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眉目冷光一闪,足下发力,踏着林妙妙的手臂躲过这一摸,这些日子修习内力,他的体力恢复的越发得心应手,此时莫说是这等简单动作,便是凭空侧翻身都可轻易完成…,正念想着,林妙妙身后闯出来个小乞丐,她踉跄一步,抱着沈泽的动作便失了手,少女惊呼一声:“富贵…”

黑脸小猪猡在半空中动作利落的的侧翻了个身,埋头以两只前蹄先着地,而后目色平静,稳稳的落在地面。

沈泽轻哼了一声,示意自己无碍。

林妙妙:“…”

心下捏了一把冷汗的陶氏,手里头攥得紧紧的帕子,风一吹,软软的飘在鞋尖,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爹买来的香猪可真神了,毕竟…玩杂耍那是猴子,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猪。

人群静置半晌,忽然传出一阵轰然喧哗。

百味坊二楼,乐姬弹奏曲乐,丝竹声幽幽动听,澧城荣登上榜的数十位秀才今日便在此处请谢师宴,县丞也在此列,他虽不是上榜的文人,却是这一县之丞,论地位相较,还是后者要高一些,因此在场士子有意无意的总要寻机会与他敬些酒水。

“不可不可。”县丞连连摆手,众人纷纷叹息,县丞眼睛一转,便瞧见暗处已荣光尽敛坐于恩师身侧的林昇,不由微微一笑:“今日林解元才是谢师宴的主角,大伙儿何不叫他吟诗一首?”

“极是极是。”此言一出,立时有人附和。

林昇起身拱了拱手,道:“大家抬爱了,林某解元之名,不过侥幸而已。”

“你若早几年听恩师与我的话参加乡试,今日只怕不是林解元,而是登上皇榜的前三甲了!”县丞打趣一声,正要再说几句,楼下却猛然喧哗起来,几个好事的士子忙起身往外看,端看了一眼便也有些拔不出来了。

一人低叹:“难怪有人喧哗,果真天香国色…”

林昇心觉好奇,他本就站在窗边,便直接低头瞧去,只见下头一肤色如玉的妙龄少女正掩着唇看着脚下猪猡笑个不停,而再细细瞧去,林昇的目光赫然一变,是林家姑娘,他考得秀才本是想往林家答谢,却不料邻居说林家四口人早便搬去城里,未想今日再次得见。

“当真是…”他目色幽深,喃喃低语:“影随灯花尽,目落暗香浮。”

沈泽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看清楼上之人对身侧少女痴迷的目光,他心下几分不悦,眉心也渐渐酿出一道冷意。

第十四章【名声大噪】

搬家的日子总是疲惫又喜悦,处于这样的氛围下,沈泽也没有闲着。甚至与此相反,他每天也很累,清晨必定要往外头慢跑百米以上,直到将自己折磨到气喘吁吁,再回来修习内力,香猪的身体短小,筋脉也比人身时短很多,因此修习内力却可事半功倍,这也是意外之喜。

沈泽沉默之余,也就只能通过这些找点安慰了。

不过每逢傍晚,安然享受着少女温声软语,洗澡盆里揉筋打骨,却也有种意外的满足——没有数之不尽的战争,也不见往日随君跋涉、忠心耿耿的属下,更没有蜀中各族谄媚的嘴脸,仿佛一瞬间打落了神坛,却懂得了如何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兼夜来添香,如是而已。

难怪营里那些结了亲的弟兄们,总打趣他不懂女人的好处,现在想来,若夜里能有娇妻相伴,确是美事一桩。

从不为落花停留的沈泽,第一次,有些迟疑的考虑起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当晚,蜀中营里出了名的最不解风情的沈将军做了一场娇若软语的春梦,梦里的女人影影绰绰,看不清眉目,然身姿绰约,肌肤如玉,恰似当日浴桶中的惊鸿一瞥。

然而醒来再瞧见少女明媚的笑脸,沈泽却愈发不自在了,平日里沉如深渊的目光,总无意的瞥向她的身影——或是点了油灯,撩开衣袖往光洁的臂膀上涂抹蜜液的细致神态,或是舀了温水只着一身小衣的蹁跹丰腴,亦或是浴桶里哼出来的小调…

沈泽蓦然一惊,只觉得心里几番欲动。

心下冷哼,沈泽趴下身子在窝里默不作声的想着,大不了…待自己恢复了人身,便娶了她是了,不过一个好看点的女人而已——当日李副将的疑惑今次却叫他也难住了,是了,往常眉眼再精致的也并非没见过,怎么这一个,却不一样了呢?

身为沈家人的家主,可不能这么没出息。

这一年整个九月,林父从一个小小的木工转战到澧城商场,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和来往的好人缘,倒是给如意坊打下了不少好名气,不过玉石毕竟是贵重之物,除去先前卖出去的几块,剩下的却少有人问津,前段时间林父忙着规整在城里买下的院子,往店里放的心思少了许多,回头再一瞧,便不由得又开始发愁。

坐吃山空,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妙妙正抱着沈泽嘻嘻哈哈的做猫狗逗弄,小猪猡爱答不理的模样,却也不曾反抗,林妙妙揉了揉它的脑门儿,一转头见陶氏编制的团扇,又念及家里闲置的三大块还未经雕琢的玉石,顿时心下一动。

林父手头上雕的都是男人戴的玉佩,无一不是图案精细又大气的东西,只是换做女儿家却不乐意买这些东西,倘若换了扇坠、玉簪等精细物件,再配以精致的手艺,只怕那些官家夫人小姐也要趋之若鹜了。

林妙妙身为女人,甚至前世也在侯府里待过十数年,自然明白女人家对这些精巧物件的喜爱之情,尤其像后宅里那些姨娘,平日里混不出头来的,只能靠着家宴时候精细着打扮自己,以求在里头博个出彩。

对她们来说,一枚发簪、一颗玉饰,都是极其重要的。

林妙妙将小香猪放在案上,随手拿起碳笔描了几幅图,她多活了十几年,以往处在深宅里无事可做,便跟临近的几个妾室聊天打发时间,京里流行什么花样她可都一清二楚,描了几种现今年份正流行的样式,林妙妙又以稳妥起见,绘出了些经典款式递给林父。

看着眉头不展的林父,林妙妙倒是没他那么苦闷,不由抿唇一笑:“爹,买卖就是图个新鲜劲儿,旧图看不出新意,旁人也不愿买,还不如换些新鲜的。况且…从爹身上就看出来了,男人愿意给女人买东西,却不见得想起给自己添置些好的,爹还不如直接做些女人的物件,以爹的手艺,便是开得再高的价钱,也定然会有人买。”

“姑娘家的,说什么男人女人…”林父被说闺女中了心思,有些羞恼的嗔了一句。他虽有了银钱,却也舍不得给自己买匹布做件衣服,反而给媳妇和闺女又是购置手饰,又是换新桌椅,此时叫女儿说起来,自己倒先红了脸。

林妙妙吐了吐舌尖,装作有些羞怯的半掩着脸:“可是我说的很对嘛。”

沈泽趴在案上一刻不停的运转着内力,此时倒抬头淡淡的看了林父一眼,这没什么可羞耻的,他反倒觉得林父这般作为,算得上是男人。有了妻女,自然要架起家里的担子来,自己吃苦没什么,却不能叫家人受累。

他收回视线,落在林妙妙的侧脸上,不觉有几分好笑。

少女语调曼妙,神色娇俏,这般好动只怕也是叫林父给宠溺的——说起来,即便身处农家,她倒也有个疼爱妻女的好父亲。

如此甚好。

不曾注意到沈泽的目光,林父对女儿笑骂不得,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伸手接过图样,见无论头簪还是玉坠都花样新颖,果然是别的店里从没见过的,有些犹豫道:“这…能行?”

林妙妙捞起自己的猪猡,唇角微勾,自然是能行的。

八月张榜,九月放灯,一直是澧城的传统,因着澧县参加乡试的士子逐年增多,渐渐地、秋闱张榜之后的九月底便成了各户自发组织的还愿节。历史悠远的澧河淌着花灯,就如承载着城中民众的希望,不曾停息的涌流进大海。

轻摇着团扇,林妙妙一身浅色的衣饰,抱着沈泽跟在提着小篮子的陶氏身边往人群里去,她今日特意给自己和娘亲打扮了一番,陶氏不过三十岁的年纪,稍一遮掩便看不出眼角的细纹,两人这般走出门去却也如姐妹一般。

陶氏不安的扯扯衣服,要她一个常年穿粗布灰衣的女人换上这等绣花的凉衫,总觉得身上哪里都不对,但见女儿唇边自如的挂着浅笑,真如大家小姐一般,陶氏也不由得受了几分感染,腰板儿挺了挺,心里头给自己打了打起。

特意将耳上的玉坠在发下露了出来,林妙妙走走停停,她皮肤好,生的也漂亮,这一路上却是引了不少目光,几个看上去便知身份高贵的富家小姐时不时瞧过来,却是一眼叨住她耳上的玉坠,到底是身家丰厚的姑娘,不似普通人一般盯住林妙妙的面皮看来看去,反而一眼便瞧出了重点。

额上挂着的,手腕环着的,还有那耳垂上坠着的,都是好东西。

“文姐儿,你看那边抱着黑狗的姐儿,生的可真好看。”不远处花灯摊旁,一个身形壮硕的少女伸手扯了扯她身侧封纱蒙脸的苗条姑娘,指着正挑选花灯的林妙妙,眼里隐隐带着几分羡慕,不说对方的容貌,就是这走起路来袅娜的姿态,也是她这身材…比不得的。都说女儿随父亲,她爹是澧城的驻军长,生的虎背熊腰,她若不是还有母亲的样貌中和,只怕站到父亲队伍里,旁人还当她是哪来的汉子。

平日里说不在意,其实还是心里愁苦。

那蒙脸的文姐儿扭头瞧了瞧,倒是没有壮硕少女那般羡慕,只淡淡道:“你若想和她一般亮眼,也不是没法子的。”

“有什么法子?”

“瞅她脖上的玉珠,耳上的玉坠,全是城里不曾见过的样式,新奇又好看,谁见了不多看几眼?——她身边的那名女子,不若她颜色好,却也引人注目,全是那手饰的功劳。”说罢,她轻声一叹,“这会儿莫说是你,就连我也忍不住有些心动了。”

文姐儿素手微扬,后头的粉衣丫鬟便乖顺的凑上来,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丫鬟往远处看了一眼,嗳了一声,再一转身,便往林妙妙母女方向走去。

“我遣人去问问,这是哪家铺子里的新货。”

丫鬟毕竟是大户里出来的,虽照紧自家小姐的吩咐,却也知书达理,往陶氏跟前先报了自家的家世,后才言道:“我家姐儿方才走在路上,瞧见两位姑娘身上的手势精巧的很,便唤我来问问是哪家铺子里头买卖的东西。”

“都是些自家的东西,哪有什么买卖。”林妙妙勾了勾陶氏的小指,自己率先出声,见那丫鬟果然因着打听不到而神色愈发急切,她抿唇一笑:“不过若是你家姐儿实在喜欢,我叫爹照着几个新样式多做几个,搁在店里,给她留着。”

东西都是少的才好,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惜。

倘若那姐儿真心喜欢,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寻过来。往后听说的人滚雪球一样慢慢增加,林父的生意便能越办越大。

粉衣丫鬟心下舒了一口气,倒是极为真诚的道了声谢,想了想,又问:“既是如此,姑娘可否告知店名?”

见真有人问到林父的铺子,陶氏喜上眉梢,忙道:“是街东头的如意坊,沿着老巷子一直往里走就是了。”

随后又有两三个少女询问,均是对母女两人的手饰意动不已,打发走了几波人,林妙妙将腕上的镯子藏进袖笼里,自己则认真的看起花灯来。

她前世十六岁前住在城外乡下,十六岁后身披绫罗直接入了京,却是从没见过澧城花灯节这么热闹的场面,好像…真的活过来了,自由的味道,林妙妙手指折下一根细绳,底下串着底案是浅蓝色的灯筒,上头以笔墨绘着未开的嫩粉色荷花,其上露珠盈盈,浑然天成,即使林妙妙两世都不懂观画,却也知道自己手里这只灯筒,真是好画。

游人如织,间或有一两声赞叹和唱和,沈泽小短腿扒了扒,挣扎着从林妙妙臂弯里探出头来,平静的喘了一口气,玻璃球般的眼睛在五光十色的花灯下愈发璀璨,旁边立刻有人惊呼出声:

“哎,不是狗,是猪呢…”

“小豕生的可真好看,爹啊,奴奴也要养小豕…”

沈泽:“…”

“哎呦,它可真小,姑娘,你这花猪从哪里买的?”这道话音刚落,一双掌心有茧的大手就要摸上小猪猡的头。

沈泽眉目冷光一闪,足下发力,踏着林妙妙的手臂躲过这一摸,这些日子修习内力,他的体力恢复的越发得心应手,此时莫说是这等简单动作,便是凭空侧翻身都可轻易完成…,正念想着,林妙妙身后闯出来个小乞丐,她踉跄一步,抱着沈泽的动作便失了手,少女惊呼一声:“富贵…”

黑脸小猪猡在半空中动作利落的的侧翻了个身,埋头以两只前蹄先着地,而后目色平静,稳稳的落在地面。

沈泽轻哼了一声,示意自己无碍。

林妙妙:“…”

心下捏了一把冷汗的陶氏,手里头攥得紧紧的帕子,风一吹,软软的飘在鞋尖,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爹买来的香猪可真神了,毕竟…玩杂耍那是猴子,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猪。

人群静置半晌,忽然传出一阵轰然喧哗。

百味坊二楼,乐姬弹奏曲乐,丝竹声幽幽动听,澧城荣登上榜的数十位秀才今日便在此处请谢师宴,县丞也在此列,他虽不是上榜的文人,却是这一县之丞,论地位相较,还是后者要高一些,因此在场士子有意无意的总要寻机会与他敬些酒水。

“不可不可。”县丞连连摆手,众人纷纷叹息,县丞眼睛一转,便瞧见暗处已荣光尽敛坐于恩师身侧的林昇,不由微微一笑:“今日林解元才是谢师宴的主角,大伙儿何不叫他吟诗一首?”

“极是极是。”此言一出,立时有人附和。

林昇起身拱了拱手,道:“大家抬爱了,林某解元之名,不过侥幸而已。”

“你若早几年听恩师与我的话参加乡试,今日只怕不是林解元,而是登上皇榜的前三甲了!”县丞打趣一声,正要再说几句,楼下却猛然喧哗起来,几个好事的士子忙起身往外看,端看了一眼便也有些拔不出来了。

一人低叹:“难怪有人喧哗,果真天香国色…”

林昇心觉好奇,他本就站在窗边,便直接低头瞧去,只见下头一肤色如玉的妙龄少女正掩着唇看着脚下猪猡笑个不停,而再细细瞧去,林昇的目光赫然一变,是林家姑娘,他考得秀才本是想往林家答谢,却不料邻居说林家四口人早便搬去城里,未想今日再次得见。

“当真是…”他目色幽深,喃喃低语:“影随灯花尽,目落暗香浮。”

沈泽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看清楼上之人对身侧少女痴迷的目光,他心下几分不悦,眉心也渐渐酿出一道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青阳妹子的火箭炮和雷,鞠躬感激~

第十五章【离魂之症】

第十五章【离魂之症】

“也不知…她可还记得当日…”林昇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身体微微紧绷,瘦削双手紧张的攥起又松开——百味坊的灯光打在他清隽的脸上,青年人颊边两只酒窝却愈发加深。他低下头,轻声一笑,暗自低语:“便是不记得,也无妨的。”

“林兄,什么无妨?”身侧的人只听到他后一句所言,不由得发问,只是再一愣怔,便见原先站在窗边的青衣书生已撩起长衫,快步奔下楼梯,本是瘦弱的书生,却仿佛身躯里存着绝不容许退缩的勇气。

花灯架下,林昇迈出百味坊的门槛,入目便是一片花红翠绿的灯火。

他惊疑不定的往人群处走去,方才还眉眼带笑的林家姑娘,此时却已不知所踪。楼下人群已经四散而开,不少没回过神来的还对林妙妙的小猪猡津津乐道,但无一人是身处事件的主角。林昇脸色蓦地僵了下来,指尖都开始发麻,游移片刻,倏地转头看向灯台上摆满花灯的店家,指节分明的右手紧紧的扣住案板。

店家疑惑的看他一眼:“公子?”

“对了,公子,方才您那副灯画儿已叫人买走了…”那店家显然是认出了林昇,虽然对方的画并非是价值千金的珍品,但毕竟全城里作画的手艺好的没有多少,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林昇就显得极为出众了。

“她…”林昇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嗓音有些沙哑,沉下心清了清喉,复又问道:“方才那位姑娘——她去哪儿了?那幅灯画儿,是她买下的吗?”

店家摇头,人太多且拥挤。他是生意人,而不是游客,不会总去注意一个姑娘家的行踪。听到后一句话,店家依然摇头:“买画的是个穿蓝衣的小姐,喏,就在公子身后呢…”店家指了指林昇背后。

书生的目光黯淡了一瞬,也未曾往后瞧上一眼,转身便走。

身后轻纱蒙脸的文姐儿一双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她手中提着一盏绘了荷花初露的花灯,恰好便是林妙妙先前所看的那一盏,文姐儿抿唇一笑:“竟连看也不肯看一眼,倒是有趣。”

“小姐,这人好生无礼,便是画作得再好又如何,不知谁给他的胆子,连小姐这样的人,都敢不瞧在眼中…”粉衣丫鬟忿忿不平。

文姐儿摇了摇头:“他从百味坊的楼上下来,定然是今年考中乡试的才子,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人,傲气一些也是应该的。”她弯眉浅笑,目中倒是有几分欣赏之意。“不过,也可能是书读的多了,成了呆子。”

蜀地。

“回来的路上中了支箭就这样了,前日用了你给备下的解毒丸也不见得好…”李副将铁青着脸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抬手撩开帐门,里头十数人愁眉苦脸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沈将军,见军医来了,均是默不作声的退到一边。

“可有查到是什么人?”营中任文职的一人问道。

李副将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路,不过应该不是京城的人。”回程的路上又遇到三四波人马,但都是十几人成群,不是萧拓往常好以人压阵的作风。

“那便应当是蜀中部族之人。”那人点了点头:“这些归降的部族最近有几个不太安分,我且派人去查探一番。”

“将军身体如何?”

“这毒虽不常见,却也是百毒中的一种,解毒丸足以化去毒素,只是如今将军服了药还不见醒来,却也怪哉。”身后背药箱的中年男人扣住床上沈泽的脉搏,见他面色和唇色均是苍白一片,体内却毫无中毒的迹象,男人微微一叹:“余毒已消,但人却未醒——只有一种说法,将军他不愿清醒。”此言一出,满室军官解无语。

“老刑,这种时候就别闹了。”

刑军医皱了皱眉:“没闹,是真的。”

李副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心说这刑军医越发不靠谱了,又不是跟那群文职兵似的,时不时发挥一下多余的感情,老大有什么不愿醒来的?

“这种症状在民间来讲,是离魂之症,在医学上,就是不愿清醒——若是有将军心中极为重要之人,时常同他说话,说不得就醒了。”刑军医摆了摆手:“不过我从军这么多年,还从没见将军喜欢过什么女人。”

极为重要的…非得是女人?李副将肃着脸,挠着腮帮子想了想,身为副将,对主将来说也极为重要啊!

看着众人失望的走出主帐,李副将趁着没人悄悄的趴在床边,小声道:“老大,老大,听得到我说话吗?”

人迹渐少的澧河边上,‘不愿清醒’的沈将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叼着少女裙下的裤腿直扯到河边才肯停下,沈泽松开口,只觉得自己用力太过,连满口的乳牙都酸麻的有些扣合不上,但目的已经达到,其他也就不必在意了。

忍着牙酸,沈泽蹲下身子,暗自回想…那人叫林昇?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自己几人离开澧城那日,正是此人引去了那县丞的目光,否则一旦他身份暴露,远在京城的萧拓便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觊觎他身边这个女人。

至于为什么,这需要理由吗?!

河岸的垂柳上挂着许多花灯,河中飘着许愿的船灯,林妙妙手提着两只船灯,因着走得太急,脸色也泛着红润,她此时只觉得小腿肚湿漉漉的,好像浇了水一般,伸手拉了裤腿一看,果然有一些口水和牙印,本来涵养功夫还算到家的少女被萌宠欺负的心头火气,林妙妙屈指在沈泽额头的那撮白毛上——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小猪猡不动如山,但脸色更黑了,只是他脸上本就是黑色皮毛,再加上几分颜色,也瞧不出什么。

眼前是澧城的小河,柔软而安逸,但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也就罢了,若是用着这样的身体,碌碌的活下去,他就算有再大的斗志,也磨不过天意。沈泽心头酝酿着翻涌的风暴,总有一天,他会刀指京城,拿下萧拓的颈上人头。

陶氏在后面赶了上来,与林妙妙说了许久的话,沈泽没有心思去听,直到后来陶氏去河边放灯,他侧了侧耳,隐约听到少女笑着自语道:“若有心愿,那必定是家人平安,好好过日子…”

“嗯。”沈泽在心里应了一声,若有心愿,他也宁愿自己回到五岁那年,父亲尚不曾被奸臣所污,母亲仍在家中。

“爹的生意愈发见好,家中富裕…”

“以往的沈家满门富贵,对银钱倒不怎么看重,反而大部分都分给将士换做翻新的盔甲,可偏偏就是因为这样,糟了小人的谗言。”沈泽摇了摇头,太过富裕不见得好,除非手中掌握了令人不敢肆意的权力,才能保得住家产不被旁人觊觎。

林妙妙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抵在下颌:“坏人不得善终,好人长命百岁。”能重活一世本就是天大的福分,因此前面的心愿她自己便可达成,但后头的这一个愿望,却只能靠天意实现。

为无缘得见的父母祈福,更是希望冷血无情的叔父得到应有的报应。

“…会的。”沈泽默念。

他抬起眼,望着林妙妙闭目的虔诚姿态,但见其微动的眼睫一如振翅,细细的阴影投下眼底,在柔软的脸颊流下浅浅的痕迹,小巧的鼻梁下,抿起的双唇饱满而娇柔。

沈泽浅浅的呼吸了一瞬,沉默着转身背对着她。

方才,他竟然想…

作者有话要说:——

强迫症要命,卡文要喷血

为自己点蜡。

挥手绢~~

第十六章【前世所识】【捉】

第十六章【前世所识】

荷灯渐行渐远,沈泽坐在岸边,玻璃珠似的两只眼睛盯着烛火明明耀耀,直到听到陶氏返回的声音才起身挪动步子,自觉地伸出前蹄搭在少女怀里。

夜凉如水,澧河边的人却越发增多,百味坊二楼的杯盏声此起彼伏,间或有人轻击酒杯吟诗作赋,最为亮眼的榜首林解元回来后双手舀起酒杯,同恩师对饮一杯,而后便黯然的自酌自饮,仿佛唯有手中杯盏最为销魂——比这热闹的灯会更为繁华。“林兄这是怎么了?”这是席间有人问询,县丞朗声一笑,抚掌笑言:“佳人远去,不得芳踪,林解元这般,大约是…宁以杯酒梦沙曼,少年恰游花嫁时罢,未想我们这届榜首还是个多情种子。”

沈泽安稳的坐在自己的专属位置,路过时,只淡淡看了眼二楼的人影,夜色下简直看不清眉目的小猪猡,下颌轻轻搭在少女肩上——似乎有些困倦,又好像完全放松,耳朵在风下摇动,他微微闭上双眼,只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