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天气太热。奴婢给郡王妃打个扇吧!”

碧荷找了一把香雪扇来就要给欧阳暖扇风。红玉一挡:“这又不是正午,无缘无故扇风.小心凉了郡王妃。”

碧瑶看到这情况,不由悄悄向碧荷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坚持,赶紧离开口碧荷无奈,只能退了出来。两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站在茶坊里低语。

“你这是何苦?郡王妃生的这样美貌,又是郡主,咱们什么身份?拿什么和她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碧瑶劝解道。

“蒋妈妈问了我的意思,我说想一直留在这院子里。”碧荷看着碧瑶.慢慢地道”‘蒋妈妈也赞同我的意思,我和你不同.你出去了还能嫁个好人;可是我这样的.父兄犯了罪,奴藉不除掉,就走出了府也难免被人闲言闲语的,还不如狠下心肠,就在郡王身边伺候......”

碧瑶黯然道:“若是郡王愿意,自然是好的;可是他对你无意......再者说,通房丫头,到底是小 .....

碧荷低了头,红着脸:“如果能生出儿子来,便可以抬了做姨娘,到时候也是个主子......”

碧瑶听得一怔.急道:“你别犯傻,如果是真的成了妾,你哪怕生了儿子也要管郡主叫娘.哪里轮得到你自己管教.到时候你也不过是....”,

碧荷打断碧瑶的话:“如果得了郡王的宠爱,郡王妃也是没话说的......

碧瑶听得身上直冒汗:“你看到昨晚上郡王连夜赶回来没有.那是怕打雷郡王妃害怕呢!你在燕王府这几年,何曾见过郡王这样?你......难道还想越过郡王妃去不成!”

碧荷低头不语,半响后道:“蒋妈妈说过,我虽然比不上郡王妃的美貌,也比不上她的身世,可我有我的好处,比那样出身名门的干金更体贴温柔......也更懂得男人的心思......保不准......能得到郡王的爱怜。”更何况,自己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出身的,琴棋书画虽然不说精通,却也都懂一点,还比欧阳暖会伺候人......天长日久,再好的女人也会厌倦,郡王也是个男人,他总会想要尝试看看不同的女子,到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

碧瑶直跳脚:“你以后少跟蒋妈妈在一起.她不是什么好人.....”

碧荷低头瞧着自己红色的绣鞋上那一对鸳鸯;就是不应话。

碧瑶吃惊地望着碧荷,好象面前是个陌生人一样,半晌,她苦笑道:“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可你也要有个心眼.小心被蒋妈妈利用了去......郡王妃虽然刚刚嫁过来,可是奴婢瞧得出来,她真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平时有什么事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一点架子也没有,很好说话,待奴婢也和气,出手更是很大方......如果能跟着她一辈子也是不错的,不少吃少穿...

碧荷却抬头回了碧瑶一句:“你就这么点出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碧瑶不敢想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她是天生的奴婢,命都是捏在主子们的手里,自己却不同,自己的父亲到底曾经是燕王的哥将,对燕王那是有过功劳的,入府的时候.王爷还问过自己在王府可还住得惯,还说将来一定会给自己许个好人家。所以......自己和碧瑶这种丫头是完全不同的。碧荷这么一想,心中越发不甘心。燕王虽然要给自己脱籍,可是......碧荷想到肖重华俊美的面容,心中总是放不开;哪怕是做丫头,也一定要留下来!董妃的身世也没有多高贵,如今不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子了吗?

碧荷冷冷道:“郡王妃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吗?我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眼神中,隐有不甘。

碧瑶目瞪。呆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房间里.欧阳暖已经梳洗完毕,红玉小心地将她裙摆上的褶皱抚平,一边轻声道,”小姐.碧荷年纪那么大了,还是送出去吧,如果缺人,再挑一些年纪小的来,也好管教些......”

欧阳暖没有作声。红玉却能感觉到她气息柔和,想来没有因此而生气。她略一躇踌.沉声地道:“小姐应该看出来了,她这个人心思大,恐怕不只是想要做个丫头......”

欧阳暖轻轻一笑,还是没有言语。

一旁的文秀笑道:“红玉姐姐,小姐一向遇事极有主见的,你别这样担心.....”

红玉瞪了她一眼,”这是防微杜渐。”

欧阳暖笑了,红玉识字不多,这四个字还是自己写给红玉看的,她如今却记得了.还懂得拿来劝谏。

“我知道。”欧阳暖柔柔地开口”.你啊,不用太担心。有些事,我心中有数。你向来很是沉稳,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那碧荷只怕是真的背着我做了不少事!”

只是.还不到动那丫头的时候!欧阳暖抚了抚自己的袖。,微笑着想。

京都,从东面城门附近的十三间楼一直横穿到西面城门外的大街,不管是州街市行,还是大小临立的店辅,都是人来人往,客流不息。欧阳暖放下车帘,笑道:“外祖母,如今京都可是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老太君点点头.道:“终究是太子有能耐.不过半个月就控制住了局势,如今这京都更比往日稳当了。”

欧阳暖笑着道:“这也是馨表姐的福气。”说到底,这是福气吗?还两说着,只是在老太君面前,不管是欧阳暖,还是林元馨本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前日你刚和大公主去过宁国庵,今天又得陪我跑一趟,累不累?”老太君笑着问道。

欧阳暖微微一笑:“瞧外祖母说的,我年纪轻轻多跑两趟,既是给您尽孝心,也是给自己多烧香,多积德报.有什么不好呢?再者说如今我嫁了人,以前禀明了长辈才能出来,现在更是拘束了,外祖母今天叫我出来,比我自己在府里呆着快活多了呢!”

老太君脸上的笑容更盛,摸了摸欧阳暖的脸,笑道:“瞧你如今气色好了.嘴巴更甜了,我就知道重华对你不错。”

欧阳暖脸一红,还要说什么,却被杜妈妈打趣道:“等到了明年,表小姐再有了孩子,老太君可就更开心了。”

孩子?欧阳暖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她才嫁到燕王府不过八天,杜妈妈就提到子嗣的问题,不嫌太早了点吗?

老太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当初那个小丫头,都到了做娘的时候了。”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发生细微的变化,话题一转,”听说你那个娘,现在被关着,疯了?”

欧阳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便掩住眼睛里的一丝冷意,道:“是.刚,开始只是中风,不能开口说话;后来我使了两个丫头在旁边照料,谁知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还越发严重,天天哭闹着说自个儿见到了鬼魂,有一次还拿绳子要吊死自己,被丫头发现救了下来。从那之后,人就疯疯癫癫的.连我爹都认不出来了。”

老太君还没有说话,杜妈妈冷笑一声,道:“这可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那人心思歹毒,三番四次对表小姐和表少爷下手.如今这样才叫恶有恶报!”

老太君看了杜妈妈一眼,杜妈妈陪笑道:“是老奴借越了。”

老太君笑了”.这一回,你可没有说错。疯了比死了好,让她这样疯疯癫癫的,像是一条狗一样的活着.比杀了她痛快;只是,暖儿呀”,她突然对欧阳暖道,”我倒是听说,苏家也回到京都了。”

欧阳暖眼睛里微微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外祖母,苏家的生意倒是做得很大,但是苏玉楼可是一辈子都不能再入仕了,可儿原本被苏家人带回来了,但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一直被关着,她偷偷摸摸着人给爹爹送过信,可是那信到了爹爹的书案上,却是从来没拆开过。苏家人知道以后.更是没了顾忌,派人将她强行送回了江南,当然,对外头只说是她病了。”

“可不只是往欧阳家送信,她还向你二舅舅开过口。”老太君冷笑一声,满头银丝在阳光下看起来微微发出淡淡的金色”,可是林文渊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她?”

自顾不暇?欧阳暖杏眼微阖,长长的睫毛微微覆下,她的语气低沉中有些轻松:“听说二舅舅最近到处求人托关系?”

“还不是怕太子秋后算账!”老太君冷笑一声.”人家虽然给出了许诺,他这样的小人;最是反复无常的,怎么会不以己度人?他不放心,自然是要好好钻营的。你可知道,他三天两头往太子府里面送礼物送美人,当真是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欧阳暖的神情依旧和靖,说的是别人的事,自然不会触动自己的心肠。她不疾不缓道:“是,二舅舅也是急糊涂了。”

京都里头哪一家不是盘根错节,谁家都不能轻易动得了,林文渊哪怕错到天上去,太子也不会迁怒林家全族,至多不过杀林文渊一人罢了。

老太君轻声纠正道:“他是从来没明白过。”说罢,她笑笑道,”其实他也真是没心没肝,现在他要是闭门不出,静心悔过.还能有个活路,像这样上蹿下跳,才是离死期不远了。”

欧阳暖笑笑,不说话,杜妈妈附和道:“老太君说的是,二夫人如今是不可能从庙里头出来了,柔小姐现在又守了寡.二老爷还不反省自身,这一家子真是——”

老太君叹了口气,道:“好了,不提这些倒胃口的人,如今爵儿出息了,再与他在京中找个好岳家,暖儿你便是功成了。往后常在京都住了,亲戚间彼此照应,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欧阳暖笑道:“借外祖母吉言。我也这般打算的。”

老太君笑道:“爵儿是个了不得的孩子,连我都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造化,他的亲事,你心里头可有主意了没有?”

欧阳暖摇头笑道:“他还小呢。尽是孩子脾气,须得磨练两年才好成家,免得闯出什么祸来,吃亏地还是他自个儿。”

老太君想了想,道:“前两日你大舅母和我提起楚王的嫣然郡主,说楚王妃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你是否乐意,若是你点头,楚王便可去请陛下赐婚。”

肖嫣然?欧阳暖一愣,随即脑海里浮现出一双大大的眼睛,苹果一般可爱的小脸,神情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来。她失笑,欧阳爵虽然立了战功,可出身和郡主还差了好大一截,吏部侍郎的儿子娶了周王的女儿,岂不是要高攀?人都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楚王看中的不是欧阳爵本人,而是自己和燕王府、大公主府的关系。想到这里,她微微收了笑容,”外祖母,这件事,您怎么看?”

老太君瞧她是多心了,这事怎么说也由不得人不多心,便叹道:“你也莫想那许多。我先前听你的话;也是明白了些的,你是觉得自己的婚事已经有无限的牵扯,想让爵儿娶个家境单纯些的姑娘,只是你大舅母既然好心问起.我少不得要再问你一问。然楚王也未正式着人提亲,既是叫我先来问问你的意思.就是要听你的.成与不成情面都在.哪里能强了你应下!你放心吧,有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不碍事的。”

欧阳暖想了想.轻声道:“欧阳家毕竟底子薄,我又嫁入了燕王府,爵儿还领了将军的衔,正是风。浪尖上.我不欲找豪门贵胄——爵儿一向要强。最是气傲.我不想他受委屈。且看他自己的意思,若他愿意娶郡主,我自然是点头的,若他不愿意,便让他去挑,家境不论,知书识礼便可。”

娶媳妇不同于嫁女儿,如今欧阳爵年纪轻,又有了颇为显赫的声名,若是再娶了周王的爱女,纵然肖嫣然是个可爱活泼的女子;身上并没有多少骄矜之气,到底是身份有差,就怕到时候爵儿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处处谨慎应对。欧阳暖并不希望他飞黄腾达,只希望他美美满满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所以,在欧阳暖心里早已有了定论。

老太君听了她说的,也是十分的理解,便道:“你说的我明白。我还是方才那句话.不过是问问你的意思,你别多心.不成也就罢了,没干系的。杜妈妈看了一眼老太君,明明大夫人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求老太君一定要尽力玉成这门婚事,偏偏老太君太过疼爱欧阳暖.竟半点也不提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欧阳暖只要看看杜妈妈的神情,便明白老太君的为难之处,便笑道:“这件事情,不劳您操心,我去看望表姐的时候,自然会劳烦姐姐在周王妃面前帮我解释一二......”

老太君皱眉道:“这话又说的远了,到底是亲戚.周王妃哪里会为难你,”

欧阳暖笑笑,不言语了D她在意的不是大舅母的意思,而是因为周王绝不会贸贸然提起这门婚事;说不定,也是肖衍点了头的。太子......终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笼络人心的机会,只有欧阳爵娶了嫣然郡主,他才会对他放心。

马丰在山脚下停了下来,原本跟在后头一辆马车上的红玉便走上前,伸手撩起幕帘.时着马车里的人说:“老太君,小姐,我们到了。”

远处的香客看这马车十分华丽,便都留意了几分,不多时就看到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扶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走出来,不由露出惊艳的神情。红玉和菖蒲不着痕迹地挡了众人的视线,陪着欧阳暖他们一路上山去了。

惠安师太听闻老太君要来,早已在禅房里备了上好的点心和茶水,老太君笑着对欧阳暖道:“跟我一起进去坐坐吧 “

欧阳暖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一次来,特意带了不少的好药材,要送给江海王妃,不,是如今的惠静师太。

只是.她这时候还没有想到,这一次去.竟会掀起一场出人意外的风波。

正文 135章 不小心撞破的秘密

惠静师太居住的院子很是清幽僻静,也的确适合人清修。欧阳暖刚刚走到院门口,余光一瞥.看到院子外头还有一顶骄子,心下有点讶异.一般人为表虔诚.都是从山下就停了车马轿子,然后步行上山.很少有人会选择从后山抬轿上来..... 这么做.若非是腿脚不灵便.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欧阳暖微微一顿.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回头离开.却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笛音,伴着一曲古琴相和。

欧阳暖微一凝神,袅袅浮上心头的却是那一日,她坐在宁国庵的院子里.为林元馨疏解心事,遥遥的偏殿外响起的那笛音。

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还能再听到这笛音.欧阳暖侧耳倾听,似是十分入神。那笛声悠悠轻扬而起.清旷如幽泉一缕.脉脉沁入人的心房。而那弹琴的人却也是技艺非凡,弹奏的曲子.情思悠悠,却不凄凄.别有一番婉转情趣。

一琴与一笛,配合的相得益彰.天衣无缝。

欧阳暖从这笛音里面似乎听出了什么,却又恍然觉得不太可能,大公主说过,江海王妃并不愿意见到那个人的......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呢?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很高的响起:“郡王妃!您怎么来了!”却是霍妈妈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欧阳暖一愣.顿时意识到那骄子是属于谁的了...”.她笑了笑.道:“霍妈妈。”

霍妈妈刚才那句话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要让里头的人听到,果然,笛音和琴曲戛然而止。欧阳暖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笑道:“霍妈妈.大妓也来了,怎么不事先说一声,我们也好结伴同行。”

霍妈妈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眼睛里却有一丝不自然:“惠静师太素来喜好清静.世子妃也是怕您刚过门.还不知道惠静师太的喜好,惹恼了她罢了。”

惠静师太以前是江海王妃,更是肖重君和肖重华的亲姨娘,肖重君的妻子来看望她.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一一刚才那曲子不同寻常,再加上霍妈妈的神情又是如此奇异,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欧阳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别人的事情,她不想管也管不了,便笑道:“是,所以我也不敢打扰,这就离去了.烦劳妈妈将礼物送给师太。”

霍妈妈刚刚接过东西,还要说什么.却听见院子里面一道柔和的嗓音传出来:“是郡王妃吗?进来吧。”

这分明是惠静师太的声音,霍妈妈脸上紧张的神情一松,笑道:“既然如此,礼物还是请您亲自转交吧。”

欧阳暖点点头.慢慢带着红玉她们走到院子门口.却道:“你们在外面守着。”

红玉低声道:“是。”

霍妈妈笑着拉住红玉:“红玉姑娘看着就惹人喜欢,来,陪老奴说说话。

笃蒲看着霍妈妈,很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时候,欧阳暖已经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布置还是和几天前一样,欧阳暖笑着走进去,便看到孙柔宁坐在古琴前.而惠静师太的手上,捧着一件笛子.她的手指在笛子上默默摩挲了一阵,然后将它轻轻放在桌上.才对着欧阳暖笑道:“许久不碰.实在是有些生疏了。”

欧阳暖笑了笑.心中却想到.惠静师太是出家人.更是心如死灰,她绝对吹不出那样缠绵徘侧的曲子.也不可能和孙柔宁心意相通、琴声相和。

孙柔宁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她微笑望着欧阳暖道:“我是年余不弹琴了,手势难免有些生疏,听说郡王妃也擅长古琴.我还真怕污了你的耳朵。”

欧阳暖笑吟吟道:“原先别人都说我擅长古琴,我便自己也这样飘飘然了,可今天看来,当真是因为世子妃平日里不爱在别人跟前表现.跟你比起来.我才是琴艺粗陋的.”因为是来拜佛,欧阳暖的穿着打扮十分素净,一身藕荷色织银丝百褶裙,领。绣小朵点金水绿卷须花.雪白的肤色映着色泽柔和的衣衫,越发显得清雅秀丽,这也是欧阳暖往日里的着衣习惯。

然而孙柔宁却不然,她一改往日里艳丽夺目的装扮,只穿了一伴浅雾紫的轻罗衣裙,莲云蓬莱花纹有种轻软繁漪的柔美.衬得整个人仿若一朵轻盈的紫色的云.脸上几乎不施脂粉.头饰亦简单.不过挽一个寻常的高髻,零星几点暗纹珠花.髻边簪一枝双衔心坠小银凤钗.看似风姿天然.实则是别有心思。她这样精心装扮,比往日里的高贵还要美丽几分。看到欧阳暖的眼光,孙柔宁一低头,也注意到自己衣着太过精致.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然而也不过一瞬.她就把颤抖的指尖笼在了宽大的莲袖中,笑道:“弟妹过誉了.叫我怎么敢当。”

欧阳暖微微一笑:“我是实话实说,这场琴笛合奏.当真是令人惊叹。”她本只是赞叹,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孙柔宁听在耳中,心下如同乱麻,一下子千头万绪理不出。不由自主地转首过去,正好遇上慧静师太的目光.不觉五内冰凉。

光是古琴,欧阳暖知道自己未必逊于孙柔宁,只是要是与人合奏就不同了。这不仅要考较弹奏者的功力与技巧.还要合奏时心有灵犀,彼此相通。更要紧的是,要有真情在里面.要不然.弹不出那种绵长的韵味。对此,欧阳暖并不愿意多问.便转开话题.对着惠静师太道:“师太的身体可好些了?“

惠静笑着点点头.”吃了你送来的药,已经好多了。”

这么说,欧阳暖并不是第一次来,瞧她的神情,似乎和惠静师太很是熟悉。孙柔宁心头一紧,脸上却若无其事笑道:“弟妹是从何处得知师太的事情?又怎么会寻到这里来?”

欧阳暖缓缓斟了一盅茶在手里,淡淡笑道:“不过是听母亲提起罢了,相逢即是有缘.能够认识惠静师太.也是我的福气。”

惠静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对于沉静的欧阳暖是很喜欢的,她笑了笑,道:“你们她姓两个,都是一样的好心肠,却还进了一家门,才是真正的有缘分。”

孙柔宁笑盈盈道:“师太这样说.可真是折杀我了。”

惠静师太轻轻咳嗽了一声.抚了抚胸口,才笑道:“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不过是替各自的夫君尽孝道罢了.只是贫尼已经遁入空门,这儿终究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你们以后若无事.还是不要来了吧。”

欧阳暖明白惠静师太的心思.更知道她不愿意见人的想法,只是她来.并不光是为了肖重华.更重要的是,她还欠着贺兰图的救命之恩,既然不能回报给他.自然要回报给他的母亲,这才是她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既然惠静师太已经发了话,她最多时常派人送东西过来,不再来打扰就是.可是看看孙柔宁听了这句话,脸色却陡然发白.看起来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欧阳暖原本心里的话便说不出。了。

从院子里出来.孙柔宁突然叫住了欧阳暖:“弟妹,能陪我走走吗?”

欧阳暖停住了步子.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便在庵里头随意地走.丫头妈妈们都远远跟在身后。走了一路.别‘柔宁都没有说半句话,无意到了一株蔷薇花前,却看到它因为昨夜的雷雨,花瓣落了一地,十分的可怜,孙柔宁突然止住了脚步,站在花前.仿若无意地道:“弟妹,你的心地的确是好,连惠静师太都要照拂,难怪谁都喜欢你。

欧阳暖一双秋水傲滟的浓黑眼眸在润白玲珑的面庞上分外清明,脸上是淡淡的微笑:“不过是尽一点心意而已。”说完.坦然注目于她.”大嫂也是如此。”

孙柔宁微微一窘.答:“是。‘,旋即浅浅一笑如微波,”我不过是为世子尽点力量罢了。更何况,惠静师太的经历也是十分的可怜。.,语毕微有黯然之色,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她。”彼时她轻拈了一朵残花在手.浅红的花瓣映得她雪白的脸庞微有血色:“刚才,弟妹可听到了什么?,,

欧阳暖淡淡盈起恬静的微笑.”我听到大嫂为了替惠静师太消除烦恼.弹了一首曲子。”

她说的是孙柔宁弹奏了一首曲子.并没有提到笛音的事情。

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孙柔宁的额发被汗濡湿了一抹,乌黑贴在额头上,她故作淡然道:“是,我今日来看望惠静师太,一是我自己的本心,二是听世子时时提起,十分桂心,所以来为他走这一趟。只是贸然弹奏,有些失礼了。”

欧阳暖微微沉吟:“师太身体不好,心绪难免不佳,大妓为她弹曲子,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孙柔宁打量她的神色,并非说场面话.反而像是真心体谅,于是只道:“永安郡主才貌双全,柔宁早有耳闻。然则天下美人虽多,能打动二弟冰冷心肠的却只有你一人,这才对你生了好奇。今日看来,弟妹果真善解人意,如今二弟已经这样爱重你,然而来日生下一儿半女,不可不谓风光无限,你是有大福气的人啊!将和...连我也要多多依仗你了。”

欧阳暖温和道:“我不求风光富贵.只求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才是天底下最难求的事。孙柔宁深深看她一眼.笑道:“你倒不客气。”说着,她叹了口气.”我求的,不过是一个真心待我的人罢了。”

欧阳暖一怔,随即笑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都是咱们女儿家的一片痴心罢了。”

孙柔宁的眼底划过一丝不甘,唇角也慢慢含了一缕淡薄的清愁,抿唇道:“弟妹说的是,不过是痴心罢了。可是谁说痴心就不能成真呢 “欧阳暖盈然浅笑,”那我在这里,恭贺世子身体早日康复,大嫂心愿得成了。”孙柔宁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燕王府

肖重华得知欧阳暖出去后.便简单用了早膳就出去了,晚上又去参加太子府的宴请.直到了日暮时分才回府。这时候,欧阳暖还没有回来,文秀回禀说得了信.郡王妃要留在镇国侯府。

肖重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事实上,他一整天都在头痛,胸口发闷.刚才只不过喝了两杯酒就觉得头昏得很.几乎有些站不稳,也许是昨天晚上急着赶回来淋了雨吧。他这样一想,脚步越发沉重,只低声吩咐文秀道:“倒杯水来。”

文秀急忙应了.匆匆忙忙出去了。去茶房里倒了茶进来,却在门口看见碧荷。文秀性子最绵软,人又比较单纯.比不上红玉跟着欧阳暖时间长,也不比菖蒲性子厉害.所以碧荷并不怕她.只是淡淡道:“文秀姐姐,蒋妈妈到处找你呢!”

文秀一愣,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屋子里,”可是一一”

“郡王那里有我们呢,蒋妈妈可着急,你千万别耽搁了。”碧荷眉眼之

间神色并无不同,眼睛里却有一丝深意。

文秀没有注意到.只点了点头,把茶水递过去,快步离去。

碧荷轻轻地理了理自己的裙子,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杯.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轻轻地走了进去。

内窒,肖重华和衣,皱眉躺在床上。

碧荷进屋,轻声喊了一声”郡王”。

肖重华的喉咙里如同火烧.勉强开口说话,”放下吧。”

碧荷笑盈盈的脸上带着羞涩,曲膝给肖重华行了礼:“郡王.奴婢词候您喝茶吧。”

肖重华摇了摇头,勉强支撑着身休要起来,可是身子一晃,又倒下来,只觉得浑身烧的滚烫.他猛地摇晃了一下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却无济于事.下意识地道:“嗯。”

碧荷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一片霞云,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镇国侯府

老太君拉着欧阳暖的手说个不停.沈氏笑道:“老太君,您也该放暖儿回去了。”

老太君奇道:“怕什么,天色都这么黑了,今儿个暖儿留下来陪我一起住。燕王府那里,我已经派人去说了.他们不会为难你。”

沈氏嗔道:“老太君,哪儿有新婚夫妇分开的,您这样岂不是让暖儿为难!”

欧阳暖面上一红,微笑道:“便是真的留下来也不碍事的。”话虽如此,她总觉得心头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情绪在流动.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让她心头一阵一阵的发闷。所以她虽然还在陪着老太君说话.,s思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老太君看了出来,笑道:“人常说姑娘大了留不住,这才分开几个时辰.就想了吗?罢了罢了.我也不留你.要不然明郡王该怪我这个老太婆不识趣啦!”

几句话说的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笑声飞出屋子,穿透外面的黑暗,驱散了欧阳暖心头的不安,她笑道:“外祖母别寻我开心了.实在是我刚刚嫁入燕王府,不好彻夜不归的。以后等我禀了董女瞅娘,专程来陪老太君住一段日子。”

老太君笑了:“好!好!”

欧阳暖从荣禧堂出来,谢绝了沈氏的送别,快步上了燕王府的马车。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要不然,为何她的心这样不安.....

一路出了镇国侯府,马车吨达挞地在大街上疾驰....到了燕王府门口.早有门房迎了出来.欧阳暖脚下步子丝毫不乱.速度却很快,终于回到花园,贺心堂近在眼前了。正在这时候,就见到文秀手里端着一样东西从贺心堂里头走出来.红玉唤了一声.文秀立刻欢喜地迎上来。

“小姐回来了?”

“嗯。”欧阳暖看着她手里的衣裳.知道她是要把脏衣服送到浣衣院去,便笑道.”郡王回来了吗?”

文秀点头道:“是,郡王刚刚回来.碧荷刚刚进去里头词候呢。”

“什么?”红玉顿时一愣.开口道.”哎呀.你真糊涂!”

文秀见她神情,微微一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郡王似乎有些不舒服.奴婢本来要去倒茶.可是碧荷说蒋妈妈找奴婢.然后她就进去服侍了.刚刚进去不久.....”

欧阳暖的脸色微微一变,旁边的菖蒲已经卷起袖子.道:“小姐,这丫头肯定没安好心!奴婢的身手虽然不够好,但绝对力气大过碧荷。你直管放小....咱们来个突然袭击,保持打得她满地伤 ...”

欧阳暖一愣.随即笑了。这个菖蒲.越是凝重的时候,她越是会破坏气氛。害的她连紧张都紧张不起来了.她看了一眼正屋的方向,眼底浮现出一丝薄薄的寒冰.好.很好,碧荷,你干的实在是太”好”了!她略一思索.便道:“走吧!”

屋子里的碧荷还不知道欧阳暖已经回来了.她静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轻手轻脚地端着茶盏过去,低头含羞地转身坐在了床缘边:“郡王.请用茶!”

屋子里静悄悄的.风拍窗根的声音.清晰可闻。

碧荷端着那盅茶.心里既焦急又惶恐。茶里,放了很轻微的合欢心 ...如果成事,自己就可以飞上枝头变成凤凰 ..可如何没有成事.那......就是死路一条!想到这里,碧荷的脸开始阴晴不定起来。”郡王”,她放软了声音,”奴婢扶您坐起来 ...”

肖重华浑身滚烫.他混混沌沌地,只觉得一双柔软的手扶起自己,常年出征在外.不要说只是发烧.就算是已经昏迷.只要有人靠近他也会突然警醒.闻到碧荷身上甜蜜的桂花香油味.肖重华突然皱起眉头,猛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一双泛着丽色的眼睛.正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神色间.有几分不安,更有几分说不出的期待.”...

肖重华的眼睛里,顿时出现一丝厉色.让碧荷感到忐忑不安。不是生病了吗?可目光为什么还那么冷酷?

她低了头,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茶就快凉了.....”,说着.就继续道.”您刚刚喝了酒。身子燥。又着了凉,容易浸了邪气......”她的身子轻轻地倾了倾.让自己低低衣襟内半露的酥胸暴露在了肖重毕的视野里。

烛光下.碧荷的肤色洁白如玉,然而肖重华的神色逐渐变得冷峻,眼睛里隐隐有无限的怒意,风雨欲来。

碧荷一愣,事情似乎并没有象自己想象的那样......或者是,事出突然,郡王没有反应过来.....可过了这一夜.她哪里还有机会.....如果等到欧阳暖回来,自己就是死路一务!碧荷目光闪烁,轻声劝说道:“郡王.你就喝一点吧,喝了就会舒服很多!”

肖重华盯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水,他闻到了一种并不陌生的味道。皇室子弟.不要说普通的毒药,连这些迷惑心智的药物也都是有所涉猎的.他本该更早发觉.可是突如其来的高烧.让他敏锐地触觉变得有些迷乱,竟然一时疏忽了。

碧荷端起茶杯.送到了肖重华的嘴边。

肖重华慢慢地,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在床上坐直了。

碧荷露出一个温柔可人的笑容,娇羞地喊了一声”郡王......”

“谁让你来屋子里词候的。”肖重华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是怕欧阳暖知道后.会不同意吗?念头一闪而过,碧荷笑道:‘,自然是郡王妃走的时候吩咐的!”

“巧言令色!..肖重华冷漠的目光,突然变得极端无情。

蒋妈妈小心地站在走廊上,碧荷也不知道成事儿了没有......想到这里,她就有些烦躁不安。

院子门口,突然就出现了欧阳暖的身影。

老天,怎么这个时候回来!镇目侯府不是派人来说过今晚上不回来了吗?!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这可怎么好!蒋妈妈急急地赶了过去。

欧阳暖面带微笑地快步走进来,只是目光里的冷芒一闪而过。

说不准是文秀坏了事!蒋妈妈不由地就狠狠地盯了文秀一眼.然后才转了笑脸迎向了欧阳暖:“郡王妃.您回来了,是不是先去董妃娘娘那里说一声......”

欧阳暖脸上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她凝眸的望了正屋一眼.道:“不用,董妃娘娘已经歇下了,这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她 ..;说着,就要快步朝正屋走去。

蒋妈妈心头惊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欧阳暖已踏上了正屋的台阶。她急急地赶了过去.绕到了欧阳暖的前面挡住了她:“郡王妃.....”

欧阳暖站定了,冷冷地望着她。清冷的目光,带着一种蒋妈妈从未见过的寒芒。

在那样的目光中.蒋妈妈只觉得心头有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屋子里.”是郡王妃吩咐奴婢今夜在这里伺候,请郡王不要赶奴婢走......”碧荷的声音十分的柔美。

然而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已经飞了起来,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欧阳暖冷冷望了蒋妈妈一眼.刚要说话,却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痛苦的”哎呀”声,还夹着重物落地的声音。

屋子外.菖蒲抓住蒋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弄得发愣的时候,一把推开她,蒋妈妈一个不防备.整个人撞在柱子上.猛地大叫一声,一抹头上都是鲜血,一下子吓晕了过去。

欧阳暖一怔.就快步走了进去.却听见肖重华的声音:“滚出去!”那是欧阳暖不熟悉的语调,生冷.坚硬.无小 ...甚至让人觉得有隐隐的杀气。

欧阳暖低头一看,碧荷软软地伏在地上,脸色煞白.痛苦地捂着胸,不断有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好象伤得不轻......

欧阳暖的犹豫。看在碧荷的眼里.就成了另外一种表情。她连滚带爬地跑到欧阳暖脚底下.哭泣道:“郡王妃.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再也不敢了!你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

屋子里,肖重华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神智还是迷茫的,他倒在了床上,低声喃语道:“我不舒服,让暖儿来.....”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暖原本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就熄灭了.她快步走到床边,却看到肖重华面色发白地躺在床上,紧紧皱着眉头.像是神智仍旧不很清醒。也对.如果是平日里冷静睿智的明郡王.最多就是把碧荷赶出去,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狠狠踹了她一脚......可能是难受得过了分,才会这样的暴躁。欧阳暖心中想着.却突然被肖重华揽进怀里:“你回来了......”他低声地道。

欧阳暖的身上有一种清香.肖重华不用分辨,就能闻出来,就是这样的味道.在他的胸口萦绕了很久很久.从那时候......在欧阳府中,她为了保护他.脱下外衣进了浴桶,他就记住了她身上的味道。

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深陷其中的味道。

欧阳暖察觉到他的异样.摸了摸他的额头,才惊觉他在发烧.回头道:“你们都出去吧。”

菖蒲哼了一声.像是拎着麻袋一样,把碧荷拖了出去。

欧阳暖下意识地微蹙着眉心,将肖重华揽住,他接触到她的体温,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黑色的发散在微微凌乱的衣下,仿佛就此睡去.安静地好象永远都不会醒来。欧阳暖忽然就升起了一种恐慎,手轻轻不顾仪态的放在他胸口上.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才放下心。

他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