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红雪接着道:“……母后生怕我嫁不出去,平日里只能让我苦练跳舞和唱歌,你们都说我跳得好,可若是一个人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光是唱歌跳舞,怎么也比你们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学好很多吧,母后说这是专攻一样,以勤补拙……”

欧阳暖轻轻笑了起来,如新月绽现:“不,世上少有人的舞能跳的像公主这样好。”

“啊!”慕红雪的脸色红了红,怔怔地望着欧阳暖有几秒钟的呆滞,“今天我和你说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次母后让我来,其实是想让我嫁给太子的,可我觉得,他似乎不太想要娶我。”

欧阳暖一愣,只觉得这位公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什么都说了出来,又是这样一副容貌,难怪……孙柔宁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几乎将这位公主当做知交看待了,她的确——很难让人讨厌。

想到这里,她神态轻松,语带打趣:“太子只是较为威严罢了,公主不必介怀。话说回来,公主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下女子可真是都没有活路了,还是这样好吧,给我们也留一些余地……”

一时之间,旁边伺候的丫头妈妈们都笑起来了,气氛很是和谐融洽。

慕红雪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突然开口道:“郡王妃,可不可以……我们单独说两句话?”

周围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位香雪公主,似乎很喜欢明郡王妃的样子,现在居然还要单独与她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欧阳暖的身上,欧阳暖轻轻点头,红玉便带着其他人退出了凉亭。

欧阳暖有些奇怪,不知道慕红雪究竟有什么悄悄话,非要让所有人都退下去才说。

“公主有什么话要单独与我说吗?”欧阳暖惯有的恬淡笑容一闪而过。

慕红雪低下头,似乎下定了决心,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脸的哀凄,她望着欧阳暖,一言不发。

欧阳暖很有耐心地等她开口,等了又等,慕红雪终于幽幽吐出一句话:“郡王妃,我刚刚才知道,你——是九哥的心上人。”

“九皇子?”

欧阳暖知道自己脸上一定是惊讶的神情,事实亦是如此,她还从未如此讶异过。慕轩辕那古怪的反应,实在是……只要对感情敏锐一点的人都会去猜想慕轩辕的动机,但实际上的情形是:她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欧阳暖对感情向来是迟钝的,她的敏锐只用在别的地方。换言之,她根本没有自作多情这根弦,若非当年肖天烨的态度明朗,十分强硬,她也很难劝说自己相信被别人爱慕。

“公主,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

“不是误会,我九哥的母妃是大历人,这你是知道的,但他在认祖归宗之前,曾经在大历流浪过一段时间,这件事情,其实少有人知道,那段时间,他过的很苦,缺少衣食不说,还到处被人奚落,就是那个时候,你曾经对他有过恩惠。”

欧阳暖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叫什么呢,她在脑海中迅速地搜索起来,结果是,压根想不起来这个人,她笑了笑,道:“我从未见过九皇子,这件事,一定是他认错了人。”

慕红雪的笑容很肯定:“我九哥不是那种糊涂的人,他这次来大历之前对我说,要来寻找他的救命恩人——他的月亮,可是看到你,竟然发现你已经嫁了人,他真的很伤心。郡王妃,我知道你可能完全都不记得这个人了,可我九哥从未忘记过你。我知道,这件事是他太一厢情愿了,他满脑子都是你,知道你成亲了,他的心都碎了呢。”

欧阳暖静静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太大,脑袋中一片空白,心碎了,这和那个古怪的慕轩辕搭得上边吗?

“郡王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九哥,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所以我想,以后他来的时候,我都会想办法让人通知你,以便你能够躲开他。”

“你的意思是,要我对九皇子退避三舍,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就不露面吗?”这里是燕王府,可不是高昌国,她是明郡王妃,不可能为了这种莫须有的理由就一直躲着慕轩辕吧?更何况,就算私下见面的场合可以躲避,可公开的场合呢,难道能避得开吗?再加上,慕轩辕说不准是认错了人,欧阳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他,又为什么要一直躲着呢?

“我自然不敢作出这种无礼的要求。”慕红雪苦笑,“我只是想,若是他见不到你,说不定就能死心了。你不知道,我九哥看着很聪明,可他这个人很死心眼,这几年来,他总是对口中说的救命恩人念念不忘,心里眼里都只有你,连父皇逼着他成婚他都拒绝了。他总是说,他的心上人是天底下最善良,最高贵的小姐,是救过他性命的人,他一定要找到你。你可能不知道,从几年前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他虽然不太信任外人,可对我这个妹妹却一直很好,他总是反复向我说起你的善良。”

“善良?”欧阳暖啼笑皆非,她非常有自知之名,她的双手染满了鲜血,和善良连一点边都搭不上的。虽然长袖善舞、温柔体贴,但那不过是假象,她用来迷惑别人的假象而已,真正的她,冷酷,无情,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慕轩辕若是真的认识她,那他看见的,并不是真实的她。

“那天九哥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后来都听丫头说了,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邀请你去高昌,真是太失礼,真的很抱歉。”慕红雪这样道,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没有关系,我想他只是好意罢了。”欧阳暖微笑着回答。

“九哥那样做固然不对,但情有可原,他一直默默地想着你,当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人,又发现你已经成了亲,难免心里头暂时接受不了,做出古怪的行为。”慕红雪的眼睛里隐隐泛出泪光,她抹干眼泪,再一次恳求:“郡王妃,我知道现在对您作出这样唐突的要求很不妥当,可九哥是个可怜的人,就算看在他对你用情至深的面子上,你以后尽量躲着他吧,我想,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好的。”

“我尽力而为吧。”在一段长长的沉默后,欧阳暖吐出这个回答。

她不停不停地思考着这令人难以相信的局面,想着九皇子居然爱慕自己的这种事实,太……匪夷所思了,世间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所以他就一直念念不忘?他甚至不了解她,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竟然就默默地喜欢她很多年,这是不是……太叫人不能相信了。欧阳暖叹了口气,没好意思说自己根本没想起九皇子这个人是谁。

慕红雪何尝不明白呢,她也语露无奈道:“郡王妃,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好人。”

好人?欧阳暖的眼睛眨了眨,麻烦自然是越少越好,知道九皇子的心思,欧阳暖当然会离这个人越远越好了。更何况,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谁知这是不是烟雾弹呢?

就在这时候,红玉扬声道:“小姐,董妃娘娘请您和公主移步青莲居。”

欧阳暖点点头,对慕红雪道:“公主要不要回去休息?”

慕红雪摇了摇头,站起来道:“既然是董妃娘娘让我去,我又怎么敢托大呢?我还要多谢她照顾我呢。”

欧阳暖笑道:“那便请吧。”

一进青莲居,先是一片粉白的壁影,绕过了壁影,对面是五间的正房,两边是三间的厢房,青色的落地柱子和门窗,透明的琉璃窗上挂着烟霞色的帘子,整个氛围很是清新雅致。明明院子里站着数个丫鬟妈妈,可整个院子还是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是神色恭敬地立着,看到欧阳暖她们来了,立刻跪下行礼。

丫头掀开帘子,欧阳暖走了进去,一眼望进去,椅子上的董妃,富丽堂皇,雍容华贵,明艳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如果不是早知道董妃的年纪,欧阳暖绝不会相信眼前的女人超过三十岁。

董妃的目光暖暖如春阳般,从欧阳暖身上扫过,落到香雪公主的身上:“公主,身子好些了吗?”

慕红雪微微笑着,语气中带着慎重:“董妃娘娘,托您的福,我身体好多了。”声音甜糯,就显得很温柔。

“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会留下后患呢,这样一来我就放心多了。”董妃点头,仿佛很是欣慰地道。

慕红雪很真诚地道:“若不是董妃娘娘三天两头往我那里送珍贵的药材,郡王妃又总是陪着我说话解闷,我也不会这么快下床走路呀。”

“公主真是识大体的人。”董妃声音里就有了一丝的满意。“你是为了我们暖儿受伤的,为你做点事情,也是我们在尽心意。若是就这样丢着不管,岂不是要让良心不安,传出去更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暖儿,你说是不是?”

欧阳暖笑了笑,喝下一口茶,声若银铃,悦耳却淡薄:“董妃娘娘说的是。”

就这么淡淡一句,没有半点情绪,董妃微微皱起眉头,慕红雪觉得自己鬓角生汗,忙道:“我现在好多了,能够搬出去……”

董妃展颜一笑,瞬间迸发出如烈阳一般灼热的光芒来,好象把这屋子都照亮了似的:“真是傻孩子,院判大人只是说你可以在院子里走走,可没说你能离开燕王府,要走的话定然要坐马车的,你这身子骨,还不能颠簸呢。”

的确如此,伤口刚刚结痂,如果现在就颠簸,原本养好的伤势又会加重,欧阳暖搁下茶杯,轻声道:“公主,董妃娘娘一片盛情,你又何必拒绝呢?若是你真的走了,娘娘会怪我们招待不周的。”

慕红雪脸色一红,道:“可我总在这里,怕娘娘嫌我吵闹。”

董妃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年纪大了,身边又没有小辈,最喜欢你们来看我!”

这话听着……还真是有点急迫的味道,欧阳暖不由抬起了头。

董妃为什么千方百计留下慕红雪在燕王府呢?这样的念头也是一闪而过,欧阳暖的眼里立刻荡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董妃深深地看了欧阳暖一眼,转头吩嘱身边人:“公主是何等身份,寻常丫头怎么伺候呢?从我这里再拨四个懂事点的丫头去伺候公主。”

丫头很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董妃还真是关怀备至啊,不是早已送了两个去吗?欧阳暖心中想到,不由摇了摇头。这个董妃娘娘,先是对世子视如己出,后是给自己下绊子,现在又对慕红雪这么好,总让人有点毛毛的。

就在这时候,孙柔宁笑着走进来,她额上围着紫貂昭君套,一色紫貂的斗篷围着,腰上束的一条玫瑰紫的绦子,自石青刻丝银裘皮裙直耷到靴上,显然是刚才外面回来:“这里这么热闹,怎么不叫上我呢?”她一边向董妃行了礼,一边道,“对了,今天我在外头撞见一件儿新鲜玩意儿,带来给你们解解闷。”说着,她回头叫道:“来!把它带上来!”

它?一屋子里的人,都往门口看去。不一会儿,就看到孙柔宁身边的丫头带了个鸟笼子进来,里面有一只浑身碧绿羽毛的红嘴鹦鹉,看起来很是精神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欧阳暖面上笑意正浓,那双美丽的眼眸都眯了起来。

“你们快来看,这鹦鹉会说人话,有意思极了!” 慕红雪是第一个动的,她满脸欢喜的样子,问道:“这鹦鹉会说话吗?会说什么?”

她方还要说话,一个清脆声音已先一步传来:“主子万福,主子万福,主子万福!”

慕红雪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泪痣越发显得惹人怜爱:“真的会说话啊,董妃娘娘,你快听听,这鹦鹉会说人话呢!”

董妃笑道:“是啊,这种鹦鹉很少见,大多是人多年驯养的,需得费上好多心血才行呢!”

孙柔宁笑道:“正是如此,我听驯养的人说,要花上好几年的功夫才能学会一句两句的,真不容易,而且只得听那一个人的话,所以我把养鹦鹉的人也一并请进府来了,等王爷过寿辰的时候,让它说几句吉利话,王爷一准高兴!”说完眼睛扫向欧阳暖。

欧阳暖仍旧懒懒的坐在那里,并不起身,白皙的面颊被午后薄灰色的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她微微眯着眼睛,仿佛漫不经心似看非看的神情。

慕红雪却是很喜欢这鹦鹉,不禁伸手抓了一把剥好的瓜子送到鸟笼边上,驯养有素的鹦鹉果真来吃,不想啄痛了她细嫩的手心,她哎呀一声,退后一步,好在孙柔宁在后面扶住了她,她的脸上却是更加开心的神情:“真是好玩呢!不知道在哪里卖的,我也想去买一只。”

董妃细细看了看那鹦鹉,见却是寻常那种作为宠物的鹦鹉,便点了点头道:“公主若是喜欢,下次我们想法子为你找一只。”

欧阳暖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微微含笑。

孙柔宁端过一盏温茶,朝着慕红雪一笑,道:“这种鹦鹉可不好找呢,公主若喜欢,领走就是了。”

慕红雪原本开口要拒绝,可是看那鹦鹉羽毛发亮,神采奕奕地在笼子里呆着,便有些犹豫不舍,眼光在那鹦鹉上恋恋不去,于是轻声道:“这样……不好吧。”

董妃心道不过是一只鹦鹉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免笑道:“既然喜欢,就留着吧。”

一旁的桌上一色以玛瑙细琐入釉烧成的蛋白汝窑盘子,莹润犹如堆脂,盛了各色点心。慕红雪忍不住似的,取了那糕点去喂鹦鹉,董妃注意观察了一下孙柔宁和欧阳暖的神情,见到她们脸上都是无所谓的神情,这才放了心。

鹦鹉是不能吃这种粉末状的糕点的,如果一点疏忽都可能会致命,如果这鹦鹉背后有玄机,她们肯定不会不管,看她们这模样,是真的是一时兴起把鹦鹉带回来了,不过是一只鹦鹉,也翻不出花来。董妃点点头,慢慢放下心来。出声阻止道:“这可不是鹦鹉吃的东西呢!”

慕红雪止住手上动作,回头看向众人道:“那它吃什么?”

孙柔宁无奈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呢,得问问养鹦鹉的人,回头我把人送到芙蓉阁去。”

看到董妃小心谨慎的样子,欧阳暖拿着绣兰花的绢帕掩了唇,淡雅的流苏在唇边荡了荡,才生生逼回了那抹笑意。

这鹦鹉的确是自己动的手脚没错,因为这鹦鹉真正的主人是欧阳爵,爵儿后来离开家从军,欧阳暖便将鹦鹉交给了别人照料,如今么……自然是派上一定用场了,董妃再怎么怀疑都是没用的,她敢做就不怕别人抓到把柄,欧阳暖的眼底压抑着极深的冷笑,却不浮上来。

慕红雪的脸上仿佛洇了两团红晕,如同沁了水的胭脂在宣纸上晕开,微微含笑道:“那便多谢世子妃了。”

孙柔宁含笑点头,只出神看着慕红雪,看着看着,唇角的笑意就敛了。

就在这时候,听见欧阳暖手中的茶杯盖子响了一下,她轻轻地道:“我该回去了,公主,你再陪娘娘坐一坐吧。”

孙柔宁一听,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是,我也该回去了。”

这两个人都走了,慕红雪反而不太好意思立刻离开,便说要再陪着董妃坐坐,欧阳暖听在耳中,也不在意,起身和孙柔宁一起走了。

那鹦鹉,便有意无意的,被留在了屋子里。

董妃看到欧阳暖和孙柔宁相继离开,她嘴角轻轻地翘了翘:“公主,你怎么总想着离开燕王府呢?你母后的意思,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慕红雪身子颤了颤,仿佛有些难堪地道:“娘娘,母后是想让我从太子和明郡王中……我不想这样做,而且明郡王对郡王妃一往情深,他不会喜欢我的。”脸已涨得通红。

董妃猛地回过头来,明艳地眉宇间闪过如冰似霜的寒光:“不喜欢……”

讨论这样的话题,慕红雪的头都低到了胸前,声若蚊蝇:“是!”

董妃冷冷弯了弯嘴角,眉宇间就有了一丝嘲讽的意味:“这世上还有不喜欢天下第一美人的男人嘛!”

天下第一美人,身后还有一个高昌国,谁会傻得拒绝这样的好事,肖重华可是个精明的男人呢,他难道意识不到这一点吗?如今不过是顾忌着欧阳暖吧,董妃这样一想,不由冷笑。

慕红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鹦鹉的羽毛,慢慢道:“明郡王妃是难得的好人,她虽然不爱说话,可我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冰冷的人。”

董妃看慕红雪的神色更冷了,她目光凌厉地望了旁边的丫头一眼:“快扶公主回去休息吧!”

慕红雪便起身,吩咐人替她拎着鹦鹉的鸟笼,告退离去了。

董妃面无表情,静静地坐在那里,眼角的余光掠过炕前的光滑如镜的青砖,窗外的阳光,汇有细细碎碎的明亮,时隐时现的投射在上面。

“娘娘,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一旁的丫头湘怜低低回禀道:“按照您的吩咐,奴婢仔细调查了公主来大历朝之后的情形。”

“哦”,董妃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来。

“太子殿下对她很冷淡,虽然有谋臣进言请太子尽快迎娶,可太子依旧没有动静,这次公主受伤,太子也迟迟没有来看望。”

董妃眼宇间冷冷的:“终究会来的,不过早晚罢了。”

湘怜很谨慎地笑了笑,道:“奴婢以为,太子只怕是不想娶香雪公主。而这位公主也很奇怪,对太子也从未亲近过。”

董妃冷笑一声,高昌送慕红雪来的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挑拨太子与肖重华之间的关系,让他们起争端,借以从中渔利罢了,可这慕红雪迟迟没有行动,算是怎么个意思?高昌皇后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来?或者是香雪公主不信任自己,所以才表现的那么平常?

湘怜眼光流转,凑到董妃耳边低语:“奴婢瞧着,这位公主倒是和明郡王妃走得很近,郡王妃可是很会收买人心的……”

“走得很近?”董妃的身子一震。

湘怜点了点头:“您去看望,公主三次不过见一次,可明郡王妃去,她倒是热情的很……”

董妃面色一下子沉下来,目光炯炯,急切地道:“当真?”

湘怜低声道:“是,奴婢详细问了芙蓉阁的两个丫头,不会错的。”

董妃面色冷凝。

湘怜被董妃脸上的表情震慑,怔了怔,才回过神来,低声地道:“就怕公主年少糊涂,被人糊弄了去……”

董妃突然间就笑了起来,冷笑慢慢变成了沉默。

湘怜面露犹豫之**言又止。

董妃笑了笑,道:“你是不知道她那个人……怎么会派出没用的人来?慕红雪年纪虽不大,却是很讨人喜欢,只要她能爬上肖重华的床,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要紧,横竖与我们没有妨碍。索性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湘怜越听越糊涂,然而却不敢问。

董妃嘴角轻挑,带着一丝嘲讽:“欧阳暖只顾防着我,总有疏忽的时候……”

“娘娘——”湘怜眼中闪过仓促之色。

董妃的目光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什么,“人人都说燕王妃是个柔弱的女人,我却觉得她很不简单,不能教育世子,就把希望放在肖重华的身上,她借着卧病在床的机会,将肖重华送到燕王身边亲自教养,就是怕他长于深宅大院,教于妇人之手,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哼,也亏得她狠心!”

湘怜不敢吭声,世子因为身体不好,先天不足,不得不静心养着,就像是院子里的牡丹花,看着是花开富贵,前途似锦,实际上一阵风吹来,也就一片残枝败叶了,可明郡王却不同,听说王爷在他三岁就请了文、武师傅启蒙,七岁的时候就把他丢到了大营……这样的人,湘怜不敢肯定,董妃娘娘是不是能够扳倒他。

董妃突然醒了过来似的,挑了挑眉,声音冷冽地道:“湘怜,你可是跟着我从东的老人了,什么事情该说……”

湘怜忙跪在了地上:“请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董妃淡淡笑道:“咱们且不用做什么,等着看大戏吧。”

贺心堂,欧阳暖困倦地坐在美人榻上,一副悠闲的样子。孙柔宁笑着道:“你把鹦鹉想方设法送过去,是个什么用心?”

欧阳暖笑道:“你说呢?”

孙柔宁笑了笑:“要是我的话,我会挑选个丫头想法子送过去,就像是董妃所做的一样。”

欧阳暖微笑:“香雪公主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人,纵然她真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耳濡目染之下,对宫中那些龌龊的事情也会很明白了,又怎么会看不出别人想法子往她屋子里送人呢?你若真的送进去,也什么都打探不出来的,不过白费心思,还枉做了小人。”

孙柔宁皱眉,不解道:“那只鹦鹉不过是只畜生,你送它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欧阳暖摇头道:“它可不是一只简单的宠物而已,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等着看。”

孙柔宁的脸上更加疑惑,不是一只简单的畜生,这是什么意思?她不由开口问道:“难不成,还能开口说人话吗?”

第174章

书房里 贺兰图手里端着一个青花茶盅正懒懒地坐在椅子上,他看着书桌前的肖重华,道:“那位九皇子的事情,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和以前得到的消息一样,但这次我还是打探到了一些更有趣的东西。听说,这位九皇子刚到京都,就派了人带了一幅画像四处去寻找一位女子,我千方百计弄到了这张画,你猜猜,是谁!”

出乎他意料的,肖重华就有些烦燥的皱了皱眉:“不要卖关子。”

印象里,肖重华从来没有这种不耐烦的神情。贺兰图微微吃惊,继续往下说:“莫非你已经知道了吗?他找的人,就是你那个漂亮的夫人,据我所知,他曾经在京都流浪过,也许不知何时就对她起了心。要知道,这京都里爱慕她的公子哥也不是一个两个……依我看,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算了。”

肖重华的脸变得冷漠到了极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兰图道:“看他那做法,像是很认真的,但他手底下的人毕竟没见过欧阳暖,再加上画像和真人本来就有区别,她和几年前也有了一些变化,暂时也没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在九皇子确认她的身份后,也就没再派人出来找过,你就当不知道好了,这样的孺慕之思,倒也情有可原……”

听到这里,肖重华就冷冷地笑了笑,道:“情有可原?你说的倒是很轻松……”他沉思着,手指“咚咚咚”地敲在紫檀木的书桌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莫名地让贺兰图心惊。

“难不成你还当真吗?他不会对明郡王妃如何的。”贺兰图定了定神,有些不解地道。“重华,欧阳暖长的是漂亮,可比她漂亮的不是没有,蓉郡主的容貌就胜过她了,你们一个两个三个这是干什么?你就算了,肖天烨也好,现在还要加上这个九皇子,个个身份都是非同一般,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为什么要对她念念不忘呢?”贺兰图虽然像是知己一样地欣赏欧阳暖,正因为如此,他很了解这个美丽的女子,知道她有多么冷情,与一团烈火似的孙柔宁判若两人,他看多了女子之间的倾轧纠葛,也就对单纯的孙柔宁更加珍惜。

肖重华眼中闪现着如刀锋般清冷的光芒:“你不会明白的。”

欧阳暖的坚强、聪明、美丽,狡猾,甚至是她性格里软弱的部分,连她都没有察觉到的自卑的地方,他都爱着。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注意到她……他声音阴沉地嘱咐:“慕轩辕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每天都要事无巨细找人记录。”

这就是要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了……

贺兰图鄂然:“你是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吗?他毕竟是一国皇子,总不会不顾身份的吧,”说到这里。他眼中出现了看到猎物后跃跃欲试的情绪,“要不,直接杀了?再推到肖衍头上。”

肖重华就笑了笑:“太子是傻子吗?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

这就是说——肖重华要亲自动手。

贺兰图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肖重华看起来冷酷得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对于他在乎的人在乎的事,那种执着让人不能想象。一直以来,他之所以没有把骨子里的这种执拗表现出来,不过是因为没碰到让他执着的事而已,若是有人敢逆他的鳞,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但,欧阳暖是肖重华的逆鳞吗?他,会不会对慕轩辕太看重了些!他的威胁没那么大吧!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慢慢地道:“你,总不至于因为人家喜欢欧阳暖,就要杀了他吧……”

肖重华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否定,也就是变相的承认了!

猜测被证实了,贺兰图心中一悸,话说就更是不利索了:“怎么会,这京都喜欢她的人那么多,你还能都杀光吗?更何况,你能容肖天烨,能容肖衍,怎么就容不下慕轩辕?”

肖重华冷冷的,保持着沉默。

贺兰图已目瞪口呆,同时,他心中已有后悔,不该提起那两个人的。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良久,贺兰图有些局促地坐正了,他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好象有水渍,“你总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话气中带浓浓的不置信。

肖重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谁说我想留着他们?我放过肖天烨,是因为她亏欠他,她的个性我很明白,一朝有亏欠,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会一辈子记得,我不希望如此,才三番两次故意放过杀他的机会。至于肖衍,她那样反感厌恶,一个根本不会正眼看的男人,我又为什么要在意……”

又是一阵死寂。

半响,贺兰图惊讶道:“那九皇子呢?”

肖重华慢慢道:“他看暖儿的眼神,不知为何,让我很不安。”

贺兰图不知怎么说好了:“欧阳暖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女人,你也许多心了。”

肖重华摇了摇头,道:“这很难说,我不希望她身边有我掌控不到的东西。”也许连欧阳暖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对慕轩辕产生了好奇之心,甚至会不自觉地提起这个人奇怪的举动。

明知道她只是好奇,可她的确还没有这样关注过一个男人,肖重华心里不开心,他隐隐觉得,这个慕轩辕在欧阳暖心中留下了与众不同的印象。肖天烨的事情已经过去,肖衍根本入不了欧阳暖的眼,剩下的慕轩辕,肖重华总觉得,他和那两个人有不同。当然,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来。

许久之后,贺兰图叹了口气,道:“我想,一切都是你多心了,他再能耐,总不能把已经嫁给你的女人拐跑了,欧阳暖这么清冷的个性,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肖重华眉角轻挑,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他轻哼了一声,道:“我还怕他公然抢夺不成。我就是担心,她会动摇……”说到后来,脸上竟然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患得患失是不是情人的心情呢?因为爱一个人爱的太深,总是对拥有她这个事实不自信,总害怕会失去。

贺兰图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才道:“重华,她是你的夫人,你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她在深宅内院的……”

肖重华神色一凛。

的确。自己对慕轩辕的事。太过于耿耿于怀了,都怪暖儿这两天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可是。一想到他曾经和欧阳暖相识,而且还是在他之前……他心里就觉得别扭,不舒坦……

眼角扫过贺兰图那闪烁着好奇地目光,他面色慢慢恢复如常。贺兰图不仅是自己的兄弟,如今还是同一立场的战友,很多事情,他不必瞒着他。他笑道:“我想,我需要一个人,帮我照顾暖儿。”说到这里。他明亮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暗,“每天提醒她,离慕轩辕越远越好,孙柔宁最适合,你说是不是……”

贺兰图就叹了一口气,他突然间有些同情起欧阳暖来。

被肖家的人盯住,真不是一般的可怕。他不由看了一眼肖重华,刚毅的面容,俊美的五官,冷凝的目光,整个人看上去冷酷坚毅,可是谁能想到,他骨子里那么执拗,不容许爱人的身边出现一个让他无法掌控的追求者。

肖重华想要的,是欧阳暖的心,最在意的,也是她的心。

荷兰图摇摇头,无奈道:“你自从娶了她……变了很多……”

一时间肖重华几乎说不出话来,不错,他确实是变了太多太多!为了欧阳暖,他甚至会失去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判断和超强的自制能力。如今,欧阳暖俨然已经成了他唯一的弱点!只是,一个原本没有丝毫弱点的人一旦有了弱点,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身处在肖重华这种地位上的人!

等贺兰图离开之后,肖重华紧绷的脸才慢慢松弛了下来,然而,一颗被搅乱了的心却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嫉妒!

这个陌生而可怕的名词象荆棘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难道,他真的是在吃味么?因为一个接一个的男人出现纠缠暖儿所以心中不舒服?

不——这怎么可能?!

笑话!

摇头坚决否定这个荒唐之极的说法,但一颗心却愈发地絮乱了起来!

心烦意燥间,赫然发现自己的脚步竟又踏上了通往贺心堂的路。

“该死!”

忍不住低低地诅咒了一声,这两天,因为心底莫名的烦燥,他借着忙碌的政务回避着欧阳暖,刻意不去想她,刻意不多问她,但是他的身体,却总是做出违背意志的举动!

“唉——”忍不住仰望着天空轻叹口气,暖儿啊暖儿,难道,你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魔障?!

此刻的九皇子,正在芙蓉阁的花厅里,他知道,欧阳暖在内室,而慕红雪也提醒他回避了,可他还是巴巴地赶过来。

花厅里面伺候的丫头一见他慌忙行礼,他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便独自一人坐在花厅里。

想到欧阳暖也在这个院子里,慕轩辕突然觉得一阵心跳加速,不由屏息。

花厅和内室隔开很远,他是看不见内室的情景,于是他便盯着花厅里墙上的一幅画看,看来看去,那副桃花流水图都似让他心浮气躁,不能平静下来。

第一次见到她,并没有留心她的容貌,只注意到她伸出来的那只手。现在回忆起来,似乎那种清冷高贵的模样,放在她身上,也觉得可爱起来。

他曾经想过,到底什么样的人家会养出这样美丽的姑娘来?但要说容貌出众,他这几年在高昌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那些深藏在父皇宫中的美人,环肥燕瘦,柳娇花媚,应有尽有。但他却从未放在心上过,眼睛看过,便没了痕迹。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有着清冷的面孔,却又有一双明亮似星的眼睛的女孩子。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她是什么样的身份,为什么无缘无故帮助自己,甚至会产生些荒谬的联想,她再次见到他,会不会认出他,但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她见到他的时候,眼神中的茫然,已经说明对方根本就不记得他了。

第一次被忽略的如此彻底啊,慕轩辕心想。他的目光落在窗前一只玉瓶上,不知怎么的,竟然想到她的皮肤,比那玉色还白上几分,却不知为什么竟然喜欢穿那些素净的颜色。她就像是月亮,不仅盖过了所有的光芒,而且还让他生出一种所有东西都是因为配上她才能如此吸引人的感觉。他一次见到有一个女人,能比过宝石的光芒。可是,竟然就这样属于了旁人呢。他思来想去,都觉得不甘心,他自问如今的自己并不逊于肖重华,不过是晚了一步而已,就一步而已。

其实,高昌国的女子约束没有大历朝这么多,女子若是身份高贵,是可以自行选择婚嫁的,男女之间也讲究情投意合。欧阳暖是大历朝的女子,她定然是为了皇命才嫁给肖重华的,若是她愿意,完全可以抛下肖重华改嫁给自己。当然,她一定不会喜欢那么冷冰冰的男人的。

慕轩辕就这么呆呆坐着,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竟也想的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