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重华离去后,董妃终于镇定下来,脸色也已经比刚才好看了许多,她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到对面的金丝檀木圆桌上犹有几碟未吃完的精致菜肴,酒杯中残余一些琥珀色的酒。她冷声问道:“今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丫头颤颤巍巍地道:“是——是世子妃说今天要陪世子小酌几杯,让奴婢们都退出去,奴婢们不敢走远,就在屋子外守着,不过半个时辰就听见屋子里动静很大,奴婢们壮着胆子进去一看,世子已经受伤了,而且世子妃还追着要杀他——奴婢们拼了命才从世子妃手上抢下刀子,可世子却昏迷过去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欧阳暖在一旁听见,不禁问道:“世子妃人呢?”

丫头小心翼翼道:“奴婢们怕世子妃再伤人,暂时先将她关在后院的小书房里头。”

董妃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冷冷道,“好好的怎会如此?”

此刻董妃的脸有一半落在烛火的阴影中,看来有几分可怖,欧阳暖慢慢道:“大嫂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魇着了,今日之事或许只是个意外而已。”

“不是意外……”董妃霍然打断道,“她明知他有病,这么晚了还喝酒,分明是想要害死他,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真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欧阳暖见她如此,不免焦灼,道:“大嫂害死大哥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还有女人自己想要做寡妇吗?”

董妃冷然道:“这可不一定!来人,去搜查世子妃的房间,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杀自己的丈夫不可!”

董妃的丫头应声去了,欧阳暖皱紧了眉头,思索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孙柔宁要杀肖重君的事情,所有人都是亲眼看见的,若想要逃脱罪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孙家又已经渐渐没落,她也没有强有力的帮手能够为她出头,自己替她说话则是名不正言不顺,除非——想到这里,她悄然起身道:“娘娘,我想起库房里还有一支极好的人参,现在就去取了来,或许能帮上忙。”

董妃冷眼看她,连哼也没哼一声,欧阳暖并不在意,带着红玉和菖蒲起身离去,却是出了安泰院,又从侧门进去,到了小书房,欧阳暖让红玉引开了门口的丫头,然后自己推门进去。

孙柔宁蜷缩在书房的角落里,听见门打开的声音,面上没有一丝悸动的情绪,只是双手紧紧抓着膝盖。这一次贺兰图的死大大损伤了她的精神,不过短短一天,她整个人的面色如鬼一般苍白,似春风中的一片飘絮,孤弱无依。

失去了爱人,她已经够可怜了,自己一定要想法子帮她脱罪!欧阳暖心中一颤,柔声道:“大嫂,我来了——”

第180章

孙柔宁静静地抬起头,轻轻道:“我乏了,困得很,你走吧。”

欧阳暖盯着她,道:“也好。我只来告诉大嫂一个消息:太医说只要有九转圣丹,世子就能活过来。你听到以后,是不是很生气?”

“什么?”孙柔宁的身子一震,似落石入水惊起的波澜壮阔,然而只是那么一瞬,她枯瘦的身影再度回复平静,以平淡的口吻道:“算他命大。”

欧阳暖平静的看着她掩藏在眼底的深恶痛绝,静静道:“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冲动?这不是冲动,这只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她以无限的空洞和干涩的声音道,“暖儿,你拥有的那么多,失去一件东西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我和你不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而已,对于将我唯一重要的人夺走的仇敌,我又有什么好隐忍的呢?”她的声音似沉没于波心,再没有一丝涟漪。

“我跟你说过,若是要报仇,要从长计议,可是你这么做了,肖重君不但没有死,连你自己也要搭进去,这样就算帮贺兰公子报仇了吗?孙柔宁,你好好想一想,肖重君不过是受了点伤,不会致命,你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吗?你死了,谁为贺兰公子报仇?肖重华是肖重君的亲弟弟,他纵然再为贺兰公子痛心,也绝对做不出弑兄的事。你的死还有什么价值?别人说起你,只会以为你是个谋杀亲夫的恶女人罢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控制不了,我一想到是那个畜生杀了我爱的人,我就无法让他再活下去,凭什么他这样恶毒的废物还活着,我的爱人却已经……”孙柔宁说这话时,原本握着膝盖的手抬起来,捂住了眼睛,那样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漏下,逐渐变得冰凉。欧阳暖无言以对,只能长久地看着她。

“现在,我该怎么办?”孙柔宁哭了很久,终于停了眼泪,这样问欧阳暖。

欧阳暖在心底叹了口气,孙柔宁真是太冲动了,要杀肖重君的机会多的是,那么一个病秧子,什么时候不好动手,非要弄得这样大张旗鼓,这样一来,好办的事情也变得难办呢。“董妃要亲自过问这件事,她还命人去搜查你的房间,只怕是——”

“那个老妖婆,不过是想让我死。”孙柔宁毫不犹豫地接口道。

欧阳暖慢慢道:“你要真死了,她只会更开心,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千万别这样放弃了。”

孙柔宁顿了顿,目光中有一丝忧虑:“就算我不想死,她也不会放过我的。”

欧阳暖看她笃定的模样,心中终于开始疑惑,董妃的确是一手带大了肖重君,可刚才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便是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了,这实在是太过令人起疑,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欧阳暖压下了心头的怪异之感,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吗?”

孙柔宁摇了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欧阳暖道:“我倒是觉得,此事尚有回转余地,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不要露怯。”

孙柔宁疑惑地看着欧阳暖,欧阳暖只是微笑,手上做了个手势。

回到正屋,刚一进去就看到董妃阴沉着脸,欧阳暖道:“重华回来了吗?”

太医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忧虑的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候,肖重华风尘仆仆地带着一只锦盒进了门,董妃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欧阳暖看在眼中,越发落实心中的疑惑。不能怪她多疑,实在是董妃对肖重君太关怀了。

肖重华和欧阳暖点了点头,便快步和太医一起进内室去了,不多时,太医便遣人出来说匕首已经拔出来了,血也已经止住,伤势一时不会致命。董妃听了脸色立刻放松下来,对丫头吩咐道:“去把世子妃带到小花厅来,我要亲自审问!”

欧阳暖轻声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要审问大嫂,也该等王爷回来吧。”

董妃冷眼看着欧阳暖道:“这是内宅的事情,王爷问起来我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是很失职吗?当然是先要问明白,若是王爷真的查问我也好回话!暖儿,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欧阳暖也不能阻止。但若是让董妃单独审问,一定会出大事的,欧阳暖想到这里,微笑道:“娘娘说的是,我也一同听听吧。”

董妃冷笑一声,并不担心欧阳暖会做什么鬼,毕竟那么多人看见世子妃要杀肖重君,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不能翻出什么花儿来。欧阳暖纵然有心,却也是无力帮忙的,所以她笑道:“既然要听,你就好好听吧。”

到了小花厅,刚才搜过孙柔宁屋子的丫头白芷走上来,捧上来一个小锦盒。

欧阳暖冷眼看着白芷,这个丫头是董妃送给肖重君的,生得美丽可人,温柔大方,半点也没有丫头身上的卑微和小家子气,反倒是很有些书卷气,听说父亲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偏偏还没等到她出生就死了,她也就成了遗腹子,没了依靠,便和她娘一起投身到燕王府来,她娘嫁给了府里的赵管事,她也就跟着成为了燕王府的奴婢。董妃在丫头里面精挑细选,不但要找模样好的,还要性情温柔不轻佻的,挑来挑去找到了她,好好教导了一番送到了肖重君的身边,还将她娘赵妈妈留在了身边。这样一来,说白芷不是董妃的心腹都没人信。

白芷打开了锦盒,里面赫然是一个同心结,还有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

董妃拿起同心结看了许久,没有做声轻轻的放下,又拿起荷包看看,道:“怎的没有绣完?这鸳鸯绣得倒是很好。”

这时候,白芷道:“这荷包是世子妃亲手绣的,只是她却没有送给世子,只是在这个匣子里放着,不知道是做给什么人的。”

欧阳暖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白芷一眼,对方被那冷淡的眼神一瞧,立刻低下了头去。

董妃取出放在匣子里面的一条汗巾,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欧阳暖不觉有些诧异,心知不妙,白芷摇头道:“这是什么东西?奴婢却没有见过。如何在这个匣子里?”

董妃亲手解开汗巾,却是一张纸片。

董妃看了一眼,冷笑道:“白芷,念出来,让大伙听听!”

“荣华似浮云,庆幸洁吾身,思君常入梦,长使泪沾巾。”白芷的声音很柔和,可如今听来却十分刺耳。

这分明是一首情诗啊,欧阳暖摇了摇头,这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孙柔宁珍藏的匣子里面搜出来,有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了。

董妃变了脸色,道:“这是世子妃珍藏的爱物?满口胡言!世子妃怎么会藏这种东西!”

白芷跪下道:“娘娘明鉴,奴婢确实不知这是哪里来的脏东西,也不知如何放在这里,奴婢不是世子妃的心腹丫头,寻常也碰不到这匣子啊,还请娘娘让世子妃来对峙。”

欧阳暖冷笑一声道:“白芷,要不要世子妃来对峙,这可是主子们说了算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头擅自做主了呢?”说着,她朝向董妃道,“娘娘,我相信大嫂屋子里绝不会有这种东西,说不定是旁人放进去的!”

董妃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说是别人放进去的?”

欧阳暖淡淡道:“大嫂若私藏此物,如何敢在藏在自己屋子里?必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欲诬大嫂失贞失德。”

董妃冷笑一声道:“来人,将世子妃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都拘来。”

欧阳暖皱眉看着这一幕,董妃下令后,很快孙柔宁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就都被拉到了这个小花厅,足足有十七个人,全都面无人色地跪倒在地上叩头不止,谁都知道世子妃犯了错,她们是世子妃屋子里伺候的人,只怕是要一起问罪了,她们怎么会不害怕呢?

“院子里的事情,你们应该都听说了。”董妃坐在那儿,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她像往常一样,即便非常恼火的事,说起来仍然不急不慢。但花厅里跪着的丫头妈妈们一个个屏住声息,不敢出一点声音。

欧阳暖明白,这是积年的威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有的。

“你们都是安康院的老人了,世子妃身边的事情,你们是最清楚的。谁愿意说说世子妃究竟是不是和人私通,还是被人冤枉的?”董妃继续说着,说到最后,突然冒出一句,众人一听,全都不敢答话,一个个就地低下头不敢抬起来。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么低着头算什么意思!”

人群中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话。其中一个胆大的妈妈说她是在外院伺候的,并表示她根本不清楚世子妃的事情。“别人呢?”董妃又问别人。其他人也都支支吾吾,你推我我推你,虽没明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没人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卖主子。

出卖主子是什么罪名,就算世子妃真的和别人有染,那也是主子的事情,这种事情主子们可以做,但她们这些奴婢是不可以说的,若是说了,也终究要背上一个背叛主子的罪名。

“说呀!不说可要连你们一起处罚了!”白芷说了这么一句。

可还是没有人肯说一句话,欧阳暖淡笑道:“这就可见大嫂是冤枉的了,若真有事,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知道呢?”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花厅里跪的这些人,只有四五个是孙柔宁贴身伺候的,其他人是真的不知道什么的,若说是审问,也该是单独把那些人抓起来问清楚,董妃这么大张旗鼓,欧阳暖反倒不明白她想要做些什么了。

“看来真没有?”董妃冷笑一声。“那这些东西也就是你们中有人有意诬陷主子了!我就命人将你们拉出去打,打到你们招为止,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敢陷害主子。”

这一招果然是够毒辣的!

欧阳暖瞬间明白了董妃的意思,挨个审问还有可能造假,一旦众口铄金,那就再也翻不了供了!董妃是要把孙柔宁置之死地啊!

“不要啊娘娘,奴婢全都说了,奴婢说了!”人群中发出一个尖细的声音。众人一愣,全将眼光投向跪在前排的丫头香兰。孙柔宁的心腹霍妈妈急得直向她使眼色,想制止她,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董妃面上笑容一松。

“回娘娘的话,奴婢知道世子妃每个月都要去宁国庵会情人!奴婢亲眼瞧见过!”香兰大声地道。

按平常人家,婆媳之间总难免为一些事争强斗气,但欧阳暖知道,燕王府的婆媳之间却不是这种情况,一斗气便斗出现在这个局面,动上了真刀真枪,甚至惹上杀身之祸。看着眼前的香兰,欧阳暖发现这里头的情况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这是董妃精心策划的阴谋,决不取决于孙柔宁要杀肖重君的举动,可以说,香兰和那些东西不过是一步暗棋,早晚有一天会爆发而已。

“你没撒谎吗?”董妃沉声问道。

香兰趴在地上,面对董妃点点头。

“香兰,你们主子对你恩重如山,你可要想好了,别错打了主意。”欧阳暖冷冷地提醒她。

香兰打了个哆嗦,颤声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绝不敢撒谎,这件事情若是娘娘和郡王妃不信,大可以遣人去宁国庵问问,世子妃每次都说去看那位静安师傅,可实际上是去与人幽会的!”她趴在地上,嗑嗑巴巴地说。

欧阳暖盯着香兰,本想教训对方,话到嘴边,她又忍住,心想香兰不过是个棋子,犯不着跟她说那么多。她有这种勇气,肯当着众人面指认孙柔宁,就是把一切都豁出去了!跟这样的人又能说什么呢!

“好吧,你起来。”董妃挥挥衣袖,让香兰起来,然后又问其他人,“还有人愿意说吗?”

董妃一连问了两遍,见没人答应,淡淡一笑,立即拍响巴掌。只听得一片喧啸声,早已埋伏好的掌刑妈妈们,一个个手执木棍冲进花厅。“娘娘有命,所有人一律抓进刑房,收押待审。”话音刚落,掌刑妈妈们一拥而上。

立刻又有两三个丫头大声喊道:“奴婢们也都知道啊!娘娘饶命,奴婢们什么都说!什么都说了!”

董妃得意地看着欧阳暖,大势已去,看她还能有什么招数!

知道?这几个跟近身伺候的香兰不同,不过是怕被打乱说而已,她们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欧阳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模样看的董妃心头火气腾腾往上冒,欧阳暖却淡淡道:&“世子妃呢?怎么请个人也这么慢!

------题外话------

亲们,重生之高门嫡女明天的章节将打个翻身仗,让董妃哭死,哈哈哈!

第181章

董妃淡淡道:“暖儿怎么也这样着急了,平日里不是都很有耐心么?”

再有耐心,孙柔宁就要被你整死了,欧阳暖冷笑一声,道:“大嫂平日里从来不会舞文弄墨的,今日都作出这么一首深情并茂的情诗来了,我变得心急了些又有什么奇怪的。”

正在这时候,燕王掀开帘子,面色铁青地进来,身后跟着面如寒霜的肖重华。董妃连忙迎上去道:“王爷回来了?”

燕王点点头,道:“重华都告诉我了,究竟审出什么了?”

董妃道:“王爷,世子妃突然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要杀了重君,好在丫头们及时发现将重君救了下来,我觉得奇怪,便命人搜查了柔宁的房间,查出了不少的脏东西。这件事关系到柔宁的清誉和名节,兹事体大,所以我特意招了院子里的人来细细审问,不想这些人真的招出许多事来,我想着这些事情非同小可,不能冤枉了柔宁,所以正想着让人去将她带来当面对质,正好王爷来了,咱们一起问个明白也好。”

燕王的目光扫过跪着的那些丫头妈妈,面色如霜道:“你们想清楚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冤枉了世子妃,决不轻饶!”

丫头白芷道:“王爷,奴婢们绝不敢冤枉世子妃,奴婢们所说的都是亲眼所言,亲耳所闻,请王爷明察。”

肖重华看着欧阳暖,她对他微微摇了摇头,肖重华道:“父王,这些人虽然都是安泰院里的,却并不都是大嫂的心腹,说的话可信度也不高,还是分别审问,不要因为一时气愤冤枉了大嫂。”

董妃冷笑道:“重华,柔宁可是要杀你大哥?你还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说话?”

肖重华慢慢道:“一事归一事,大嫂为何要刺伤大哥的原因暂时还未查明,却又生出这些枝节,未免冤枉无辜,还是应当查清楚的。还是娘娘想要就此凭借几个丫头的话定下大嫂的罪名?”

董妃微笑道:“看看你这话说的,我只是——”

燕王道:“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让柔宁过来!”

就在这时候,丫头带了孙柔宁过来,却不是往日里的孙柔宁,只看到她满身灰尘,衣衫上全都是褶皱,一头青丝乱的像是稻草,钗环乱七八糟的挂在衣领上和袖子上,目光也完全呆滞的不像是正常人,欧阳暖一见到她这个样子,立刻就微笑了起来,这个模样,嗯,足够演戏了。

燕王一愣,他身边的董妃脸色立刻变了,道:“柔宁,你这是干什么?!”

孙柔宁竟然丝毫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痴痴呆呆的模样看着燕王,目光里找不到一丝焦距。

燕王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冷冷望着孙柔宁道:“你以为装疯有用吗?”

孙柔宁却像是没有听到,竟然摘下自己的耳环放进嘴巴里,不知嘀嘀咕咕在说什么,董妃使了个眼色,白芷连忙上前去道:“世子妃,您这是干什么!地上多脏啊!”

谁知孙柔宁一下子爬起来,动作迅猛地撞了白芷一下,将她整个人撞向了桌几,毫无防备地翻了过去,所有的果盘全都哗啦一下摔在了地上,白芷后脑勺着地,一下子懵了,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大家震惊地望着孙柔宁,包括刚才还怀疑她装疯卖傻的燕王。贵族女子最看重的是脸面,没有贵夫人愿意豁出自己的脸面这样干的,难不成她是真的疯了?

欧阳暖状若无意地转了转自己的玉镯,孙柔宁重新坐了下来,那边她的心腹霍妈妈连忙上来扶住她,泣不成声道:“世子妃,您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

欧阳暖面带急切地道:“霍妈妈,你瞧你家世子妃像不像是中邪了!”

霍妈妈嚎啕大哭:“世子妃啊,您快醒一醒啊,这要紧的关头,被人这么冤枉连个替您申辩的人都没有啊!您要是一直这样,就只能任由那些小人冤枉你了!”

欧阳暖道:“霍妈妈,你别着急,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王爷和明郡王都不是糊涂的人,不会只听几个丫头的一面之词就给世子妃定罪的,你放心,世子妃若是清白的,绝不会有人冤枉了她!”

董妃道:“这些就不必多说了,刚才丫头香兰说过,世子妃每次去宁国庵都是去与男子幽会,这样看来,她早就有了异心,才会想方设法要杀重君。”

燕王打断她的话,冷冷地道:“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要口不择言!”董妃忙请罪道:“是我太心急,不小心说错了话,请王爷恕罪。”

燕王看了董妃一眼,没有说话。董妃缓了口气,接着说:“若是香兰信口雌黄,屋子里必无别的男人的东西,可偏偏搜出了汗巾和情诗。我也真的没法说什么了。”

欧阳暖冷笑道:“董妃娘娘有的放矢,自然能搜出证据来。可是我们还不知道,这些证物是不是丫头故意放到屋子里诬陷大嫂的呢!”

董妃笑道:“既如此,就要问世子妃身边的人了。”说着问道,“你们可曾有人在世子妃的屋子里看过这匣子里的情诗?”

众人皆摇头不知,说不曾见过。

欧阳暖变了颜色,正要说话,却见香兰怯怯的道:“回董妃娘娘,这张纸,奴婢半月前给世子妃整理物品时,曾在她的匣子里见过一次,只是奴婢是下人,终究不敢多想多问,只能装作不知道罢了。”

董妃看着欧阳暖冷笑道:“听到了吗?暖儿,我知道你和柔宁一向交好,我何尝不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可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也不能包庇她。”

欧阳暖慢慢道:“三日前我在世子妃屋子里还曾和她一同看这个匣子里的东西,并没有看到这张纸,你却说半月前就已经见过,岂不是很可笑?”

燕王冷冷道:“暖儿,你要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欧阳暖道:“事情是这样的,大嫂说在学着打同心结,让我给她看一看,我便看了那匣子里的东西,就在三日前,可偏偏当时没见到这张所谓的情诗和那条汗巾。就不知道,是不是事后有人放进去的?”

董妃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香兰在撒谎吗?”

现在说孙柔宁不贞的有力证供,就是那首情诗和香兰的话。只要能将这两者推翻,这件事情就会有很大转机,欧阳暖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娘娘是情愿相信一个丫头的话,也不肯相信我了?我有什么理由要帮着大嫂撒谎?反倒是这个丫头,随随便便就说出些子虚乌有的话来,不知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香兰吓得软在地上,口中只叫王爷做主,再没有别的话说。

欧阳暖三两步走到那匣子前,取出那纸片细细端详了片刻,仿佛在仔细查看的样子,不由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道:“这纸片上有一种味道,不知大家注意到了没有?”

肖重华快步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纸片,仔细查看了一番,突然笑道:“这是西域进贡的幽兰香。”

幽兰香?!董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欧阳暖忍住笑,淡淡道:“这幽兰香,味道独特,香味芬芳,人一旦沾上,许久都不会消散,十分的珍贵,只是——这香只有董妃娘娘的屋子里有,就不知道怎么这纸片会沾上这种香气呢?不是很奇怪吗?”

听了这话,董妃的脸色变得铁青。

肖重华在这个瞬间看到欧阳暖将原先带着的玉镯向袖子里藏了藏,不由得失笑,就算这件事情是董妃策划的,也不可能会沾染上幽兰香的味道,只怕是欧阳暖刚才借查看纸片的机会动了手脚,目的么——自然是要将董妃拉下水了!

燕王冷冷地看了一眼董妃,淡淡道:“你怎么说?”

董妃的神色变得慌张,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欧阳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在诬陷柔宁吗?我怎么会!你简直是信口雌黄!”

欧阳暖微笑道:“娘娘,你太激动了,我可没有这样说过,更不敢认为娘娘是幕后主使,我只是说,这纸片上的香味很独特罢了。”说着,她对肖重华责怪道,“你也是,就算闻出来这是什么香味,也不该当众说出来,这不是明摆着说是娘娘指使香兰从中作梗吗?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就是指桑骂槐,颠倒乾坤了,肖重华看着欧阳暖,失笑,这不是你使眼色让我过来的么,怎么罪过都是我来承担了?

欧阳暖也不理会他,走到燕王面前道:“王爷要不要闻一闻这纸片上的香味?”

燕王取过纸片闻了闻,面色更加冷凝,幽兰香他是在董妃屋子里闻过的,的确是这个味道。欧阳暖微笑,董妃能够在这院子里安人,未必她们就不能在青莲居想想法子,总是要有来有往,这游戏才玩得下去呀。

董妃阴沉了脸,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幽兰香也不独是我有的,柔宁去我院子,说不定什么时候沾上了这香味。”

欧阳暖就等着她这句话,慢慢道:“是呀,娘娘不必心急否认,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沾上了,所以我也没有怀疑您呀,我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助王爷判断而已。”她话是这样说,可实际上却是在说,若非你心里有鬼,为什么要这样急切地撇清关系呢?

燕王蹙了眉,不再说话,脸色越发难看了。

欧阳暖淡淡道:“这纸片的事情的确非常蹊跷,偏偏香兰一口咬定是大嫂有问题,我倒是觉得这丫头问题大得很,既然查了大嫂的屋子,为什么不去查查香兰的屋子?说不定也能查出什么来!”

香兰壮着胆子道:“奴婢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呀!”

欧阳暖道:“那就让人搜一搜吧。”

所有人面带疑惑地看着四个管事妈妈去搜查,不一会儿,一个妈妈竟然带来了一件大家都想不到的东西。

管事妈妈将那布娃娃带到燕王面前,燕王拿起来一看,布娃娃上面扎满了针,上面还写着生辰八字,燕王立刻明白,这是巫蛊之术!他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欧阳暖看了一眼那布娃娃,惊呼道:“这不是大嫂的生辰八字吗?怎么会——”说着,她看向香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难怪大嫂会突然发疯地要去杀世子爷,原来是你在作法!你这丫头,大嫂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陷害她!还冤枉她和别人有染,你到底是何居心!”

鬼神之说和巫蛊之术,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敬畏和相信的。

香兰吓了一大跳,脸色白的如同纸一般,不敢置信地喊道:“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这娃娃不是奴婢做的,真的不是啊,王爷,王爷,奴婢真的不敢啊!”

欧阳暖摇头道:“还不承认?这东西既然是在你屋子里搜出来的,怎么会不是你的!别人冤枉大嫂还有可能,谁会花心思来冤枉你一个丫头?”刚才欧阳暖问了孙柔宁,谁最有可能背叛她,孙柔宁便说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就是霍妈妈和香兰,所有事情只有她们二人知道,联想到那条腰带的事情,欧阳暖第一个就怀疑到了香兰的身上,原本她还想不到这件事该如何解决,突然想起当年林氏所为,索性以恶制恶,用同样的法子,迅速让菖蒲在香兰的屋子里藏了一个巫蛊娃娃,果然现在派上了了用场!

欧阳暖偷眼去看董妃,董妃惨白着脸,低了头摆弄着手上的护甲,只作不曾听到的样子。察觉到欧阳暖的目光,董妃抬起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几乎藏不住眼中的憎恶。欧阳暖微微一笑,恭谨道:“王爷,这丫头胆大包天,诅咒世子妃伤害了世子不说,还冤枉世子妃与人有染,这事情绝不单纯,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请王爷允许,将这丫头拉下去细细审问,为世子和世子妃讨一个公道!”

董妃终于沉不住气了,只可惜她做梦也没想到欧阳暖会反将一军。她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用香兰害了孙柔宁,却不想竟也栽在香兰这丫头的手上。欧阳暖心中道,这才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第182章

燕王脸色阴沉,也不说话。丫头端了茶来,董妃亲自送到燕王面前,他抓起茶盅狠狠地摔在地上。哐啷一声细瓷的碎片和着茶水溅了一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除了肖重华,所有人都一起跪下了。欧阳暖刚要跪倒,手臂被肖重华托了一把。 这是不用她下跪的意思?欧阳暖眨了眨眼睛,她还不想跪呢! 燕王深深吁了口气,道:“这后院简直是乌烟瘴气。”董妃大惊,道:“王爷息怒,不过是丫头胡言乱语——”燕王怒道:“你也知道她是胡言乱语吗!”

董妃看了欧阳暖一眼,轻叹口气道:“多亏了明郡王妃揭穿了她,否则我们还真要冤枉了世子妃。”

燕王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董妃越发厌恶,口中恨道:“府里没有几个人有胆子指使这丫头乱攀咬。即使没有证据,我也猜得出几分是谁。”

董妃心里一惊,顿时住了口。

欧阳暖沉默片刻,道:“王爷,这件事情要是闹大了,不管是移交三司还是由陛下亲自处置,多少都会有损府里的名声,再者世子妃是遭人陷害才疯疯癫癫,也才会不小心刺伤了世子,能不能从轻发落?”

肖重华点点头,赞同道:“就算要处罚,也要等大嫂的神智恢复清醒。”燕王听了沉思片刻,目光在这对夫妻的身上转了一圈,便点头允了。

肖重华早已看出来,孙柔宁是在装疯,他知道,既然自己能看出来,燕王不可能不知道,知道却没有揭穿,说明他也觉得事情很有可疑,既然如此,不如就此为孙柔宁争取一个恩典。

欧阳暖就是笃定了燕王哪怕知道孙柔宁是在装疯卖傻,也不会当众拆穿,一个因为被人诅咒而生了病的儿媳妇,可远远要比一个红杏出墙的世子妃要好听太多了。董妃若非因为肖重君生病而乱了手脚,这个计划还能更完善一些,现在这局面,燕王是无论如何不会再相信她了,这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的那种怀疑的眼神也会让所有人将这逼疯世子妃、杀害世子、买通丫头诬陷她的罪名栽在董妃的身上,就算燕王不问罪,董妃这几十年的好名声也已经彻底到头了。可是——目前大家不过是怀疑,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欧阳暖并不打算这样轻易放过董妃。要知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极难寻找的。

她看了跪在地上的香兰一眼,淡淡道:“大哥受伤的事情,归根结底也是这个丫头引起的,但是她一个小小的丫头,又如何有这样的胆子呢,所以还请王爷为世子和世子妃住持公道才是。”

她一口咬定孙柔宁是被香兰咒着了,董妃又能如何呢?

燕王看了欧阳暖一眼,道:“依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置她?”

欧阳暖笑道:“这也很简单,请王爷将她交给我审问。”

董妃冷冷道:“暖儿,要审问这丫头也是该交给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重华目光微冷,道:“娘娘,幽兰香的事情到底与您有关,若是交给你审问,对于大嫂来说并不公平。”

董妃勃然色变,道:“可暖儿过门不过半年,若是交给她审问,传出去像是什么样子?”

燕王道:“算了,这件事我亲自审问,来人,将整个安泰院都搜查一遍,看看还有什么脏东西!”

董妃用目光恨恨地盯着欧阳暖,欧阳暖却端起了茶杯,燕王愿意亲自审问,这件事情就不会轻易了结,这样才是最好的!

庭院中列队立着几十名护卫,他们将整个安泰院搜查了个仔仔细细,然后将结果禀报了燕王,只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半响方道:“刚才我命护卫仔细搜查了一遍,竟在一个丫头房中搜出了一包药粉。方才验过了,是一种轻微的毒粉,若是每天服用,不过三个月就有虚弱致死的可能。”

燕王正说着,护卫将一个被打得鲜血淋漓的丫头扭了出来,她一见到燕王立刻就吓得扑倒在地,哭喊道:“王爷饶命,这药是白芷姐姐让奴婢悄悄拿出去丢掉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白芷一愣,随即面色大变,“你信口喷人!我何时让你这么做了!”

欧阳暖嘴角凝了一丝冷笑,亦是从心底冷笑出来,这毒粉看来是董妃让白芷用在孙柔宁身上的了,若非燕王突然命人搜查整个院子,还不会这么轻易被发现,董妃还真是厉害,一直让白芷想办法给孙柔宁下药,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可见对方是真的很厌恶孙柔宁,厌恶到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地步。可是,为了什么缘故呢?就算是自己总是和她作对,她都没有这样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要对她没有威胁的孙柔宁下这种狠手?莫非是为了肖重君?欧阳暖心中的疑云一点点揭开,似乎窥见了其中一角。

小丫头面无人色道:“白芷姐姐,这药粉是你每天要我下在世子妃要我们采集的花露之中的,你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呢?”

白芷还要说什么,燕王冷声道:“住口!”

白芷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肖重华口气里隐藏着漫不经心似的冷淡,道:“白芷,你可认罪?”

白芷抬头看了一眼肖重华,强自镇定道:“奴婢不知郡王此言何意,奴婢是冤枉的。”

肖重华冷笑道:“你是拒不承认指使那丫头放药了。”

白芷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奴婢绝对没这个胆子。”

肖重华轻笑一声,道:“听说刚才那小丫头被搜出了药粉,也是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挨了十几仗,疼昏死了几遍。不知你能挨几下?”

白芷不禁颤栗起来,眼角向董妃悄悄看去。董妃淡淡道:“随随便便动用刑法,岂不是屈打成招吗?”

欧阳暖微笑如和美的春风拂面,说话时耳坠上的金珠子点点碰着脖颈:“娘娘这是什么话?刚才你不也一样让人将这院子里的丫头妈妈都拖出去打吗?焉知这法子不可行?更何况,此事若是送到三司去会审,也是要过堂的,那板子可不比

燕王府的轻多少!”

燕王道:“白芷,你听见了没有?你是想要被送到衙门里去吗?还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