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晴去打了些山涧泉水给师傅,泉水清凉甘冽;刘汛芳喝着山泉水,摸着她的后脑勺,直夸她乖巧。

陈赢吩咐侍从给他取水,不想水囊里的水早在上山时喝尽;萧晴见状,拿着自己的水囊递到了陈赢跟前,一脸的天真浪漫:“哥哥,给,喝。”

陈赢没有伸手去接,倒是大胡子伸手夺过萧晴手中的水囊,从她手中扯水囊时用了些力道,让她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光溜溜的石头上;她皱着眉头愣是哼也没哼一声,仰着头;

大胡子试了水,确认无毒后才递给陈赢。

陈赢喉咙如火焚烧似得干,接过水囊仰头便喝;

萧晴见他喝了水,嘴角拉起一抹弧度;

萧晴方才去山涧打水时,在草丛里发现了结香花,这结香花是一味可消炎止痛的药材,前世她行军打仗受了伤,遇到药材极其困乏时,便摘结香花来缓解伤口;结香花于常人倒是没什么,但陈赢自小便患有结香花癣;沾了结香花便起红疹,又疼又痒,发起病来苦不堪言。

她摘了几朵结香花,将花心粉末抖在掌心,灌入水囊之中;

歇息片刻之后,陈赢要求继续往深山走;

刘汛芳怕自己的小晴儿累着,将其背上;甩开那些人好些距离,他才问肩上的小晴儿:“小晴儿,刚才跌在地上疼不疼?那群人凶巴巴的,莫要去惹;当下贵族公子,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主?”

萧晴搂着刘汛芳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骨上,柔着声音哦了一声;萧晴有些担忧,师傅还不知道那是当朝齐景帝!更不知他是在与老虎打交道;

“师傅,那个大胡子力气真大,像个大将军呢!那个大哥哥能使动大将军一般厉害的人物,真是不简单。”萧晴隐晦提醒师傅;

刘汛芳爽朗笑道:“山上葬着的那位,才是真将军!”

萧晴有些泄气儿,她总不能告诉师傅:师傅啊,那是当朝皇帝啊!手段狠辣,恐要杀我们灭口啊!

萧晴恹恹趴在师傅肩上,只得继续静观其变;

俄顷,身后那群人忽的停下,大声叫嚷;刘汛芳闻声背着小晴儿过去,却见那位华服公子哥儿起了满脸的红疹,密密麻麻,甚是骇人;

陈赢捋开自己衣袖,两条胳膊上也皆布满红疹,他慌乱大叫:“萧晴!萧晴!你莫要纠缠于我!我…我不怕你!”他颇为惶恐地拽住身边儿的大胡子,似在寻求庇佑。

萧晴暗自发笑,这陈赢不仅变得杀戮成狂,连其胆魄也变得这般小。

在场的侍从们也慌了神,跟随圣上多年,头一次见圣上这般惊惶无措;偏他们这么多人中,没一个会医术的,一时跟没了头的蛇一般,乱摆尾;

刘汛芳将小晴儿放下,蹲下身扣住陈赢的手腕,把脉之后,他对大胡子道:“你家主子这是花粉癣,许是碰了什么花,才起了浑身疹子;暂时无甚大碍,待下了山,熬副药草喝了,便没事了;”

大胡子惊得一诈:“我家主人患有结香花癣,这一路走来我们并未曾看见结香花。”

刘汛芳道:“想是一路行来没有注意,不碍事,不碍事,下山喝副药就好了;”

陈赢瞳孔一缩:“是萧晴!是她的怨灵在阻止我进山!”

刘汛芳觉着这位公子衣着鲜明,脑子却似有些问题,这光天化日,哪儿有什么怨灵?

他将小萧晴捞起来,抱在怀里,对陈赢一行人道:“继续赶路吧,不远了。”

待刘汛芳带着小晴儿行出一段距离后,大胡子才劝陈赢下山,可陈赢执意要进山,一双眸子更加坚定:“进山毁墓。”

大胡子低声问道:“那男人和那小女孩,是否留下活口?”

陈赢忍着满身疼痒的红疹,眸子一沉:“杀。”他进山毁墓,断不能让旁人知晓,那带路之人是万万不能留下活口的;

大胡子微微颔首,低头应了一声是,又问:“方才我们在村里时,那宅子里还有一名少年,看见了我等样貌,要不要…”

陈赢点头,眸子一凉,道:“包括今日跟来的侍从,回城之后,一个不留。”

大胡子打了一个寒颤,颤颤巍巍应了声:“是。”

第7章 逃生

虻山深处终年雾气弥漫,葱郁绿树之间有湍急白瀑从主峰倾泻而下,泉水簌簌,钟灵毓秀;深山泉湖之上,有一座简陋凉亭,名曰“将军亭”,深山野林荒凉,亭内四角结了蜘网,是个潦倒败亭;因阳春三月刚化了雪,也正是农忙季节,上山祭拜之人寥寥无几;女将萧晴墓前,拜祭的果子已经萎了霉,墓碑上也皆布满青苔,挡了碑文。

昔日镇国女将,死后却在这荒山野岭立了个衣冠冢。萧晴被乱箭射杀于渭河后,陈赢下令不留全尸,焚化成灰烬;

她重生一世,成人魂魄寄于孩童体中,福忧参半;福的是,她无须为生活担忧;祸的是,遇到危险她无法自保,得依靠他人;唯一能靠的,是自己这幅成人脑子;

萧晴思付,陈赢此番低调前往虻山,必然是上山做什么秘密之事,既是秘密,师傅给陈赢带路,便如同虎为盟,结果怕是凶多极少;

刘汛芳行至萧晴墓前,以水代酒祭拜;小萧晴自己也装模作样对着衣冠冢拜了一拜,起身时她用余光瞥了一眼陈赢等人,只见他们的人手攥紧剑柄,目露凶光,蓄势待发,似在等主人一声令下;她又看了眼师傅,师傅正弯腰拨弄坟前枯草;萧晴思付,若师傅真和陈赢的人打起来,必是占不了上风的;独勇不敌众勇,且陈赢带来的皆是训练有素的羽林军;

一道利刃寒光落在小萧晴侧脸,她机警朝后退了几步,拉住了刘汛芳的衣袂,一双圆眼怒瞪着对方;

刘汛芳将小萧晴拉至身后护住,他眉目一拧,甩了衣袖,声音洪亮而烈:“你们这是做甚?”

刘汛芳自来为人和蔼,待人更是诚心;他看着眼前这些对他冷兵相见的人,暗自思付:难不成这些人是不想给带路酬金,所以杀人灭口

陈赢抬手挠了挠自己浑身红疹,嘴里冷冷吐出一个清冷的“杀”字。羽林军便朝刘汛芳和小萧晴围了过去,两翼包抄,十分有战术策略;

刘汛芳心下道了声不好,对方训练有素,俨然不是寻常随从;他将萧晴抱起来,脚尖点地,纵身一跃,衣袂韦带一阵翩飞,抱着萧晴跃出几丈开外;他行走江湖多载,轻身的功夫尤其纯青,虽跳出重围,可身后却是深不见底的冰潭;

眼看那群恶人将要逼近,小萧晴却是临危不乱脆声笑了起来,女孩朗朗笑声却在这丛林之中显得颇为诡异;羽林军们面面相觑,恰巧这时又刮来一阵阴风,冷簌簌地,直袭人背脊,那些人握剑的手莫名颤了颤,心里直发虚。

小萧晴笑过之后,冲着陈赢吼道:“大哥哥!你中了我师傅的花毒!若是一刻之后再不服用解药,便会全身溃烂,疼痒而死!”

陈赢在帝位上坐久了,贪倦荣华,极是怕死;一见那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笑得如此粲然,心里便虚了几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刘汛芳见陈赢神色有些慌,隐忍不笑,连忙来补刀:“花毒无色亦无味,用银针是试不出的。”刘汛芳摸出一枚药丹:“让出一条路,放我们走,否则我便让这唯一的解药沉入那冰潭之中!”

大胡子回头看了眼陈赢,却见主子脸色铁黑;

俄顷,陈赢拂袖:“放行!”

羽林军们让开一条道,刘汛芳将那颗药丸扔了出去,借着那干人捡药丸的功夫,抱着小萧晴纵身一跃,身子恰似飞燕一般轻盈,脚尖踩着草木纵出几丈,韦带衣袍翻飞,整个儿人如同轻巧飞蝶一般,片刻功夫,便消失在了林野灌木之中;

大胡子从地上拾取了药丸,毕恭毕敬递给陈赢,只见他神色如同鬼魅,阴人的紧;大胡子额头微微冒汗,轻颤颤地唤道:“陛下,请用药。”

陈赢眸子一沉,从大胡子手中接过药丸,抿入嘴中,甘草苦涩化开,满嘴的药腥味儿;他服完“解药”,愤然下令:“毁墓!烧亭”

底下的人是片刻不敢耽搁,砸了墓碑,挖了坟墓,顺手烧了将军亭。将军亭的火殃及了周遭林木,火苗蔓延开去,虻山那一片儿燃了两天两夜的火,直到第二天夜里下了场春雨,火势才灭了;

京城王宫,宫阁峥嵘轩峻,殿宇楼阁巍峨威严;

大胡子关布身着灰鼠色锦缎直裾,腰配宝剑,绕过九曲回廊,一路小跑至文德宫;宫中太监宫女们退在回廊下,陈赢身着绀蓝直裾袍,外披宽袖大氅正立在回廊上喂锦鲤;

关布轻着步伐走过去,屏退太监宫女,撒开衣摆,对着陈赢行了个叩首礼。

陈赢肌肤之上的红疹已经结了疤,坑坑凹凹却是没了往日风采;他这幅模样,愣是连后妃寝宫都不敢去;从虻山回来后,经太医检查才知,他那并不是中什么花毒,包括他吃得那枚丹药,也只是普通甘草捏制而成的药丸;想他堂堂东齐帝王,竟被一个小娃娃给耍了,心中郁结之深。

“陛下,那东村村尾的一户人家已经人走房空,连张桌椅都没留下。”关布跪在地上,埋着头。

陈赢冷哼一声,将衣袖一拂,手中鱼食撒了出去:“饭桶!养你们这些饭桶何用!子陵王府的小世子呢?找到了吗?”

关布在坚硬的泥地上磕了一磕:“那小世子流落在外,只怕早已冻死路边,成了一堆枯骨。”

“枯骨?好了好了,这件事儿交给平西侯去处理,务必不能让子陵王府留下嫡亲血脉!”陈赢又开始发晕,颇不耐烦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遂拂袖去了丹房,取了几颗“仙丹”服下,侧身躺在榻上,昏昏睡了过去。

关布踉跄站起来,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现在的陈帝已经变得毫无人性,连自己亲伯父一家都杀了干净,真是造孽啊!造孽!关布连叹了几声,只望那小世子还活着,才不枉他当年冒着杀头之罪放走了他啊!

从文德殿出来,关布便瞧见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修凤銮舆缓缓行来;他跪在一旁叩首,舆上的人微微扫了他一眼,喊了声停;然那舆上端坐的,便是齐景帝陈赢的皇后,林皇后鬓发高盘,梳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牡丹头,鬓发间用薄缥色蝴蝶流苏点缀,身着薄墨灰缎绣彩凤对襟曲裾,外披了件儿同色大氅;林皇后未嫁齐景帝前,是帝城出了名儿的绝色美女;白皙如玉的鸭蛋脸儿配上一双泉眼般的水动眸子,外兼削肩细腰,端的是楚楚动人;

林皇后虽人美声甜,却是出了名儿的手段狠辣,否则也不会让颓败的平西侯府一朝崛起;

“几日前,你同陛下去了虻山?”林皇后柔着声音问跪在地上的男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却是万种风情流露。

关布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埋着头愣是不敢作声;

林皇后见他不作声,语气又娇媚了几分:“本宫如果记得没错,关郎官家中有一子,天生便有将相之才,若去从军,将来必成我朝一员猛将。”

关布惊得一身汗,他就这么一个独子,十四岁,还是个天性未泯的孩子,哪儿有什么将相才能;他连连磕头:“禀皇后,我是同陛下去了虻山。”

“去做何事?”林皇后追问。

“毁那女将墓。”

“哦?”林皇后嘴角微翘,心里莫名添了几分畅快。

萧晴啊萧晴,你为他戎马征战又如何?为他保住江山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为我做了嫁衣?你瞧瞧,他如今连个衣冠冢都不给你留下。

林皇后曾是平西侯独女,比萧晴小五岁有馀;萧晴待林婉蓉真真如同亲妹子一般,两人同是侯门之女,一个脾性如钢,一个脾性却似柔水;之后萧晴结识陈赢,并同陈赢生了情愫,可偏偏妹妹林婉蓉也对陈赢芳心暗许;男人天性酒色,偏陈赢又是帝王,对林婉蓉这样的绝色美人没有丝毫抵抗力;萧晴理解他为帝王,心胸倒也大度,且陈赢也承诺她后位,许诺只要她击退外敌,便娶她为后。

萧晴在战场上熬了一年又一年,总算将匈奴人赶出了漠南地区,可回朝后面对的一切,却远比战场上要来得凶猛狠戾;

她因常年在战场厮杀,她早已不是当年面容隽秀的闺阁小姐,而是肌肤粗粝、皮肤黝黑、长发枯黄、手掌宛若糙汉的丑女;陈帝十分厌恶面貌变丑后的萧晴,更是不愿意娶她。之后陈帝听了林婉蓉的计谋:杀之,一来可收回萧晴手上兵权,二来可不用兑现承诺娶她。

之后便有了萧晴被诬陷入牢,而后再逃至渭河被乱箭射杀的事;

萧晴被杀,其家人也因叛国罪名诛了三族;可怜萧晴之父追随先帝戎马一生,到头来却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萧晴死后,陈赢立林婉蓉为后,平西王府更是因女而贵;

陈赢迷信丹药,极少理会国事,加之没有子嗣,大多时候是林皇后垂帘听政;林家掌握朝中重权,颇有当年薄太后外戚干政的风范;朝中大臣虽有不服的,碍于林家势力却也不敢支声儿。

第8章 筹谋

齐景帝沉迷丹药,朝政大权由林皇后一手操持;子陵王一家被斩杀之后,各个诸侯国开始躁动不安;边塞小城更有人揭竿起义,奈何没多久就被朝廷摁了下去。

虻山之事后,刘汛芳怕那伙人寻仇,同萧平说想搬来张家庄,看看他能不能帮忙找个住处;萧平思量之后,干脆让刘汛芳搬来了自己家,省了这些娃娃翻山的时间;起初秦氏极不愿意,之后刘汛芳出手阔绰,她不仅没给刘汛芳脸色看,更是将刘汛芳当爷一样供着。以前家里一年到头不过两顿肉,刘汛芳来了后,她家每月都有肉吃;这样的好事儿,她倒是求之不得。

伙食开得好,萧晴平日练功打坐也能静下心来,力气也大了许多;因她还年幼,刘汛芳并不急着教她舞刀弄剑,而是教她习书认字;而萧泽,几乎是几夕之间就窜了个儿,出落的越发英俊帅气。

刘汛芳总觉得萧泽不是普通的农家子,平日里他一言一行颇有气度,倒像是个公子哥儿;萧泽同义父萧平几番商量,觉着刘汛芳可靠,因而将身世托盘而出。

刘汛芳听了之后颇为愤怒:“这个昏庸无道的陈赢,不仅斩杀忠将!连自己亲伯父也不放过,现在各个诸侯国蠢蠢欲动,他没了子陵王帮衬,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萧泽敛着浓眉,一双眸子露出几分狠辣:“必有一天,我会让陈赢为昔日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刘汛芳看了眼不过十二岁的萧泽,这孩子聪颖敏锐,颇能隐忍,且又顾全大局,若是能有个人辅佐,将来必成大器;他沉着气息问萧泽:“你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萧泽眉目微动,紧攥着下裳,抿着嘴嗯了一声;他又看了眼萧父,说:“我父旧部分别潜藏于林南、云阳一代,我同义父商量,以世子名义,重聚旧部;师傅,您不计酬报栽培我兄妹二人,我知您侠义坦然;您腹中饱含用兵之道,又走遍天下结交各国友人,我想请您助我推翻陈帝;”

刘汛芳蔑了他一眼:“你想造反?”

萧泽道:“陈赢无道,如今人人皆知妖后掌政;若我东齐江山落入他姓之手,我当真是愧对陈氏高祖。”

刘汛芳轻笑一声:“当真是个小娃娃,你义父忠肝义胆为你,不怕牺牲;你可有想过,年幼的小晴儿?你怕是还没找到你父旧部,就已经被陈赢的人抓起来凌迟处死了!你自己死了倒好,可别连累了他人。”

萧泽目前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人,被刘汛芳戳中心思,却是静默埋下了头,而萧平就是一个武夫,更没有什么计谋。

偏偏这时候,门被撞开,萧晴握着把木头剑闯了进来;她冲进刘汛芳怀中,一双水眸直直看着他:“师傅!小晴儿也不怕死!阿泽哥哥胸有抱负,师傅为何不助他一把?难道师傅也是贪生怕死不成?师傅!您满腹兵法,又身怀绝技,您难道真的甘心当一个碌碌无为的侠客吗?您若是帮了阿泽哥哥,若是成了,您便是东齐的大功臣!名垂青史!若是败了,凭师傅一身功夫,想保全性命还难吗?”

小萧晴语气铿锵,一番“豪言壮语”竟是直直戳中了刘汛芳的心事;他愿意留下来教萧晴和萧泽,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人日后做出一番成就?好让他这个师傅沾沾光么?他刘汛芳之所以会抛下一切游历天下,只因家族败落,自己一人又光复门楣么;如今这个大好机会,他犹豫什么?

造反?这可不是小孩子一张嘴说的那般简单,古今前后,造反有几人能成事的?他不过是多读了些兵书,有一身硬功夫;若真是行军打仗,他还差得远咧!

屋内的烛火燃得噼里啪啦,一屋子人都屏声敛气,等着有人说话。

萧泽也对自己这个小妹妹另眼相看,年龄不大,肚子里的词儿倒是不少。

刘汛芳低头看了眼小萧晴,心平气和地说道:“所谓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面前最大的问题,你们有钱财去召集兵将么?仅仅凭借一个世子的名头,谁愿意跟着你拼命?”

萧泽沉了口气,好在师傅松了口,他道:“这个师父不用担心,当年薄太后干政,我父恐怕薄太后发动政变;便在王府下埋藏了大量金银,以做不时之需;当时虽没有派上用场,现在却是有了大用处!”

刘汛芳点了点头,看了萧泽一眼:“当下还不时候,按照这局势,过不了多久便会有诸侯国起乱,等那个时候,你陈世子便借势而起!当然,也要趁着这段时间召集子陵王旧部,揽马招兵;”

萧平觉着刘汛芳说得有理,他一介武夫空有蛮力,不能给他们出谋划策,倒是能做些跑腿的事儿;他思量半晌之后,道:“我曾受大王重用,大王手下忠心旧部几乎都与我是旧识;召集旧部之事,可让我去办,世子便留在张家庄好生修习兵法、剑术,韬光养晦;”

刘汛芳也觉着可行,点头道:“这几日我们先好生筹划,随后去挑一匹精良好马;我这里还有些许银子,你可拿去在路上做贿通之用。至于你妻和小晴儿,我会帮你照看。”

如此,大家分工合作,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萧平才松了口气,望了一眼萧晴,他最舍不得的,是这个乖巧的小女儿;

萧泽对着刘汛芳作揖,道:“多谢师父慷慨,徒儿日后必当十倍奉还。”刘汛芳的出现,无疑成为了萧泽的及时雨,他也感叹自己福命不绝,该有一番作为!

刘汛芳:“不用谢我,帮你,亦有我自己的私心。”

小萧晴坐在刘汛芳膝上,搂着他的脖子,声音软糯糯的:“师傅,晴儿想看阿泽哥哥的兵书;”

萧泽越看小萧晴越欢喜,如果没有她童言直讳,刘汛芳不一定会答应的这般爽快;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小晴儿日后想帮哥哥打仗不成?”

萧晴挺直了身板儿:“对!保护亲人!”说到亲人,她鼻尖儿酸涩;

她不仅要保护亲人,亦要了了上一世的仇怨。

五日后,萧平带着信物以及盘缠,着一身耐脏的灰衫,带着毡笠,腰间配了一把短剑,身上背一把精良长弓,腿边绑了二十枝箭矢,匆匆上了路。

对于丈夫的离开,秦氏没少抱怨,念叨久了没人理她,她也就不念了;刘汛芳将积蓄分了一半给萧平做盘缠,他们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刘汛芳决定在帝城开个私塾,教那些纨绔公子哥儿习剑和兵法,以此来赚点儿束脩补贴家用,吃老本总归不是个长久之计;帝陈人多嘴杂,消息传得也快,在那儿呆着,可比这小庄子听到的信息多。

对于这个决定,萧晴倒是很期待;在张家庄同坐井观天无甚区别,可帝城不同,那里消息传得灵通,能人异士也多。

其实说到底,刘汛芳肯帮萧泽,也不过是因为萧泽世子的身份摆在那儿;若是换了其它人,就算是再有本事,刘汛芳也不会冒这个险。

刘汛芳人缘颇广,在帝城也有不少肝胆相照的阔气友人,在他那些旧友的帮助下,私塾办得很顺利;加之当下东齐刮起了一阵习武风,是个男儿都想日后能当大将军;由此,不过十日,私塾名额便满了,报名的皆是写公子哥儿,大多也是图着好玩来的;

刘汛芳一日给他们讲解兵法,一日教他们练习射箭、剑术、枪法;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那些公子哥儿们对于兵法兴趣不大,倒是对舞刀弄棒很感兴趣。

萧晴也和那些公子哥儿们一起坐在屋内听师傅讲兵法,她也是学堂里最小的一个;穿着男儿服,课上擒着毛笔,小小嫩手掌着竹简,颇认真地听师傅讲书,那认真的小摸样,甭提多可人;只消那么一瞧,便会有人疑惑:哪儿有这般白嫩的小公子?

萧泽平日里便躲在后院看兵法,研究军阵;

私塾的那些公子哥儿里,不乏有家里是当官的,譬如坐在萧晴后边儿的那位胖哥儿,唤名黎子盛,是黎廷尉家的庶长子;萧晴想不明白,他爹是廷尉,秩俸中二千石,银印青绶;虽是庶子,却也不至于如此不受待见,送来这里习武罢?黎子盛长得耳厚鼻圆,生得颇壮实,虽是一副老实样儿,却极少与同门说话、孤僻的紧。

正巧那日刘汛芳出门买墨,只让学生们将《六韬》中的虎韬背下,又令萧泽来管理;那些纨绔公子哥儿们见老师走了,可不就翻了天,彼此想要比试;为首闹腾的是帝城富贾林家的嫡子,仗着家里有些钱财,平日威风惯了;闹嚷嚷地怂恿学生们去院中比试刀剑,且要用真刀真剑!

那黎子盛平日可是好学,见有人在私塾里这般嚷嚷,当下一掌击碎身前的几案,冲着那林姓小哥吼道:“若是无心学习,休要玷污这学堂!”

萧泽见状便要出去劝架,萧晴则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对他说:“哥哥莫急,我们且再看看;你瞧那黎子盛,平日低调,不想发起火来力气如此之大;阿泽哥哥也算有力,你能一掌拍碎几案吗?”

经妹妹这么一说,萧泽还真有些惭愧,他自以为自己臂力算大,却不能保证一掌劈开几案;他着妹妹年龄虽小,不是一般的鬼灵精怪。

萧晴的意思他明白,关键时刻出去帮黎子盛一把,收个“哥们儿”;再者,那黎子盛父亲是廷尉,从他口中指不定还能知道些朝廷的信息。

第9章 结党

黎子盛被林姓小霸王及其它学生扰的心神不宁,根本没法静下心来背《六韬》,心上一烦,抬手就将书案劈断;学堂里先是一阵子鸦雀无声,而后只听豁朗一声,林姓小霸王抬手就将书箧子砸了过去,黎子盛胳膊一挥,将其挡开。

其它学生也跟着起哄,皆站在林姓小霸王那头,跟着纷纷捡起砚台朝着黎子盛砸了过去;顿时间,书堂书简、笔、砚台飞的四处皆是,萧泽也上去奋力规劝,哪儿只被那群学生挤了出来。

书简碰碎了书案上的茶碗,一时间碗碎茶流,清脆的响声让黎子盛彻底发作。

黎子盛轮起胳膊就推了小霸王一把,小霸王跌倒在地,呲牙咧嘴,遂冲进院子取了真枪,直直朝着黎子盛戳了过去!这回萧泽可不能袖手旁观了,眼看那一枪要戳中黎子盛肩骨,萧泽踩着几张书案纵身一跃,用手抓住了锋利枪头,一时间血液流溅,他却是哼也不哼一声。

这时小萧晴抱着书简大吼:“师父回来了!”那些个小公子果然老实下来,各归各位,淡然端坐;

刘汛芳一踏进院子,便听见书堂传来嘈杂的响声,进了书堂,心上不知是什么滋味儿,里处一片混乱,书简、笔墨、砚台飞的四处都是;他紧皱着眉头,冷声问:“发生了何事?”

学堂里却是没一人敢说话,刘汛芳看了一眼被刺伤的萧泽,望向他:“泽儿,你说。”

黎子盛埋着头,偷偷觑了一眼萧泽,心中十分愧疚;

小萧晴取了纱布给萧泽包扎,上了膏药,小心翼翼用纱布缠着伤口;

萧泽看了一眼黎子盛,遂颔首道:“回师傅,是徒儿理事不当,请师傅惩罚。”

既有人出来担责任,小霸王那一伙人倒是安静,皆埋着头不说话,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刘汛芳觑了萧泽一眼,深沉了一口气,拿起戒尺在书案上击了一下,呵道:“去打盆水,跪在烈日之下!水什么时候没了,再起来!”

就算是徂署那样的月份,一盆水晾上几日也未必能干的了;刘汛芳分明是故意刁难,萧泽却不为自己辩解,甘愿领了责罚;

下学之后,小萧晴正在收拾书简,却被黎子盛叫住,问道:“小弟弟,你哥哥在何地受罚?”

小丫头鼓了鼓腮帮子,心中松了口气,等了一下午,这小胖子可算来问了。她勾了勾手指,声音微微弱弱:“跟我来。”小萧晴引着黎子盛通过窄道,绕过满院幽闭翠竹,穿过竹篱花编织的月洞门,俄顷见四周白垣环绕,幽翠青竹;只见萧泽跪在翠竹荫下,顶着一个木盆,里边儿装满了水。

黎子盛见了,愤得直跺脚:“这里没个日光,怕是跪个十天半月里边儿的水也不会干;祸是我闯的,这罚应当我来受。”说罢,他便大步走了过去,要去夺萧泽头上那盆水;

萧泽不依,两人一番轮抢,木盆落地,一盆水喷洒而出;

黎子盛心里更为愧疚,不仅没替他受了罚,还将这盆水洒了一地,若是待会被老师瞧见,他必定会受更重的惩罚;黎子盛当下也不磨叽了,拽了萧泽胳膊往外走;萧泽有些莫名其妙,顿在原地:“黎兄你这是要拉我去哪儿?”

“去我家!我是黎家长子,虽是庶出在府中也有些地位;你且与我同吃同住,老师定不敢再责罚与你!”黎子盛虽长在大院之中,秉性却是醇厚;

“这…师傅虽责罚我,却也是我有错在先。”萧泽对着他作揖,道:“多谢黎兄好意,我心领了。”

黎子盛听他这般说,却是急了,拂袖道:“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

小萧晴蹲在木盆边儿,将木盆抱至两人跟前,声音清脆悦耳:“两位哥哥,你们瞧,这盆中的水,不是没了么?”

两个少年低头瞧着她,只见她挽着两只广袖,露出一双洁白的小臂,抿着小嘴儿,抱着半大的木盆,说不出的可爱;师傅只说水没了便可起来,可没说不能将水洒掉;师傅故意留个歧义在里头,定是要看萧泽能不能绕过这个弯儿来;

黎子盛同萧泽四目相觑,脑中豁然开朗;黎子盛锤了一拳在空气中,嘿了一声:“老师只说‘水什么时候没了’才起来,可没说不能将水洒掉,水盆虽然掉地,可水已经没了!你也算是受了罚!”

萧泽也跟着点头,看了小萧晴一眼:“投机取巧,只要用对地方,关键时刻击破敌人也未不可;”

黎子盛对着萧泽作揖:“说的是,说的是,正如我们平时所学之兵法奇阵;用兵之法亦要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有时候投机取巧未必就是坏事。”

小萧晴也跟着掺合:“说的是,说的是,投机取巧未必是坏事;可是待会师傅发了火,你们可别连累我啊!”

两个少年被小萧晴的嬉皮给逗笑,黎子盛感叹:“这萧小弟,长得比我妹子还白嫩,莫不是个女娃娃罢?”

萧泽笑道:“她呀,女儿身,儿郎心!脑子里尽是些鬼灵精怪的东西,有时候说话跟小大人似得!”

黎子盛哈哈笑道,他虽也才十二岁,可笑声却爽朗浩然:“萧妹子可是比我小妹聪明好学多了!我那小妹,比萧妹子小一岁,大字儿还不曾认识几个,莫提读兵书了!”他敛了笑容,对萧泽道:“今日之事我感激不尽,我平日无甚好友,愿结交萧兄;改日萧兄可愿去我府上坐坐?我好用茶水招待你们,不枉你今日替我挡的那一枪,萧妹子可愿去否?”

萧晴瘪嘴,原来她只是个附带啊?

两兄妹自是愿意,廷尉府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黎子盛虽是庶长子,在黎家却颇有地位,且又懂事儿能干,颇讨其父欢心;再加上嫡长子尚年幼,黎子盛还是能当半点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