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秦菁也不会告诉他,自己这不过是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谁又会坐以待毙的等着被人剥皮拆骨?

萧羽素来淡漠的眼眸当中微微闪过一丝深意,但见秦菁并不在意也就按下不提,略一思忖道:“那蓝家人那里呢?”

正如秦菁所预见的那样,能争取到晋天都这样的一个盟友,绝对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蓝家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晋天都此人性格偏激,行事又一向我行我素,他跟蓝家人之间本来就算不上什么盟友关系,蓝玉衡制不住他,就算他因此而和蓝家断了来往也在情理之中。”秦菁轻轻抿了下唇角,不以为然的摇头。

“蓝礼那个老匹夫心思狭隘是出了名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萧羽心中权衡片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已经被落在后面的晋天都的那座府宅,“回头我让李简安排下人在这周围,以防万一吧!”

如果察觉晋天都的态度有变,蓝家人的首先要做的事必定是重新争取,而一旦事败,以世昌伯蓝礼的性格,真要将他灭口以绝后患也不无可能,更有甚者,到时候再做些手脚把这盆脏水泼给秦菁,就更是一举两得了。

萧羽的担心不无道理,秦菁闻言只是一笑置之,侧目传递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道:“不必了,相较于京中的这点小状况,西楚边境那里才是重中之重。楚越那人咱们打过交道,表兄你心中想必也有计较,父皇刚刚把兵权交给你,在你根基未稳之时更要格外小心,你的人还是全部留在自己身边吧,这里自会有白奕为我打点。再者,你的人若是暗中滞留京中不去,一旦被人察觉就说不清楚了。”

景帝对萧羽乃至萧家人本身就无信任可言,这二十万兵权又交的不情不愿,一旦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柄,借题发挥是一定的。

“既然这样,就听你的吧!”萧羽心中本来也是由此顾虑,闻言也就不再强求,“一会儿你回宫了我就去找白四。”

“有劳表兄了!”秦菁颔首,两人遂不再说话,继续并肩朝巷子口的方向走去,直至快要走出巷子的时候萧羽却突然停下脚步,静立不动了。

秦菁是又兀自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察觉他落后,于是转身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彼时萧羽正好站在一株参天的巨木之下,初冬之际那树上叶子寥寥无几,满目金色的阳光透过枯枝败叶在他深蓝色云纹的朝服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倒是衬托着他原来清冷的眉目间多了些沾染人间烟火的喜乐情绪。

秦菁耐性很好的看着他,这样又沉默了一阵,萧羽才像是定下决心来。

“你——”他说着却是欲言又止,十分难以启齿的模样,却不回避秦菁的目光,笃定道:“对白四很信任?”

她跟白奕之间超乎寻常的往来可以瞒着所有人,可是有灵歌和旋舞在身边,她的一举一动却是不指望瞒着萧羽的,而且大家同在一个阵营,白奕的存在也必须是要在萧羽面前公开的。

秦菁倒是没有想到萧羽会私底下来过问这件事,诧异之余就默默的垂下眼睛,语气平静道:“我需要有个人来帮我,他很合适!”

这是白奕答应她的,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而不需要她有负担,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一出口,秦菁会忽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至于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她并不愿意去计较。

深吸一口气,秦菁重新抬头看向萧羽露出一个笑容:“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晚上的事我等你们的消息。”

萧羽的喉结抖动了一下,想要再说什么,但见她似乎有意回避也就没继续追问下去,重新举步走上前去安抚性的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道:“放心吧!”说完便是先一步错过她身边走出了巷子。

秦菁恍惚听见他言语间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心中困惑之余,李简已经牵了马过来,主仆二人利索的策马离去。

目送萧羽主仆离开,灵歌见到秦菁还在这边发愣,就迎上来狐疑的唤了声:“公主?表少爷他们已经走了,我们现在回宫吗?”

“嗯!”秦菁猛的回过神来,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敛了神色又回头望了眼巷子深处那两扇紧闭的红漆大门道:“旋舞随我回宫就好,这里你和苏沐留下,盯着点儿里头的动静。”

晋天都对步苍雪起了猜疑,虽然在思而不得的心理作用下秦菁并不觉得在短时间内他会将她怎样,但凡事总有个万一。

灵歌心思聪慧,马上就明白过来,用力的点点头道:“奴婢明白!”秦菁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起驾回宫。

灵歌和苏沐是当天后半夜才回,三日之后景帝在宫中设宴为付厉染践行,秦菁便称病没有出席。

接下来的一月之内景帝仍是每日遣太医往晋天都府上为他疗伤,晋天都自醒来以后却再不肯出门见人,前去看诊的太医个个都被他脸上阴鸷的神色震慑,每日都是按部就班的战战兢兢的走过场。

一切进展顺利,正如秦菁所预料的那样,不堪打击,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之内他府中仆从婢女已经被他处置的七零八落,每逢夜深人静时而就有尸首莫名其妙的自他府中后门运出。而朝臣们皆知景帝离不开他,是以也都敢怒不敢言的忍着,而闲话间或传到景帝的耳朵里他果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予理会。

时间转眼已是腊月,年关将至,按照往年的惯例,腊八节这天景帝依旧在宫中大宴文武百官,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同时下令开仓方米与万民同乐。

开宴的时间定在入夜时分,午后秦菁便带了墨荷和灵歌去梁太后处陪她说话儿。

秦菁抱着绒团儿坐在软轿里,前两天刚下了场大雪,虽然这两日已经放晴外头仍是天寒地冻冷得很,它便不愿意活动了,瞅空就愿意窝在秦菁的膝盖上打盹儿,这会儿仍是懒洋洋的眯了眼缩成一团,秦菁抱着它倒是省的带手炉了。

雪后路滑,轿夫们一路都走的极小心,足足走大半个时辰才到了万寿宫外。

“呀,长公主来了啊!”华瑞姑姑自宫内迎出来,赶紧的就把秦菁往里面让。

“是啊,本宫过来看看皇祖母,顺便与她说说话儿,正好等着晚上一起去中央宫。”秦菁含笑点头,抱着绒团儿跨进门去。

因为入冬以后这绒团儿极少离秦菁的身,是以这宫里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知道荣安长公主养了只通灵的雪狐做宠物。

华瑞姑姑乍一见它欣喜的神色就溢于言表,探手去搔了搔它的脖子欣喜道:“比起前两天好像又胖了,这还能跑得动了么?公主您要再怎么由着它的性子养下去,回头它就不是狐狸反该变成猫了。”

“瞧姑姑说的,前儿个一早本宫抱着它来给皇祖母请安,是谁偷偷背着我给她吃生鱼片来着?”秦菁笑着嗔她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付厉染逮它的时候让它受了惊,这绒团儿的性子实则十分的谨慎容易受惊,平时秦菁带着它出门它都极温顺的样子赖在她身边,但却是戒心很重,绝不准外人近它的身,即使在乾和宫里也只就同墨荷之间还算数落些,就连苏雨有时候想逗它,它也会躲得老远不让碰。

华瑞姑姑也知道它的习性,是以也就只敢就着秦菁的怀里逗一逗。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里走,过了前面的院子,一进正殿秦菁已经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锦绣公主!”华瑞姑姑主动的急忙解释,紧接着又颇有几分尴尬的笑笑:“老祖宗本是在午睡,说了不见的,可是耐不住磨,最后还是请了她进来。”华瑞姑姑说着顿了一顿,见着左右无人便又贴近秦菁耳边小声道:“还是为了和婉郡主的事儿!”

这整整但半年的时间,只许找不着机会进宫,否则只要一摸着万寿宫的边儿这锦绣公主就会死皮赖脸的前来求见梁太后一次,无一例外,为的都是秦宁的婚事——

说到底她对梁明岳还是不肯死心,可偏偏梁太后就是不松口。

“应该的,和婉表妹也不小了!”秦菁不甚在意的笑笑,不过她与锦绣公主不对付,实在是没有必要假惺惺的聚在一处说话的,见着华瑞姑姑为难就主动道:“一会儿绒团儿不能随我去宴上,本宫进去给皇祖母请个安就出来。”

华瑞姑姑这才松一口气,陪着笑脸打开旁边暖阁的帘子对立面暖炕上梁太后通禀道:“老祖宗,长公主殿下来看您来了。”

彼时梁太后正靠着个金丝软枕在炕桌旁边闭目养神,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捻着佛珠,锦绣公主坐在靠近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喝茶,而出乎秦菁意料之外的是今日秦宁居然也在场。

见着秦菁来,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哪里的心思,秦宁便是猛地直起腰背朝她看过来,虚弱的眼神之中竟像是带了无尽委屈的模样。

自从上次在中央宫外被她碰着自己和苏晋阳在一起之后,这秦宁以后每次见到她都是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菁虽不知道苏晋阳到底对她怎么的解释的,但自己这个表妹多愁善感是出了名的,她也就只当没看见。

这一次还是一样,秦菁只就面带微笑目不斜视的走进去对着梁太后福了福道:“孙女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皇祖母休息了吗?”

秦菁说着又象征性的向坐在旁边的锦绣公主飘过去一眼,微微颔首道:“原来三皇姑也在啊。”

秦菁会在这个时候来搅局,锦绣公主自然是不乐意的,不过当着梁太后的面她还知道收敛,于是就不冷不热的哼了声:“难得进宫,来看看老祖宗!”

秦宁也嗫嚅着上前,怯生生的屈膝唤了声:“公主表姐!”

“都是自家姐妹,和婉表妹不必拘礼!”秦菁冷淡的看她一眼,双方便算是招呼过。

梁太后面无表情的睁开眼,态度倒还算是热络的抬手指了指自己脚边的炕沿道:“外头天寒地冻的,进来坐吧!”

“谢皇祖母恩典!”秦菁笑着应道,转手把绒团儿递给墨荷先抱着,自己则是走上前去又对着梁太后福了福告罪道:“孙女没什么事,本也就是想过来跟皇祖母说说话儿,既然三皇姑在这里,我也就不坐了,回头等着时候差不多了,孙女再来接您一同前去中央宫吧?”

但凡锦绣公主与梁太后会面,回回都要不欢而散,是以在这宫里就渐渐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

只要这两个人一碰面,其他人立马就会主动退散,以防处境尴尬之下殃及己身。

当然了,从本身来讲,秦菁并没有这样的忌讳,她这般推脱明显的就带了几分刻意。

梁太后不动,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就顺利成章的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那孙女就先行告退了!”秦菁微笑着又对她见了礼,然后又回身从漠河手里抱了绒团儿出门。

“殿下慢走,回头等锦绣公主走了,奴婢就着人过去知会您一声,没事您就再过来?”华瑞姑姑亲自又把她送到门口,脸上笑容一直很热络。

“嗯,好!”秦菁礼貌颔首,“外头天寒,姑姑先回吧!”

“哎!”华瑞姑姑兴高采烈的应了声,目送她重新进了院子,灵歌就上前去打轿帘催促道:“公主,咱也回吧!”

秦菁点点头,转身刚要弯身往轿子里钻就听见身后虚弱怯懦的一个声音急急忙忙的追出来道:“公主表姐!”

第172章

“公主表姐!”显然是从万寿宫内疾步追出来的,秦宁的声音怯弱而带了丝微喘。

秦菁心里疾闪而过一丝嫌恶的情绪,在轿子跟前止步回头看过去。

秦宁扶着门框脚步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咬了下下唇神情紧张的走下台阶来对秦菁拘谨的见礼道:“和婉见过长公主表姐。”

也许是前世同苏晋阳之间的积怨太深,所以对于秦宁,秦菁心里也都一直没什么好感,但碍着此时所处的地方是梁太后的寝宫外头,也就勉为其难没有马上掉头就走。

秦菁不说话,只是神色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秦宁被她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情绪压制着,想要说什么,又因为有外人在场而开不了口,一时间就只窘迫的捏着袖子说不出话来。

秦菁本来也不想同她有什么交集,等了片刻,再度转身就要上轿。

秦宁也是被逼的急了,终于什么也顾不得的往前追了一步,又道:“表姐——留步!”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却几乎被她自己吞没。

秦菁皱了眉头,不耐烦的重新顿住脚步回头道:“有事?”

“我——”秦宁张了张嘴,恰是秦菁怀里的绒团儿睡醒了眯起眼睛朝她斜睨过去一眼。

它本身就是山野之物,狡猾难驯,此时眼中碧光流转,秦宁看在眼里,脸上一白就惊惧的往后退出去半步。

秦菁低头看了眼绒团儿,却没有放下它的打算,只对正在替她打轿帘的墨荷挥了挥手:“你带着他们先去前面等着吧!”

“是!”灵歌不甚在意的瞄了秦宁一眼,然后一摆手带着众人抬起软轿先行往前走去。

秦菁舒一口气,不冷不热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秦宁的眼神有些闪躲,半晌才试探着开口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听母亲说,公主表姐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所以——我想提前同你说声恭喜。”

说话间她一直在拿眼角的余光在观察秦菁的脸色,一副十分忐忑的模样。

因为梁太后不松口,萧文皇后反对的立场又很明显,所以景帝那边的态度也就一直表现的很模糊,可秦菁也不是不知道,最近这个把月来,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去,宫里宫外都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景帝有意促成她和蓝玉衡之间的的一门婚事,就着当初改立太子时候产生的嫌隙,以便好让双方冰释前嫌永结秦晋之好。

蓝玉衡的这步棋走的甚是精妙,一则借助外界流言的力量对景帝施压,二则不管此事成与不成,这些闲话传的满天飞,也总归是不能让她好过了。

只不过不过秦宁这样心机的,居然也敢自作聪明的来探她的口风——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么?”秦菁反问,冷蔑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秦宁见她再无后话,就更加尴尬,闪躲着垂下眼睛小声道:“我也只是听说,公主表姐不要介意。”

“本来就不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本宫自然是不会介意的。”秦菁道,还不等她松一口气,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冷冷道:“三皇妹她最擅长莫过于捕风捉影,这宫里有忌讳,所以今年的除夕宴她是未必有机会参加了,和婉表妹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就因为上次意图构陷秦菁的事,秦苏被莫名其妙的褫夺了封号,如今还被禁足困在自己的寝宫当中不得出。

秦菁说这话的语气十分不善,秦宁一窒,脚下不觉一个踉跄后退半步。

秦菁低头摸了摸绒团儿,于是不再同他废话,从容的转身往灵歌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秦宁撞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虚弱的几乎就要晕倒,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反应,直至半晌以后她的贴身丫鬟雪英探头探脑的从远处墙角后头摸出来。

“郡主!”方才秦菁在时雪英就已经看到了,却是直到这会儿她走远了才敢露头,担忧的凑过来唤了秦宁一声。

秦宁猛地回过神来,身子略微一晃,雪英生怕她一时撑不住而有什么闪失,就上去一把扶住她道:“郡主,您没事吧?”

“没!”秦宁虚弱的摇摇头,回头看了眼背后的万寿宫,见着四下无人就悄悄把雪英拉倒旁边的墙角下,低声道:“怎么样?见到晋哥哥了吗?”

雪英垂下眼睛,脸上一阵为难的摇摇头:“奴婢去禁卫军的值事房那里转了半天都没有见到苏少爷,又不敢明着跟人打听,所以——”

苏晋阳是外臣,秦宁是堂堂荆王府的小郡主,虽说男未婚女未嫁,但私底下她若是明目张胆的着人传讯约请他相见外头就该传闲话了。而且锦绣公主首先就要第一个不答应,被她察觉了,不说雪英得死,就连秦宁她本身都自身难保。

若非万不得已,秦宁也不会大着胆子让雪英到宫里来寻人,可是自从上次她撞见苏晋阳和秦菁在一起之后心里就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她本页安慰自己那可能只是一场误会,等着苏晋阳来给她解释澄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非但没有等到苏晋阳的只言片语,竟然自那以后连苏晋阳的面都很少见。以前知道他身体不好,他隔三差五的总要寻些偏方药材或者好玩的新鲜玩意儿亲自送去给她解闷,现在虽然也时常有礼物送入荆王府,却再不是他亲力亲为,而是小斯代办的。

秦宁久病,原就比胖的人更容易胡思乱想,她本来还在自欺欺人的拼命说服自己,不管苏晋阳对她如何解释她都会相信,可是苏晋阳这样的避而不见——

这是不是就是说明他是心虚了?

“是他不肯见我吗?”秦宁死咬着下唇,目中隐隐有泪光晃动。

“郡主多想了,”雪英急忙劝道:“苏少爷和公主之间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他又一直对您那么好,最近也是公主三番两次总到太后娘娘这里来,他怕也就是一时气不过吧,回头见了面,他会明白公主的苦衷的。”

和梁国公府攀亲一直都是锦绣公主单方面的想法,只是秦宁争不过她也反抗不得罢了。

若在平时雪英这样说秦宁也许就信了,可是仅是不同往日,她总觉得苏晋阳在变,心里就越是让她害怕。

“你不懂!”秦宁哽咽了一下别过头去,雪英正待安慰她两句,不想只就目光不经意的四下一瞥刚好看到锦绣公主扶着一个替身侍婢的收从万寿宫里出来。

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雪英马上仓促的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奴婢给公主请安!”

方才在暖阁里秦菁刚一离开秦素就借故如厕也跟了出来,锦绣公主左右一等不见她回去就和梁太后告辞了出来找她,不想院子里当值的宫女们却说她已经离开。

再次在梁太后那里碰了钉子锦绣公主本来就是窝了一肚子气,此时见到秦宁自然也就没给她好脸,当即进步走过来沉声一喝:“你不是去如厕吗?跑到这里做什么?”

雪英胆战心惊的身子一抖,越发使劲的垂下头去不敢看锦绣公主的脸。

“没——没事!”事实上秦宁对她这个雷厉风行的母亲也是惧怕的紧,被她这样一质问,眼中就要落下泪来,怯怯道:“我只是觉得屋子里太闷才出来走走!”

“闷什么?要不是你不争气,我至于天天跑进宫来死乞白赖的一次次去看别人的脸色吗?”锦绣公主一看她这软塌塌的脾气就火冒三丈,怒喝一声,抬手拿右手的食指用力的点着她的额头骂道:“亏得我将你生出这样一副好面皮,你就不能自己争气点?横竖那梁明岳不过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你怎么就不能把他拿捏住?”

因为她的美貌和出身,京城这些豪门公子们对她存了歪心的从来就在少数,可是秦宁本身的性子虽然弱些,却不傻,她也很明白那些人真正看中的是什么,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这样一心一意的守着一个青梅竹马真心对她好的苏晋阳。

以前这种话锦绣公主背地里也曾数落过她,秦宁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不给自己留脸,当这丫头婆子的面就说出来。

“母亲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把我当什么了?”恼恨之余她的眼泪终于是止不住了,一转身就抹着泪跑掉了。

近年来荆王府一直在走下坡路,锦绣公主忧心之余脾气就越发的大了,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秦宁身上,偏偏这个孩子不争气。

锦绣公主脸色阴沉一脚踹在雪英身上,怒道:“你个不长眼的小蹄子,会服侍主子不会,还不快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啊!”雪英惊叫着倒在地上,却顾不得疼的赶紧爬起来,也是抹着泪拔腿就向着秦宁的背影追过去。

就在宫里紧罗密布准备晚上宴会的同时,云都南城门外一支六人组成的马队疾驰而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裹着黑色的厚重大氅,身后带起的风猎猎作响,很有几分雄浑霸道之气。

“快,有人来了,设路障!”城楼上守门的士兵见状立刻警觉起来,集合了十数人急忙迎出城去,不多时那队人马已经逼近眼前,领头的士兵瞪大了眼打量着,待到看清领头那人的容貌时就松了口气,急忙挥着手大声的指挥:“是白四公子,快放行,快把路障移开!”

于是十几个人又手忙脚乱的上前将那些刚刚摆好的路障移开,刚刚抬到一边,白奕已经一马当先策马驶进了城门。

那次普济寺的大雨之后白夫人就受了风寒,莫如风给他开了几贴药也不见大的起色,白奕实在放心不小,就带了几个护卫和莫如风一道外出寻药,这一去半个月,终于算是回来了。

莫如风进城之后仍是先陪着白奕回丞相府去看白夫人的病,诊脉、开方子,配药,等到服侍白夫人喝了药睡下白奕和莫如风才各自从把夫人房里出来,而彼时右丞相府的偏院里月七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自院子里踱步,一边不时扯着脖子去看外头的动静。

白奕大步流星远远地从运出过来,月七眼睛一亮急忙迎上去接过他抱在怀里的大氅。

“最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京中没什么大事发生吧”白奕道,脚下步子不停直接进了书房。

月七没有马上答话,先是跟进来,一直到打发了原理的人才迫不及待的凑到白衣身边道:“少爷,奴才得了个新消息,您进京的这一路上难道没听说?”

白奕见他一脸的焦躁就知道这事儿必定和秦菁有关,不由的止了动作回头道:“怎么?”

月七上前一步,抹了把汗道:“这些年连大街上都传的沸沸扬扬,说蓝家人有意请左丞相司徒大人保媒,请求以蓝大公子的婚事和皇上联姻呢。”

“哦?蓝玉衡要跟华泰公主亲上加亲了吗?”之前蓝淑妃私底下给景帝吹耳边风的事白奕早有耳闻,虽然这会儿事情闹大,实则他倒也不觉得多惊讶,反而饶有兴致的自唇边绽开一抹笑容点头,故意道:“也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以为他想岔了,月七急的跺脚:“什么华泰公主,奴才说的是长公主,是荣安公主啊!”

“那知道陛下是什么态度吗?”白奕仍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摸样。

月七见他似是找写字,就上去帮着摆宣纸,磨墨一边回道:“听说陛下好像很赞成的样子,只是大约太后和皇后那里暂时还没定主意。”

“那就等宫里那边定下了消息你再来跟我说吧!”白奕耸耸肩,提笔寻了张空白的帖子,提了弯身写字。

“我的爷,您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自家主子对秦菁的那点小心思月七是看的清清楚楚,白奕这么满不在意的态度让他整个人都愣了半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的都要哭了:“这不是明摆着呢么,皇上这是刚刚废了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又怕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心里不忿,故而想要顺手推舟让他们结亲来抵化彼此之间的嫌隙呢,这事儿只许他不提,提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哪里还有不成的道理!”

在这件事上,景帝的意图路人皆知。

白奕满不在乎的仍是奋笔疾书,待到一张帖子写好就扔了笔,随意往身后的太师椅里一靠,这才重新抬眸看向月七悠然惬意道:“要是换做别人可能还不好说,但要说到蓝玉衡的话——放心吧,这事儿绝对没戏!”

秦菁和蓝家之间可谓不共戴天,就算她曾经在自己面前放下狠话,会不惜一切为秦宣拿回储君之位,换做别人为了借力她会牺牲自己也不无可能,可偏偏只有蓝家人不行,以那个丫头的个性,是会不惜一切将蓝家人挫骨扬灰,却绝不可能跟他们同归于尽,因为——

他们不配!

“少爷!”月七愁眉不展的还想再说什么,白奕已经眉毛一挑打断他的话,胸有成竹道:“不信?那你就等着看吧!”

此时他满面笑容,更衬得风度绝佳容色逼人。

月七心里越发狐疑,白奕却不再理他,手指落在椅子把手上兀自打着拍子闭目养神,又过了会儿,估摸着那帖子上的墨迹差不多干了才重新睁开眼,懒洋洋的只以下巴示意月七:“这帖子你收起来,母亲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晚上宫里的宴会我就不去了,你跟着父亲进宫去,找个机会把这帖子亲自交到给她!”

不用他言明月七就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她”是指秦菁,见他不是真的无动于衷,月七瞬间就跟着振奋起来,信心满满的上前取了那张帖子。

他跟着白奕七八年了,字是认识一些的,当即扫了一眼,却见那是一张白奕约见秦菁明日去十里湖赏梅的拜帖。

月七将那帖子仔细的收了,白奕见他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忙是抬手叫住他:“对了,等等!还有件事。”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月七止步,重新回过头来等他的吩咐。

白奕的目光明亮一闪,狡黠的笑了笑又指了指他胸前揣了那张帖子的地方道:“记得,瞅好了机会,一定在人多的时候交给她,就说是我约她明日赏花!”

“这——长公主会不会不高兴?”月七一愣,便是越发不解,虽然有些事他并不知道内幕,但隐约也能觉出秦菁和白奕双方似乎都不愿意将彼此之间互有好感的关系拿到台面上。

“她自然是高兴的,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白奕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示意他:“赶紧的,再晚父亲就该出府了!”

月七见他如此,也就没再说什么,行了礼退出了屋子。

白奕没动,眼中笑意仍是璀璨如星般的靠在那把宽大的椅子里悠然打着拍子自娱自乐——

既然蓝玉衡能都完全不惧于把所有的事情抖到明面上招摇,他又何惧推波助澜一把将这潭水搅浑了?

第173章

冬天的太阳下山要早上好些,入幕十分秦菁便再度去了万寿宫,亲自服侍梁太后更衣之后,随从稍后过来的萧文皇后一起去了中央宫赴宴。

彼时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们都已经来的差不多,见着三人前来,纷纷起身参拜。

梁太后扶着萧文皇后的手一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仍是在最里面准备的珠帘后头落座,不多时就听着大殿外头连子尖锐的高唱声:“皇上驾到!”

大殿当中原本正在寒暄闲谈的众人立时噤声,自座位上站起来跪伏于地,齐声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文皇后也自座位上起身,带着后宫众女眷往前迎上去见礼。

秦菁混在人群里看去,大殿之外景帝黄袍加身,一如往常般神色肃然的扶着管海盛的手走进来,而出乎意料的是紧随其后却又进来一个人——

赫然就是已经闭门养伤多日的国师晋天都!

因为伤重不治,他的双腿已经被齐膝截断,此时正坐在一把特质的轮椅上面,长袍下面空荡荡的一片,被步苍雪亲自推着自殿外进来。

而相较于受伤前,除了面颊略显消瘦,眼神更加阴鹜以外,他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步苍雪的神情却极为紧张,并不见平时那般开朗的笑容,推着他往里走的同时仍不时的偷眼去看他的脸色,神情间似还是担忧心疼的紧。

景帝一路目不斜视的往里走,待到行至内殿前萧文皇后便迎上去微笑着带着众位嫔妃见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嗯,都起来吧!”景帝亲自上前将她扶起来,却不急着往座位上去,而是转身对晋天都道:“国师你大病初愈,一时半会儿怕是身子适应不过来,朕特意命人为你们夫妻单独在内殿摆了一桌,你便不要下地了。”

秦菁顺着景帝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在内殿紧挨着景帝的下首果然是多设了一席。

一直以来这宫中宴会用的都是矮桌,赴宴之人席地或跪或坐在软垫席子上,而景帝今日却特意为晋天都留了一张高脚的鎏金八仙桌,刚刚好方便了他的轮椅直接安置在桌后。

当日晋天都造次重创,又接连一个多月不肯入宫不肯见人,曾经一度也很有些见风使舵的朝臣猜测他可能就此废了,而显然的,他们都太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意志力。

对于旁人来说突然造次无妄之灾,就算不至于一蹶不振,想要重新振作起来也必定需要不少的时日来协调,但是这前后不过个把月的时间晋天都其人就再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而且得了景帝这般的恩典照拂——

他不仅没有就此倒台,反而似乎更上一层楼,更得景帝的倚重和信服了。

面对景帝这般近乎是刻意示好的言辞,晋天都竟也完全没有推辞,只是恭敬的拱手谢道:“微臣谢过陛下关怀!”

秦菁心里十分清楚,这个男人就是要以这样别具一格的方式向在场的所有人来宣布他的回归,他没有被打倒,他仍然是景帝身边得天独厚最的皇宠的第一人。

晋天都的态度虽然冷淡,但景帝终于还是舒一口气,畅快的大笑一声吩咐管海盛道:“伺候国师入席吧,吩咐下去,歌舞起,开宴!”

“是!皇上!”管海盛弯着腰背应道,然后走过去亲自引着晋天都夫妇入席,陪着笑脸道:“国师,夫人,随老奴过来吧!”

相较于受创之前晋天都似乎是更加的冷酷而不近人情,对这个景帝面前的第一人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步苍雪似乎是很不适应这里的气氛,手指不由用力的握紧椅背上面的横木,对于她这般微弱的情绪波动,晋天都却像是马上有所察觉,不动声色的往后抬手握了握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