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寄林五岁那年,王夫人娘家嫂子来做客,带来了小女儿,小孩子养的很好,才三四岁没长开有点婴儿肥是很正常的,王夫人自己没女儿,看着就很喜欢,胖嘟嘟的也很可爱,唯独王寄林看到了,直接戳了一把小姑娘的脸,一脸嫌弃,\"胖死了!\"

小姑娘当下就懵了,王夫人也尴尬了,王寄林那一声胖死了可是实打实的厌恶十足,半点都不搀假。

王夫人嫂子对他这童言无忌的话也不在意,抱着已经眼泪汪汪快要哭了的女儿对王寄林笑说,\"以后表妹给寄林你做娘子好不好?\"

话音刚落,这屋子里就传来了王寄林惊天动地的哭声,王寄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使劲的往王夫人怀里躲,一面万分委屈的哭嚎着,\"我不要娶她,我不要娶她,胖死了。\"

王夫人的嫂子直接愣在了当场,她怀里的女儿也不哭了,啜泣着张大眼睛看着对面哭的万分委屈的表哥,王寄林一扭头见她这么望着自己,哭的更凶了。

齐夫人回去之后,王寄林还因为这件事,居然做了好几天噩梦,梦见胖表妹手里拿着鸡腿鸭腿,满嘴油腻的迈着那两条粗腿,化身为巨大版的胖表妹,朝着他狂奔而来。

从此,这表妹在王寄林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时间过的很快,王寄林十六岁了,王家大哥和二哥相继成亲生子,唯独他,婚事也没定,散散慢慢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王夫人开始着急。

可王寄林死活不愿意成亲,童年有表妹那样的阴影,前两年还有楚妙菲那狗皮膏药一样的女子,尽管家里大哥二哥的婚后日子都过的很美满,但这都无法撼动他那颗不想成亲的心,他觉得天底下的好女人就这么几个,要么是他娘,要么是他嫂子,还有如楚亦瑶那般的,早就让沈世轩下手了,其余的都太糟心,他还不如一个人舒坦。

不过王夫人怎么可能如他所愿,想着法子给他寻找中意的女子,王寄林也是个能闹的,知道自己娘相中了哪家,就想法子找机会搅合了这件事,找人吓那姑娘,或者是当街遇到了调戏,总之手段层出不穷,非要把自己名声弄臭了这才满意。

王夫人也不生气,看着他自己开心着闹腾,过了个年,去了一趟娘家,回来直接告诉王寄林,他的亲事定了。

王寄林起初没反应过来,可当他知道娘回去一趟定下的是齐表妹时,王寄林整个人都不好了,但王夫人在王家的权威是无可挑战的,若说当初给他说亲的是都让他搅合是闹着玩的,定下亲事这件事,绝对是没有回转余地的。

那可是占据了王寄林整个童年的噩梦的存在,王寄林觉得自己不是王夫人亲生的。

那齐家不在金陵,王寄林不能像对付别人家的一样去吓唬,最重要的是他对齐表妹有着深深的抗拒,根本不想见到她,于是王寄林想到了逃婚!

这边王夫人已经和齐家把成亲的日子都敲定了,王寄林见没有回转的余地,连夜收拾东西准备离家出走。

可连去了好几个朋友家,王寄林都被拒之门外,最终去了楚暮远家,从他那得了地契和银两,偷偷躲到了乡下。

王寄林小算盘打的好,就是娘再坚持,他若怎么都不肯回去成亲,他们总会放弃的,到时候不管道歉也好,赔礼也好那也都是后话,只要不成亲,什么都好说。

王寄林在乡下偷偷躲了十几天,每天都不忘记打听金陵那边的消息,但每每打听来的消息都是王家三少爷要成亲了,王家上下忙里忙外的都在准备婚事,就是没有任何关于他失踪的消息。

眼看着成亲的日子也没几个月了,他若不回去,就是万事俱备也没有用啊。

想到这里,王寄林觉得这就是自己家那狠心娘的计策,引蛇出洞,于是更为安心的留在这乡下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王寄林正在屋子里午睡,院子外忽然传来一声娇斥把他给吵醒了,王寄林迷迷糊糊的开了门,却看到一个穿着火红色衣裳的姑娘一脸怒意的看着他,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的随从。

王寄林睡意迷蒙,\"姑娘,你找谁?\"

齐静姝瞪着他,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王寄林,你竟然敢逃婚!\"…

等王寄林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马车上了,只见那个红衣姑娘指挥着人把他的东西都从屋子里收拾出来扔进了马车,王寄林急着大喊,\"你赶紧松开我啊,你要干什么!\"

齐静姝见收拾的差不多了,在丫鬟的扶持下跟着进了马车。

王寄林越往马车里面躲,齐静姝就离他越近,笑嘻嘻的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是娘派来的人就是女强盗,王寄林哼了一声没回答,齐静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好表哥,我是静姝呀,你不记得我啦!\"

王寄林怔了怔,紧接着,马车内发出了一声哀嚎,伴随着离开乡下的马车,显得格外的好笑...

回到了王府,王寄林依旧不肯成亲,齐静舒小时候给的阴影太大,即便是如今完全变了个模样,王寄林还是不愿意,更何况他还是被绑回来的呢。

不过这一回王夫人是铁了心要治他,直接告诉他,他要不愿意拜堂,她就直接找只大公鸡替他拜堂,这样一来礼成之后齐静舒就是他妻子了,他若还不肯承认,那就白白糟蹋了人家姑娘,浪费了她大好的青春年华,让她为他守活寡。

这下王寄林没话说了,他是不愿意成亲,但他不是个渣,娶了人家姑娘还这么对她,王寄林从小熏陶出来的家庭观不允许,就是他自己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于是他发愁了。

左思右想之下,他决定从表妹那下手,若是表妹不愿意嫁,娘肯定不会强人所难...

再见到齐静舒,她依旧是一身的红色衣裳,站在假山边上等着自己。

王寄林走过去,两个人对看了一眼,一开始一句话都没有,王寄林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十几年没见面,表妹在他脑海中的形象落差太大了。

齐静舒见他一直不说话,直接走到了池塘边,坐在了石块上,双脚挂在石壁上,一晃一晃。

王寄林在这边犹豫了一下,跟着走了过去,齐静舒回头看了他一眼,继而低头瞧着自己的晃动的脚尖。

“你...为什么会答应嫁过来,陈州离这里这么远。”王寄林想着理由来说服她,却被齐静舒给驳了回来,“姨母也嫁过来了,我就不是一个人。”

“可你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去,你会想家的。”王寄林说的一脸认真,齐静舒忽然委屈着神情看着他,“你不想娶我?”

王寄林近距离的看着她张大眼睛,嘟着嘴看着自己,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我了半天,躲闪着眼神往一旁的树上靠去,语无伦次,“我有什么好的,不值得你这么远嫁过来。”

齐静舒听他这么说,更委屈了,眼睛里都快溢出泪水来,这么水汪汪的看着他,“你不想娶我?”

王寄林见过楚妙菲死缠烂打的,也见过别家小姐装柔弱的,但没见过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忙急着说自己的不好,“不是,我是说,我有什么好的,长的不够英俊,人也不出色,而且我很笨的,家里的事什么都不会,你看上我什么要这么不远万里的嫁过来,我,我脑子不好使!”

齐静舒见他这么不遗余力的诋毁自己,笑了,“你怎么这么傻!”

王寄林错愕的看着她,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她话的意思。

齐静舒看他呆呆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甚,“你记不记得我以前长什么样子。”

王寄林收回了视线,有些别扭的点点头,噩梦啊,怎么会忘记。

齐静舒全然没了刚刚可怜兮兮的样子,而是笑眯眯的望着他,“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很胖。”

王寄林很诚恳的点点头,末了在她的注视下,迟疑了一会,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我现在瘦么?”齐静舒往他这挪了一下,王寄林靠着树没处躲,只能挨的更近,忙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瘦下来的么?”齐静舒扑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王寄林的脑海中短暂的空白了一下,继而摇摇头。

齐静舒收回了视线,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脚尖缓缓开口,“回去之后,我什么都不愿意吃,非要饿着,把娘都急坏了,打我骂我都不听,最后还是逼着我吃东西。”

“但是我还是不肯吃,回去后没多久,我就病了,生病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因为大姐生病之后人就瘦了很多,我想我生病一场一定可以瘦下来,结果病好了之后我非但没有瘦,又胖了很多。”齐静舒幽幽的说着,一旁的王寄林听的惊然。

一个三岁的孩子在那硬是不肯吃东西,就因为他当初说的那句无心话,这比他做恶梦还要让他来的诧异,转而心里就是一股浓浓的内疚。

“我当时…”王寄林还没说下去,齐静舒打断了他的话,“你当时说的那话我一直记得。”

王寄林看着她,默然。

齐静舒继而说道,“我不吃,娘逼着我吃,你知道么,那几年家里被我闹的鸡飞狗跳的呢。”王寄林触碰到她的笑靥,觉得刺眼极了,张了张嘴,却最终说不出什么。

“直到八岁那年,我娘扛不住,终于松口,还为我请了专门的师傅,我还去了庙宇中吃戒斋。”齐静舒笑着,“我的体质是易胖不易瘦的,稍微吃一点就会胖,继而要话很多的功夫下去,我常常为了多吃一块糕点纠结,也常常为了掉一斤重量开心,但是两年过去,这么努力还是成效很低。”

“你别说了。”王寄林开始害怕她的眼神,害怕她的笑脸,说她对自己的造成的阴影,那么他呢,那句童言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才是十恶不赦的人。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武术造诣很高的师傅,他说可以让我习武从而瘦下来,也不必忌口,于是我跟着他离开陈州四年,直到去年,我才回陈州。”

她这十几年的生活都跟瘦下去相关,跟当初他说的话相关。

齐静舒常常的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那些年所经历的,还真是怪吓人的呢。”

王寄林怔怔的看着她,齐静舒莞尔一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嫁过来呢。”

“我…”王寄林脸上露出一抹难过,“对不起。”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齐静舒奇怪的看着他,王寄林摇摇头,“若不是我当年无心的一句话,你也不会…”

“若不是你的话,我还没有瘦下来的动力呢,说不定现在我还是一个很胖很胖的胖妞,那就真的没人要了!”齐静舒说的越无所谓,王寄林心里就越内疚,一个三岁的孩子要经历这些,他对她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啊,他还一直想着退亲不娶她。

“表哥,那你现在想娶我么?”王寄林正想着,忽然齐静舒的脸就到了他面前,他吓的往后靠,双颊上泛了一抹红。

“男男男女授受不亲,你别靠我这么近!”说完王寄林通红着脸往旁边一闪,继而狂奔逃走了。

齐静舒保持着那个姿势好一会没动,良久,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笑,二嫂教的办法果然好用…

番外三:王寄林(2)

?王寄林从别人伤害了我,到现在我伤害着别人,经历了一段奇特的心理挣扎过程。

以前一直觉得表妹才是他的噩梦,如今听了表妹说了小时候的事,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噩梦,这么多年来坚持做一件事情,就是因为当初他说的一句话,饶是他听着都觉得好难,更何况是亲身体验的她。

王寄林再也没办法去游说齐静舒关于解除婚约的事。

成亲的日子一天一天近了,王寄林又不能逃,似乎是认命了。

王夫人倒有几分惊讶,儿子什么性子她还不了解么,怎么一下就服软了,她这里都没来求情,寻思着他是不是想等着大家都放松警惕了再逃。

但是王寄林始终是乖乖呆在家里,什么动作都没有,直到成亲那天到来。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成亲那天王寄林也是出奇的顺从,甚至王大哥和王二哥都不敢把弟弟灌太醉,送进了洞房众人才算是真正的安心。

王寄林走进内屋。

齐静舒安静的坐在床前,见他进来,起身要扶他。

王寄林挥了挥手自己扶着床沿坐下来,映入眼底的是齐静舒那含羞的样子。

借着酒意,他壮了胆子,这么怔怔的看着她,忽然冒出了一句,\"你真好看。\"

齐静舒哭笑不得,那天逃走之后他就对自己避而不见,她还以为二嫂教的失效了呢,没想到他这回是乖乖成亲了,什么反抗都没有,就是适才揭红盖的时候都不敢多看自己,如今倒是张大眼睛看的仔细。

王寄林看着她笑了,自己也嘿嘿了一声,笑了一半,看着她大红色的衣服,又把眉头给深锁了起来。

齐静舒差人去倒了热水要给他擦脸,王寄林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脸上露出几抹不舍得,\"你是不是没吃饱?\"

\"你才没吃饱。\"齐静舒想抽回手,王寄林力气大的很,就是不让她挣脱。

\"吃饱了怎么这么瘦,你骗人。\"王寄林摸着她纤细的手,抬起头看她求证,\"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我说的话。\"

喝醉了还记得这事,齐静舒拉扯不开,干脆推了他一把,\"是,就是因为你说的。\"本想顺着他的话好让他安静下来,不了齐静舒说完,王寄林便不依不饶的拉着她的手开始叨念,\"是我的不对,是我说错了话,对不起。\"

\"王寄林,你放开我。\"齐静舒怕下重手伤了他,推了几下都推不开,本想侧个身抽手出来,哪知脚下一滑,人就在床上了,王寄林顺带的着压在了她身上,木愣愣的看着她,不说话了。

\"你起来!\"

齐静舒被他瞧的难受,酒气逼在脸上热乎乎的不舒服,推着他的胸膛要他起来。

王寄林不肯,只是这么看着她,忽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齐静舒一怔,脸就像火烧一般滚烫。

四周的空气里一瞬间像是染上了什么,酒香中散着一股淡淡的暧昧,王寄林感受到掌心间顺滑的肌肤,平稳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心口的跳动在这静谧的空气中尤为的突兀,一下,一下,和那呼吸一样渐渐加速,陌生而新奇。

\"你。\"王寄林瞧着她泛红的脸颊,眼神里一抹迷离,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放我起来。\"齐静舒同样也感觉到了那跳跃,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正要抬头看他,迎面压下来的黑影将她带入了一股酒香四溢的香软之中。

\"唔…\"齐静舒的脑海中乍然空白一片,仿佛是无数的小虫子,不安分的在她的身上爬动,有些痒,有些酥,异样非常。

王寄林这是无师自通的亲上瘾了,半响抬头看了她一眼,盯着那微微泛肿的嘴唇,很快又福身亲了下去。

齐静舒终于得空推了他一把,王寄林被他推到了一旁,低头一看,衣领都被解开了一半,顿时羞的她直瞪他,王寄林才不管这些,伸手往那帐子上一拉,床内暗了几分。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两个人都清楚的很,齐静舒紧张,拉紧着领口不看他,王寄林吞咽了下口水,最终也不晓得哪里来的胆子,直接一扑,再度把她压在了身下。

只听见齐静舒轻喊了一声,接下来的,便是一室旖旎…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王寄林的婚后生活简直就是大变样,若说婚前他对齐静舒是避之不及的话,婚后那就是黏的紧。

王夫人从来不知道自己儿子会是这么粘人的一个,王寄林的两个哥哥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独占欲这么强的人,就是出门一趟,他都不允许别人多瞧自己媳妇几眼。

用秦满秋最后盖棺定论的话来说,那就是活脱脱妻奴一个。

这其中的原因齐静舒知道的最清楚不过了,当初她杜撰的童年记事,最后给王寄林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她,所以要用往后的人生去弥补,之后齐静舒想解释当初自己其实没那么苦的时候,王寄林已经认死理了觉得她是在安慰自己,反之更加用心的对待她。

王家出了名的对老婆好,看王老爷,再看王家大哥二哥,如今再看王寄林。

齐静舒从最开始的担心,到如今的心安理得,也经历了一段曲折的心理过程。

对于她来说,王寄林其实并没有消除内心的恐惧,婚后他依旧不喜欢和别的女子太紧,更不喜欢胖的人,齐静舒打算让这源头从自己身上消除。

怀上第一胎的时候,齐静舒开始发福。

王寄林果然抗拒了,但他从来不明显的表现出来,尤其是在齐静舒面前。

夫妻二人相处多时,齐静舒自然是察觉的到他的变化,但也不挑明,只是每日这么相处着,在他面前不时出现,非要他陪着自己出去散步,聊天,就是肚子打起来不能一块睡了,齐静舒也要他陪着过夜,腿肿了替自己按摩,夜里渴了替自己倒水。

到了九个多月走不动了,他还要扶着自己如厕,夜里帮自己翻身。

她要让自己这个胖乎乎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视线中,逼着他去面对,让他习惯,而不是厌恶。

怀孕生子是一个艰辛的过程,王寄林看到过大哥二哥陪伴嫂子的画面,也听到过大嫂二嫂生孩子时候那痛苦的□□,齐静舒所有的无理要求在他看来都是合理的,所以他全力配合着。

直到齐静舒生产,他也这么熬过来了这样一段日子。

等到齐静舒生下孩子恢复身材,王寄林竟然还怀念起了她怀孕的时候那胖乎乎软软的身子。

齐静舒知道,他这是克服心理的障碍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孩子从出生到长大,成家立业,他们也老了。

王寄林不仅一次的问她,就算是自己当初说错了,为何她还这么执着要嫁给他,齐静舒也不止一次笑着告诉他,人这一辈子,真正拥有执念的东西太少了,有些事解释不清楚,可它就是停驻在心底,挥之不去,牢记着。

世间奇妙的事情太多,而他们,不过是这万千中的一件而已...

番外四:淮灵、淮山

?南疆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四季如春,没有特别冷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热的时候,那里有个特别大的姓氏,淮。

淮家人就像是大梁国里的许多名门望族一样,也是南疆的一个大家族,经由许多年的发展,它的旁支很多,淮山就这个家族里其中一个旁支里的一个嫡子,因为淮家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也眷顾不到这么多的人,淮山这个旁支的嫡子,其实除了每个月中的主要日子要回淮家的主宅参加祭祀外,其余的都是跟着他阿塔和阿曼住在外面。

在淮山八岁那年按照往常惯例跟着阿塔回主宅去,他在那第一次见到了淮灵,她是淮家主宅中庶出的孩子,阿曼是一个丫鬟,本来出生在主宅比起他这样旁支的孩子要高贵的多了,可主宅中庶出的孩子实在太多了,她的阿曼还是个没有背景的丫鬟,所以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是不被重视的。

往后淮山就有了去主宅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去那个偏远的院子里看看那个可爱的小婴儿,日子也不算无聊,起码在淮山看来,和那群出身高贵的淮家子弟一起玩,不如安静的陪着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婴儿…

淮灵被遗忘的程度严重到她一岁才取的名字,淮山很同情她,尽管在淮家主宅之外,但是他有阿塔和阿曼,一家人过的开开心心,不像淮灵,即便是在主宅中,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阿塔。

淮灵两岁那年,她的阿曼病逝,淮山央求阿塔把淮灵从淮家主宅接出来,在那个家里,完全不受关注的淮灵,要怎么生活下去。

淮山的阿塔去求了族长,拿出了一些钱把淮灵带出了主宅,那天是淮山背着哭睡过去的淮灵出的淮家,至于淮灵的阿曼,即便是不受重视,死了的她也没有办法离开淮家。

从此以后,淮灵就跟着淮山一起叫阿塔阿曼,但唯独叫淮山,一会叫哥哥,一会叫名字,没个准,淮山也不介意,乐呵呵的陪着她。

淮灵三岁那年,阿塔教导淮山学大梁字,那时候已经十一岁的淮山总喜欢把三岁的淮灵抱在怀里,坐在椅子上,然后再学写字。

最初教导的就是淮山两个字怎么写,淮山写了很多遍,这两个字他总是写不好,有一回他写了满满几张纸,在她怀里的淮灵小手一拍按在了纸上面,满手的墨水,对着淮山奶声奶气的喊道,“淮山!”

继而又戳戳那两个字,“淮山。”挥手就在他脸上抹了一把。

淮山不顾自己脸上被她抹的满是墨水,傻呵呵的笑着,今后不管学什么字,反正他的名字就这么写了,阿灵说这是,那这就是了!

之后他学画画,落款处的字都是这两个,每每淮灵看到了,总是会高兴的喊出来,淮山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快乐…

淮灵四岁那年,他们搬家了,搬的离淮家主宅远了一些,和另外的一户人家做了邻居,那家人刚好有快成亲的女儿,十六七岁,对淮灵很好,总是喜欢抱着她给她讲故事,而每次淮灵回来,都会和淮山讲阿奇姐姐又说了什么。

直到阿奇出嫁那天,小丫头以为姐姐和她阿曼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在家里哭闹着伤心极了,淮山抱着她告诉她,将来有一天,她长大了她也要嫁人。

当时的淮灵抱着淮山的脖子哭道,“我才不要离开哥哥,我不要离开阿塔,也不要离开阿曼。”

这可怜的小模样惹的淮山一阵心疼,抱着她安慰,“好好好,将来阿灵不想离开,哥哥就养着阿灵。”

小丫头抽抽搭搭着不忘记强调,“是陪!”

这件事过后半个月,淮灵便抱着自己从淮家带出来的小盒子说要给淮山,淮山不解,淮灵依赖在他怀里喃喃道,“这个是阿灵的嫁妆,我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河边的南婆婆说了,嫁给哥哥就不会分开。”

淮山一直以为她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会忘记,没想到她都记得,在主宅中她的阿曼求医不得重病去世,那无数个夜晚的无助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她不希望和在意的人分开。

“淮山答应你,若是将来阿灵喜欢上了别人,淮山也会守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淮山摸摸她的头承诺道。

“不会的,阿灵只喜欢和淮山在一起的。”淮灵搂着他的脖子说的很郑重。

这个时候他才十二岁,而她才四岁。

童言童语,在他们的心中却堪比天重…

他带着她学字,带着她画画,带着她到处去玩,当初那样懵懂的年纪许下的承诺,要一辈子在一起,两个人还曾经在山坡上的大树下拉钩。

淮山经常带着她到家附近小山坡树下休息,临了春天,揪起草堆中的狗尾巴草编一个槽戒指,常常能哄的淮灵高兴半天。

附近的同龄的孩子经常笑话淮山,说淮灵是淮山的童养媳,但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的眼中满满都是那个可爱的身影,她的笑脸,她的撒娇,再也容不下其他…

五岁那年,阿曼和阿塔带着他们去大梁,阿曼给淮灵换上了漂亮的衣服作为年满五岁的礼物,还亲手给她缝制了腰带,她就坐在淮山的肩膀上,看遍了大梁的许多个城市。

可就在他们准备回南疆去的时候,他把阿灵弄丢了,就放她下来买一串糖葫芦给她吃,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人山人海的根本看不到一个才五岁多的小女孩,淮山疯了一样在大街上喊她的名字,可没有人应答他。

他把阿灵弄丢了。

全家人开始在这个城里找,总以为即便是走丢了人还是在的,阿塔会大梁话,还去衙门里找人帮忙,找了整整三天,却丝毫没有看到过阿灵的身影。

淮山自责不已,如果不放她下来,她就不会在自己身旁走丢,她才五岁,她只会几句大梁话,她认得的字也不多,她那么怕黑,到了晚上没有他们在身边她会怕啊。

淮山不愿意回南疆,他要留在大梁找阿灵,可他也才十三岁,他留在大梁也活不下去,阿塔硬是打晕了他带回了南疆,两年后他又离开了,这一次离开,整整过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