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梁太后阖着眼,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的摆摆手,“回头交代她们抱出去处理了吧。”

雪团儿那只猫是七年前羲和王出使异域带回来的稀有品种,毛色雪白顺滑无一丝的杂色,而且性子温和乖顺颇通人性,一直都很得梁太后的喜欢。

可是如今,它成了牵扯到秦宣受伤的关键。

就算它只是只畜生,也就算它是被人利用,它的存在都已经碍着了太后的眼,太后是断再见不得它了。

“奴婢明白!”孙嬷嬷点点头,观察着梁太后的脸色顿了下又迟疑道,“那今天这事儿太后您看——”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梁太后反问,她说话的语调虽然极为平和,言辞间却带了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冷酷味道,“那贱人,真的是越发放肆了!平日里她们就仗着皇帝的宠爱恃宠而骄,那些无伤大雅的把戏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全当没看见,不曾想她却是越发的出息了,居然把手伸到宣儿那里去了,她们眼里还有哀家的存在吗?往日里哀家总在你面前念叨那萧氏的性子过于敦厚,现在看来要是个个都如她一般哀家倒是可以少折点寿数了。”

梁太后口中所谓的贱人,孙嬷嬷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不过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懂得这里头的道理,在主子没有自己言明之前绝不会自作主张去妄断揣度,于是只便只做附和状的轻声道,“太后若是对太子殿下过意不去,命人查办了也就是了。”

“查什么?”梁太后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了一种变了调的阴冷道,“她还不是拿捏准了皇帝就这么两个儿子,哀家便是恼了她也不能看着我秦氏的江山后继无人,最后终究还是得要妥协的。更何况她既然敢做肯定已经把那些个狗胆包天的奴才拿捏住了,刚刚在永寿殿里的情形你也不是没看到。现在也就只能盼着宣儿醒了,否则也就是个死无对证。”

话到这里孙嬷嬷更加确定了梁太后的立场,她心里虽然是更在意秦宣一些的不假,可刚才太医也说了,秦宣似乎伤的很重,所以梁太后的态度就跟着变了,她——

要为自己和整个皇室血脉的延续留后路。

换而言之如果秦宣能够转好活蹦乱跳的醒过来,那么要梁太后替他做主处置了那些恶人也未尝不可,如若不然,这个哑巴亏他也是吃定了。

这么一想,孙嬷嬷对秦宣倒是有些不忍。

“只是可怜了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她叹了口气,又猛地察觉自己失言,好在梁太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心下快速一转,她便马上移开话题道,“不过依奴婢看,今日在永寿殿那边长公主的表现却像是与往日里有些不同的。”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人都有被逼急了的时候。”梁太后不以为然的闭目摆摆手,孙嬷嬷起身取过旁边的软垫给她靠在背后扶她坐起来,梁太后这才继续说道,“荣安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别看她平日里一副默默无闻平和大度的模样,内里的性子却最是个倔强的,今天她那些话哀家也不是听不出来,她定然也是对这事儿的背后因果有所察觉了,往日里她同宣儿的姐弟情分就极为深厚,会站出来袒护弟弟也在情理之中。”

梁太后的这番话孙嬷嬷听完倒是一愣,因为她只是觉出今天秦菁据理力争时的那副气度与往日略有不同,却不曾想梁太后已经看到人家心坎里去了。

她还是略有几分不确定的皱了皱眉,“这么说来长公主却是个明白人?”

梁太后耷拉下眼皮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显露,过了一会儿她才又抬眸对孙嬷嬷道,“回头你就把哀家的话放出去,就说萧氏这段时间身子不适,太子伤了不能服侍跟前尽孝,再不见好的话就让洛儿暂且搬到永寿殿侍候汤药。”

皇后抱养普通嫔妃的孩子,或者位份稍高的嫔妃抚育出身低微的皇子公主的事,在这宫闱之中是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眼下梁太后的心里未必真就定下了这个主意,但只是这个消息放出去就足够蓝淑妃食不安寝的惶恐一段时日了。

梁太后此人独霸后宫几十年,还从来没有在女人跟前吃过败仗,如今这些小辈都算计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教训她也能做到让对方悔不当初。

孙嬷嬷看着她冷酷的眉眼片刻,只是很平静的点点头,“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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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哇,太后娘娘V5~

话说我看别人的文下留言都是追问楠竹的,难道咱家的妹纸乃们都性别歧视众女轻男咩?

第31章 另辟蹊径

这边秦菁回到乾和宫并没有回寝殿休息,而是径自往后殿旁边的暖阁走去。

墨荷紧随其后去茶水房给她沏了碗茶端进来,秦菁坐在暖炕上气定神闲的慢慢品,不多时苏雨怀里抱着个长一尺宽约四寸用黄绿色锦缎装裹的锦盒来,道,“公主,您要的东西!”

“嗯!”秦菁点点头,苏雨会意,走过去把那锦盒抱过去放在了她面前的炕桌上。

秦菁搁下茶碗,随手将盒子打开,那里面竟是躺了一尊与锦盒差不多大小的翡翠玉佛,整个玉色看上去十分的通透,几乎完全透明,不带半点瑕疵,一看就是冰翡翠中的上上之品。这么大块的天然翡翠已属罕见,那玉佛的雕工更是出自当朝玉石雕刻大家司徒老先生之手,细到须发纹理都处理的十分精妙,栩栩如生,烛火下那笑容仿佛会动,让人大为惊奇。

三个丫头看的眼都直了,秦菁却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把盒子再度合上,往手边一推,抬头对晴云道,“你马上带着这尊玉佛去一趟尚书府,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请外祖母代为走一趟杜太医府上,将此物亲手赠予杜夫人!”

丫头们面面相觑,还是晴云最先反应过来,不解道,“公主的意思是——”

“本宫想要唱这出双簧自然得要有人配合!”秦菁眨眨眼神秘一笑,只是低头呷了口茶,并不多做解释。

杜明远这个人医术超群难免心高气傲,今天虽然一时之间他措手不及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了,可回头等他想明白了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到时候保不准就会实话实说把宣儿的真实情况告诉景帝。

可偏偏他那犟脾气又是出了名的,想收买他很不容易,而且如果直接同他接触会很容易引起蓝淑妃他们的警觉,如此便只有另辟蹊径来把这件事摆平,寻一个意料之外的法子堵上他的嘴。

上一世身在高位十多年,攻心之术秦菁子是琢磨了不少的,而其中效果最为卓著的莫过于蛇打七寸,利用人心的弱点。

就如同鲁国公是苏晋阳的弱点一样,这杜明远自然也是有弱点的,而他的弱点不是别的,就是他那位伉俪数十年的结发妻子杜夫人。

杜夫人周氏出身将门,自幼跟随带兵的父亲生活在关外,一直长到十多岁才随着母亲一起回的京城,说来也算是天意,在他们回的路上巧不巧的就遇上了歹人劫道,已经把一个文弱书生打的奄奄一息。

那周氏自小长在军中,又跟着父亲习了些拳脚功夫,性子更是率真泼辣的紧,眼见着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人大胆行凶,怒火中烧之下就带着随行的家人冲上去把那七八个歹人给绑了,还狠狠的甩了那领头的两个大巴掌,上演了一段美救英雄的千古佳话。

被救下的书生便是当年游历在外的杜明远。

杜明远是世家子弟,虽无官职但也经常偕同父兄出席京中一些王孙贵胄的宴会,见的都是弱柳扶风千娇百媚的小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的姑娘,感激之余当时就把人家给惦记上了。

只可惜他当时已经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很快便昏死过去,而等再清醒过来早已难觅佳人芳踪,他更为此郁结了好长一段时间,直至两年后,在齐郡王的婚宴上竟然再度遇上。

他心中雀跃,回府之后就马上向家中父母禀明了自己的心意,遣了媒婆去周府提亲。

周氏对这个斯斯文文的俏公子也颇有好感,如此便是两情相悦的结了门好亲,只是她那性格率真直爽却也霸道的很,成婚之后这脾气也不见得收敛,硬是把杜明远压制的死死的。

而这杜明远吧,说的通俗点就是惧内,说的好听了就是疼老婆。

在太医院因为艺术超群被捧得久了,皇帝老子的话他未必肯听,可回到家这位杜夫人却是说一不二的,前些年秦菁幼时可是亲眼见过他在大公主的婚宴上被杜夫人揪了耳根子怒骂的。

思及此,秦菁不禁抿唇笑了声,随即眸光一敛看向晴云道,“去吧!带上苏沐,路上别出什么岔子。”

晴云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心里突然明白三分,便是慎重的点点头,上前抱了那个盒子就走。

“哎!”苏雨见状却是急了,快跑两步上去将晴云拦下,跺着脚越过她对秦菁道,“公主,这尊玉佛可是尚书大人花了好大的功夫寻来给太后娘娘做寿礼用的,太后的寿辰就近了,你怎么这就轻易拿去送给别人了?”

“没关系,”秦菁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又冲晴云抬了抬下巴,“照我的吩咐做吧!宣儿刚刚出了事,皇祖母一向是最疼他的,寿宴肯定也没心思操持了,到时候我再准备别的礼物应付下来也就是了。”

“是!”晴云应了声,转身抱了锦盒出门,苏雨不服气的还想再追,却被墨荷一把拽住了。

墨荷是萧文皇后身边李嬷嬷的小女儿,与晴云同岁,生的弯眉细眼人又白净,看着十分顺眼,前世也是秦菁身边的得力丫头,只是早早的便离宫嫁人了。

她的心思也是玲珑,微微笑着对苏雨使了个眼色。

苏雨毕竟是小两岁,有些事一时还看不通透,但见她一脸的郑重其事也不敢再搅和,只还有些不情愿的低头去扯自己的裙子。

墨荷看着她孩子气的摸样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到秦菁面前轻声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您这病才刚好,今天又累了一天,奴婢先服侍您歇下吧!”

墨荷是乾和宫里的大宫女,平时要管的事情多,一般不在秦菁身边近前服侍,这天晴云不在便顶了她的缺。

“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秦菁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摇摇头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唇边突然淡淡的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替我更衣吧,本宫要马上去御书房见父皇,再晚——可就赶不上好戏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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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岚:(45度角明媚忧桑)所为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神马的,杜老头其实也曾年轻过~

围观群众:(内牛满面)你丫的能不能表再写这些路人甲的风流韵事了?我们要的是剧情,要的是男女猪脚啊亲~

某岚:(对手指)这个…也是剧情需要嘛~

第32章 负荆请罪

重新换了身衣服,秦菁命人备了轿子,吩咐墨荷跟苏雨守在自己宫里,便只身前往御书房求见景帝。

送她出了宫门,苏雨还是很不服气,回到殿中也没心思干活,只自顾坐在边上生闷气。

“好了好了,不就是尊佛像吗?”墨荷铺好了床回头见她还鼓着腮帮子想不开,不由的叹了口气,“眼下没有什么比太子殿下的安危更重要,公主这样做也是为殿下着想。”

苏雨当然知道秦菁送那东西过去是为了通人情的,可她就是想不开。

那尊玉佛乃是无价之宝,她总觉得送给一个区区太医的夫人是暴殄天物。

墨荷去拉她的手,她孩子气的一把甩掉,别过头去不理她。

每逢太后和景帝的寿诞,秦苏总要想方设法的来挤兑秦菁,墨荷知道,苏雨这丫头其实也并不就是心疼那尊佛像,只是担心秦菁在太后的寿宴上难堪罢了。

她知道,但是怕这丫头炸毛又不能说,为难之下索性便不再理会她,转身去抱了旁边凳子上新换下来的帐子往外走。

见她不肯搭理自己苏雨更是气了,霍的站起来,说话的底气却是明显弱了的强辩道,“可就算是公主要送那玉佛给杜夫人为什么要老夫人转赠?咱们自己送过去不是更能显出公主的恩典么?”

看来今天这层窗户纸若不给她捅破了,自己也是别想清净。

“太子殿下怎么就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墨荷暗叹一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苏雨闻言先是茫然的愣了下,然后就突然惊恐的捂住嘴巴,像是生怕自己一时失控会叫出来似的,显然是已经想明白了。

她强自劝了自己半天才勉强把声音找回来,面色煞白的颤声道,“你是说有人害——”

“哎!”墨荷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神色凝重的冲她摇摇头,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把她拉着往边上靠了靠,低声说道,“有些事知道就行,莫要说出来!此时我们这乾和宫只怕也被人盯上了,你现在明目张胆的上杜太医的门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杜太医同我们有私吗?”

这会儿苏雨也终于反应过来,可是突然想到晴云孤身一人去了尚书府,不由的又是心惊肉跳,一把抓住墨荷的手道,“那晴云姐姐会不会有危险?”

“晴云到底也是公主身边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动她。”墨荷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不是还有你大哥带人跟着吗?放心吧!”

苏沐是苏雨的同胞哥哥,比她要大上七岁,两个人自幼相依为命,后来又一同被卖入尚书府,本来是因为苏沐的身手不错萧澄昱想把他送给外孙女做侍卫的,可是苏雨离不开哥哥,秦菁去向梁太后讨要人情的时候就顺口捎上了她。

苏雨对自己的哥哥向来都是引以为傲的,听墨荷这么一说便是松了口气,可回头想想还是不很放心,“可他们既然能盯上咱们就未必不会在尚书府周围也布下眼线啊?我们送去杜府的东西还是会被发现的。”

“时间紧迫,他们也未必能做到面面俱到,”墨荷莞尔,“而且他们要防防的也是尚书大人跟大老爷他们,老夫人的行踪反倒不会太有人在意。”

苏雨还是似懂非懂的皱着眉,墨荷却没心情再同她说这些,此时她更担心的是秦菁。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长公主同皇上虽然是父女,但彼此间的关系并不亲厚,眼下太子刚刚出了事,皇上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别人都说避之唯恐不及,自家公主怎么还就一反常态主动的往上凑呢?

墨荷抬头越过苏雨去看着殿外浓郁的夜色,也跟着担忧的皱起眉头来。

御书房。

秦菁下了轿子,远远的看见管海盛亲自抱了拂尘守在门口就知道自己来的正是时候,于是举步走了过去。

这管海盛素来都是最有眼力劲的,见她过来赶紧迎出十步之外,跪地行礼道,“奴才给长公主请安!”

“公公不必多礼!”秦菁虚扶了一把,等着他从地上爬起来才带了三分好奇的问道,“这大冷天的,今天大总管怎么没在里头伺候?”

“回长公主的话,入夜右丞相带了四公子过来,正在里头跟陛下叙话呢。”管海盛脸上陪着笑,回的很认真,说话间做不经意的回头往殿内瞄了一眼,试着道,“公主是要觐见皇上吗?”

白穆林会带着白奕过来必定是为了下午两人在宫中纵马一事,既然大家唱的都是负荆请罪这一出儿,那就算是同道中人,看来今晚这御书房是有的热闹了。

秦菁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暗示,只是面不改色的微微笑道,“是啊,烦劳公公替本宫通传一声吧。”

管海盛本以为告诉她白氏父子正在里头秦菁就会识趣的自动回避,不曾想这长公主看着挺聪敏的一个人关键时刻竟会装糊涂。

可毕竟景帝也没有明确下令说不见后宫,他被秦菁噎的嘴角笑容不受控制的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躬身道,“请公主稍候片刻!”说罢,收了拂尘转身快步进了殿内,不多时再出来的时候脸上更是笑的春风和煦,仿佛能开出朵花来,道,“长公主,陛下请您进去。”

“有劳公公了!”秦菁微微颔首,越过他径自往殿中走去。

御书房也分内外两殿,外殿很大,是平日里景帝传召朝臣过来一起议事的地方,那些华贵的摆设都挨着墙脚,当中的地面上铺着做工精致的大红色毡毯,上面织着金色的皇家图腾,毡毯两侧则是左右各十八把雕花的红木椅子,平日里没人的时候就会显得很空旷。

管海盛并没有跟进来,秦菁扶着婢女的手跨过门槛,进门就看到白奕耸拉着脑袋跪在外殿当中的地毯上。

------题外话------

白奕:(捶地)你妹儿的,你就不能给爷来一回英明神武的出场秀么?肿么回回都是个孙子样~

于是这货被众男暴打,众:(异口同声的)闭嘴!你特么好歹还露了两回脸了,我们呢?我们还连名字都没有被提到过呢~o(>_<)o~

咩咔咔,谢谢冰兰妹子帮偶做的封面,好哈皮~

第33章 落井下石

只从北影上看白奕那跪姿姑且还算端正,可怎么看都带着三分敷衍。

秦菁从他身边走过去是时候脚下步子不由缓了半拍,白奕顺着她的鞋尖懒洋洋的抬起头,见到秦菁他倒也不觉得丢脸,本来还蔫蔫儿的,这回反倒马上抖擞了精神,眉毛一挑颇有几分挑衅意味的瞪了她一眼。

这个时候白奕,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嘛!

因为带着前后两世的记忆,秦菁看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却处处与她针锋相对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这种复杂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便马上收摄心神步调优雅的走进内殿对案后的景帝福了福道,“儿臣见过父皇!”

景帝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比之傍晚在永寿殿那会儿心情似乎也并不见好转。

秦菁却不在意,直起身子又转向侍立在侧的右丞相白穆林微微笑了下,道,“丞相大人也在啊!”

白穆林时年已过天命之年,但他的样貌并不显老,看上去至多也就四十五六的模样,加之面目生的又清俊,仍然能给人一种玉树临风之感。

只可惜他这个人性情孤傲又向来苛刻严肃,在秦菁的印象里他几乎是经年不笑的,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生生的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让人避之而唯恐不及。

“微臣见过长公主!”白穆林上前半步施了一礼,回头狠狠的瞪了外殿的白奕一眼,气呼呼道,“微臣是带这个逆子来向陛下请罪的!”

朝堂之上的白穆林冷静自持是个风云人物,可只要事关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的脾气就会变得异常暴躁,此时正在气头上有些控制不住,还有待再继续说下去,景帝已经开口接过话茬,颇有几分不悦的对秦菁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在宫里好好歇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儿臣知道父皇政务繁忙,本不该前来打扰,但今日宫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臣实在惶恐!”秦菁微微垂下眼睑完全不去注意景帝的脸色,只是态度谦卑恭顺又字字清晰的说道,“儿臣此来与右丞相的缘由一样,都是向父皇请罪的。”

一个白穆林不依不饶已经搞的他相当头痛,这怎么又来了一个?

景帝觉得脑袋隐隐有些发胀,秦菁说着却已经主动上前一步,屈膝跪在了他的案前。

公主和皇帝之间牵连出来的应该算是皇族的家事,白穆林不便掺和,但是袖手旁观的看着处境又有几分尴尬,局促之下他又迁怒到自己那个不成气候的儿子身上,回头狠狠的瞪了白奕一眼。

白奕本来是因为秦菁突如其来的举动吃了一惊,一时间就连自己也是戴罪之身的身份也浑然忘了,正要抬头往内殿去看她,冷不防就收到自己父亲锐利如刀的一记冷眼,不得已又悻悻的垂下头去。

景帝案前,秦菁脊背笔直的跪着,她仰起脸庞,面容看似平静端庄眼底却涌动着巨大的悲伤情绪,字字清晰又缓慢的说道,“儿臣久居宫中却违犯宫规,携同朝廷命官之子在宫中纵马,此其一;儿臣身为公主,却枉顾自己的身份失礼于人前,此其二;儿臣身为人姊,危急时刻却未能护住胞弟,让父皇母后忧心,此其三。儿臣知道父皇仁爱,如若以上三罪您可以体谅儿臣对皇弟的袒护之情不予责罚,那么还有第四罪。儿臣为人臣民,眼见一国储君伤于自己面前而未能阻止,愧对我秦氏先祖和天下百姓,请父皇以帝王之尊秉公论断处置儿臣,儿臣绝无怨言。”说完,便是一个响头重重的叩在地上。

景帝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她说的头头是道,一口一个宫规,一口一个礼数,但归根结底却是在告诉他一句话——

她这是因为秦宣的事儿跟她自己置上气了!

乍一听去是个女孩儿的蛮横心思,可她那些个一二三四的条条框框又把他给圈住了,若说前面三条都是他的家务事,敷衍着也就过去了,可秦菁这最后一条分明就是摆了他一道。

她的话说的太重太满,又是当着白穆林父子的面,让他自己都觉得如果不罚了她就对不起列祖列宗和他的江山社稷。

可偏偏,这件事的本身跟她是半点的因果关系都没有的啊!

华泰的伶俐是他自小便看在眼里的,但是荣安的这般口才却让他深深的震撼。

景帝震惊的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儿脸上近乎执拗的表情,她对秦宣的感情让他心里百味交杂,沉默之后他站起身,亲自绕到案前把秦菁扶起来,竟然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弯身给她弹了弹裙摆上的褶皱,叹息道,“罢了罢了,宣儿出了这样的事朕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只字不再提及她纵马直闯岳阳宫一事。

白穆林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瞧着,此时瞳色突然转深微微眯了下眼。

“即使父皇仁慈不予怪罪,儿臣却是不能原谅自己的!”向来伴君如伴虎,秦菁当然知道适可而止,她并没有拒绝景帝的搀扶,只是低垂下眼睫就有一滴泪猝不及防的落在了景帝的手背上。

景帝心中大为震动,在身为一个帝王之前他到底还先是一个父亲,此时他所有的父爱都被秦菁的这滴泪勾了出来,再想到秦宣的境况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

他用力握了下秦菁的手,待要再安慰两句的时候殿外突然一声清亮的娇笑传来。

“哟,四公子怎么跪在这儿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几人循声望去,但闻一阵幽香扑鼻,蓝淑妃身后跟着个手持托盘的女官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

她先是看了外殿的白奕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隐约的得意,待到进了内殿看见秦菁也在场,这丝得意演变成了心旷神怡的痛快,惊喜道,“哎呀,荣安也在呢!”

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白奕跪着她便理所应当的以为是受了景帝的责难,再看秦菁红了的眼圈自然不难联想到这俩人是因为中午的事被景帝罚了,却不知道人家父女君臣关起们来早就把这事儿说开了。

她大晚上的跑这一趟本来就是为着借题发挥整治萧文皇后母女的,哪能放过这大好机会?但她这个人虽然个性张扬跋扈,说话却懂得迂回,上来便是欢欢喜喜的对着秦菁笑道,“今儿个一下午,各宫里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都在夸赞荣安你这一路策马而行的风采呢。你也知道,洛儿他样样都好,就唯独在骑射方面不甚长进,以后有机会你这个做皇姐的可得多教导他一些才是。”

明褒暗贬煽风点火的事她做起来向来得心应手,只是上辈子彼此缠斗了整十年,秦菁却是深谙此人个性——

蓝淑妃此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贪心。

所以此刻,在她已然认定自己会被景帝重责的情况下,是绝对会落井下石再补上一道催命符的。

因为蓝淑妃的突然介入景帝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蓝氏看在眼里却曲解为秦菁的功劳。

她心里冷笑着,脸色表情突然表现的十分惊奇的扭头对景帝道,“啊呀对了,这么些年,臣妾竟然一直都不知道长公主的马术如此精湛呢,皇上知道吗?”

是啊,违犯宫规哪比得过欺君罔上的罪名?听到这话秦菁反倒慢慢松了口气。

蓝月湄,今天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了!

------题外话------

啦啦啦,淑妃凉凉驾到,大家有啥表示没?

PS:据说我的情节太慢了,我在拼命拼命的赶,可是为毛还是感觉很慢很慢涅~每天都定好了11点发文,可是只要摸着电脑我就等不得的提前发了,我果然是个急性子o(╯□╰)o

第34章 锦上添花

但凡帝王都最忌讳臣子藏私,景帝当然也不例外,所以蓝太妃的这一招出的算是相当精妙。

只是如果秦菁是个皇子,景帝或许还会起疑她如此深藏不露是居心叵测,可惜她不过是个女子,大秦的民风虽然不是太保守,却也没有明文提倡女子抛头露面张扬生事的,就算她精通驭马之术又刻意隐瞒,景帝至多也只会当她是怕受责难而未敢声张罢了。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并且她不仅骑术精湛,箭术也是首屈一指,只不过因为她是秦氏的公主,必须端庄典雅高贵无双,所以便不能以此面目示人,这是苏晋阳同她做了十年的夫妻都不曾洞悉过的秘密,更莫说是旁人,所以即便是在上一世秦菁的忍力也是惊人的。

她会骑马横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责,反倒是蓝淑妃求胜心切,把这个挑拨离间的风吹的太过明显了些。

她的攻心之术当真是十分歹毒,只可惜棋差一招,用错了对象。

景帝的脸色不知不觉的暗下来,嘴角肌肉抖动阴测测的盯着眼前这个她宠爱已久的妃子,一直以来他都是恁的喜欢看她张扬妩媚的笑脸,此时却被这张脸上的明媚刺痛了神经。

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不觉收握成拳,他的声音冷的近乎不带温度的反问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当如何?”

蓝淑妃心头一跳,脸上笑容瞬时僵了,这才注意到景帝眼底泛起的寒意。

“臣妾——臣妾——”她几乎是被吓到了,心虚的一时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秦菁看在眼里,不禁觉得好笑,只不过人家擅于落井下石,她却更乐意锦上添花。

“儿臣顽劣!”为了不至于在众人之前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她刻意的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是有些不安的小声道,“早些年少不更事,儿臣在行宫小住的时候随园子里的姑姑习了骑射之术聊作消遣,说来也只怪儿臣胆子小,若是像皇妹那般安分些,养几只爱宠解闷便不会让父皇为难了,儿臣知罪!”

秦苏其实是不养宠物的,秦菁这样说只是为了提醒景帝一件往事。

两年前的万寿节,景帝照例在宫中设宴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同乐,宴会上安国侯府的三小姐赵水秀不慎碰翻了酒杯湿了秦苏的衣裳,本来不过是鸡毛蒜皮点小事儿,并且这赵三小姐也马上同秦苏赔过不是了,可秦苏却是不依不饶,后来趁着赵水秀如厕的机会指使贴身宫女从窗口放了条蛇进去,这赵小姐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家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事后醒来却是直接疯了。

因为此事景帝大为震怒,但秦苏毕竟是他自小宠到大的女儿,再加上身份又是公主,他不能把皇家的脸面赔上去,就顺着蓝淑妃的话茬厚着脸皮称那蛇是秦苏养在宫里的宠物,这样一来蓄意害人就成了意外,又给了赵家好些赏赐算是把这事儿压下去了。

只不过朝臣们不是瞎子,秦苏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知肚明,可景帝有意护短谁又敢说什么?总之是那赵小姐吃了哑巴亏,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也就是那一次,在领教了景帝的冷脸以后秦苏刁钻毒辣的性格才稍稍有所收敛,并且景帝因此在朝臣之前损了威信,这对母女心虚的同时也最怕有人在景帝面前旧事重提。

听秦菁这么乍一开口,蓝淑妃的脑袋里面嗡的一下,她差一点就要尖叫着冲上去打歪秦菁的嘴,可是她虽然急功近利却不蠢,景帝那个模样明显是已经恼了她,她自然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哎呀,瞧瞧我这记性,一进门就只顾着说话倒把正事给忘了!”勉强压制住胸中涌动的情绪,蓝淑妃美目一转顿时就又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她转身捧过随行女官手里托着一个大盅,用玉碗盛了一些燕窝亲自递到景帝面前道,“臣妾听闻皇上晚膳都没用就特意命人煮了燕窝,龙体为重,皇上多少吃一点吧!”

若在平时景帝或许真的会被她就此哄住,但这一天前后发生了太多的事已经让他的心情烦闷到了极点,蓝淑妃此时毫不知愁的笑脸恰恰刺激了他,他猛的一挥袖就把那只玉碗掀翻在地。

“啊——”蓝淑妃没有防备,汤水洒了她一身,顿时脸色发白的愣在那。

“没心没肺!”景帝怒气正盛,指着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太子才刚出了事,你好歹是他的长辈,就不知道收敛点吗?这么吵吵嚷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得有多高兴呢!”

蓝淑妃此时才刚反应过来,她仓皇的跪在地上,也不敢去擦拭衣服上的污渍,委屈的落下泪来,一双纤纤玉手抓着景帝的袍角急忙辩解,“臣妾绝无此意,臣妾冤枉啊皇上!”

景帝平日里就最恨人哭哭啼啼,这会儿白家父子在场他便越发觉得蓝淑妃这个女人不识大体。

心情郁结之下他猛的一掌拍在身侧的书案上,冷声叱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蓝淑妃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依不饶,倒是一下子被他的气势震住,也忘了哭了,结结巴巴的仰头看着他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臣妾——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