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床前的袁义背过了身去,他是个太监,可是从来没有如真正的太监那般,近身伺候过安锦绣。

紫鸳解下了安锦绣的衣服后,顿时哭出了声来。

也站在屏风外的世宗急道:“你哭什么?你主子伤到哪里了?”

“主子的腰都青了,”紫鸳哭着道。

安锦绣被紫鸳碰到了伤处,抽了一口气。

世宗在屏风外呆不下去了,绕过了屏风就走到了床前。

安锦绣伸手就拉衣服遮自己的身体,也不看世宗一眼。

世宗只看到了安锦绣的腰上青紫了一片,比脖子上的那道勒痕更骇人。“她被皇后踢到了腰,”世宗跟荣双说:“要怎么办?”

荣双问了这片青紫有多大,安锦绣是不是很疼,然后就跟世宗说:“臣去为安主子开药,请圣上与安主子稍等。”

世宗看了看睡在床上不理他的安锦绣,走出佛堂叫住荣双道:“她到底如何了?”

荣双愁眉苦脸道:“安主子受了内伤,这下子将养的时间又要往后延了。”

“无性命之忧?”

“臣不敢说,”荣双在世宗的面前把头一低,安锦绣这个样子,他哪敢打包票说一定能保住安锦绣的命?“圣上,安主子其实还在坐月子,却又发生这样的事,…”

后面的话荣双不说,世宗也知道这一回安锦绣的身子是被他毁了。

吉和这时又一路小跑着到了世宗的跟前。

“你去给她弄药,”世宗挥手让荣双下去。

吉和让过了荣双,跟世宗道:“圣上,皇后娘娘在那里发了大脾气,您看?”

再听到皇后这两个字,世宗就有要杀人的冲动,这个女人险些让他失去安锦绣!

“圣上,”吉和又小声跟世宗道:“这庵堂里一定有皇后娘娘的人了,安主子还能再住在这里了吗?” 

197千秋安氏

世宗在佛堂前跺着步,良久不言。佛堂里不时就传出紫鸳的哭声,让世宗听了更加心烦意乱,却又不想再进佛堂去面对安锦绣。不是不爱,只是因为内疚与后悔,而让世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安锦绣。

吉和抬头看看天,天空虽然还是阴沉,可是雨已经停了。

向远清不一会儿送了外伤药来,跟世宗道:“圣上,安主子伤处的淤血要揉开,这药涂抹在伤处上,能活血化淤。

“奴才去拿给袁义?”吉和问世宗道。

世宗伸手将向远清手里的灰瓷药瓶拿在了手里,说:“朕去看看她,”有了上药的借口,世宗觉得自己又能去面对安锦绣了。

佛堂里,紫鸳的双眼哭成了两个桃子,却还是止不住眼泪,趴在安锦绣的床头呜呜地哭着。

世宗站在屏风外面,就听见安锦绣跟紫鸳说:“不要哭了,那是皇后娘娘,我能说什么呢?她就是打死我,也是我活该啊。”

“那我们不进宫了,”紫鸳哭着道。

“你就不要说傻话了,”袁义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这还是在庵堂里,”紫鸳道:“这要是进了宫,宫里那么多的娘娘,主子我们还要不要活了?要是天天被打,主子你受得了吗?”

“不会的,”安锦绣哑着嗓子说道。

“怎么不会?”紫鸳叫了起来,“你现在连动都动不了了!皇后娘娘在宫里更是能管着主子了,还是天天能管,主子你要怎么办?我们不会饿死在宫里吧?”

世宗听了紫鸳的话,又好气又好笑,他的后宫还真没饿死过哪个女人。

“紫鸳,你就不要说了,”袁义说:“你想让主子更伤心吗?”

“我也伤心啊!”紫鸳跟袁义回嘴道。

屏风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世宗就听见安锦绣开口道:“宫里有圣上在,不会有事的。”

“主子!”紫鸳叫了一声。

“这就是我的命,”安锦绣缓缓地说了一句,这声音叹息一般,听着让人伤感。

世宗的身体僵了一僵后,才迈步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床前。

“圣上?”紫鸳看见世宗进来,从床边上跳了起来,就像世宗要打安锦绣一般。

“紫鸳,”安锦绣躺在床上发话道:“你先跟袁义出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主子,”紫鸳回头看安锦绣,期期艾艾的样子。

“走啊,”袁义给世宗行了一礼后,拉着紫鸳就走。

“紫鸳还小,不懂事,圣上你不要怪她,”安锦绣说:“要怪就怪妾身好了。”

“你这会儿身上又有劲了?”世宗看安锦绣要起身,忙把安锦绣一按,说:“你这是在怪朕呢,你能不要怪朕了吗?”

“妾身不敢。”

“不敢你跟朕说什么妾身?”世宗要撩安锦绣的衣服看伤处。

“别,”安锦绣揪着自己的衣服不撒手,说:“不好看了。”

“你,”世宗只得道:“你腰上的淤血要揉开了才行,你不让朕看,朕怎么替你弄?”

安锦绣说:“让紫鸳来就行了。”

“紫鸳不嫌你,朕这个夫君就会嫌你了?”

安锦绣死活不松手,望着世宗又要哭了,“圣上还说不嫌臣妾?”

听到这声臣妾,世宗心里总算又好受点了,说:“朕嫌谁也不会嫌你的,不看就不看,朕隔着衣服给你揉总行了吧?”

安锦绣这才松了手。

世宗看安锦绣松手,把安锦绣的衣服就是一撩,说:“朕是你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安锦绣再想拦也拦不住了。

世宗看到了安锦绣的腰伤后,目光一暗,皇后踢得安锦绣这几脚,要是再重点,能把安锦绣的骨头都踢断。“忍着一点,”世宗把活血化淤的药酒倒在了自己右手的手心里,跟安锦绣说:“长疼不如短疼,疼你就叫出声来。”

安锦绣背对了世宗,身体微微发着抖,突然就问世宗道:“九殿下呢?”

“有人在伺候他,”世宗说:“朕的儿子没人敢亏待了他。”

“要是臣妾没福气,圣上你会照顾好他吧?”

世宗就要落在安锦绣伤处上的手一顿,说:“你说什么傻话?紫鸳就够傻的了,你比她更傻!朕怎么会让你出事?”

安锦绣就叹气。

世宗一咬牙,杀人从来不眨眼的人,这会儿给自己的女人上个药酒都心里忐忑,不想让安锦绣再吃疼,可是他这一手下去,安锦绣就叫了一声。

“忍着啊,”世宗心疼道:“朕不用劲不行。”

安锦绣轻轻嗯了一声,从头到尾没再叫过一声,身上的汗却跟落雨一样,让世宗看了更是心疼,觉得这疼痛要是落到他的身上就好了。

荣双送药进来的时候,世宗才喊了安锦绣一声:“ 锦绣,吃药了。”

背对着世宗躺着的安锦绣没反应。

“还在跟朕生气,嗯?”世宗说着话,伸头一看,才发现安锦绣不知道什么时候疼昏过去了。“锦,锦绣,荣双!”世宗喊荣双道:“你快过来看她!”

佛堂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等安锦绣被荣双救醒,睁眼看世宗后,世宗悬着的心才又落回到了原处。

“安主子还是歇息吧,”荣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劝安锦绣道:“这个时候,身体要紧。”

紫鸳端了一盆热水来,问荣双道:“荣大人,我能为主子洗洗吗?”

荣双看看安锦绣,坐月子的女人不能碰水,可是安锦绣在地上滚过了,全身上下又是泥又是血,淋过雨了还谈什么不能碰水呢?荣双跟紫鸳点了点头,说:“你为主子擦擦身吧。”

世宗伸手要做这事。

安锦绣语气虚弱地道:“圣上,您就给臣妾一些脸面吧。”

世宗就闹不明白,自己为安锦绣擦洗明明是疼爱,到了安锦绣这里,怎么就成了不给脸面了?

“圣上,还是移步佛堂外吧,”荣双在一旁劝世宗走。

紫鸳端着水,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世宗。

世宗一甩手,又走出了佛堂。

“圣上,”荣双出了佛堂才跟世宗道:“安主子是刚生产完的女子,月子没坐完就让圣上碰了身子的话,会被人说的。”

女子生产是秽事,让男子沾染上秽气就是这女子的不贤。

世宗经荣双这一说,才想起来这码事来。

“安主子心性敏感,”荣双是逮着机会劝世宗道:“圣上对安主子还是多些体谅吧。”

向远清在一旁听着荣双的话,暗自翻白眼。他这个老友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皇上还需要体谅什么女人吗?应该是后宫里的三千美人都得体谅皇上吧?

世宗又是半天不言语,在佛堂前来来回回地走着,走得荣双和向远清都眼晕。

吉和又从小院那里跑了来,一直跑到了世宗的跟前,停下来说:“圣上,皇后娘娘想见您。”

“把皇后押回宫去,”世宗冷声道。

“押,押回宫?”吉和不信自己耳朵地又问了世宗一句。

“她要是不老实,就把嘴堵上!”世宗说:“她还当得什么皇后?”

世宗一句她还当得什么皇后,把佛堂外的人都惊住了,这是要废后了?

侍卫和太监们不敢言语,荣双和向远清都给世宗跪下了,说:“圣上请三思。”

一朝的国母不是说废说能废的,这一点世宗比他的臣子们更清楚。

“把她押回去,”世宗又对吉和说了一遍。

“还,还是请皇后娘娘回,回中,中宫吗?”吉和结巴着问世宗道。

“把中宫的人都抓起来,”世宗道:“中宫从今天开始封了!”

“圣上,”荣双还要说话,这样一来,让朝野上下看着,世宗不还是要废后吗?之前中宫殿因为沈妃告发女奴失踪一事封过一回,可那一回中宫的人没有被抓啊。

“朕自有打算,”世宗冲荣双道:“你不必多言。”

向远清暗暗掐了荣双一把,他们两个太医,只要世宗不在庵堂里就废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还说那么多话做什么?真闹到要废后的地步,自会有朝中那些所谓的重臣去跟世宗唱对台戏,他两个太医能说得上话吗?

“你跟着皇后一起回去,”世宗对吉和道:“将千秋殿连夜整理出来。”

院里的人,包括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太医又是一惊。

“命人去礼部宣朕的旨意,”世宗也不管身边这些人的神情,自顾自地跟吉和说道:“浔阳安氏女,为朕诞下九皇子,大功一件。此女贤淑德美,甚得朕心,特赐住千秋殿,封贵妃。”

世宗的这番话掷地有声,却让佛堂前一片寂静,众人都被世宗的这道旨震得回不过神来。祈顺朝从此就要多一位安氏贵妃了?

安太师听到庵堂出事,赶来见世宗,正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世宗的这个封妃旨,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去啊,”世宗吼了吉和一声。

吉和做梦一样转身,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后,又回身给世宗行了一礼,说:“奴才遵旨,”这才倒退着走了十几步后,一溜烟跑了。

向远清回过神来后,望着荣双挤挤眼,他早就说过安锦绣会是一宫之主,还真让他说着了。

荣双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佛堂门,明明是一个死劫,没想到竟是一步登天的契机,这个安主子在这事上,真的是事先完全不知情?有了这个结果,再回头看皇后,这简直就是皇后双手送上的富贵,皇后真的有这么蠢?

“主子,”佛堂里,袁义小声跟安锦绣说:“你都听到了?”

安锦绣吁了一口气,从安妃到安贵妃,看着只是一字之差,多少女人一辈子也跨不过去。世宗若不是心中内疚,又怎么会下这道圣旨?“手中无权,我要如何报仇?”安锦绣望着袁义一笑,这笑容冰冷,没有半点愉悦之情。 

198后宫四贵妃

皇后跟着世宗一起离宫,让后宫中人猜了好一阵子。都知道皇后娘娘失宠了,这一次能跟着世宗一起出宫去,这是不是皇后又要得宠了?一入侯门尚且深似海,更何况是入了宫门?进了深宫的朱色大门,再想出去难如登天。所以后宫的女人们对皇后又羡慕起来,那些还想着看皇后失位的妃嫔们,都收起了这份心思,觉得自己恨也无用,糟糠之妻不下堂,更何况皇后与世宗共患难过,这份情意,哪个女人也比不了。

结果到了这天的下午,皇后被人押回了宫来,虽然没人敢真把皇后的嘴堵上,但世宗身边的侍卫把皇后围在中间,手里还都亮着兵器,这阵式说是护送皇后回宫,说出去谁也不会信。

后宫中人又惊疑起来,还没想明白皇后这是又怎么惹到了世宗之时,中宫殿的宫人太监全部被拿,关入惧刑司,把惧刑司建在地下的牢房都塞满了。

这是要废后了?

不光是后宫之人这么想,连得到这个消息的朝臣都这么想。

就在所有人还被皇后之事惊得回不过神来之时,吉和带着人在千秋殿里开始忙碌。娘娘们还来不及派人去跟吉和打听消息,就又听到了礼部下的封妃旨。

这道封妃旨,不像世宗的口谕那般简短,而是扬扬洒洒一大篇,说尽了安锦绣的好话。不过后宫之人对这些好话不感兴趣,祈顺朝的封妃旨其实都差不多,无外乎就是这个被封妃的女子,貌美,贤德,出身世族等等等等。后宫之人只是震惊于,世宗养在庵堂里的那个女人成了贵妃娘娘,还被赐住千秋殿。

宫里的宋、沈、魏、齐四位贵妃都是一步步册封过来的,安锦绣是唯一一个入宫即为一宫之主的人。千秋殿也是离御书房最近的一间宫阙,世宗若是站在御书房外,举目就能看见千秋殿的楼台亭阁,这样的宫阙宫里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入主。

四位贵妃一起聚在了宋妃的芳华殿,这会儿就连一向给人感觉宽厚恬淡的沈妃都阴沉了脸。她们四妃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关系,也会争风吃醋,可是世宗对她们四人的恩宠没有谁多谁少过,所以四位贵妃就算有争斗,也会结成一团对付那些得了世宗宠爱的美人。这一回安锦绣入宫即入主千秋殿,人还没站在四妃的跟前,就已经成了四妃共同的敌人。

“千秋殿怎么说让人住就让人住了?”四妃中年纪最小的齐妃恼火道:“圣上当年是怎么说的?怎么这个姓安的女人一来,他以前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千秋殿的上一个主人是赐宗的亲母,世宗的祖母安敬太后。安敬太后平生爱书,所以赐宗为皇之时,为了纪念自己早逝的生母,将千秋殿变成了皇宫里的藏书之处。等到世宗为皇,虽然他没见过安敬太后,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也是为了绝掉后宫女人们入住千秋殿的心思,还是下令将千秋殿做为皇家藏书之处,千秋殿一空就又是几十年。

“这事不用多想了,”魏妃道:“这个安氏是得宠了,也许皇后这一次是在她的手上吃了亏了。”

“皇后能在一个外室女人的手里吃亏?”齐妃不信。在她最得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跟皇后斗过,可是最后吃亏的是她,皇后依然稳坐中宫殿。外室的女人比她这个正经选秀入宫的人还有本事?

“庵堂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要去打听一下,”宋妃没精打采地道,现在她是后宫的总管妃子,安氏女入宫,别的妃嫔可以站在一边看热闹,她却要一手安排安氏入宫的诸多事宜。为自己将来的对手安排好一切,宋妃的心里如何能好受?

“宋姐姐还是要妥当安排,”沈妃这时开口跟宋妃道:“这个安氏如今得宠,若是安排不好,安氏也许不会说什么,但圣上一定会不高兴,到时候姐姐难免要受圣上的责难。”

“哼,”齐妃不屑地冷哼一声,“她一个刚入宫的女人,还想给我们脸色看不成?”

“她也生下了皇子,”沈妃看向了齐妃道:“九皇子出生即得赐名,妹妹你没忘了这事吧?”

“我们谁没生儿子?”齐妃恼怒道:“怎么?九皇子已经是太子了?”

“齐妹妹慎言,”宋妃瞪了齐妃一眼,“安氏也是贵妃,她跟你品阶一样,你当她是见到你要行礼低头的妃嫔?”

“我真想看看这个安氏有什么好的!”齐妃这才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恨恨地道:“凭什么她一入宫就得封贵妃?她是仙女?”

“圣上喜欢她,她就自有讨圣上喜欢的地方,”沈妃苦笑一声道:“我最先听到皇后娘娘出事时,还真是担心安氏女要入主中宫呢。”

这回一向话少的魏妃都忍不住开口了,说:“安氏入主中宫?这怎么可能?”

“就是,”齐妃眼看着又要火冒三丈了,“当我们四个是死人吗?入主中宫的人轮到谁也轮不到她一个被养在外室的贱妇吧?”

“齐妹妹!”宋妃拍了桌案,“你要还是这么说安氏,那就请回吧!”

“我,”齐妃被宋妃这一发作,声势顿时小了不少。

“安氏是贵妃娘娘,”荣妃说道:“她比我们的年纪都小,日后见面,她称我们一声姐姐,我们也要称她一声妹妹。这后宫里,还没有当面被打脸的贵妃娘娘,齐妹妹,我提醒你一句,不要触圣上的霉头,圣上不是个念旧情的人!”

“是啊,”魏妃说:“看看皇后吧,项氏亡族了,中宫殿的人都被拿了,圣上还能让她在后位上呆多久?”

“这事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宋妃道:“就算圣上要废后,也要过朝臣们那一关。”

沈妃这时候一笑,说:“圣上若是真心想废后,过朝臣们那一关一点也不难。”

“你什么意思?”宋妃问沈妃道,在她们四人中,沈妃看似是最温和,最与世无争的一个,其实沈妃的心机是她们四人中最深的一个,宋妃身为四妃之首,看得很清楚。

“项氏叛国,”沈妃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敢说她完全不知道吗?”

齐妃一惊,说:“皇后娘娘事先知道项氏要反?”

“这个由不得她,圣上说她知道,她就知道,”沈妃说:“所以这完全只看圣上的意思。”

“所以你觉得皇后娘娘的后位不保了?”宋妃问道。

“这个难说,”沈妃道:“中宫殿的人全被拿了又怎样,皇后不还是皇后?最多就是她日后在宫里无法行事了,其他的也没变啊,中宫殿被封,我们不一样还是得日日去中宫殿外给她请安?太子不也还是太子?”

沈妃的话让三妃都沉默了,细想沈妃的话不无道理。

“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圣上?”最后齐妃开口打破了芳华殿这间暖阁里的沉默,“以前她也不是没跟圣上发过脾气,直呼圣上姓名的事她都干过,难不成她为了替自己的母族报仇,跟圣上拼命了?那她在宫里就能这么干,何必出宫去跟圣上拼命?”

“你看呢?”宋妃只问沈妃道。

沈妃摇了摇头。

“你想到什么就说吧,”魏妃急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藏什么?安氏进了宫,我们的日子可能都不好过。”

“安氏是被圣上养在庵堂里的,”沈妃这才说了一句。

齐妃说:“我们知道她是外室之人啊,怎么了?”

“圣上罚了皇后娘娘,封了安氏,”沈妃说道:“齐妹妹,你觉得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吗?”

齐妃看了看宋妃和魏妃,然后叫道:“真是她把皇后娘娘给害了?”

“今天的安氏庵堂一定很热闹,”沈妃道:“只可惜我们没办法出宫,错过了一场好戏。”

“她还是出身浔阳安氏,”宋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太子也许也要失一大助力了。”

“安锦颜可是安氏的嫡长女啊,”齐妃更是惊愕地道:“你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了?她不是安书界之女,安书界能把一族的富贵押在她的身上?”

“她是九皇子的生母,”沈妃道:“九皇子的身上流着一半浔阳安氏的血脉,而安锦颜至今无一儿半女,太子对她也无多少疼爱,若你是安书界,你要把赌注押在谁的身上?安锦颜为了自己着想,很可能会站在我们的安妹妹这一边,她人还没入宫,就已经有一个帮手了。”

“她能踩着皇后娘娘上位,谁知道她入宫后,会不会把我们也当成了登天梯?”魏妃说道:“圣上一定很宠爱她。”

“圣上当然很宠爱她,否则她怎么可能入宫即为贵妃?”沈妃端起了身边茶几上的温茶,抿了几口,看似无意地看了齐妃一眼,道:“她出身浔阳安氏,论出身也不输我们几个,就算日后她位列我们四人之上,我们也没什么可叫屈的,与她好好相处就是,只要不得罪她,我想我们四人的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

齐妃站了起来,“她会踩到我们四人的头上?!”

“连皇后娘娘都不是她的对手,我们又能做什么?”沈妃道:“齐妹妹你还是把脾气收敛一些吧,安氏如今年华正好,我们已经容颜迟暮了,拿什么跟她比?”

齐妃今年其实不过二十五岁,也是容颜正好的时候,听了沈妃的话后,气得脸色发白,“都有儿子,我会怕她吗?走着瞧好了!”齐妃说完这话,便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暖阁。

“你何必挑她去跟安氏斗,”齐妃被气走之后,宋妃才跟沈妃道:“她若是吃亏,你会帮她吗?”

沈妃只是一笑,其实她们三人的心思都一样,都想看看这个安氏女有得多宠罢了,齐妃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199夫为天

安锦绣是被世宗抱回卧房里的。皇后将这卧房冲砸了一遍,那扇世宗从宫里命人送来的花鸟屏风,先被世宗踢倒在地后,又被皇后狠踹了几脚之后,完全成了一堆碎片。吉和事先已经命人将这卧房收拾了一遍,只是屏风一时还没有找到替换的来。

“明日就入宫了,”世宗将安锦绣平放到了床榻上后,跟安锦绣说道:“这屏风不要也罢了。”

安锦绣望着世宗眨了眨眼睛,开口就要见白承意。

“把小九抱进来,”世宗忙就冲门外道。

一个老嬷嬷抱着已经吃饱了奶,正在熟睡的白承意走了进来,半蹲行礼的同时,开口就喊安锦绣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安锦绣似乎是惊了一下,看向了世宗。

“礼部马上就颁朕的那道旨了,”世宗从老嬷嬷的手里接过了白承意,跟安锦绣道:“朕亲口下的旨你还不相信吗?锦绣你是贵妃娘娘了。”

安锦绣望向了世宗手里的白承意,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喜色。

“你退下吧,”世宗先让老嬷嬷退下,然后才跟安锦绣说:“还在生气吗?”

安锦绣摇摇头,“臣妾没有。”

“那怎么还不高兴?”世宗问道。

“臣妾其实就住在这里也挺好的,”安锦绣说:“这里安静,每日听听晨钟暮鼓,远离人烟没什么不好。”

“你要出家当姑子吗?”世宗笑了起来,他只当安锦绣这是被今天这事吓住了,“皇后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你入宫之后,没人在你之上,你还怕什么?”

“臣妾出身不好,”安锦绣说:“怕进了宫,还是给圣上丢脸。”

“你这傻子,”世宗将白承意送到了安锦绣的跟前,说:“臭小子,别睡了,睁眼看看你的这个傻子母妃,真是傻到家了,你父皇还没见过像你母妃这么傻的女人!”

白承意不像上官平宁那么武,在世宗的手里安静的睡着,也不知道这小婴儿在做什么美梦,小脸上还带着笑。

世宗戳一下白承意脸上的小酒窝,跟安锦绣说:“你看看,你儿子都在笑话你。”

安锦绣这才被世宗逗得一笑,但这笑容只是昙花一现,安锦绣很快就又愁容满面地跟世宗说:“若是娘娘们知道了臣妾的事,她们会怎么说臣妾?”

“又多想了,”世宗说:“谁会知道你过去的事?你不放心,朕就将这庵堂里的人都杀了,死人还能再说你的是非了吗?”

“不要!”安锦绣叫了起来,好像又被世宗吓得不轻,“别,圣上,不要因为臣妾杀人,臣妾怕。”

“你怕什么啊?”世宗忙又伸手拍拍安锦绣的后背,“怕鬼吗?”

“举头三尺有神灵,人不能做坏事的,”安锦绣看着白承意道:“不然会对九殿下不好的。”

说到了自己的小儿子,世宗那种蛮横的性子也不得不收敛了一些,说:“不杀了,朕什么人都不杀了,这下你满意了?”

安锦绣感激地望向了世宗,说:“臣妾谢圣上成全。”

“朕这是娶了一个菩萨回宫吗?”世宗取笑安锦绣道。在世宗看来,安锦绣这就是养虎为患,这人没一点心机,也不是干大事的人,不过世宗喜欢在他眼里,这样于世无害,于人也无害的安锦绣。

安锦绣伸手要抱白承意,嘴里道:“臣妾只是不想做坏事。”

“你现在没力气,就不要抱这小子了,”世宗没让安锦绣抱白承意,只是体贴地将白承意放在了安锦绣的枕边,跟安锦绣说道:“真的不生朕的气了?”

“只是不敢吗?”

安锦绣摇头,“臣妾也有错。”

世宗哦了一声,好奇道:“你又有什么错?”

安锦绣便道:“臣妾应该跟圣上说实话的,臣妾不该疑圣上对臣妾的心的。”

世宗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道:“朕还以为你这辈子也想不明白呢!有冤不喊,你就是个傻子!”

“臣妾知错了,”安锦绣老实认错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没有以后了,”世宗说:“朕日后不会再疑你,也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夫为天,”安锦绣看着世宗一笑,轻声道:“臣妾懂的。”

“嗯,”世宗满意了,说:“朕还欠你一个赔罪礼,想要什么跟朕说。”

安锦绣望向了白承意,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红晕,小声道:“圣上已经赏了臣妾最好的了,臣妾什么也不要了。”

世宗也看向了白承意,他知道安锦绣在说什么,这个小女人不贪财,不爱权,他真不该疑这个小女人。“锦绣,”世宗摸着安锦绣刚洗过的长发,“你什么也不用怕,有朕在呢。为了承意这小子,你也要住进千秋殿去,不然日后母妃住在庵堂里,你要承意如何在皇室与朝堂立足?”

“臣妾愚笨了,”安锦绣听了世宗这话后,仿佛才想明白过来一样,跟世宗说:“臣妾一定不会拖累九殿下的。”

“还是说傻话,”世宗无奈道:“子不嫌母丑,承意还敢嫌你?朕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安锦绣的身体又是一哆嗦。

“好了,”世宗忙又哄:“朕不会拿这小子怎么样的,你拿命换来的小子,朕疼他还来不及呢。”

“嗯,”安锦绣伸手拍了拍白承意,“瘦了,”她跟世宗说:“这个儿子像圣上。”

“孩子嘛,长起来就是这样,一天一个样,”世宗不以为然道:“那日朕看了这小子,这小子像你。”

“他像圣上,”安锦绣却坚持道。

“是吗?”世宗这才又低头细看白承意。

白承意长相清秀,但也不是完全随了自己生母的相貌,世宗盯着小儿子看了又看后,跟安锦绣说:“这才几天?这小子好像长得又有些像朕了。”

安锦绣把嘴一噘,说:“他是圣上的儿子。”

眼看话题又要回到皇后弄出的这出“闹剧”上去了,世宗忙就跟安锦绣点头,说:“是,你说的对,朕的儿子不像朕还能像谁?像朕也好,长得像你,长大了太漂亮没气势。”

安锦绣噗的一笑,这回好像才是真正的乐了。

“这样子才是你,”世宗看了安锦绣这一笑容后,跟安锦绣叹道:“朕真怕你经此一吓,以后都不会笑了。

安锦绣这时候却眼皮往下耷拉了,一副想睡又不敢睡的样子。

“累了就睡吧,”世宗轻声道:“你这身子再不将养,就真毁了。”

安锦绣还勉力睁着眼看世宗,也看白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