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有什么证据?”太后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李明昊微微挑眉,眸中带了几许挑衅,道:“没有,只是我凑巧在皇上的御书房前看到了裴四小姐和赵公公而已。当时在场的人,都是皇上的亲信心腹,谁也不可能出来替我作证,所以,说到底,还是我的空口白话,只看太后娘娘愿不愿意相信我了。如果太后娘娘当我是另有所图,故意挑拨离间,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好了。说到底,我在这时候站在叶氏这边也是要冒风险的,如果再你怀疑我,我怀疑,那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了!”

他这话语说得很不恭敬,就连旁边的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听得有些刺耳。

知道太后有着属于她这种身份的骄傲,叶国公夫人害怕太后一气之下,非但不相信李明昊的话,还把这么一位强援给气走了,忙道:“太后娘娘,李侍卫没必要胡编乱造这种事情,毕竟他和裴元歌无冤无仇的。再说,在这时候,他陷害裴元歌,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世子夫人莫海芋想了想道:“太后娘娘,妾身知道,在这时候提到皇后娘娘,会让太后娘娘心中不快。但妾身还是要说,之前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虽然也有摩擦,但毕竟都是为着叶氏,大局利益还是一致的。可是,自从这个裴元歌出现后,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关系却急剧直下,最后更落得被废,幽禁冷宫的下场,叶氏自此有了衰败之势。如果说此刻皇后娘娘不曾被废,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相互照应,把持后宫,与前朝相呼应,里应外合,断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缚手缚脚,皇上也未必敢对叶氏轻启战端。从这点来看,这个裴元歌定然是皇帝派来挑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关系的细作,确然无疑。”

这番话语说得十分合情合理,而且也十分狡猾。

皇后叶玉臻本就性情高傲,身为皇后,几十年来却都要听从太后的吩咐,成为太后的提线傀儡,心中早有取而代之,真正统御后宫的心思,这才是皇后和太后之间矛盾以及摩擦的根源所在,裴元歌只是察觉到这点,而巧妙地加以激化,将矛盾引爆而已;而叶氏将重心转移到皇后身上,逐渐将太后当作弃子,这则是太后和叶氏的心结所在。

但现在在莫海芋的言辞下,却将这一切都轻轻揭过,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裴元歌的身上,好像如果没有裴元歌,太后和皇后之间就不会有嫌隙,太后和叶氏之间也不会有心结,同时也给了太后一个台阶下。否则,所有的一切岂不是都变成了太后的错?

果然,听了这样的说辞,太后神色微微缓和,咬牙道:“这该死的裴元歌!”

只要稍微冷静下,太后就知道,李明昊所言八成是事实,因为她突然想到,既然这么多年皇帝都记挂着景芫,而且记得那么深刻,那么,在她的寿宴上,当皇帝初次看到与景芫那般相似的裴元歌时,多少也该有些失态才对。但是,皇帝当时的表现堪称完美,完美得连她都没有怀疑,真的以为皇帝早就忘记了景芫。

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在此之前,皇帝早就见过裴元歌,所以早有准备。

如果那时候她有所警觉,察觉到皇帝隐藏的心思,有所防备,她和叶氏都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说有皇帝这个威胁在,无论她有多么厌恶皇后的愚钝和刚愎自用,都不会在皇帝决定废后时不加以阻拦。毕竟,皇后再愚钝,再刚愎自用,终究是皇后,统领六宫,有着无数的便利,都比现在由柳贵妃掌宫,一切缚手缚脚的局面来得好得多。

正因为她深信皇帝对她的尊重和孝敬,才敢冒险废掉皇后,以此来敲打叶氏。

这样想想,裴元歌是皇帝派来的细作,就再理所当然不过。这天底下,还有谁比皇帝更清楚,一个神似景芫的女子,对她这个太后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危难关头的一条退路,这样的人,她这个太后自然会重视,带在身边加以调教…

“妾身早就说了,这个裴元歌心思不纯,肯定没安好心眼,绝对不能轻信…”见太后承认这点,叶国公夫人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道,想到她被废的女儿就忍不住抹眼泪,“可怜了我那玉臻…”

莫海芋微微皱眉,现在叶氏正需要太后来指导大局,婆婆这样说,岂不是当众扫太后的面子?太后哪能高兴?忙打圆场道:“说到底,还是裴元歌那贱人太过狡猾,将我们都蒙蔽了。”

这话就说得顺耳多了,太后点点头,向李明昊道:“还要多谢李侍卫,才能让哀家窥破此事。说到底,老天爷还是站在我们这边,否则也不会正好让李侍卫撞破这件事了。如果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关,李侍卫非但是我们叶氏的大功臣,也是我们叶氏的福星!”

经过方才的事情,太后对李明昊的为人也有所了解。

这无疑是个非常自负嚣张的人,自视甚高,这从他开始自称为“臣”后来变成“我”就能看出来。这种人大概永远都会认为自己是对的,正因为这份自负,才会在叶氏风雨飘摇的时候,选择站在叶氏这边,豪赌一局,为将来博个锦绣前程。对于这样的人,必须顺着他的心意来,让他相信,她和叶氏都觉得他十分重要才行。

方才她的质疑,只怕已经让这位李侍卫有所不悦,才会说出那番话,

因此,太后急忙补救,同时也将这一切说成是天意,非但加重了李明昊的筹码,同时也让人觉得,老天爷是偏向叶氏的,既然如此,叶氏自然就能够安然渡过难关。这种含意,在这个时候是非常鼓舞人心的。

果然,闻言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神色都倏然明亮起来。

李明昊脸上也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既然如此,太后娘娘快把这贱人叫过来,严加惩治,以儆效尤!”叶国公夫人面露狠毒之色,她无疑是最恨裴元歌的人,毕竟,现在做皇后的人是她的女儿。有这个女儿在,连太后都要让她几分,结果,女儿因为裴元歌被废,之后太后最不待见的人就是她,让她吃了好一阵子的排头。

“且慢!”李明昊开口道,“我倒觉得,现在不宜动裴四小姐!”

莫海芋知道李明昊看中了裴元歌,恐怕不愿意裴元歌有所损伤,忙道:“正是,裴元歌既然是皇上派来的人,若是贸然动了,岂不是告诉皇上,我们知道了这些。说不定会引起皇上的震怒,毕竟,裴元歌和前太子妃长得那么像,说不定会刺激到皇上。”

李明昊显然不知道前太子妃的事情,闻言眼眸中闪过一抹讶色,但转瞬即逝,开口道:“这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现在我们知道了裴四小姐是皇上那方面的细作,而裴四小姐却并不知道我们知道这点,从这方面来说,她在明,我们在暗,对我们是很有利的。我们可以利用这点,让她帮我们传达错误的消息给皇上,皇上必然深信不疑,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

听到李明昊将“我”改成“我们”,显然已经把自己当做是叶氏众人,太后心中暗觉满意。

这种言语不经意间透漏出的细节,最能查探一个人内心,而且可靠。

“李侍卫觉得,我们应该要如何利用这件事?”

“听国公爷和世子爷的意思,以及皇上吩咐我做的事情,皇上现在是铁了心要对付叶氏,而且对叶氏是深恶痛绝,这对叶氏固然是不利,但同时也能成为一把利刃,借此到达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以我看来,现在叶氏最大的缺陷在于兵权,所以只能利用礼法和舆论来和皇上暗中抗衡,所以当皇上的态度表现得十分强硬时,我们就显得被动了。所以,叶氏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兵权,最好能够拿到兵权,以备不时之需!”李明昊侃侃而谈,神色极为自信。

太后点点头,对李明昊更多几分欣赏:“李侍卫所言极是。”

原本她还担心,李明昊过于自负嚣张,会是个刚愎自用的草包,现在看起来,却是个眼光精准,极富谋略的人,几乎能够和宇泓墨相较,难怪皇帝会看重他。叶氏正处在风雨飘摇的时候,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尤其是武将之才!

“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能够帮叶氏拿到兵权的人,恐怕只有我,一来我本就是武举出身,家父和义父都曾经在这方面倾心教导;二来我现在在皇上面前也极有体面,皇上信任我,而最重要的是,皇上并不知道,我和国公爷以及世子爷有接触。而现在,我欠缺的只是机会,棘阳州告急,原本是我夺得兵权的好时候,可惜被九殿下搅黄了。不过现在裴四小姐的情况,却又给了我一个更好的机会,那就是…”

太后赞赏地道:“禁卫军统领!”

这个李明昊,所思所想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可见心思细密,头脑敏锐,实在是惊采绝艳!

“太后娘娘睿智!”李明昊显然也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笑着道,“既然如此,太后娘娘的谋算想必也和我不谋而合,就不必我多赘言了。不过。太后娘娘,如果我拿到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那我们就得做好最坏的准备,这样一来,九殿下截了棘阳州的差事离京,对我们来说,反倒是好事。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太后娘娘也要注意,最好能够先除掉此人,以免后患。”

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不知道他和太后在打什么哑谜,一头雾水。

太后娘娘却更觉得李明昊眼光深远,且胆大包天,审视了他许久,才缓缓道:“谁?”

“裴诸城!”李明昊吐出这个名字,淡淡道,“此人任镇边大将数十年,在军中人脉极广,而且为人豪爽耿直,在军中声望很高,从他手底下出来的兵卒,无不对他感恩戴德。虽然他此刻卸职任刑部尚书,但身边的亲兵仍然不可小觑,又对皇上忠心耿耿,说不定会成为变数。太后娘娘应该记得,当初宁王叛乱,可是裴诸城最先率兵入京平定的,此人…不可不防!”

“可是,国公爷和世子曾经想方设法对付他,却都没有结果。”太后皱眉,“李侍卫有何良策?”

“对着裴诸城,来阴的恐怕不行,他做镇边大将那么多年,想要他项上头颅的敌将不知道有多少,如果那么容易得手,他也活不到现在。不过,这个人很忠心,想要对付他,最好的手段莫过于阳谋,也未必就立刻要他死,只要将他拘押起来就够了。”李明昊缓缓道,“正巧,我来京途中,遇到了一件事,倒是可以利用,在紧要关头将裴诸城拿下大狱,暂时管制起来。”

“哦?”太后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是何事?”

“我来京途中,经过一个小镇,镇上有户人家是军户,听说因为军饷的事情闹腾起来,说上司克扣了他的军饷,言语中似乎还提到了裴诸城的名字,因为他只是个小兵卒,县衙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件事,所以没有动静。而这个兵卒,原本就是在裴诸城所统御的西北驻军手下,如果说确有此事的话,那想必就不会单只有他一户,如果一起闹将开来,裴诸城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要将这件事引爆,就要把握好时机,只要到时候朝臣极力要求彻查,无论如何都能将裴诸城羁押起来!”李明昊缓缓地道。

“太好了!”叶国公夫人高兴地道,“如果能将裴诸城拿下大狱,那兆敏的案子就得换人负责,只要在证据上做些手脚,说不定就能安然无恙。”

“此事不妥!”李明昊皱眉,摇头道,“现在引发此时,时机并不好,而且最好吏部尚书的案子,我们最好不要去碰,而是极力做出避让的态度来,这样皇上就不会怀疑裴四小姐所提供的情报,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更有利。否则,如果让皇上发现,裴四小姐的话和事态的发展不相符的话,就会起戒心,反而会扰乱我们接下来的部署,小不忍则乱大谋。”

“明昊说得很对!”太后点头,赞同道,“兆敏的事情先压着,暂时确保不会有生命危险就好,现在要以大局为重!”说着,目视李明昊,毫不遮掩地击节赞叹,“李明昊,你真是天生的帅才!你放心,等将来我叶氏大事既成,绝不会亏待你的,定会让你出将入相!”

太后毫不吝惜地许下承诺。

这个李明浩,对叶氏来说,实在是太有用了!

※※※

裴元歌丝毫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已经暴露,更不知道李明昊正在和太后密谋着对付裴诸城的阴谋,她依然呆在萱晖宫,在太后需要的时候,帮助太后分析情形,顺便探听太后的意图,将重要的信息禀告给皇帝,没事的时候或者在霜月院,或者到御花园散心。

这天,听说御花园西边角落处有几株好红梅,裴元歌无事便前去游玩。

秋末冬初,天气已经渐渐寒冷,树木凋零,只有松柏竹等寥寥草木仍然碧翠可爱,几枝早梅含苞吐蕾,逸出丝丝缕缕的幽香,沁人心扉。裴元歌边赏梅游玩,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深处,忽然之间,从前方的传来几道细碎的声音。

裴元歌微怔,和旁边的赵林对视一眼,知道皇宫多隐私,有的知道未必是好事,正要悄悄离开,却听得随风传来的话语中隐隐透出“国公爷”“世子爷”“皇上”“九殿下”“五殿下”之类的字样,心头微微一动,大夏王朝的国公并不多,而且但部分都是先帝时的功臣封爵,大多都已经没落,而现在最负盛名的国公,无疑是太后的亲哥哥,叶国公!

如果是和叶国公有关的事情,又在如此隐秘的地方,或许会很重要?

想着,裴元歌对赵林微一示意,赵林会意,立刻悄悄离开,查探四周可有其他人放风或者经过,确定无人后才回来禀告裴元歌。两人便悄悄地靠近前去,曲径通幽,声音却是从角落的厢房处传来,只听得一人压低声音道:“当初秋猎的刺客事件,若不是王统领照顾,放了那刺客一马,如果被捉到活口,那可就麻烦了!这桩恩德,国公爷和世子爷可是记在心里的!”

听到“秋猎刺客”四个字,裴元歌心中一震,更是屏住了呼吸。

正文 221章 叶氏覆灭,蹊跷!

裴元歌和宇泓墨早就私下怀疑,秋猎的刺客事件,是叶氏一手主导,一边引刺客刺杀皇帝,一边拦截重伤泓墨,同时将重伤的泓墨引导到围场,算准时间,将搜索刺客的侍卫引导了泓墨所在之地,好让皇帝怀疑当时身受重伤的泓墨是刺客,让皇帝会泓墨产生怀疑和忌惮,进而打压泓墨和贵妃以及柳氏派系,却没想被自己搅了局。

不过,虽然怀疑,裴元歌和宇泓墨却始终没有找到证据,也无法告诉皇帝。

没想到却在这里听到关于这件事的内幕,裴元歌立刻凝神,继续偷听下去,希望能够听到更多的事。

“这是当时王统领也说过,他深受国公爷和世子爷的照顾,才能步步高升。别的不说,若不是太后娘娘当初执意要撤掉原本的卫军统领,王统领这会儿还是副统领呢!前统领可是贵妃娘娘的人,根系深厚,有他在上面压着,王统领想要有出头之日可不容易。”另外一个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可惜了,原本算得好好的,却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居然没有搜到九殿下的人,生生让他逃过这一劫。”

说着,扼腕叹息不已。

原先那人叹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九殿下狡诈若狐,哪那么容易就被抓到把柄?也是五殿下宽厚温和,才会被这等小人所欺,常常被九殿下折辱,让不知的人看了去,到好似五殿下不如九殿下似的。却不知道,五殿下这般宽厚仁明之人即位,底下的人才好过,否则…”

“嘘,你小声点,这种事咱们心知肚明也就算了,被人听到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那沙哑嗓音的人有些紧张地道。

先前那人道:“怕什么?这等荒僻之地,怎么会有人?”

“还是小心为妙。”那沙哑嗓音的人道,“国公爷和世子爷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定然会转告王统领的,还请国公爷和世子爷放心,王统领表面上虽然不露,担心还是很敬服拥戴五殿下的,定然会竭力协助。”顿了顿,道,“现在风声紧,为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先散了吧!”

听到这里,知道里面的人很快就会出来,裴元歌和赵林急忙躲在附近的曲廊角落处。

才刚藏好,便听到“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小太监服色的人环视四周,鬼鬼祟祟地离开了。等他走后好一会儿,才有另外一人出来,却是一身墨蓝色滚黑边的劲装打扮,也匆匆离去。

赵林正要出来,却被裴元歌按住,摇了摇头。

赵林正在疑惑,却见没一会儿,那个劲装打扮的人再度折回,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这才放心离去。赵林不由得出了一头的冷汗,多亏裴四小姐机警,防着那些人去而复返,否则,他们刚才要是出来,急急想要离开,定然会被那个劲装打扮的人撞个正着,后果就不好说了。

裴元歌确定安全了,这才和赵林从藏身之处出来,也匆匆离开这处院落。

“赵公公,他们所说的王统领,指的是谁?”裴元歌问道。显然他们过来得晚,只听到了事的末尾,但也透漏出许多讯息,很值得裴元歌深思。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位王统领,恐怕就是秋猎时负责追捕刺客的卫军统领王敬贤。

“正是如今暂代卫军统领之职的王敬贤王统领,而且,方才那劲装打扮的人服色也正是卫军的服色。而那个小太监奴才认识,是萱晖宫的人,正是叶氏送进宫的,因为和叶氏关系太过密切,所以太后很是防备他,并没有重用。”赵林神色凝重,“方才那两人的话语之中透漏出的含意,似乎这王统领和叶氏有关。此事非同小可,裴四小姐,需得立刻禀报皇上!”

卫军是贴身保护皇帝,以及皇宫安危的军队,意义十分重大。

王敬贤能够暂代卫军统领,可见是深得皇帝信任之人,这样的人,如果和叶氏有关,现在皇帝又在和叶氏针锋相对,让这样的人来保护皇帝,实在太过凶险了!而且,听那些人话语里的意思,这王敬贤还和叶氏合谋,放任刺客进入围场,刺杀皇帝,之后又故意放刺客离开,这事还跟九殿下有关…

赵林越想越觉得冷汗淋漓,心中惊恐难言。

“的确,这件事必须要告诉皇上。”裴元歌深思着,缓缓地道,“赵公公,请你传消息给皇上,就说我有要事要见皇上。”

这件事的确事关重大,也难免裴四小姐要亲自见皇上。赵林点点头,立刻着手去办。

很快的,皇帝便安排妥当,再次在御书房里接见裴元歌。

听完裴元歌和赵林的话语,皇帝再度陷入沉思,手指在面前的紫檀木桌上轻轻地敲着,许久,忽然问道:“那两人说,刺客之事似乎和泓墨有什么关联。裴元歌,当初你在贵妃的营帐,贵妃又身受重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元歌心中一震,正要斟酌要如何说,皇帝已经喝道:“说实话。”

知道皇帝已经起了疑心,这时候再加以隐瞒反而徒惹皇帝怀疑,对她对泓墨对柳贵妃都没有好处。转瞬间裴元歌便权衡清楚利弊,当即道:“此事是小女隐瞒了皇上,小女有欺君之罪,还请皇上降罪!”说着,深深地磕头下去。

“这罪暂且搁着,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喜怒难辨,沉沉地道。

裴元歌点点头,道:“是!据小女所知,是九殿下被杀手阻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暗卫送到了围场。正巧当时围场出现刺客,唯一逃窜的刺客同样是身受重伤。正巧小女经过柳贵妃娘娘的营帐,柳贵妃便留小女说话,正巧太后娘娘和皇上前来探视,结果贵妃娘娘便受了重伤。”

她说得并不清楚,但这含糊的话语已经足够让皇帝知道真相。

只是…虽然猜测皇帝已经察觉到她和泓墨的事,但皇帝既然不挑明,裴元歌自然不会自己说清楚,但她也不能说谎,否则定然会让皇帝心生不悦,因此便将事实简化,并不牵涉到她和泓墨的事,却又足够让皇帝明白事的缘由首尾。

皇帝忽然问道:“这么说,泓墨和李明昊赛马的时候,仍然身受重伤?”

“是的,皇上。”裴元歌点头。

皇帝沉默不语,深沉的眼眸中映出无数的深意,却晦涩难辨。

元歌说的话虽然简略,却透漏出很多的含意,刺杀的真正用意,巧妙的安排栽赃,柳贵妃的重伤,以及…裴元歌那场拼了命了赛马,以及宇泓墨的相救,和李明昊的猎比赛,宇泓墨和柳贵妃的提前退场…刺杀的真正目的,就像一条线,将前后所有事都串联起来,这样一来,每个人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想到裴元歌纵马越过断崖的瞬间,以及宇泓墨身负重伤却要坚持应战,赢得秋猎魁首的内…皇帝心中泛起了无数的波浪,居然难以平静。

裴元歌,宇泓墨…

“元歌,这件事,你怎么看?”沉默许久,皇帝并没有继续纠缠秋猎刺客的事,沉思片刻,转而问起了裴元歌,“赵林应该告诉你,他们说的那个人是卫军统领王敬贤了吧?听这些人话语的意思,王敬贤和叶氏有关,而且,也和那场刺客事件有关。若真是如此,朕就不能——”

“皇上。”从离开那个院子开始,裴元歌就一直在思索整件事,抬头道,“小女觉得,事有蹊跷。”

皇帝微微扬眉:“你指的是——”

“小女指的是,小女到御花园散心,却恰好听到这样关系重大的密语,这整件事都有蹊跷。”裴元歌坦然道,现在皇帝和叶氏已经彻底撕破脸,形势极其危急,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覆,不是再遮遮掩掩的时候,“小女觉得,这件事恐怕是个圈,要知道,小女今日回到那处偏僻的园林赏梅,并非偶然,而是小女说到寒冬无花,只有梅花可赏,然后有宫女随口说起,那个角落院子里的梅花极好,小女才会过去。”

“你是说,是有人故意引你过去,让你听到这些话语?”皇帝眼眸倏然明亮,灼灼地盯着裴元歌。

裴元歌点头道:“小女有这个怀疑。”

“只因为这个?”皇帝挑眉。

“这只是小女事后想到的,真正让小女怀疑的,是这件事本身透漏出的消息。虽然说但从两人的对话来看,的确天衣无缝,找不出任何破绽。秋猎时期,王统领是护卫总统领,刺客进入围场,行刺皇上,然后再有一名刺客趁隙逃窜,再在营帐附近失去踪影,然后彻底搜查,如果由王统领策应,这一切当然就轻而易举。整件事听起来合合理,理所当然地会让人疑心王统领的立场。”裴元歌分析着道。

皇帝点头:“既然如此合理,为什么你会怀疑这件事有蹊跷呢?”

222章 叶氏覆灭,察觉!

“因为小女觉得,王统领应该不是叶氏的人,也应该和叶氏没有关系。”裴元歌沉思着道,“小女记得,在荆国使者议和时,皇宫内曾经出现刺客,前禁卫军统领因为被撤职。当时小女听太后和废后的对话,叶氏在武将方面一直匮乏,无法插手兵权。也因为这个原因,当叶氏推拒的李世海被九殿下设计后,叶氏便再也找不出合适的人来谋夺禁卫军统领之职,这才由副统领王敬贤暂代。”

皇帝点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如果说当时王副统领真的和叶氏有关的话,前统领被撤换,由副统领顶上再理所当然不过,叶氏为何不推举王副统领,反而要推拒李世海呢?即是说当时王副统领和叶氏没有关系,而是后来才搭上线的,这段时日内,也应该向王副统领施恩示好,比如说上书请求由王副统领接任禁卫军,而不只是暂代。所以,小女觉得,王统领和叶氏有关联的可能性很小,若说和叶氏合谋,一同安排设计秋猎刺客之事,就更加不可能了。所以,小女觉得,这整件事根本就是个圈套,就是要构陷王统领。”

裴元歌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言辞清晰,条理分明。

皇帝再度讶然地看着裴元歌,目光中全然是震动惊骇之意,没有想到,在他和叶氏已经当面锣对面鼓,剑拔弩张的时候,明明是她亲耳听到这些秘辛,居然并不会被迷惑,而依然保持着冷静的态度,窥破其中的破绽,其机敏睿智,当真世所罕及!

若不是身为女儿身,裴诸城倒真是有了一个再好不过地继承人!

如果说,最初皇帝关注裴元歌,是因为她容貌与阿芫相似,那么渐渐地,则是将她视作永和般的存在,因为他最宠爱的女儿,永和没能够长大,没能够开口说话,所以看到和阿芫容貌相似,又聪明伶俐,又是他的晚辈的裴元歌,难免有种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之心,这对于冷清淡漠的皇帝来说,实在很少见。

但现在,随着对裴元歌的了解日益加深,皇帝却发现,他对裴元歌的喜爱,却渐渐变成了是因为裴元歌这个人,因为她的冰雪聪慧,审时度势,冷静睿智,以及这所有一切之下,那颗火热滚烫的赤子之心。或许是因为皇帝本身经历惨烈,将他原本的心磨成铁石,所以遇到元歌这样的人,就越发容易被触动。

而随着他和叶氏的争斗,元歌在朝政上的聪慧,以及见微知著的敏锐,又再次让他感到震惊。

“所以你要亲自见朕。”皇帝点点头,倒是想要看看,裴元歌还能再给他多少的惊喜,“还有什么想法,继续说!”

“如果说王统领是清白的,再联系到小女到那个院落,听到这番言辞的经过,这显然是个针对小女而设的圈套,就是为了借小女的耳朵和嘴,坐实王统领和叶氏有关这件事。”裴元歌显然已经将事情的经过都分析清楚,因此说起来分外流利,“小女明面上是太后的人,但是太后如今和叶氏同舟共济,王统领和叶氏有没有关系,太后应该会很清楚,不会因为这番言辞而有所犹豫…。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小女的身份已经败露,太后知道小女是皇上这边的人,所以想要借小女向皇上传递错误的消息。”

虽然裴元歌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露出破绽,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毕竟,如果说她是皇帝派到太后身边的卧底,那么,这样一个人传递的消息,皇帝自然更容易相信,就可以轻易地借她之手除掉王敬贤这个禁卫军统领。

皇帝看着裴元歌,幽深的眼眸中充满了异样的光彩,默然不语。

“还有一件事…。”裴元歌犹豫许久,还是试探着道,“有件事,小女想要问皇上,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皇帝颔首,道:“说。”

“小女僭越,敢问皇上,如果说皇上相信王统领和叶氏有关,在这种时候,自然会褫夺王统领禁卫军统领的位置,那么,接下来,皇上会让谁接任这个位置呢?”裴元歌问道,“恕小女妄自揣度,会不会是新科状元李明昊,李侍卫?”

皇帝扬眉,目光幽深难测:“你怎么知道?”

这显然就是默认了。

“小女只是猜想,如果说皇上有意要让王副统领来担任这个职位,早就可以下旨正式任职,而不会由他一直暂代。既然皇上觉得王副统领不合适,却又没有找到人来做这个禁卫军统领,那就说明,朝中的武将都不合适,自然会从新入朝的武将中选择人手。而武举一甲的三人,又有谁能够像李侍卫那样得到皇上您的青眼宠幸吗?”裴元歌侃侃而谈,忽然神色凝重地道,“只是…皇上,小女觉得此人不妥,您需要警惕才是。”

皇帝一手撑颔,一手转动着手中的朱笔,眼眸微敛:“怎么说?”

“虽然小女认为,今天所听到的秘密,是一个针对小女而来的圈套,但是,当初围场秋猎的刺客的确有可疑,小女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与太后娘娘和叶氏有关。毕竟,在九分的真实中掺杂一分的谎言,才更容易取信于人。”裴元歌沉思着道,“可是,认真追究起刺客事件,除了九殿下差点被冠上刺客的罪名外,这件事也成就了另外一个人,就是李侍卫。若不是李侍卫当时正巧在皇上身边,救驾有功,后来又抓住了逃跑的刺客,只怕…。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圣宠。太后娘娘和叶氏精心策划的计谋,如果最后却让不相关的人得到了最大的好处,小女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皇帝思考着她的话语,微微犹豫。

“而且,从今天这个圈套来看,在这种时刻,对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下手,那只能说明,太后看中了这个位置,想要将它控制在叶氏的手底下。而按照皇上的心思,如果褫夺了王统领,接下来继任人选正是李侍卫。”裴元歌神色沉稳,“如果一次,或许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接连两次,却都是对李侍卫有利的结果,小女觉得,不能不谨慎。”

早在赛马的时候,裴元歌就从李明昊嘴里确定,他是太后的人,但是赛马的原委并不能详细地跟皇帝说清楚,再加上也没有其他的证据,因此一直按捺,今日正好趁这个机会跟皇帝提个醒。

皇帝闻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沉默不语。

思索许久,皇帝才开口道:“元歌,你分析得很对,按理说你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应该离开萱晖宫才是。不过,朕现在还需要你留在太后那边,你害怕不害怕?”幽深的目光凝视着裴元歌,光芒闪烁。

“小女不怕,既然皇上还需要小女留在那里,小女留着就是。从今天的事情来看,虽然说太后可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但她还想通过我向皇上传达错误的消息,误导皇上,只要小女表现得宜,不被他们发现小女已经知道自己身份败露,那么他们暂时就不会动小女。”裴元歌毅然道,神色平静而沉稳,“只是,如今小女父亲已经和叶氏以及太后对上,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父亲,还请皇上加以庇护,小女感恩不尽。”

“放心,你和裴爱卿都是为朕出力之人,朕不会亏待你们!”皇帝颔首道。

得到皇帝的允诺,裴元歌这才微微放心,父亲虽然久经沙场,但官场上的争斗又是另外一种情形,父亲为人耿直,说不定会落入别人的圈套,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既然如此,如果皇上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小女就告退了。”

离开御书房后,裴元歌边走边思索着。

现在,她有九成确定,她的身份已经暴露,才会被利用,想要误导皇帝。因为她和泓墨演的那场戏,让太后怀疑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在她身边安插的有人,所以曾经对她的霜月院有过清洗,如今的宫女太监基本都是新换上来的,那个宫女能用梅花误导她,应该是出自太后的授意才对。

但是,到底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呢?自从投靠到皇帝那边开始,她一直很注意,应该没有露出破绽,唯一的一次,就是秋猎时赛马,泓墨当时救她这件事有些蹊跷,但是在她和泓墨的配合下,演了一出好戏给太后看,看太后当时的神情,明明就是释疑了的,为什么会突然间认定她是皇帝的人,设计出这样的圈套来?

等等,裴元歌忽然想起一事。

记得太后寿宴上,太后看到她的容貌后,立刻改变态度,并且让皇帝看到她。当时皇帝并没有什么动容,神色很平静,这才在太后面前遮掩过去。可是,现在太后知道皇帝仍然急着那位景芫太子妃,那当时皇帝的表现就不太符合常理…。难道说太后是因为这个产生了怀疑?

但那也只是怀疑才对,可是从今日的圈套设计来看,太后根本就确信了这点。

有什么事,或者说有什么人能够让太后如此深信不疑?

说起来,她这段时间跟皇帝几乎没有怎么见面,不可能被人抓到把柄才对啊!裴元歌深思着,转头对身边的赵林道:“赵公公,有些事情要麻烦你去调查一下…你也应该知道,现在你我的身份恐怕都暴露了,所以一定要隐秘地查,不要被太后发现,否则你我都有性命之忧!”

223章 叶氏覆灭,剧变!

对这位裴四小姐,赵林一向很有好感,觉得她聪明敏锐却不狠毒,在这宫中十分少见。、

而经过方才的事情后,对她就更加钦慕信服,同时也感恩不已。要知道,裴元歌今天等于救了他两次,一次是在院子里他想出来,被裴元歌拉住,这才没跟那个禁卫军服色的人撞上;第二次就是关于他们听到的事情,裴元歌对皇帝的分析。那分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十有八九就是真相。

亏得裴四小姐机敏,能够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否则,他就这样大喇喇地把这当真的告诉皇帝,误导了皇帝的判断,误将忠良当做奸细,在这种紧要关头,还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这种朝政大事,可不是他一个奴才能够担当得起的。

因此,赵林格外感恩地道:“裴四小姐放心,奴才会把事情做好的。”

回到萱晖宫,裴元歌心思微转,转而求见太后。

看着眼前清丽如晓露明珠的少女,太后心里顿时窝起火来,一辈子打雁,临老反被雁啄瞎了眼,居然被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玩弄于股掌之上!将她当做心腹,好吃好喝地待着,为了她不惜跟自己娘家翻脸,把皇后都给废了,结果她居然是个奸细!不想承认自己和皇后内斗,让皇帝渔翁得利的失败,太后便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在了裴元歌身上。

若不是现在还有用到裴元歌的地方,太后绝对不会轻饶她!

可是,现在还需要她传递消息给皇帝那边,太后非但不能处置她,还得像以前那样好声好气地待着:“元歌丫头,总是你最记挂着哀家,每次去御花园逛着玩,回来都跟哀家说,逗哀家开心。怎么?今儿又遇到什么新奇事儿了?”

“正是件新奇事儿,才要告诉太后娘娘呢!”裴元歌看了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