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双看世宗就坐在满是血污的床上,暗自皱一下眉头,劝世宗道:“圣上,请您移步,好让她们伺候安主子。”

“朕问你她们母子平安吗?”

荣双上前,很有眼力劲地先看了安锦绣,再看世宗手里的大胖小子,然后跟世宗道:“启禀圣上,小主子无事,只是安主子此次伤了元气,要好好将养了。”

“好好将养,”世宗望着荣双的眼神不悦,这话他听这人说过多少回了?

荣双低着头,安锦绣就是好好将养了,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他这个有神医之名的人也不知道。

“你们好好伺候她,”世宗抱着孩子站起了身,再看安锦绣一眼后,才迈步往屋外走去。

屋外的人看见世宗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来,都跪倒在地,恭贺世宗又多了一位皇儿。

世宗站在滴水檐下仔细看孩子,这大胖小子长得很壮实,就好像安锦绣身上的肉都长到了这小子身上来一样,这孩子的皮肤还很白,不像一般婴儿出生时皮肤偏红。

吉和伸着头看了看这个小主子,讨好世宗道:“圣上,小主子长得可真俊!”

“这孩子像他的母亲,”世宗说道,怀里的婴儿五官还没有长开,但细看五官的模样和小脸盘子,这个孩子无疑像安锦绣。世宗还有点不甘心,又仔细看了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半天,想在这小儿子的身上找到像自己的地方,只是世宗看了半天,除了这壮实的身材像他的幼时外,这小儿子还就是像安锦绣,无一处像他的地方。

“圣上,”吉和这时看到安太师领着两个妇人走进了院子,忙跟世宗道:“太师带奶娘来了。”

世宗看一眼跟在安太师身后的两个妇人,便又低头看怀中的儿子,突然又想起安元志来,安元志的相貌与安锦绣相似,自己的这个儿子说起来也像他的舅舅。外甥像舅,老话还是要信的,想到这里,世宗跟走到了他跟前的安太师道:“你来看看朕的这个皇儿。”

安太师看看面前这个白胖的团子,又看世宗抱着不撒手的样子,心里是滋味莫名。“臣恭贺圣上,”安太师也恭贺世宗道:“臣看小皇子的相貌,日后一定是位英俊的皇子。”

“此子让朕和他的母亲都了了心愿,”世宗道:“就叫承意好了。”

白氏皇族的皇子,都是满月之后,确定可养大成后,才得姓名,否则就算是龙种,也无名无姓,无资格入葬白氏的皇陵。九皇子白承意出生即得赐名,他的皇兄们,除了太子白承诺外,还无人享过这份殊荣。

“好生喂他,”看怀里的儿子又哼哼唧唧了,世宗才把白承意交给了安太师带来的奶娘。

“不知安主子现在可否平安?”安太师看着奶娘将小皇子抱走后,问世宗道。

“荣双说她伤了元气,”世宗道:“其实他就是不说,朕也知道,她这一次是坏了身子了。”

“那,”安太师走到了世宗的身边,小声问道:“安主子和九殿下还要留在庵堂里吗?“

“等她好一点之后,朕接她们母子进宫,”世宗毫不犹豫地道:“生下皇子是大功一件,安氏可得一个妃位。”

安太师听了世宗的话后,突然又有些失望。安锦绣得如此的圣宠,竟然还是无法得封贵妃之位吗?

“朕不会亏待她的,”世宗好像知道安太师在想些什么,小声跟安太师道:“宫里的事,朕就是说了,你也不会懂。”

安太师忙道:“安主子能伺候圣上,也是她的福气。”

这话一说,院中的人谁还会再怀疑安锦绣不是出身于浔阳安氏?现在朝野都在传,太子妃安锦颜不得太子的喜爱,浔阳安氏日后的富贵难料,没想到这安氏,不声不响地又出了一个得圣宠的宫妃。如今九皇子也生下来了,身上流着一半安氏的血,安氏的日后看起来还会是花团锦簇。

向远清却跟侍卫太监们想的不同,他看着安太师,安氏如今手中也有了一个皇子,比起姻亲,血缘之亲更深一层,浔阳安氏日后还会再死保太子吗?

“今日院中的人,朕都重赏,”世宗却没有在意院中人们的各自所想,对众人笑道:“朕赏过之后,你们还可以跟太师要赏!”

众人异口同声地谢恩。

安太师也是满面的堆笑,看起来欣喜异常,心里却因为世宗的话而又有一番计较。世宗这是明白无误地告诉院中的这些人,安锦绣就是出自安氏,不出一日,朝野上下便会知道这事。安锦绣还没有入宫,九皇子刚刚出生,世宗便为她们母子找帮手了,这是逼着他安书界站在安锦绣的这一边啊。

世宗转身又走进了房中,安锦绣生产时,他都已经坐在了床边,所以这一次,世宗也是直接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安锦绣的床前。

这个时候紫鸳三人已经替安锦绣收拾了一下,让还在昏睡中的安锦绣看起来不那么惨烈了。

“她何时会醒?”世宗问跟着他又走从屏风外走进来的荣双。

荣双道:“安主子可能会睡上一天,圣上不必担心,这时候让安主子多睡睡有好处。”

世宗复又在床沿上坐下,问荣双道:“她怎么会突然出事的?之前不是一直还好吗?”

“你们出去,”荣双对紫鸳三人道。

紫鸳也想知道自家小姐怎么突然间就出事了,可是在世宗面前,紫鸳哪敢赖着不走?紫鸳是垂首,默不作声地跟着陈、马两个婆子走了出去。

“说吧,”世宗道:“到底出了何事?” 

183不是意外

荣双从怀中拿出了夭桃所绣的那个蔷薇荷包,双手递给了世宗道:“这是臣在安主子的房中找到的。

世宗把荷包拿在手上看了看,“这荷包有问题?”

“这是宫中的东西,”荣双小声跟世宗道,这是他在安锦绣的床前为安锦绣施针的时候,看到的露在床肚边上的东西。在宫中呆了二十几年的荣双,第一眼就觉得这荷包碍眼,等他看到了这荷包里的填充物之后,荣双便知道安锦绣这是被后宫里的某个人给害了。

“你怎么知道的?”世宗这个皇宫的主人却看不出来。

“这布料不是寻常物,”荣双跟世宗道:“是江南的纱织布,民间也不是没有,只是宫中这种织物更多,而且,”荣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世宗的神情后,才说道:“这里面包着的棉絮里沾着药粉。”

宫里用什么布料,世宗从来也没有关心过,一把扯开荷包后,世宗把里面的棉絮掏出来,在手指上捻了捻,果真有白色的细粉沾到了世宗的手上。世宗闻了闻,跟荣双道:“没有味道,这是什么药粉?”

荣双这个时候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过错,导致的安锦绣提早生产,只能跟世宗说实话道:“圣上,这药粉臣在后宫里见过,是打胎所用之物。”

世宗坐着半天不语,神情晦暗不明,荣双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这个帝王都想了些什么。其实帝王后宫里,这些事不是新鲜事,世宗不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后宫里,有这种害他子嗣的药,世宗只是接受不了,他已经将安锦绣养在庵堂里,保护地严严实实了,后宫里的那些女人竟然还是有办法把手伸进来。

“圣上,”荣双小心翼翼地跟世宗说道:“这事也不能怪安主子不小心,毕竟她从来没有进过宫,不知道自己要防着些什么。”

世宗手里的荷包已经被他捏得变形,皇后被禁足在中宫里,这一次又是哪一个女人?那四个贵妃中的一个?安锦绣怀孕之事又是怎么传出去的?还是安书界那里不小心?世宗的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任哪一个他一时也想不出答案来。

荣双看世宗不理自己,真怕世宗会怪安锦绣,又道:“圣上,安主子的身体经不起剌激了,您看?”

要是向远清在这里,就会笑话荣双是个十足的呆子。为了安锦绣,世宗都做了多少出格,不合规矩的事了?连产房都进了的世宗,怎么可能会治安锦绣一个保护皇子不周之罪?心疼还来不及呢!

“她的身子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动身上路?”世宗问荣双道。

荣双想说最好是一年半载,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安锦绣会不会恨他。哪个皇帝的女人,会希望自己被养在庵堂里的?

“说话啊!”世宗催了一声。

“两个月吧,”荣双说:“圣上,小主子也最好满月之后再入宫,臣再给小主子把身体调养调养。”

世宗能听出荣双的话外之意,后宫的人,手都能伸进防得铁桶一般的庵堂里了,白承意进了宫,再被人害了怎么办?还不如等白承意长大一些后,跟着安锦绣一起入宫,有生母看顾着,九皇子白承意才能得到最好的保护。

“圣上,”荣双使着劲地劝世宗道:“虽说我祈顺还没有过养在宫外的皇子,但臣还是觉得九殿下在庵堂里再住一段时日的好,只要有圣上的宠爱,将来谁也不敢轻看九殿下的。”

世宗直到这个时候,才松口道:“承意与他母妃一同入宫,看不到儿子,朕看安氏也不能安心将养身子的。”

“圣上英明,”荣双忙就说道。

“她这样睡着,不用吃些东西吗?”世宗掉脸又看安锦绣,问荣双道:“朕看她流了很多血,她这样没事?”

荣双说:“等安主子睡醒后再吃就好,圣上放心,安主子这一回看着凶险,可总算是闯过来了。”

世宗冲荣双一挥手,让荣双出去。

荣双这才得已退出了还是充斥着血腥气的卧房。出了门后,与向远清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感觉自己这一回是又闯了一回鬼门关了。

“吉和进来!”世宗的声音又从房里传了出来。

吉和小跑着进屋,很快就又退了出来,为难地看了看紫鸳后,对左右道:“圣上有旨,把紫鸳这个丫头拿下!”

紫鸳正在高兴安锦绣生了一个儿子的事呢,直到被两个小太监用绳子捆上了,才一脸茫然地看着吉和道:“大总管,奴婢犯了什么错?”

“你保护主子不力,你说圣上还能饶了你?”吉和跟紫鸳说道,虽然这是世宗下的令,不过想到紫鸳是安锦绣的贴身婢女,吉和对紫鸳说话的语气并不凶。

紫鸳愣怔着,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说些什么。

“把她先押下去,”吉和命左右道:“等安主子醒来后,再处置她!”

紫鸳被两个小太监推搡着押出了院去,从头到尾这丫头都是一言未发。

韩约看见紫鸳被拿,急得差点就冲出来跟吉和理论,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看韩约的脸色不对,同时出手死死地拽住了韩约,怕韩约为了紫鸳,把自己的命送掉了。

“吉总管都说了,要等安主子醒了后再处置紫鸳姑娘,”一个侍卫还小声劝韩约道:“安主子待紫鸳那么好,怎么舍得让紫鸳吃苦头?韩头儿你就忍忍,等安主子醒了,紫鸳一定就没事了。”

韩约被侍卫们拽着动弹不得,他看着檐下,突然发现袁义又不见了。“袁义呢?”他问手下:“这个时候,那个太监又跑到哪里去了?”

侍卫们都摇头,前头他们都关心着安锦绣,谁还会关心袁义?

“去找!”韩约小声命几个侍卫道:“安主子早产,这个混蛋能跑到哪里去?”

此时的地窑里,袁义看着夭桃已经有些**的尸体发呆。

“我姐真生了一个儿子?”安元志却高兴道:“这下好了,我姐夫有后了!”

袁义从夭桃的尸体旁走开,走到了床边,看看被安元志放在了床上的小婴儿,说:“这是个男孩儿吗?”

“是,”安元志说:“我姐没说错,这真是个皇子,是不是要把两个孩子换一下?我把我外甥带回去?”

“现在不行,”袁义说:“圣上在这里。”

“还在这里?”

“主子这次难产,好在没有性命之忧,”袁义说道:“那孩子被圣上赐名承意。”

听到自己的外甥刚出生就被赐了名,安元志这才愣了一下,说:“看来这个皇帝对我姐还真有点感情了。”

“少爷!”袁义有时候听安元志说话,真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少爷。

“好了,我不说了,”安元志说:“那我就先带这个走。”

“这孩子什么时候生的?”袁义问道。

“生?”安元志冷笑道:“他娘根本就不想生他,是我把他从他娘的肚子里挖出来的。”

“这事不能让人知道,”袁义马上就说道:“这个孩子更不能知道。”

“你还怕他长大了找我报杀母之仇?”安元志不在乎道:“要不是我姐有计划在那里,我才不会管他的死活!这事就我们两个知道,你总不会出卖我吧?”

“不会,”袁义没好气道:“小皇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比我外甥早了一天,”安元志说:“是哥哥。”

袁义看床上的婴儿睡得正香,问安元志道:“那这一天你都喂他吃什么了?”

“这里面只有清水,”安元志把左手腕伸给了袁义看,说:“我怕他喝冷水会生病,就喂他喝我自己的血了。”

安元志的左手腕上有一道结着血痂的伤口,让袁义看得眼皮直跳。

“这小子喝我的血才活了下来,”安元志还跟袁义说道:“是我救了他的命,他长大后还能找我报仇吗?”

“别说了,”袁义道:“你现在还不能走,等圣上走了后,你再带着孩子走。”

“那她呢?”安元志下巴冲着夭桃尸体的地方抬了抬,“挖个坑埋了吗?”

“这个尸体不能留,我来处理吧,”袁义从怀里取出了干净的巾帕,动作熟练地替安元志包扎伤口,还跟安元志说:“这个伤口回去后,你要找个大夫上点药。”

“小伤而已,”安元志嘴里说着不在乎的话,却没有把手抽回来,看着袁义道:“这个女人承认了,她奉了太子的命令害了我姐,我姐这次不是意外。”

“太子?”袁义又是一惊。

“不是太子就是皇后,”安元志说:“说不定凶手是安锦颜那个贱人,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就看不得我姐生子。”

安元志踹到安锦颜肚子上的那一脚,袁义至今仍记忆深刻,把巾帕打了一个结系牢后,袁义跟安元志说:“不会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太子妃想跟主子联手了,是皇后。”

“安锦颜要跟我姐联手?”安元志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笑话,“这怎么可能?”他跟袁义道:“我姐恨不得杀了她,会跟她联手?”

“进了宫后,主子也需要人帮衬,”袁义说:“主子说她暂时会跟太子妃联手,她与太子妃之间的仇,以后再说。”

安元志沉默了一会儿,比起自己的姐姐来,安元志觉得就忍耐而言,他还是比不过安锦绣,他连跟安锦颜好好说一句话都做不到,就更别说联手了。

“少爷…“

“我饿了,”安元志抬头望着袁义一笑,说:“袁义,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小子能喝我的血,我总不能去喝那个死女人的血吧?再说我光喝血也喝不饱肚子。”

袁义能拿安元志这个少爷怎么办? 

184后宫生存之道

韩约再见到袁义的时候,已经是这天的四更天了,“你去哪里了?”韩约是恶声恶气地问袁义道,那眼神里还带着探究。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太监虽是安锦绣的亲信,可是谁知道这个太监会不会被宫里的哪个娘娘收卖呢?韩约在宫里当差的日子算不长,可是也听老人们说过,宫里的主子多半都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袁义看了看院子里的人,说:“我把徐桃杀了。”

韩约被自己的一口气呛到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跟袁义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把徐桃杀了,”袁义说:“是她害了主子。”

“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韩约结巴了,徐桃那个女人都被他们关到地窑去了,还能害到安锦绣?这个女人还会什么妖术不成?

袁义小声道:“那女人做了一个荷包,让紫鸳带给了主子,我问过她了,那荷包就是害人的东西。”

“什么时候的事?”韩约忙就问道。

“三天前。”

“你,”韩约怒瞪着袁义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好人,你还敢把她的东西留给主子?”

“我没想到一个荷包也能害人,”袁义认错道:“是我的错。”

在地窑里,袁义跟安元志又把这事从头到尾理了一遍,最后发现除了夭桃绣的那个荷包,她也没有别的可能能害到安锦绣了。

韩约开口要骂袁义,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把袁义拉到了一边,小声道:“紫鸳被圣上命人拿了!”

袁义的面色就是一惊,说:“为了什么?”紫鸳有毛手毛脚的毛病,这丫头在世宗的面前犯下了大错?

“圣上说她没伺候好主子,”韩约急道:“要是让圣上知道,是紫鸳把荷包拿给主子的,紫鸳还有命吗?”

袁义看着韩约的焦急之情,说:“你要把这事瞒下?”

“徐桃死了,主子现在也没事了,”韩约说:“你不想看着紫鸳死吧?”

袁义挑一下眉头,“所以你要骗圣上和主子?”

欺瞒主子的罪名,韩约承担不起,可是这事要是让世宗知道了,紫鸳就一定会没命。“就当是我求你了,”韩约求袁义道:“你不是紫鸳的大哥吗?这事就到此结束吧。”

事情就到此结束,这也是袁义希望的结果,他也不希望世宗知道夭桃的存在。“庵堂里有皇后娘娘的人,”袁义跟韩约道:“你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啊?”韩约现在一心想着紫鸳,被袁义这一叉话题,脑子转不过来了。

“一定有人去地窑见过徐桃,”袁义说:“能避开我们的眼睛进地窑,这个人的武艺不会差,把这样的人留在庵堂里,你能放心?”

韩约眨着眼睛,突然就怒道:“你就不关心紫鸳的死活?”真该让那个傻丫头来看看袁义现在的样子,什么大哥,其实都是假的!

袁义故作不解道:“紫鸳怎么会死?主子不会让那丫头有事的,你有什么可急的?”

“要是让圣上知道是紫鸳送的荷包呢?!”

“我们两个不说,圣上怎么会知道?”

韩约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第一眼看见袁义,就觉得这人不顺眼,这人就是他的克星,天生的,没有道理可讲!

“那人不是你手下的侍卫,就是御林军,”袁义却不看韩约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跟韩约小声道:“你要尽快把这人找出来。”

“我的手下不可能有问题,”韩约忍了这口气,道:“那人要藏也是藏在御林军里。”

“你觉得会是谁?”袁义问道。

“不是我带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韩约说:“我去问问他们的头儿,许兴也许知道谁对不劲。”

“如果这个人就是许兴呢?”袁义说道:“你去问他,不是打草惊蛇吗?”

韩约又被袁义堵了一回话,噎了一下后,他冲袁义道:“我还怀疑你呢!”

袁义也不恼,说:“怀疑我,你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了。”

韩约彻底被袁义憋屈住了,站着瞪眼看袁义,却骂不出话来了。

院里的其他侍卫听不到这两个人的对话,便看韩约的脸,就知道他们的头儿又一次在袁义面前败下阵来了。侍卫们都摇头,韩约跟袁义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没赢过一回。

“你先私下里查查,等主子的身体好一点后,我会问她的意思,”袁义跟韩约说道:“徐桃的事,你先不要跟人说,就当这个女人还活着。”

韩约点了点头,这个时候除了点头,他也没有别的动作可选择。眼看着袁义闪身进了奶娘们带着白承意所在屋子,韩约是跺了跺脚,小声骂了一句后,还是回到了自己原来站着的地方呆着。

吉和站在滴水檐下看着韩约似笑非笑。

虽然吉和在韩约的心里,比袁义还讨厌,是个死太监,但韩约还是恭顺地低下了头。

安太师正守在自己的皇外孙旁边,这个时候他是不敢让这个小皇子离开自己的眼界一步,也就奶娘们喂白承意奶时,安太师才会背过身去一会儿。

袁义走进屋子,就看见安太师轻轻拍着白承意的小屁股,哄着这个吃饮喝足后的小皇子睡觉。

“你去哪里了?“安太师看见袁义后,也是问这个问。

袁义看了看站在屋里的奶娘。

“你们先出去,”安太师对奶娘们道。

奶娘们出去后,袁义走到了安太师的身边,小声道:“奴才没去哪里,太师,小主子没事吧?”

“他让他母亲吃了大苦头,”安太师道:“但他自己没事。袁义,我问你,那个夭桃呢?”

夭桃就是安太师从宫里弄出来的,安锦绣生产这么大的事,安太师也就看见紫鸳一个人在安锦绣的身边伺候,这让安太师不得不问一句夭桃的去处了。他花了大力气才把这个下奴院的女人弄出宫来,这个女人总不能不声不响地就消失了吧?

面对着安太师,袁义没有张嘴就说谎言,想要骗过当朝太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们把这个女子弄到哪里去了?”安太师看着袁义问道。安锦绣要夭桃一定有用处,只是他不知道安锦绣要怎么用这个女子,现在安锦绣儿子都生下了,这个女子的用处安太师还是没有看到。

“她被皇后娘娘收买了,”袁义说道:“所以主子把她处理掉了。”

安太师的右手紧紧地一握,随后道:“她死了?”

“死了,”袁义说:“主子其实不想杀她的,只是她想害主子的性命,那这个女人就不能留了。”

“你的主子这次差点出事,你要怎么解释?”安太师又问道。

“奴才也是刚刚发现,庵堂里有皇后娘娘的人,”袁义又往安太师的跟前走了几步后,站下来说道:“太师,皇后娘娘看来是容不下主子了。”

安太师扭头看睡着了还手脚乱动的白承意,“皇后娘娘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你跟着安主子进宫后,要更加小心,宫里可不止只有皇后娘娘。”

“奴才明白。”

“明日我会再让府中的人送几个奶娘过来,我送进来的人不会出问题,你让你主子放心用,”安太师说到这里,又问袁义道:“那个韩约的家住在京都吗?”

袁义点头道:“他家在城北福慧巷。”

“我会命人去给他家送些财物,”安太师说:“我看你主子的意思是想用韩约,想要用人,就要花些工夫,钱财是必须要舍出去的。”

这些事情,安太师要比袁义懂得多,袁义只是有些不明白,安太师跟他说这些话做什么,这些都是可以当着安锦绣的面说的话,难道这些话还要他代为转达吗?

“你跟着你主子进宫后,也要学会用钱买人,”安太师随后说道:“你们在宫里,指望宫外的人,还不如指望就在身边的人帮忙。袁义,钱买不来忠心,可是可以买来人手和消息。”

袁义这下子明白了,安太师这是在教自己入宫之后,如何才能帮安锦绣站稳脚跟。

“有些人你给的钱多了,他为你做的事越多,就越无法抽身,久而久之这种人就成了自己人,”安太师说道:“你进宫之后,不要想着要在宫里找出什么好人来,因为宫里手中但凡有点权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人。”

袁义说:“宫里就没有老实人了?”

“有,”安太师道:“只是老实人出不了头,你要他何用?”

“至少多一双眼睛吧?”袁义说道:“这样的人一点用处也没有吗?”

“你若是在宫里什么人都想收买,那你就什么人也收买不过来,”安太师教袁义道:“你主子生下了皇儿,进宫之后会招人恨的,你要小心从事,不要让人抓住把柄。钱不是问题,我会给,只是你们要用好。”

“奴才受教了,”袁义道:“奴才会小心从事的。”

“那个夭桃的尸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安太师教完了袁义,又把话题转回到了夭桃的身上。

袁义说:“奴才把她埋了。”

“埋了?”安太师摇头道:“这女子的身份特殊,若是日后有人翻出这笔旧帐,你们怎么办?这女子的尸体不能留,我不管你把她埋在哪里了,挖出来烧了。”

袁义说:“什么人会翻一个下奴的旧帐?”

“你不管会是什么人,”安太师道:“夭桃就是你主子的错处,不能让这个错处有证据留下来。进了宫后,你记住,若是要杀人,凶手只能是别人,若是无人来担这个罪名,就一定要毁尸灭迹。” 

185既是夫妻,为何无缘?

世宗在庵堂里守了一夜,安太师也不能走,就守着自己的小外孙过了一夜。

袁义心里挂念着紫鸳,可还是先跑到厨房里,给安元志找了些吃的,一路偷偷摸摸地跑到地窑。

安元志在地窑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天虽不热,可是夭桃的尸体已经有了臭味,安元志不怕死人,可是怕闻这种味道。

袁义看了一眼被安元志用被单盖上了的尸体,若无其事地拿米汤喂夭桃所生的小皇子吃。

“我吃不下,”安元志把袁义放在了他手上的馒头扔到了床上,说:“这地窑里都臭得不能呆人了!”

“圣上还没有走,”袁义说:“你还得再等一个晚上。”

“我是不是得等到这女人的尸体化成白骨后再走啊?”安元志冲袁义发火道:“我趁着天黑出去不行吗?袁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腿上有伤,”袁义也不抬眼看安元志,只是动作熟练地喂着孩子,跟安元志说:“还是不要冒险了。”

“那我们把这尸体埋了吧,你没看见苍蝇乱飞吗?”安元志缓和了语气说道:“我看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袁义这才又看了那边的尸体一眼,说:“我以前还吃过死人肉,这点味道不算什么。”

袁义很少跟安元志说起他的过去,他这一说,安元志好奇了,说:“真的?死人肉什么味道?”

这人不是应该问自己为什么要吃死人肉吗?袁义抬眼看了安元志一眼,安五少爷的脑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我听说人肉是酸的,是不是真的?”安元志问道。

袁义不知是怎么想的,跟安元志说:“那里就有死人,你可以去尝尝。”

一个向来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人,突然间就变了态度,就算是安元志这种情感不算细腻的人也是愣怔住了,半天才问袁义道:“你生气了?”

“主子到现在还没有醒,”袁义说:“你就不要再闹出事来了,吃些东西,味道再难闻,你也忍一忍。”

安元志拿过馒头啃了一口,跟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共处一室,还得吃东西填饱肚子,这滋味安元志尝过这一回后,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回了。

“恶心就喝点水,”袁义把水壶塞到了安元志的手上,“太师也在庵堂,我感觉他想帮主子了。”

安元志哂笑,“安锦颜生不出儿子来,我父亲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你不回去,将军会不会着急?”

“他会以为我在安府里,”安元志说:“我要把这个孩子抱回去给他看吗?”

“这孩子只能放在将军那里藏起来,”袁义说:“等主子醒了,我再问问她要怎么办。”

安元志啃了一个馒头下肚后,看着袁义给小皇子洗澡,突然就说道:“要是我姐把她跟我姐夫的儿子带进宫去,日后白氏的江山会不会就成了上官家的了?”

袁义的手一抖,差点把小皇子掉到地上去,抬起头来看着安元志说:“你觉得主子的孩子能继承大统?”

“为什么不能?”安元志说:“当今圣上也不是皇后生的,他就是一个宫奴的儿子,他都能当上皇帝,我姐的儿子为什么不能?”

袁义又把头低下了,安元志说的话的确让袁义也心动,可是细想又觉得根本不可能,“主子是想跟着将军过日子的,”袁义提醒安元志道:“皇位这些的,她不在乎。”

安元志想说他在乎,权力这东西,他现在想的发疯,只是这话安元志没有跟袁义说。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怎样,安元志这个时候只知道,他要权力,拿命去拼也好,厚颜无耻的去夺也好,只有有了权力,他和他的姐姐才会有好日子过。

祈顺世宗朝,添了一个在庵堂里出生的皇子,出生即被世宗赐名承意。这消息,由庵堂传入了后宫,再传入了朝堂,最后由京都城,一路传遍了整个祈顺朝。

宫里无人高兴。不少承过皇恩,却无所出的美人咬碎了牙齿和血吞下,嫉恨却又羡慕。

皇后在中宫里呆坐了一夜,生生折断了一根精心保养的指甲。

生下皇子的妃嫔们,不比皇后好受多少,有人强自忍耐,有人就在自己的宫房里砸了不知道多少的好东西。

皇子们对这个消息倒是没有多少的反应,一个刚刚出生小皇子,就算一出生就被赐了名,可是等这小子长大还要十几年,他们的父皇还能活到那时候吗?稍稍用脑子想想,皇子们也知道,这个小皇子不足为惧,他们倒是要想办法跟生下九皇子的安氏女拉拉关系了,得到了宠妃的帮助,对于他们的争位而言,这又是一大助力了。

安锦颜在东宫她自己的寝室里听到的这个消息,手中的手帕几乎被她扯烂,在这一刻,安锦颜没有半点的欣喜,她比任何人都要嫉恨安锦绣。儿子,老天爷愿意赐安锦绣这个奴才秧子一个儿子,为何不肯赐她一个可以保住的儿子?

而城外的军营里,上官勇喝得酩酊大醉。那是他的儿子,安锦绣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上官家有了后,只是他可能这辈子也看不到这个儿子一眼。上官勇的心里悲喜交加,却无人可当他的听众,听他说说心中的难过。

上官睿默默地守在兄长的身边,他的酒量不好,所以不敢陪着兄长一醉方休,但好歹有他陪着,能让自己的兄长不至于太过孤单。

“她是个好女人,”又一次醉酒后的上官勇跟上官睿念叨着这句话。

上官睿看着上官勇喝酒,这种抱着酒坛子灌酒的喝法,会不会把人喝死?“少喝一点吧,”上官睿劝自己的兄长道:“我知道大嫂是个好女人。”

“我们无缘,为何又能结成夫妻?既然结成了夫妻,为何又是无缘?”上官勇扔掉了手里空了的酒坛子。

上官睿听着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响,飞出去的酒坛子总算是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