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夕月升,清凉月光皎如白盘。

刘汛芳燃了书房的烛火,叫了两个徒儿来;他冷着一张脸,觑了一眼萧泽,问他:“今日学堂之事,你可知错?”

萧泽颔首:“泽儿知错。”

刘汛芳挑了挑眉头“错在哪儿了”

“一错,无能管制学堂学生;二错,不应投机取巧打翻盆中水。”萧泽将头埋低。

刘汛芳一掌拍在面前的书案上:“你今日最不应该犯的,是众怒!”

萧泽抬眸,却是疑惑:“这是为何?我与黎子盛交好,是百益而无一害。他父是廷尉,同他交好,日后必能打听到些朝廷状况。那一干纨绔子弟,我也不怕他们。”

刘汛芳摇头,道:“他们人多势众,如若今日当真动起手来,你错手伤了人,他们若将你提去送官,后果有多糟糕,其中厉害必不用我多说。结交友人固然重要,但万万不可因此而得罪了其他人,得不偿失。”

萧泽低头:“师傅说的是。”

萧晴也颔首,说了声是,但若是那人有价值,犯众怒也无不好;黎子盛人猛聪睿,家世又好,搭上了这根线,不仅能打听些朝廷诸事,亦能有个相对安全的靠山;

军谶有曰:用兵之要,必先察敌情;勘探清朝廷的状况,才知日后如何下手,从何下手。

萧父走了也有大半年了,期间捎了一回信,说是已经找到林南一员忠将;那名忠将本是子陵王手下左将军方起,当日子陵王府遭难,他便带着小公主潜逃至林南老家;萧父来信中明确说道,方起愿意追随世子,并且能调动原先隐退埋名的一干手下,约莫有四五百人,四五百兵虽不多,个个却是精良。

这封信无疑是开了一个好头,萧泽半年来悬着的心也沉了下来;更让他欣喜的是,他还有个妹妹!还有个亲妹妹活着!

回房之后,萧晴闩上门,趴在书案上研墨;她铺开书简,将前世记忆中的内功心法统统笔写下来,再将前世胜仗的经历记下,收记成册;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重生之后平日有了太多的琐碎事,生怕自己将前世攒下的东西给忘记;

写完前世琐碎,萧晴便盘腿坐在了榻上,静下心来,摒退杂念开始打坐;一个时辰下来,周身血液似乎滚烫流通了全身,浑身热烘烘地,身子也轻盈了不少;她重生之后比前世更加努力的钻研兵法、强身练体,因为年幼,她现在还没开始学剑术,平日里练得较多的是射击;她的射击功夫虽还及不上萧泽,但比起一般学生却是好许多。

来了帝城之后,各类书籍供应倒是源源不断;她从刘汛芳那里要了好几本军阵奇法,没事儿便窝在房里研究,擒着毛笔在书简上画画军阵,推演一些军阵的劣势和优势。

有时候她觉着不妥当的地方,也会去找刘汛芳或者萧泽来瞧;刘汛芳对于军阵也只是纸上谈兵,并没有什么精妙的方法来破解,反倒是萧泽,对列阵方面天赋极高,时常能分析出兵书上军阵的不足,并且拿来比拟当下的局势,列出优劣,取长避短,在原有的军阵上研究出更为新奇的阵法。

可惜,他也只能在书简上画画,却不能实践操作。

对于这点,萧晴倒是有办法,她向刘汛芳提议,可再多加一门课程,军阵演练;

学生们可分为两组,各方人数均匀,各有一个领头人“大将军”,左右将军各一名,兵将若干;地点便定在郊外林子坡,那儿宽敞人烟又少,是个课外作业的好场所;彼时双方各有堡垒,哪方堡垒被攻陷,哪方便作输。

这个课外作业,学生们很喜欢;尤其是林霸王,扬言要打败黎子盛,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第10章 结拜

郊外林子坡,学生们分别分成两队,各占据一方堡垒;

萧泽同黎子盛一组,带了九个较弱的学生,暂名义气军;相比林霸王带得刺头军,他们这一方的实力相当弱;林子坡高木林立,荒郊野外之地极容易分散队伍;萧泽让每人带一只埙,遇敌吹一次,集合连吹三次;

“战斗”开始时,大家各留一人守住堡垒,其余人则去攻克敌方;到了林中,黎子盛成了对方攻克的目标;萧泽早料到林霸王沉不住气,会率人前来“报复”,果不其然;

黎子盛在林中被林霸王带人围住,他紧攥着拳头利着眸子瞧着他们;

林霸王得意洋洋,颇自信地看了扫了他一眼,言语之间端的是刺味儿:“黎子盛,前几日有萧泽救你,今个儿看谁还救你!”林霸王对小伙伴们使了个眼色,他们手中纷纷拾起棍棒,朝黎子盛砸了过去。

萧晴一直躲在远处,趴在草丛里瞧着,真是一群小孩子;她还以为林霸王多志气,不想是个感情用事儿的主,这般轻易便中了他们的套子。

她吹响了手中的埙,连吹三次,四面八方的义气军照着这里涌了过来,将刺头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林霸王见势头不对,赶紧招呼撤离,分散法,朝四方跑,让义气军无法集中围堵他们。

萧晴嘿了一声,这林霸王倒也不笨,知道分散逃跑;不过这招人少尚且能应对,若是真打了仗,面对千军万马若是这么个跑法,战场上都得乱成一锅粥。

她又吹响埙,只听萧泽在林中一声大喝:“放!”

布在四方的兽网陷阱被齐刷刷拉起,刺头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困在了兽王之中;原本跟着萧泽和黎子盛的几个少年以为他们是输定了,可眼见着刺头军一步步踏入他们设好的陷阱之中,消沉的士气立马膨胀,个个儿挺直胸板,敛声屏气,等着捕大鱼,真真是片刻不敢耽搁。

黎子盛带人将林霸王一干人在绑于树上,捆了个结实;末了,为了不浪费“兵力”,塞给了小萧晴几颗枇杷,让她在原地好好看着林霸王一干人。

她挨着一旁的石头坐下,剥了枇杷塞进嘴里;这季节的枇杷甘甜可口,她想起上一世行军打仗,难得吃一回新鲜果子;她握着手中的枇杷瞧了瞧,若是能将枇杷甘甜的汁水如酒一般封存在酒瓮之内,不就能携带上路?

上一世,先帝曾赏赐东平侯府一瓮西域进贡的葡萄酒,那酒名贵,入口不似一般酒那般辛辣,反而入口香甜,酒水刮过唇舌,恍若葡萄汁儿水裹着味蕾似得;那葡萄酒虽甘甜,酒劲儿却也不比东齐的烈酒小,几杯入腹,腹中滚辣,直教人头晕眼花。

萧泽造反,不仅需要人,且需大量钱财,那这钱财从何而来?除了抢,还能赚;如今的东齐,西域果酒极少,且名贵;就连葡萄,怕是诸侯各国大王想吃上一粒,怕也是极为奢侈的;葡萄酒虽不能做,但他们有枇杷啊,村上这个月份枇杷极多,烂在田埂上都没人去摘;她想如果将枇杷做成甘甜果酒,再卖与朝廷军队,必能赚不少银子。

她如果记得没错,林霸王家是卖酒的,专为朝廷供酒;她有意同林霸王修好,多一友,总比多以敌人要好;她蹭到林霸王跟前,戳了戳他的腰部,抬着头问他:“小霸王,我放你走好不好?”

可别瞧林霸王平日嚣张跋扈,却是个有骨气的种,他鼻子一扬,道:“纵为俘虏,誓死不屈!滚开,别和我说话。”

萧晴抿着嘴忍住不笑,剥了枇杷递至他嘴边儿,声音端的是糯软:“我放你走,但是你得帮我做一件事儿!”

林霸王蔑了她一眼,切一声:“你放我走,你那哥哥不得打死你?还有,我不叫小霸王,我叫林铭聪!”

萧晴解开林铭聪身上的绳子,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期待望着他:“我放你走,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林铭聪抖落身上的绳子,蔑了她一眼:“我不喜欠人人情,你且说来听听,能帮我一定帮。”

她拿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你能不能带我去你家造酒的地方去瞧瞧?”

林子从瞥了她一眼,轻蔑道:“这算什么事儿!允了!看你挺识趣儿的,认我当大哥,我认你做小弟如何?”

萧晴背着手,仰望着高高瘦瘦的林铭聪;他长相白净,猴腮挺鼻,圆眼剑眉,眉宇之间总带着点儿桀骜之气;林霸王处事虽霸道,但为人颇讲义气,萧晴放了他,他自然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

只听他脆生生拍了一个巴掌,哎呀一声:“糟糕!堡垒!”

林铭聪带着刺头军奔回跑垒时,萧泽同黎子盛已将堡垒夺了下来;

萧晴见他恨得咬牙切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其实子盛哥哥早猜到你会报复他,所以才利用你好强好胜的心理,给你埋了圈套。”

若是他有点慧根,大概就能明白萧晴的意思;她的意思是:想要赢,就一定不能意气用事!这是兵家大忌啊!

林铭聪这回可是输的心服口服,他本以为萧泽和黎子胜要嘲弄他一番,不想他们不仅没嘲讽自己,反倒将胜仗归功于运气;

萧泽道:“我方若不是占据着地理优势,怕也赢不了林兄。”

萧泽刻意给了林铭聪一个台阶下,都是朝夕相处的同学,谦卑有礼些,免得得罪了人;见他这般谦卑,不好意思的反倒是林铭聪了。

林铭聪挠了挠后脑勺:“既然我输了,就请你们吃顿酒如何?”

黎子盛同萧泽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懂他想作甚,难不成又想给他们下套?林铭聪见他们犹豫,猜到他们心中所想,道:“我不是小气之人,若你们诚心拿我做友,我自然不会薄待你们!”

他将话说的真挚铿锵,黎子盛同萧泽四目一勾,料定他是真打算和解,这才放下心来;

林家是帝城首富,是一比一的大户;林铭聪在家里设了晚宴,招待同学;林府大门前蹲着两头大石狮子,甚是威严,门前立了几个布衣小厮,门匾上两个烫金的大字“林府”。

小萧晴拉着萧泽的手,跟着众人一蹦一跳进入林府;进入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对面儿是一座木栏桥,桥下是锦鲤鱼塘;过桥后便是穿堂,堂子中放着紫檀木雕花屏风,转过屏风便是正房大院,也是林府正房所住的内宅;林铭聪一早便差书童回了家,让庖厨们备了伙食。

进了屋子,大伙感叹林家豪气奢华;堂屋之上挂着檀木牌匾,写着“清风堂”几个苍劲有力的鎏金大字;正面设一章紫檀木几案,背后是金丝缎布背景,上边儿有金丝线勾勒的富贵花开,富贵繁荣;左右角落各摆放一尊半人高的青铜膏油架子,上边儿燃着数十只膏油烛,将堂屋照得橙黄明亮。

接着两溜各整齐摆放七张食案,每张食案前各铺两张坐垫;食案上摆放着几只食盒,里边儿有豚耳、牛胙,还有些当季的新鲜果子,以及晶透的糯米糕,看着就馋人。

萧泽、黎子盛吃食颇讲礼节,并不像其它公子那般囫囵吞入,而是细嚼慢咽,举手投足颇为尔雅;

小萧晴也舔唇咧嘴,拿了几块糕点,塞进嘴里;糕点入嘴即化,糯米的清香在她唇齿间徘徊荡漾,却是美味极了;

堂上的少年皆是十三、四岁茂盛年龄,心中热血澎湃之盛;几番酒下来,少年们上了头,林铭聪很喜欢萧泽侠肝义胆的脾性,酒意上头,他也不管什么面子了,拉了萧泽和黎子盛就要结拜。

三人虽然性格不同,但胸中都有报复;

萧泽为没落贵族,时刻想要复仇;黎子盛家世虽好,却从小贪恋兵书,想带兵打仗,当一名实至名归的大将;林铭聪虽生活无忧,可也不是个做商人的主儿,天生毛躁,就想自己带着兵闯一番自己的天地;

东齐国规定,但凡满14岁儿郎,皆可报名从军,三人打定注意,等过了14岁,便去从军,闯自己的一番天地;黎子盛为大哥、林铭聪为二哥、萧泽为三弟;

于是小萧晴一夕之间,有了三位哥哥。

萧泽虽小,但其余二人在心中一直将他当大哥奉着,出了事儿总会让他出主意。

小萧晴已经八岁,出落地比以前更为标致,一张脸跟白玉似得;她心里还打着做枇杷酒的算盘,借了林铭聪家最小的一个小酒坊,自个儿研究做枇杷酒。

经她研究,好容易做出了一小瓮枇杷酒,却是甜了些,由于时间关系也没怎么发酵好;她打算重新做,这一回她打算做大的!

她拉了三个哥哥去乡里头摘枇杷,将枇杷搬回酒坊之后,她指挥三个哥哥帮她剥了枇杷皮儿,切开去籽儿放入大酒缸之中,她捡了根大的杵子将枇杷在酒钢中捣成了汁儿;

萧泽跪着帮她捣碎曲块,黎子盛则帮她加柴煮枇杷汁儿,林铭聪则满嘴抱怨地帮她劈柴;

林铭聪道:“你这小丫头,竟指使你哥哥劈柴!日后你哥哥我若是做了大将军,非抽你这丫头的皮!”

黎子盛用火钳戳了戳林铭聪的背脊:“让你劈你就劈,没看见晴妹满头汗么?不比你我辛苦!若是这果子酒真的做成了,享嘴福的还不是你林大少爷!”

林铭聪闭了嘴,翻了个白眼,哀嚎道:“得,为了享嘴福,我也忍了!”

萧晴在甑旁将枇杷汁儿拨弄好,再协助萧泽将曲汁儿过滤到枇杷汁中去,再用杵子将发酵醪拌匀,将枇杷酒封存在大酒钢中,用厚重的被子、石头死死将酒缸封住,等待发酵。

萧晴拍了拍手,双手叉腰,仰着头望着几位高大的哥哥,笑脸盈盈道:“谢谢几位哥哥帮助!这酒成了!定让哥哥们喝个痛快!”

倒是林铭聪话不对题的说了句:“瞧我们晴儿妹妹,不过八岁,这个头窜的和十岁似得!出落的这样标致,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晴妹子,你这么聪敏能干,以后嫁给聪哥哥做妻好不好?”

黎子盛一巴掌拍在林铭聪脑门儿上,呵斥他:“晴妹子才多大!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剥了你的皮!”

林铭聪抱着头投降:“嘿,我说你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这三弟都没说话呢,你急个什么劲儿!”

第11章 枇杷酒

萧晴知道林铭聪嘴馋,取出先前做的样酒给他尝了尝;

林铭聪喝过不少美酒,尝了一口她的枇杷酒,却是满面的惊讶,拍着大腿叫道:“美哉!美哉!这酒既有枇杷的果甜,也不少酒之辛辣!”只一口,便是满嘴的果酒芬芳,他仰头将杯中美酒喝了干净;他还想要第二杯时,萧晴却将小酒瓮收了回来,又给萧泽、黎子盛各添了一杯。

二人一杯下腹,皆赞叹这酒酒香醇绵,口感清鲜。

萧泽颇有所思地看了眼杯中枇杷酒,敛眉问她:“你是如何知道这酒制作之法的?”

萧晴早知道他们会问,抱着酒瓮,柔着声音说:“书中自有奇异妙方,前些日子我从书中得知有一种唤名‘葡萄美酒’的东西,几番查阅才知,那是一种从西域传来的果酒;我便突发奇想,葡萄能做酒,枇杷想必也能成,索性就摘了些来试了试,当真是做成了;”她顿了顿,望着众人,举了举手中的小酒瓮:“喏,这便是最初做的一小罐。”

林铭聪到底是林家少东家,赚钱的脑子动得比萧晴还要快,他道:“若将这些酒卖给王公贵族,这稀罕玩意儿能赚一大笔钱哪!”

萧晴自然是有这个想法的,若真要将酒卖给朝廷,那就得通过林家这条线;若这酒当真受到了重视,得益的是林家,赚钱的是萧晴。

若真要卖这酒,问题便接踵而来;林铭聪又说:“不过…我现在只是少东家,当家做主的还是我爹;林家给朝廷供了几十年的‘琳琅酒’,若要供新酒,须得经过郎官层层审核,然其过程颇为繁杂,非我等想象那般简单;”

一直沉默不言的黎子盛插话道:“宫中郎官大多贪婪之人,给他们点好处,必定能省去些琐碎之事;”

林铭聪抿嘴思付一番,半晌才点头道:“成,等晴妹子那大瓮酒发酵好了,我便同父亲说说,让他推荐这枇杷酒!若真成了,依我爹的那脾性,必定会从中抽利;”

萧晴声音清脆悦耳,一双晶亮的杏子眼巴巴望着林铭聪:“林大哥,若真得了钱,那我们就四六分利,你六我四;因这枇杷也是分季节的,量少而稀,故这价格得往高里翻;我看那书中写道,一小壶西域葡萄酒可值千金,咱们这枇杷酒,怎么也少不了一金一升罢?”

所幸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也都知晓萧晴聪颖,饱读诗书,腹中大胆的点子多的很;这若是换了其它人,听了萧晴这话,定拿她当做疯子;

萧泽看着她,断没想到她竟打起了朝廷的主意,碍于林铭聪、黎子盛在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到家中,萧泽将萧晴唤进了书房;两人席地而坐,四目相对;

萧晴知道他要问什么,抢先对他道:“阿泽哥哥,我做这枇杷酒,若是卖于百姓,定然赚不了什么钱;我若是卖于朝廷,价钱一定是往高里翻。

阿爹从离开到现在,已三年有馀;依着阿爹上回来信的内容来看,不出半年,便能齐聚旧部;然那时,阿泽哥哥和师傅必定会离开帝城;晴儿继母苛刻你也知晓,若我能有足够的钱财傍身,继母待我自不会差。”

萧泽豁然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话?我若要走,定会带你一起走!岂会将你留在帝城?”

萧晴双膝跪在书案前,道:“阿泽哥哥,我若跟着你们上路,必会拖累你们!若我呆在帝城,还有林大哥、黎大哥照应,亦不会成为你们的包袱。”

纵她脑子再好使,这幅身子骨也不过才八岁;这要是跟着一群男人四处奔波,指不定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她好容易搭上了黎子盛和林铭聪这两个靠山,对自己的下一步自然是有了打算。

“晴儿说得在理。”刘汛芳在外头听了半晌,这才推门而入;他闩上门,在书案前坐下,对萧泽说道:“今日我收到你义父来信,信中说道,他同你亲旧部统共集结了三万兵马,现在朔阳,等着你我过去;我已将日子算好,等将小晴儿同她继母安顿好,我们便出发去朔阳。”

萧父几年奔波,总算聚齐了子陵王旧部,统共三万兵将,他们挂着陈世子的名号在朔阳占了一席之地;朔阳是靠着边塞的小城,那里离朝廷较远,周遭又有天险相护,且是西域通往东齐各国的必经之路,物资颇丰,是个养兵练将的好地方。

萧晴虽早知这一天会来,却不想来得这般快。她估摸着怎么也还有半年吧?现在却是只剩下了几日;

她心里莫名生了几分伤感,刘汛芳和萧泽一走,往后的日子必然只能靠自己了。

正是晚枇杷结果儿的时候,农家小户人口少,每年的枇杷烂透了也没人去摘;

刘汛芳带着萧晴回张家庄接秦氏,他们去的时候,秦氏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端的是悠闲自在;自打他们搬去帝城后,刘汛芳也想过将秦氏接去,哪儿知道秦氏死活不依;刘汛芳这才每月定了日子来看望她,给她送些钱财,供她平日花销。

萧晴回到张家庄,对继母一番嘘寒问暖后,便是奔去了自家田里;望着那田埂上那满满一排的枇杷树,橙黄的小果儿挂满枝头,甭提多馋人。

她身穿松石绿绣花褙子,荔枝色齐腰襦裙,头上盘着双螺髻,樱桃小嘴紧紧抿着,身手矫健轻盈,恍若一只顽皮的小猴儿,麻溜地爬上了枇杷树,她双脚踩在树干上,伸手摘了颗枇杷,剥了皮儿放进嘴里咂了咂,一口的甘甜果香;

尝了到了甘甜的枇杷,她便像只轻盈的小鸟儿似得,从树上一跃而下,裙摆飞扬,稳稳落地;

远远瞧去,那抹浅碧的身影真真像是从天而降的小仙女儿。

刘汛芳过来寻她时,见她在树上,正要叫她小心,却见她轻身一纵,已经稳稳落在了地上;小萧晴身姿翩翩,轻身的功夫倒是又上了一个阶层。

他这个年龄时,可没这般的武术造诣;他连连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初果真没有看错这个女娃。

萧晴望着满满一排的枇杷树,暗自估量,这些果子大概可以做四石枇杷酒;普通的酒一升是50文,但她的枇杷酒稀有味醇,卖一锭金子的价钱绝对不高;加之林家常年给朝廷贡酒,这价格还得成倍得往上翻。

她手里捧着几颗枇杷,一转身,便见刘汛芳一袭灰色长袍,长身玉立,立于田埂之上端的是翩翩风流;比起刚认识他时,他更为刚毅沉稳了许多,完全敛去了昔日侠客的桀骜风流,如今的他,倒更像是是个私塾老师了;

刘汛芳二十六岁仍未娶妻,他绝对算得上才德兼备且容貌俊秀之人,可这些年萧晴却没见他对哪家的姑娘示过好。

回帝城之后,她又向林铭聪二人借了几名家丁,去张家庄摘了枇杷,再将枇杷成车运去了林家小酒坊,又做了整整四石的枇杷酒。

这些枇杷酒成本低微,枇杷完全是自家的,只费了些酒坊的曲块儿和柴火;萧晴承诺,若枇杷酒卖了钱,她必定将辅料的钱还给林家。

刘汛芳将帝城的宅子留给了萧晴和秦氏,且给了她们留了些钱财,足够二人两年的开销;并承诺那边稳定之后,便来接二人;秦氏不知道他们在搞写什么动作,她只知道自己丈夫几年没回家了!这些年她吃得好,喝的好,对那个丈夫早已是可有可无的心态;她得了宅子又拿了钱,甭提多开心,承诺必定会好生照顾萧晴;

刘汛芳嘱咐秦氏:“我给小晴儿请了个教书先生,你且每月给他拿一次束脩;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衣服也不能穿得太寒掺。”

秦氏满嘴的应好,一张脸都快笑开了花。

萧泽十分舍不得妹妹,扯开衣襟,从里面中衣上取出一块儿晶莹的玉;他将玉石取下,放置萧晴手中,却见玉石大如雀卵,莹润如酥,玉石背面纂刻了一个“陈”字。

“这玉留给你做个念想,我已经和大哥、二哥打了招呼,你若遇到困难,便去找他们;”萧泽叹了口气又说:“等我回来。”

萧泽同黎、林二人为结拜兄弟,托他二人照顾萧晴,却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帝城暮色四合,晚霞映红天空;

萧泽同刘汛芳收拾好包袱,轻装简落骑上马,缓辔出了城。

第12章 变故

萧泽同刘汛芳去了朔阳,紧接着那一年秦氏对萧晴倒也算是照顾,给她好吃好穿,粗活重活从不让她碰;她当那秦氏当真是良心未泯,真拿她当了女儿看待;

黎家囤积了许多古书兵法,萧晴时常扮成男装,去黎家看书;黎子盛也是好学之人,时常会和萧晴讨论兵书,更多时候萧晴表现较为谦虚,会向黎子盛请教;她一口一个黎大哥,叫得人心尖儿绵软;

两人在亭中看书,林铭聪便在院中舞剑,一院子的落叶被他挑得哗哗作响;稍作歇息,他便嘲弄二人:“读书有何用处,不过是纸上谈兵;要学便学敌万人的功夫,学这些细枝末梢有何用处?”

黎子盛阖上手中的兵书,皱着眉头道:“二弟,话不是这么说,若没有细枝末梢,哪儿能将一棵树衬得繁茂?你瞧瞧晴妹,她一个女娃都能静下心来学习,你又如何不能?”

一拿他和萧晴比较,他便满脸的不高兴:“我是要做大将军的人,怎么能和一个女娃比较!”

萧晴瞪着圆圆的杏子眼瞥了他一眼:“你这是嫌弃我是个女娃喽?”

林铭聪放下手中的剑,双脚点地,飞跃到萧晴跟前:“哪儿敢啊,日后我还得娶你当媳妇儿呢。”

对他的口无遮拦,萧晴倒也习惯了,从不拿他的话当真,倒是黎子盛总端着一副大哥的架子,训斥林铭聪;每每那个时候,萧晴便会咯咯笑个开怀,笑声就跟银铃儿似得,嘴角还压着两酒窝,端的是可爱讨喜。

林铭聪为萧晴也算是尽心尽力,为了让林父推荐枇杷酒,愣是答应了同方家小姐的那门亲事;方家小姐是出了名的貌丑,寻常人避而不及,他倒是为了枇杷酒豁出去了;

枇杷酒一送进宫,果然得到林皇后好评,当下以每升百金的价格收了萧晴所有的枇杷酒;除去林家在中间赚得的利润,她竟赚得了两千金;这两千金可不是小数目,可够寻常人家一辈子的生活了;宫里来人问这枇杷酒来处,林父只说是林家的新酒;

除了黎子盛跟林铭聪,没人知道这酒出自萧晴之手;依着她的话来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是个没甚家底的女娃,可经不起风催。

两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她让林铭聪在帝城另置了一间宅子;宅子宽敞,她又另让林铭聪替她请了老仆、婆子打理,且买了几匹西域骏马,养在宅中;萧晴特意嘱咐林铭聪,不可让秦氏知晓;她道:“这宅院是给师傅和阿泽哥哥的惊喜。”

在林铭聪的帮助下,诸事被打理地井井有条,萧晴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时至盛夏,萧晴正坐在茂盛繁密的梧桐树下看书,黎子盛带着林铭聪风风火火撞开了她家门,闯进了院子;彼时秦氏正打扫门后的落叶,却听砰地一声,门板嗑在了她脑门儿上;

秦氏正要发作,一瞧是黎家少爷和林家少爷,立马笑容挂脸,声音端的是亲和:“哟,我瞅是谁呢,黎少爷和林少爷啊?找我家阿晴么?”

两人径直走到梧桐树下,一把将萧晴给拽起来;黎子盛满脸焦虑,因顾忌秦氏在,他刻意将声音压低:“晴妹,出事了。”

萧晴放下兵书,觑了眼秦氏,低声道:“后院说话。”她带着两人进了后院,见秦氏没跟来,她才问:“何事?”

黎子盛蹙眉说:“如果我记得没错,三弟是同老师去朔阳拜访高人?”

萧泽走时对黎、林二人谎称同师傅去朔阳寻访高人,这一去,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便拜托林、黎二人照顾萧晴;纵萧泽不说,黎子盛仍旧会照顾萧晴,毕竟这丫头聪明伶俐,招人喜欢的紧;

萧晴点头,眉间蹙了丝疑惑:“阿泽哥哥是同师傅去了朔阳,黎大哥满脸焦虑,可是朔阳那边有什么动荡?”

民间谣言四起,皆言妖后乱政,加之近年来赋税严重,导致民怨连天,先前便有农民举事;如今起义大军当属朔阳陈世子的军队最为庞大,各地义军皆前往投靠陈世子;朔阳又是西域各国通往东齐各国的必经之路,过路的富商极多,朔阳揽的油水自也不少。

黎子盛沉了口气,说道:“如今边塞三关已被陈世子一干反军占领,我担心三弟和老师在那边会有个什么好歹;”

萧晴笑说:“黎大哥务须担忧,师傅为人正直精明,若朔阳当真危险,他定有办法应对;”

她讲话老练,黎、林二人早已习惯;林铭聪只当她读多了书,因而比同龄姑娘聪敏。

黎子盛点了点头,又说:“昨日我听父亲说,近些日子诸侯国也纷纷躁动,朝廷内部更是腐朽;当今圣上沉迷丹药,在大殿之上都能阖眼而睡,成日没个什么精神;父亲下朝后同几位同僚去问了太医,你猜太医怎么说?”

萧晴蹙眉看着他:“怎么说?”

黎子盛朝着周围打量了一圈儿,轻着声音道:“太医说,当今圣上怕是时日无多了;圣上并无子嗣,朝中大臣绝无可能让林家夺政;若当今圣上当真薨了,那朔阳的陈世子便成了皇家唯一血脉;”

林铭聪也道:“现在朝廷的势力确有颓败之势,近日我父正踌躇一家迁移回代国老家,投靠代王陈祁;若我父决意要迁,我便去朔阳投靠陈世子,做个反军!”

这年头,当朝皇后乱政,各地叛军四起,有点儿热血的少年都以当反军为荣;

萧晴看了一眼黎子盛,问道:“黎大哥,你父亲是朝中廷尉,他可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