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道:“平日无事,应该劝她多走动才是。”

千秋殿的众人忙一起应了声是。

吉和笑着说:“安妃娘娘要是听到圣上这话,又不知道要怎么高兴了。”

世宗没让人抬他进寝室,而是让吉和扶着他下步辇,道:“她为何要高兴?”

吉和说:“圣上心里有娘娘,娘娘还能不高兴?”

世宗笑了笑,道:“你们在外面候着。”

吉和一直把世宗扶着走到了寝室门前,才松开了手,退到了一旁。

世宗慢慢地走进了这间寝室,他如今能下地行走了,只是还没办法像没伤之前那样,行走如飞。内室的门敞开着,世宗放轻了脚步走进了内室,就看见安锦绣坐在窗前做着绣活,紫鸳带着他的小儿子趴在地上玩,屋里的地上差不多扔满了玩具,安锦绣的身旁,都没有可下脚的地方了。

紫鸳手里摇着拨浪鼓,逗着白承意往她这里趴,一边跟安锦绣道:“主子,九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啊。”

安锦绣低头缝着手里的布边,说了一句:“等他会走了,你就要问我他什么时候能跑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心急呢?”

紫鸳说:“说不定我们九殿下没学会走,就先学会跑了呢?”

世宗听了紫鸳这种完全没脑子的话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圣上?”安锦绣抬头看见是世宗到了,忙又惊又喜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世宗的圣驾还没到千秋殿门前,就已经有人通禀了安锦绣,安锦绣做好了去殿前迎驾的准备,只是世宗既然不让人通报,那她也就当做不知道了。

紫鸳也忙跪下给世宗行礼。

“平身吧,”世宗往安锦绣这里走了过来。

安锦绣没有上前赶着扶世宗,只是看着世宗欣喜道:“圣上如今能走动了?”

世宗笑道:“朕的腿上只是少了皮肉,哪有永远不能走动的道理?”

安锦绣往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抱起了白承意,说:“我们九殿下也给圣上行礼了。”

紫鸳忙就把地上的玩具收拾到了一边,有的来不及收拾,就踢到了一旁。

世宗慢慢地走到了安锦绣的身前,看看自己的这个女人,再把目光放到了白承意的身上,说:“这小子是不是又长胖了?”

“小孩子胖点好,”安锦绣说:“臣妾可不愿看到小瘦子。”

世宗坐在了安锦绣原先坐着的椅子上,说:“你光会说人,你自己怎么不知道长点肉呢?”

安锦绣就望着世宗笑。

世宗看着白承意在安锦绣的手上乱跳乱动的样子,便道:“你还是把这小子放到地上吧,朕看他再大点,你就要抱不动他了。”

紫鸳这时悄悄地退出了内室。

安锦绣真就又把白承意放在了地上,但是不准白承意再在地上乱爬了,塞了个跟白承意一般大小的布偶给白承意抱着玩,道:“九殿下日后也许是个从军的命,臣妾看到练武一定行。”

世宗道:“他才多大,你现在操这个心太早了。”

安锦绣走过去给世宗倒了一杯茶水来,说:“小孩子看着长,这年月过起来还不快?”

世宗看着白承意叹了一口气,说:“之前朕一直病着,这小子的满月,抓周都没办,锦绣,等这一次小九儿生日,朕替他大办一次。”

安锦绣站在世宗身边道:“圣上的身子好了,对九殿下来说,比什么都好。”

世宗拉安锦绣坐在了自己的身旁,打量了一下,说:“朕给了你那么多的首饰,你不往身上戴,是想留给将来的儿媳妇不成?”

安锦绣这会儿头上就插着一支玉钗,笑道:“臣妾刚卸了妆,要是知道圣上会来,臣妾一定再打扮起来。”

世宗说:“再打扮?”

“女为悦己者容,”安锦绣虽然这会儿脸上未施粉黛,但笑起来的样子,还是笑靥如花,跟世宗道:“圣上若是不来,臣妾就是打扮了,又给谁看?”

世宗听了安锦绣的话后,先是笑,然后拉过安锦绣的手道:“是不是为了搜宫的事,又跟朕置气了?”

安锦绣先是叹气,然后摇头道:“臣妾知道,圣上有圣上的难处,己不正如何服众?苏大人来跑一趟,后宫里干干净净,不正好打那些小人的脸?”

世宗在安锦绣的脸上捏了一把,说:“那你那日怎么想见太师了?”

安锦绣说:“宫里的事臣妾可不敢跟父亲说,只是想问问他,府里为安元志办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还怕安家如今会亏待元志?”

“臣妾就这一个弟弟,他的婚事,臣妾怎么能不问?圣上不知道,”安锦绣跟世宗道:“元志这个人不会过日子,臣妾这会儿就担心金枝玉叶的一个公主跟了他,他却不知道怎么照顾公主。”

世宗说:“你担心他们两个日后会过穷日子?”

安锦绣点了点头,开始掰着手指跟世宗算帐,“安家以后是大哥的,就是分,前头四个哥哥分完了东西后,元志才能再跟着分些,真正到了他手上的东西还能有多少?臣妾在宫里住着,吃穿都是圣上的,臣妾可没脸拿圣上的钱去贴他过日子。臣妾还派人去跟韩约打听了,现在军中四品的武官,一年的俸禄有一百五十多两,可没有他们大内侍卫里的官儿拿得多。臣妾就想着,这一百五十多两的银子…”

世宗冲安锦绣摆了摆手,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丫头,你还真担心那两个会受穷?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圣上!”安锦绣坐着一跺脚,“臣妾在跟您说正经事儿呢!”

世宗说:“你就是为了这事去找韩约的?”

“臣妾也没别人能问啊,”安锦绣说着,脸上的笑容一僵,说:“是为了臣妾命人去找韩约问话的事儿吗?”

“朕就说你傻!”世宗伸手在安锦绣的脑门上敲了一下,说:“一百五十多两银子,够百姓人家几年好活了,你还担心元志那小子活不下去?韩约又没在军中混过,他能知道军中还有什么进项?”

安锦绣眨着眼睛说:“军中除了俸禄还有别的进项?”

世宗笑着摇了摇头,文官贪,武官就没地方捞钱了?上官勇当将军才几天,不也有钱买下城南旧巷了吗?不过这话,世宗不能跟安锦绣说,笑道:“这些事,朕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安锦绣看着是呆了半天,然后跟世宗说:“圣上是在跟臣妾说贪污吗?”

世宗说:“元志要是贪污了,你怎么办?”

“我打断他的腿!”安锦绣叫了一声。

在地上抱着布偶打滚的白承意被安锦绣这一声叫吓到了,小嘴一张就哭了起来。

“你这丫头,”世宗说:“你还不把他抱起来?”

安锦绣走过去把白承意抱起来哄了哄,说:“圣上别被他骗了,您看看我们九殿下,哭这么大声儿,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

世宗让安锦绣把白承意给他抱,看了看白承意的小脸,还真像安锦绣说的,这小子嚎得声挺大,脸上却是干干净净,一滴眼泪也没哭出来,“你这是想骗你母妃,还是骗你父皇呢?”世宗问白承意道。

“小坏蛋!”安锦绣瞪了白承意一眼。

兴许是父子天性,白承意到了世宗怀里后,又安生了下来,乖乖地坐在世宗的腿上,不一会就打了个呵欠,睡了过去。

“丫头,”世宗看小儿子睡着了,才跟安锦绣说:“你还真要打断元志的腿?”

“他要做贪官,臣妾还用跟他客气吗?”安锦绣说:“圣上,你看着贪官不生气?”

世宗道:“做皇帝,就没办法善恶分明了,跟着朕的人一点财也发不了,那朕凭什么得他们的忠心?谁不喜欢忠臣清官,只是这个世上有几个这样的人?”

安锦绣摇头道:“臣妾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世宗道:“也不用担心元志他日后会穷死。”

安锦绣说:“看来是臣妾白担心了,太师那日也是这么说臣妾的,说安家会给元志银子,不会让他净身出户的。”

“那日太师还跟你说了什么?”世宗看似随意地问道。

“臣妾问了他江南的事,”安锦绣说:“臣妾想着,不过就是去平个叛,元志不用一年就回来了,可是太师却跟臣妾说,元志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还说江南那里不光是吉王的事,江南乱得很,圣上,”安锦绣问世宗道:“江南可是个好地方,怎么会乱得很呢?”

386天生的克星

世宗轻轻拍着已经睡熟了的白承意,跟安锦绣道:“太师跟你说江南乱的很?”

安锦绣点头,道:“臣妾听太师的话意,元志这一次跟着卫**去江南,这差事一点也不好办。太师说江南不但官场乱,还闹水匪,光这水匪就快闹了一百来年了。圣上,江南怎么会有水匪呢?还闹了一百多年?当地的守军呢?他们不管这事?”

对于安锦绣这一连串的问,世宗一个也没法回答安锦绣。江南的水匪,说起来还是跟江南官场的乱象有关,官匪勾结,这才有了这种江南水匪百年屹立不倒,近乎神话一样的事情。

“圣上?”安锦绣歪着头,打量着世宗的神情,道:“太师是不是在吓唬臣妾?”

“放心吧,”世宗道:“元志在军里,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安锦绣说:“这么说,江南的水匪真就这么厉害?”

世宗说:“水匪还敢去招惹王师不成?”

安锦绣坐着又发了会儿呆,然后跟世宗发狠一般地说道:“圣上,应该让卫**把这些坏人都抓起来,绳之于法!”

世宗暗暗叹了一口气,吏制这东西,他从登基为帝开始,就在整顿了,只是到了今天,祈顺官场的吏制也没有被整顿好。水清则无鱼,这话有时候说起来,更像是一种无奈的自嘲,世宗就算是贵为了一国之君,臣子们也杀了不少,只是他也没办法跟天下的官员们作对,这也是整顿吏制最根本的难处。

安锦绣也懂世宗的难处,在祈顺,很多事情都是积重难返,世宗就是再有心,但他总要用人,天下间真正愿做孤臣的有几人?官员只要一结党,除非杀尽,否则皇帝也无计可施。“万一,”安锦绣满面愁容地跟世宗道:“万一元志在江南遇上了水匪怎么办?”

“尽瞎操心,”世宗道:“卫**还打不过水匪?那朕还养着他们做什么?”

安锦绣撇了撇嘴,说:“太师可跟臣妾说了,元志是去平叛的,要是再跟水匪打起来,那就是妄自行军,是要被御史们参的。圣上,臣妾就不明白了,卫**遇上了水匪还不能打了?这要是臣妾,看到这是水匪,臣妾一定去抓啊!”

世宗笑了一声,说:“你这会儿倒是英勇了。”

“太师说我妇人之见,”安锦绣低下头道:“还说这是朝政,不是臣妾能问的事。”

“这话他没说错,”世宗道:“后妃不得干政。”

“臣妾就是问问元志的事,也叫干政?”

“问元志,”世宗拉了一个长音,道:“这个不算。”

安锦绣松了一口气,说:“那元志要是遇上了水匪怎么办?”

“好了,朕的傻丫头,”世宗道:“他是那么呆的人吗?站着等人杀?”

“没有旨意,谁知道他敢不敢去杀水匪?”安锦绣嘟了个嘴说:“他一向是最听圣上话的人。”

世宗说:“水匪不敢去惹他。”

“就怕万一啊,臣妾可就这一个弟弟,”安锦绣说:“臣妾现在就担心他出事,他们一群当兵的,太师把江南官场跟水匪说的那么厉害,他们有那个脑子对付这些人吗?”

世宗把安锦绣的话想了想,安锦绣说的话,东扯一句西拉一句,但是世宗想想,自己的这个女人说的话也没错,上官勇那群人有这个脑子从江南全身而退吗?白承泽去了江南,这个儿子不放心上官勇,还说兴隆钱庄的失银,保不齐还真在上官勇的手上。世宗现在没心思去弄清楚,上官勇是哪里招惹到了自己的这个五儿子,世宗现在只是在想,卫**真出了事,白承泽把上官勇当仇人看了,他能帮上官勇吗?

“圣上?”安锦绣小心翼翼地看着世宗,道:“元志真的会没事吧?”

“朕一会儿会命人去江南传旨,”世宗跟安锦绣道:“让卫**若是遇上了水匪,便剿之,不必管平叛之军不可管地方政事之说。”

安锦绣看着失望地道:“还要元志打仗?”

“朕说了你也不懂,”世宗拍拍安锦绣的手,说:“你就不要问了,元志是个将军,哪有将军怕打仗的?元志是大人了。”

安锦绣手指揪在一起扯了扯,还是跟世宗说那句话:“臣妾就这一个弟弟。”

世宗没好气地指指白承意,“你也就这一个儿子!没事就想想怎么带好这个儿子吧。”

安锦绣看看在世宗怀里睡得跟小猪一样的白承意,说:“臣妾除了圣上,九殿下,也就一个元志要操心了。”

世宗伸手把安锦绣也往怀里一揽,道:“放心吧,元志不会有事的,他若是出了事,朕一定血洗江南!”

安锦绣身子一抖,说:“血洗?”

“你就这个胆子?”世宗笑道:“白笑天造反的时候,朕还当你不怕见血呢。”

安锦绣说:“那时候臣妾就想着圣上了,哪儿还知道害怕?事后臣妾可没少做噩梦。”

“还有这事?”世宗道:“你怎么没跟朕说过?”

“臣妾的事都是小事,不值当在圣上面前说。”

“唉!”世宗叹着气,伸手去摸安锦绣的头发。

这个时候紫鸳在外室里,跟安锦绣道:“主子,太医院来人问,是不是要派太医去明秀宫。”

世宗听了紫鸳的话,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道:“你要派太医去明秀宫?”

安锦绣说:“苏嫔挨了打,不让太医去看看怎么行呢?”

世宗道:“你管那个女人的死活做什么?”

安锦绣望着世宗奇怪道:“臣妾总管着六宫,怎么能不管她的死活?以前臣妾没见过她,这一次她不知怎地跟沈妃娘娘走在了一起,看着又把魏妃娘娘得罪的不轻,臣妾一会儿还想去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呢。”

“她可是苏家的人。”

“她是苏相家的小姐,这臣妾知道啊,圣上,这是苏相家里出事了?”

世宗看安锦绣完全茫然无知的样子,道:“算了,这个苏嫔你就不要管了,让沈氏跟魏氏斗去吧。”

“啊?”安锦绣张了张嘴。

“都是为了儿子,”世宗冷笑道:“就让她们斗好了。”

“那,那苏嫔身上还带着伤啊,”安锦绣说。

世宗冲着门道:“去让太医院问沈妃,这事安妃不问了。”

紫鸳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世宗扭头又看着安锦绣道:“还有什么要问朕的?”

安锦绣摇头,说:“看来这事牵涉到朝堂之事,臣妾不敢问了。”

“有朕在,”世宗道:“你就什么事也不要操心。”

安锦绣这才笑了笑,说:“臣妾从来都是信圣上的。”

世宗探身过来,想吻一下安锦绣,怀里的白承意这时候却哼哼起来。

安锦绣像是没注意到世宗的动作一样,跟世宗喊道:“圣上,九殿下这是要尿了,您快别抱他了。”

世宗忙低头看白承意。

安锦绣抱过了白承意,小跑到了尿盘那儿,刚把小胖子抱成了把尿的姿式,白承意一股童子尿就尿了出来。

世宗看着安锦绣动作熟练地带着儿子,突然就又叹了一口气,道:“伺候他的人若是不够,朕就再派几个过来。”

“人手够了,”安锦绣说:“等臣妾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去求圣上派人手的。”

“锦绣,”世宗看着安锦绣道:“太师没跟你说苏家的事?”

“没有啊,”安锦绣说:“圣上,苏相是犯事了?”

世宗这个时候看着安锦绣发愁,他现在能走动几步了,可是这个身体他知道,一定是没办法看着白承意长大成人了,他这一去,他的这个女人跟小儿子该怎么办?

安锦绣把洗过了屁股的白承意又抱到了世宗的跟前,说:“圣上,您还要抱九殿下吗?”

白承意撒了一泡尿后,人也醒了,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着世宗。

“朕还有事,”世宗起身道:“就不陪你们娘俩儿了。”

“圣上这就走了?”安锦绣看着舍不得世宗走的样子。

“有空朕再过来,”世宗捏了一把白承意的小胖脸,往外面走去。

吉和带着人正守在寝室外呢,看见世宗身后安锦绣抱着白承意,一家三口都出来了,忙就一起跪下给这三个主子行礼。

“圣上也不要太劳累了,”看着世宗坐上了步辇后,安锦绣跟世宗道:“身子要紧。”

“你啊,”世宗一笑,手指指着安锦绣,道:“你就是个操心的命!”

白承意这个时候又闹着要世宗抱了。

世宗把白承意又抱在了怀里,说:“你这小子是不是还没坐过步辇?今天父皇就带你坐一回,让他们走快一点!”世宗命吉和道。

步辇一下子往前走得飞快。

安锦绣带着紫鸳故意落在了后面,跟世宗喊:“圣上,您等臣妾一下啊!”

“得让你母妃多走走,”世宗小声跟白承意道:“你这小子也得快些长大才好,不然朕怎么能放心你母妃?”

白承意坐在世宗怀里高兴地手舞足蹈,世宗的话他还听不懂。

此时的永宁殿里,沈妃给了来传世宗口谕的太监赏钱,把人打发走了后,跟自己身边的大宫女道:“去看看苏嫔怎么样了。”

这大宫女道:“主子,要让太医去看看苏娘娘吗?”

“让一直为我看诊的薛太医去看看吧,”沈妃歪坐在坐榻上,气力不足地道:“跟他说,这是个成事不足的,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宫女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妃这会儿心里失着火,这把火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烧为灰烬了,她是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竟有一个人,她怎么用心都杀不了,这个安锦绣是她天生的克星吗?

387让她体面的上路

太医院的薛太医去了明秀宫,在苏嫔的房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伺候苏嫔的几个宫女给他跪下磕头,哭着哀求,都没让薛太医留下哪怕是一瓶伤药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就在几个宫女守在苏嫔的床头掉着眼泪的时候,一个管事嬷嬷进来,厉声道:“苏娘娘是受着罚的人,你们跟我出去!”

苏嫔为人是有些娇蛮,与宫中其他嫔妃相处得并不融洽,但她对伺候自己的这几个宫人出手大方,平日里也没有怎么打骂过,所以几个宫人一听管事嬷嬷这话,其中一个忙就求管事嬷嬷道:“嬷嬷,娘娘身上有伤,你就让我们在这里伺候娘娘吧。”

管事嬷嬷一脚就踹在了这个宫人的身上,道:“你算哪个台面上的东西?要不要我把你领到魏妃娘娘那里去?”

几个宫人哭着就是不肯离开。

管事嬷嬷的耐心耗尽,召了几个太监进来,把这几个宫人硬拖了出去。

苏嫔这时在床上是醒着的,只是动不了,听着自己宫室里的动静,眼泪往下掉着,不一会儿就将枕巾打湿了。

“苏娘娘,”这管事嬷嬷走到床前,探头看看苏嫔,说:“您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了哪里,圣上那里还等着您去磕头认错呢,赶紧把身子养养好吧。”

苏嫔望着这个管事嬷嬷,嘴中发出了磨齿的声音。她不是胆小之人,当着贵妃娘娘们的面,她也敢顶嘴,更何况对着一个管事的嬷嬷?

管事嬷嬷笑了笑,转身就走了,就算这个苏嫔是只虎吧,没了牙齿的虎,她还有何可怕的?

明秀宫里住着不少后宫的嫔妃,因为宫里没有住着上阶的贵妃,份位最大的不过就是一个二等的宫妃,所以这里平日里比宫中的其他地方要热闹一些,不过今天苏嫔浑身是血的被抬回来后,明秀宫里就再也没有人聚在一起说话了。

苏嫔身上那阵痛极之后的麻木感消失之后,开始发出了惨叫,让明秀宫里的所有人听着都毛骨悚然。

沈妃给太医院下的命令,很快就被太医院的人又传到了千秋殿里。

紫鸳在一旁就道:“沈妃果然不是好人,苏嫔可是帮她的人,她都要杀她!”

安锦绣抬手,手中的绣针在发间轻轻刮了一下,小声道:“她一个宫妃,要是被抓到结交朝臣的证据,她不也得死吗?就算她有心救苏嫔,她也没这个胆子。”

“这还要什么证据?”紫鸳说:“让圣上把苏家的人都抓起来,打一顿后,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安锦绣抬头望着紫鸳笑道:“我怎么早没发现,我身边还跟着一个刑部的大人呢?”

紫鸳抓着安锦绣摇了摇,说:“主子,你又笑话我?”

“苏嫔的事与我们无关了,”安锦绣道:“你就不要再提她的事了。”

紫鸳看看窗外的花园,说:“这个苏嫔就这么死了,真是不值。”

“你想救她?”安锦绣问道。

“宫里的事我可管不了,”紫鸳忙道:“这个苏嫔看着也不像是个好人。”

苏嫔是好人还是坏人,安锦绣也不清楚,这个女子也是家族送进宫中,谋利的工具罢了。安锦绣就是有心放她一条生路,只是苏嫔没为世宗生下一儿半女,现在不但是两位贵妃娘娘想她死,怕是世宗也不想让她再活了,这样的人,就是救下了,又有何用?

顺嫔坐在自己的房中,听着伺候自己的宫人跟她说苏嫔的事,最后冲这个小宫人摆了摆手,说:“算了,这个人与我无关,生死由命吧。”这话说完后,顺嫔有了一阵的伤感,在这宫里,除了占着世宗宠爱的女人们,谁不是生死由命地活着呢?

世宗回到了御书房后,把苏慕长四人召进御书房里,痛骂了一顿,但并没有当面指出苏家跟了白承允又想去巴结白承泽的事。

苏慕长在受了世宗的这顿骂后,跟世宗哭述苏老太太已亡的事。

世宗听到了这个消息,脸上的神情倒是缓和了下来,说:“这是何时的事?”

苏慕长道:“就在两个时辰之前。”

“养女无能,子孙不孝,”世宗对苏慕长道:“你还有脸跟朕哭?”

苏慕长一个头磕在了地上,跟世宗哭道:“圣上,子不教父之过,这一切都是臣的错。”

“回去后给老太太发丧吧,”世宗道:“一会儿朕会让人送祭品去,老太太一辈子循规蹈矩,有错也是你们这些小辈的错,朕不会苛待了她的葬礼,你们滚吧。”

苏慕长听世宗这么一说,感觉到世宗对他们苏家还是留着情面的,忙又求世宗道:“圣上,苏嫔娘娘受过刑了,臣还求圣上息怒。”

“安妃已经命太医去看她了,”世宗道:“你们还怕朕会杀她不成?”

“臣不敢,”苏慕长忙道。

世宗冲这四人挥了挥手。

苏慕长四人这才退了出去。

世宗坐在御书案后面,揉了一会儿太阳穴,随后就拿起笔,亲手写了一道秘诏。

荣双给世宗呈了一碗药来,看世宗正在忙着,便没说话,站在了一旁等着。

世宗写完了秘诏,开口本想叫苏养直来的,但转念一想,还是看向了一旁的吉和道:“你命人将这诏书,星夜送去江南上官勇那里。”

吉和忙走过来,双手接过了这秘诏。

交到上官勇手上的秘诏,世宗这一举动,御书房里站着的人,都不禁要多想,这是江南那里又出了变故了?

荣双这时上前道:“圣上,您快服药吧。”

世宗几口就将这碗闻着就苦的药喝了下去,跟吉和道:“你还不快去安排人手,站在朕这里做什么?”

吉和小声跟世宗道:“圣上,您知道奴才是个蠢的,这秘诏要什么时候送出宫去?”

世宗想冲吉和发火,可是又一想,平日里传送秘诏这种事,都是由苏养直安排暗卫们做的事,吉和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做,只得把心里的火往下压了压,说:“入夜之后,你让人带着开门令,连夜出城去。”

“奴才遵旨,”吉和这才领旨退了出去。

“太医院派人去给苏嫔看了?”世宗问荣双道。

荣双道:“沈妃娘娘命薛钰去看了苏嫔娘娘。”

“薛钰?”世宗冷笑了起来,说:“他能有心给苏嫔看诊吗?”

荣双这个时候只能说:“圣上,臣不知。”

“女人的心肠啊,”世宗叹了一句,却没有开口说给苏嫔再派一个太医去看看的话。

苏家四兄弟出了宫门后,苏三老爷就问苏慕长道:“大哥,我们家是不是逃过一劫了?”

苏慕长摇了摇头,说:“先回去把母亲的丧事办了。”

苏家四兄弟这才上了马,往苏府赶。

苏慕长骑在马上,就在想世宗的话,是安妃命太医去看的苏嫔,世宗为何特意要说这话?是在告诉他,安妃不知道是他与苏仲去告得状?还是这只是世宗随口一说?苏慕长百思不得其解。

苏家四兄弟回府后,来不及为老母亲过世表现出太多的伤心,就忙着指挥府中下人,为老太太办丧事。

朱氏夫人有心跟苏慕长说朱文鼎的话,只是看着苏慕长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苏家的亲朋们原先还是不敢登苏家的门,直到世宗命人给苏家送了祭品,苏家的这些亲朋们才三三两两地登门吊唁。

这天入夜之后,吉和看世宗躺下小睡了,忙就跑到了安锦绣的千秋殿。

“秘诏要尽快送去江南,”安锦绣听了吉和的话后,便道:“半月之后能到吗?”

吉和道:“奴才一定在半个月之内,把这秘诏送到将军的手上去。娘娘放心,奴才心里明白,圣上这次没让苏养直办这事,奴才就知道这诏书非同一般了。”

“不要让人发现了这事,”安锦绣说:“办这事的人,是稳妥的人吗?”

吉和忙就道:“娘娘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也是有武艺的,只是没有当完整人的命。”

安锦绣随手就给了吉和一个钱袋,道:“这是我赏的,等他办完差回来后,若是办得好了,我还会再赏他。”

吉和又跟安锦绣点头哈腰地称谢。

“圣上除了骂苏相他们,还说了什么?”安锦绣又问吉和道。

吉和把世宗跟苏家四兄弟说的话,完完整整地跟安锦绣说了一遍。

安锦绣听了吉和的话后,心中有数,苏嫔是一定不能活了,让苏慕长知道是她派去的太医,无非就是防着安家借着她的力,把苏家给拉过去了。安锦绣笑了笑,世宗对世家们,总归是心中有着提防。

“娘娘,”吉和这时跟安锦绣道:“您说,圣上怎么就放过他们了呢?”

“苏家手里也是有兵权的,”安锦绣冷道:“若他们只是一家的文官,圣上又怎么可能饶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