贺莲房,贺茉回跟贺兰潜每次见到上官氏的时候,都是充满厌恶与排斥的。两人都是非常坚持原则的,所以不管徐氏怎么威逼利诱,都决不给上官氏一点好脸色。这还是第一次,上官氏见到贺茉回在面对自己时能够如此放松,以前她总是紧绷着身子,如临大敌。

也就是说,此刻她连做她们敌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她想让她们害怕她、忌惮她,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上官氏绝望地想要死掉——可她舍不得死。

只要不死,就有翻身的一天。可人一旦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呀!

想到这里,上官氏眼里便又露出了坚毅的光芒。

☆、第164章 择木而栖是为良禽

没人能比贺莲房更清楚上官氏有多么想翻身了。可惜,事与愿违,世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是你想,便能做到的。很多时候,上苍都在和你开一个很大的玩笑。你费尽千辛万苦,最终仍然要与最希望的擦肩而过。人生如此讽刺,也是情理之中。贺莲房从不去奢望,也不去强求,但她同时也不惧死亡与牺牲。

就如同那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只要上官氏活着一天,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永远不会死心,也永远不会悔改。她对贺莲房姐弟三人下毒手便是理所当然,贺莲房抵抗便是心狠手辣,不管她落到什么地步,都不是她的错!贺红妆贺绿意所发生的悲剧,都是贺莲房在背后搞的鬼,贺莲房是她的仇人,她要杀了贺莲房!

上官氏的眼神实在是太毒了,就算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可贺莲房却似是毫无所觉,她淡淡地说:“上官姑娘便等着吧,若是再有好消息,我很快就会为你送来的。”

说完,起身带着贺茉回离开,对身后上官氏恶毒的咒骂充耳不闻。反正又不会伤害到她什么,她才没工夫去理会。况且,上官氏越是疯狂越是痛苦,贺莲房便越是觉得轻松自在。这说明上官氏已经没有别的招儿了,她只能借由语言来发泄了……这对贺莲房而言才是真正的大好事。上一世,她所有亲人的悲剧,几乎都可以说是来自上官氏。说来可笑,堂堂国之栋梁的靖国公府,归根究底,竟是毁在一个小小女子身上!若是前世上官氏没有趁着爹爹离府之时得到徐氏强而有力的支持成为正室,贺红妆就不可能替代回儿入了二皇子的眼,背地里那只黑手也不可能找上上官氏做为合作对象,最后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虽然毁了上官氏便难以得知背后主使者是谁,贺莲房也不后悔。她会慢慢地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她所爱之人,到那个时候,她会将真正的仇人找出来,把上一世她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一一奉还!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下去,从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但内里却是波涛汹涌,信阳候的回京让格局有了很大的转变,他回来了,想巴结他的、算计他的、与他攀亲戚的……数不胜数,人人心底各有心思,却都擅长打着马虎眼儿,决不轻易说出口。信阳候对这一切都是淡淡的,除了寻找儿子之外,他基本上不见外客,终日便是带着小女儿到处游山玩水,行酒作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不管是哪位皇子想要拉拢他,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礼照收,事不办。

时间一久,大家就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尤其是那几位蠢蠢欲动的皇子。信阳候之所以不愿表态,一是因为当今皇帝身子骨硬朗得很,至少还有几十年好活,二,则是因为皇子们都很优秀。

也许有人会觉得奇怪,倘若皇子们都很优秀的话,信阳候为何不愿站队呢?问题就出在这里,皇上很会生儿子,他的儿子们除了彻底的废柴十六皇子之外,几乎个个都是极为出色,其中又以二、四、七、九四位皇子为最。这四位皇子在十几位皇子中是最出挑的,不出意外的话,日后的皇位人选,必定在这三人当中产生。只是皇上圣心难测,他在想什么,谁能知道呢?朝中已有不少大臣选择了某位皇子效忠,这些事皇上都看在眼里,他并没有阻止。在他看来,皇位要有能力者居之,倘若他是个无能之辈,这龙椅又怎能坐得安稳呢?

他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优秀,这让皇上感到欣慰,但同时也觉得棘手。个个都优秀的话,又怎么能确定将皇位传给谁呢?最出色的几名皇子,母妃娘家皆是高门望族,尤其是皇后所出的皇子,赵世家如今在燕凉城已是呼风唤雨,若是让他们坐上皇帝外祖家的宝座,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某一天突然醒来时,会升出想要自己做皇帝的冲动?自古以来,外戚专权,女子干政,都是一个国家灭亡的开端。

皇上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他始终按兵不动,隔岸观火斗。他想要的是一个既有人品,又有能力的儿子,就如同青王那样。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没能下定决心到底要立谁为储君。这使得皇子们的心不由自主地活动了起来。

都离那个位子那么近了,只要稍稍努力一下便唾手可得,谁愿意与之擦身而过呢?

在贺莲房的记忆中,信阳候最后选择了二皇子。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此刻二皇子应该已经快要得到皇上的欢心被封为储君了,但也许是因为她的意外重生导致了某些事情的推迟,此时皇上对诸位皇子仍然一视同仁。

如果她不想要二皇子登上大宝,便注定要挑选另外一位皇子做盟友。这样才能保证她计划的顺利实施,也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但贺莲房对这几位皇子都不够了解,若是要她仔细去说到底选择哪一位,还真是挺有难度的。

就着在皇宫陪伴太后的这段时间,她差不多打探清楚了情形,也通过玄衣卫将皇子们的情况摸了个大概。虽然不能说是百发百中,但若说有八九分把握,却是差不多的了。

最后,她选择了淑妃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之所以选择七皇子,是有原因的。四、九两名皇子是皇后所出,他们背后站着势力庞大的赵世家,而就目前来看,赵世家似乎准备与信阳候府联姻。虽然聂仓失踪,但他们家那刚及笄不久的小姐却始终未曾定亲,一看便知是另有安排。若是信阳候府与赵世家成功联姻,贺莲房觉得,皇位不是落入四皇子手,便是九皇子手。而这都不是贺莲房想看到的。

四皇子为人宽厚,九皇子聪明过人,可同样的,如果他们坐上了那个位置,赵世家便能一步登天,从此成为大颂朝最最显赫的家族。贺莲房倒不是嫉妒,而是担忧。赵世家的人最是心胸狭窄,容易记恨,又兼飞扬跋扈,皇上心中早对他们有意见了。这个时候还愿意与赵世家走近的家族,不是愚蠢至极,便是心怀不轨——信阳候府必定是后一种。他们在明知皇上意图削弱赵世家的关头选择与其联姻,怕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更何况,赵世家与贺世家的关系向来不好,后来又出了赵溪若的事,这两个家族势必水火不容。赵溪若一心痴恋青王,青王却与贺莲房有了婚约,若非贺世家与靖国公府密不可分,赵世家能这样轻易作罢?他们之所以选择和信阳候府联姻,怕是想压贺世家一头的可能性很大。最重要的是,日后贺世家的家主必定会是贺兰潜,贺莲房决不会为弟弟埋下这样大的一个隐患。

二皇子与贺莲房是宿敌,自然不可能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