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你晏氏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但太后娘娘当政多年,手下收拢的势力必定不少,要革新一朝血脉非同小可,朝臣们有所顾忌也在所难免。”秦菁抿抿唇,眼中神色却越发凝重起来,“不过——太后娘娘她是真的染了重症吗?”

“你看呢?”晏英咧嘴一笑,笑容散漫而随意。

秦菁想着方才见到付太后时她的状况,沉吟道,“太后的身体似乎是不太好的。”

“这些年她殚精竭虑,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再加上她本身的体质就弱,哪里经得起这些折腾?”晏英深以为然,沉重的叹息一声,语气里却分辨不出是喜是忧。

秦菁移步过去,在晏英旁边紧挨着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就势夺了他手里扇子。

晏英努努嘴,扶着桌角坐直了身子。

秦菁将他手里浓墨重彩的扇面展开了摆在膝上,指尖一点一点戳着上面的富贵牡丹图,沉默良久之后,突然缓声说道,“说实话,付太后,她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哦?”晏英的兴致突然就浓厚起来,他目光一闪,正襟危坐摆正了身子面对秦菁道,“那你想象中的她该是什么样子?”

她想象当中的付太后?

是与叶阳珊一般内敛深沉?却一眼就能让人看出野心勃勃的凌厉女子?

想象之中,权倾朝野的付太后确乎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可是人不可貌相,真正的付太后永远都只会是她之前所见的那一个罢了。

深吸一口气,秦菁把那折扇一收又再扔回晏英怀里,继而话锋一转,冷声问道,“即使太后娘娘他是真的身子不适须得卧床休养,现在知道前朝动荡不安,以目前的身体状况,露面澄清一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可是她没有,反而安心藏于后宫深居简出,让这个所谓流言愈演愈烈。换而言之,不管她的病是真是假,但是今日把你推上这个风尖浪口的位置,却是她最初的目的了吧?”

所以何须多言,付太后这一场突如其来所谓的重病,当真不过是她设计给亲生儿子的一个陷阱罢了。

她要造成皇族和付氏对立的假象,然后——

就如樊泽所言,以此机会逼迫付厉染揭竿而起,谋朝篡位?

虽然晏氏才是大晏的皇室血统,但付太后当政十余年,在朝中大半的势力都是她的亲信。

她无缘无故要拉晏英下位,难免受人非议,可如果是晏英先不顾母子情分对她下了手,那么就算她付氏一族日后会有什么作为,也会更加顺理成章一些。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又何尝不知道,从小到大,她都无限制的宠爱我,却把小舅舅作为那样的人上之人来培养。”晏英笑笑,颇为自嘲,“这样也好,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也就各安天命各凭本事了。”

“从小到大?你是说她的这份不臣之心由来已久?”秦菁愕然,“那么付厉染呢?为什么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她原以为这女人不过是深爱高位而逐渐对这滔天的权势形成了一种难舍的依恋,进而让她疯狂。

现在想来,她这种执念和疯狂却是毫无道理的。

付厉染是她的弟弟,而晏英也是与她血脉相城的亲生儿子。

她和付厉染姐弟的父亲如今已经离世,付氏一族就以付厉染为尊。

她想要高高在上的尊崇地位,这两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能给她。

而且以付厉染那样的为人,秦菁反而觉得,若是他上位,反而未必让由着自己的长姐这般有恃无恐,为所欲为。

这付太后,如此殚精竭虑的一场筹谋,为的——

究竟是什么?

这个女人,难不成是已经在权力的漩涡里浮沉,以至于封魔了吗?

晏英不会听不懂秦菁话里的疑问,却未回答,只就着她明面上的那个问题道,“也是在一个多月之前,小舅舅突然销声匿迹消失不见了。一则母后卧病、二则小舅舅无故失踪,你应该可以想象的到,这两件事联合起来,在前朝产生的抨击力会有多大。”

“朝臣们也会怀疑是你所为?”秦菁了然。

“是啊,不仁不义!”晏英耸耸肩,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可是以我对付厉染的了解,他对那么位置似乎也——”秦菁皱眉。

她其实不了解付厉染的为人,那个男人总是隐藏很深,让人看不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看是只从前世大晏一国最终的形势推断,秦菁断言,付厉染对那么九五之尊的位置,是没存什么心思的。

“这从来就不是我和舅舅之间的战争,而是母后他一个人自己的战争。”晏英苦笑,眼中光影闪烁,更多的又像是嘲讽,“她掌控了我,又试图操纵舅舅的一切,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会存有这样的执念,但无可否认,这种执念与她,已经深入骨髓,若不是死,这一辈子,她都注定为了这个执念而活。”

“死?”秦菁略一沉吟,片刻之后迎着晏英的目光看过去,“所谓皇家,永远都是这样,母不成母,子不成子。可是说到底,却也是至亲骨肉,她对你不留余地是真,你对她——也能下的去这样的狠手吗?”

“你觉得我不能?”晏英反问,语气认真,眸子里晶晶亮的光芒映射出来,那一张年轻俊逸的脸庞更加显得英气逼人。

皇权之争,母子博弈,不管是被逼无奈还是心之所向,这——

似乎已是必然!

第267章 血色抉择

晏英的眸子含笑,目光灼灼,却是自有那么一种沉稳安定,而又震慑人心的力量。

“不!”秦菁回望他的眼睛,语气笃定的否认,“在骨子里,你是那样的人。”

他谦和,随性。

这么多年来,屈居人下,不争不求,只甘心做一个架子皇帝。

却也恰是他这种宠辱不惊的气度,才能让人看到他骨子里那种坚韧而绝强的血统。

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一个懂得忍让和屈服的人,一招崛起,所持有的爆发力才更为惊人。

晏英眼中笑意不觉更深,望定了秦菁道,“既然注定了是要做棋子,你倒不如来做我的棋子如何?”

他拦下付太后,又先入为主做成和自己单独相处的表象来,为的,不过就是搅和了付太后和自己之间可能会达成的协议。

“晏皇陛下的心机如此之深,果然非寻常人能比。”秦菁不置可否,略略往旁边移开视线,语气玩味,“不过本宫还有一事不解,希望陛下不吝赐教。”

“朕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晏英一笑,容色坦荡,“的确如你所见,一直以来,朕与母后都对彼此的打算一清二楚,五日之后的寿宴,不过就是个彼此都需要的契机罢了,成败在此一举,既然现在你也牵扯在内了,朕也不瞒你,因为双方的心思伎俩都已经摆在了明处,所以这一次的决胜之局才更是凶险万分。说白了,最终赌的,不过运气二字,孰胜孰败,全凭天意,只看你敢不敢下注罢了。”

“从头到尾,你们都把对方的心思打算看在心里,却还都执意要硬碰硬的去死磕这一局,这一仗的惨烈,远非一场区区阴谋算计可以比拟。正因为彼此都在明处,所以一旦功败垂成,就注定是连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换而言之,这就是一场生死较量。”秦菁慢慢说道,说话间目光却是不受控制的一沉再沉。

他们母子之间的这场战争,原本无需这般惨烈的。

不过晦暗宫灯之下,一杯毒酒,抑或一柄染血的苍刀,成败生死,其中任何一方,了结便罢了。

可是他们偏偏不肯,反倒要把这一场角逐天下的戏码,搬到人前来演,半分余地都不给对方也不给自己留。

“晏皇陛下——”心中谜团太多,秦菁猝然摇头,目光一转,直直的看向晏英,字字清晰道,“你们母子之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彼此心中那个不得已的理由,必定各自清楚,可是本宫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把自己和融丫头的生死交托出去。诚如你所言,这颗棋子的命运本宫暂时是摆脱不得的了,可是,在你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之前,还是不要谈什么合作配合之类的话了。”

“不见兔子不撒鹰,你果然还是这么个谨慎周到的脾气。”对于她的拒绝,晏英也不觉得意外。

“所以呢?晏皇陛下是打算继续守着您的秘密,等到五日之后,让它随着您或者付太后一方身死而长埋黄土吗?”秦菁反问,脸上看似一个微笑的表情,眸光却是凛冽无比,字字寒凉。

“皇室之间,哪家没有点不得说的隐秘私事,你又何必非要一个明白?”晏英眉心微微拧起一个疙瘩,定定的看着她冰寒如雪的深沉眸子,“总之我保证,即使我会事败,也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你和安阳的安全,这样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秦菁答的肯定,四个字掷地有声。

随即她起身,双手压在桌面上,保持不动就以那种森寒刺骨的笑容与晏英对视,“即使是身为棋子,本宫的命也决计不会放任送出去到别人的手里,由别人把持。既然你邀我入局,就要给我足够的诚意。拉下了你,对付太后而言绝不是最好的出路,可是她不惜一切,执意要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还有你说她的这个念头由来已久,既然她等了这么多年了,又何至于偏偏到了今时今日,突然就再也等不下去了,匆忙就想借由你的寿辰之日来殊死一搏?还有,付国舅在哪里?你说这是付太后强压给你和他之间的一场战争,那么作为当事人的另外一方,眼见着决胜生死的一日就在眼前,他却迟迟不肯露面,这又怎么说的过去?再或者,你只告诉我,融丫头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秦菁越说越快,脸上神色也越发凛冽起来。

晏英僵在椅子上,眉心不由拧的更紧。

秦菁以为,他不会回答,终将甩袖。

然则片刻之后,却见他自座位上起身,转身走到旁边,慢慢道,“安阳郡主,此刻就在母后宫中。”

“你说什么?”秦菁一愣,下意识的一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神色不安的逼视他的眼睛。

付太后命人劫持了楚融,却堂而皇之的将她留在大晏的宫中,她自己的身边?

这个消息可信吗?

“安阳就在母后宫中!”晏英重复,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苦涩一笑,“既然你一定要个明白,我便是与你说实话吧,外间传言是朕软禁了母后,你又怀疑是母后软禁了朕,其实全都不然,事情的真相是——一月之前,母后密诏小舅舅进宫相见之后,小舅舅就突然人间蒸发,无故失踪了。”

“原来如此!”秦菁脚下一个踉跄,不可思议的后退一步。

这样说来,樊泽还是猜对了,付厉染突然音讯全无,果然是和付太后有关。

可是为什么?付太后对付厉染不是一直抱有很高的期望吗?她为什么会突然对付厉染下手?

“你不要想歪了,母后对小舅舅一向抱有厚望,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晏英转身扶了她一把,见她无碍,又适时的把手收回,负手往旁边一站,却是自嘲的苦笑出声道,“这些年,表面上,小舅舅和母后一团和气,实际上背地里却是不睦已久,母后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小舅舅那里的态度却一直很模糊,我想,这一次母后使出这样的非常手段,最大的目的,不是真的为了限制他,而是为了逼他就范。”

付厉染本身对待这件事的态度,的确是很难把握。

“这样事关一国生死存亡的大事,付太后掌权多年,是何等心机手段的一个人,即使是为了逼迫付厉染就范,你不觉得,她这一次的举动太过仓促了些吗?”秦菁将信将疑,思忖道。

“何止仓促?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择日不如撞日,她根本就是临时起意。”晏英冷笑,笑意当中几分荒凉,秦菁仔细的分辨,却没有品出该有的仇恨来,“母后是个韧性和忍性都极好的人,本来她殚精竭虑筹谋至此,是不急在这一时一刻的,但现在这件事却有两个不得已的契机。第一就是母后她掌权多年,日日为国事操心,忧思过盛,我让人暗中从给她诊病的太医那里套了话出来,今年年底已近是她的大限了,她应当也是自觉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所以才会孤注一掷。第二,就是那段时间之后,她曾秘密宣见了一位来自西楚的神秘客。”

“嗯?”秦菁全身的血液瞬时一凝,两步上前面对他道,“西楚人?”

“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那人的行踪十分诡异,身边又有一批高手贴身保护,未免打草惊蛇,我的人只远远的跟着,确定他是往返于大晏和西楚之间的。”晏英神色凝重的说道,说着顿了一顿,抬眸和秦菁对视,“那段时间,我事后核实比对过,正是你前往西楚,送嫁队伍经过祈宁之后。”

送嫁队伍经过祈宁,就发生了她和楚奕里应外合拔掉楚原一党的事件。

而有人手眼通天,那么快就来了大晏,和付太后结成联盟,然后——

设计实施了西楚帝京掳劫楚融一事?

那么背后的这个人会是谁?楚越还是叶阳皇后?除了这两人之外,似乎也再没有别的人选适合做这件事了。

祈宁那里,她坏的是叶阳皇后的事,这样看来——

秦菁心下暗暗一惊,不由的又对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位叶阳皇后多加了三分戒心。

“我一直以为祈宁城里的事,是她为了掩人耳目,掩饰自己和楚华暗地里合作关系的一个迷魂记,这样看来,倒还是我低估了她,原来她抛出楚原这颗棋子,最大的目的却是为了一探虚实,试探我与楚奕的!”秦菁咝咝的抽了口气,“在那里她就确认了我与楚奕之间联合一气的关系,所以紧跟着下一步,就让人辗转来到大晏这里,争取到同付太后的之间的合作,由你们大晏人出手,掳劫融丫头和我,以此分散楚奕的实力。”

这个叶阳皇后当真是滴水不漏,一星半点的漏洞都不肯放过。

而在时间上,她又拿捏的刚刚好,不急着在他们大婚之前动手,反而给了她和楚奕时间,联络夫妻感情,也用这次联姻的关系把两者捆绑起来。

那么到时候,只要自己和楚融有事,哪怕只是为着一个夫妻的名分和大秦方面的关系,楚奕都不能坐视不理,到时候焦头烂额之下——

秦菁心下微微一动,“这段时间,西楚朝中有事发生?”

“现在我这里都自顾不暇,千里之外,就更不是我能关心的了。”晏英慢条斯理的吐了口气出来,眨眨眼,终于又再闲闲的笑了出来。

秦菁皱眉,冷眼看着他。

他也知道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要适可而止,于是耸耸肩道,“我是真的不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说,楚太子和七皇子貌似在北疆草原边境动武了。”

楚奕和楚越挥兵相向?是叶阳皇后的手笔?

“她果然是早有图谋。”秦菁若有所思的冷笑一声,“先引开了我和融丫头,借以分散楚奕的注意力,然后以此为借口,挑拨楚奕和楚越之间兵戎相见,当真不愧为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晏英深有同感的点头,“是啊,如果楚太子和七皇子能两败俱伤最好,最不济也得折损其中一方,怎么看,都是她渔翁得利,西楚的这位皇后娘娘倒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何止!”秦菁眉尾一挑,突然闭目冷哼一声,“这位皇后娘娘的心大着呢,她费尽心思将楚奕和楚越各自的注意力分散在外,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看他们自相残杀那么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真正的目的还是在于帝京,如果她的动作够快的话,或许此时,整个西楚皇宫乃至于帝京都已经落入她的掌控之下了。而她和付太后之间的合作,也决计不会只在我们母女身上这么简单,回头等晏皇陛下你的寿宴之后,若是付太后能够得偿所愿,那她下一步的举动就应当是大军压境,冲破大秦边境萧羽的阻碍,从草原一隅行军迫近西楚国界,在外围对西楚造成压迫之势。同时还可以用本宫下落不明为由,煽动大秦对西楚用兵。这样内忧外患,三面夹击,西楚朝中势必大乱,朝臣自危之下,叶阳皇后要推出一个人来控制朝局,就顺理成章了。”

秦菁并不怀疑晏英所谓西楚密使那一段是杜撰出来拉她下水的借口,因为纵观全局,正是有了这个人的存在,才将她一直想不通的好些事合力的串联起来。

一直以来,从二十多年前她狠心抛弃莫如风的时候开始,叶阳珊这个女人就志在天下。

这些年她和卢妃母子博弈,又在暗地里万般容不下楚奕,为的绝不只是一己之私。

其实真算起来,西楚的这位叶阳皇后和大晏的付太后,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说,这一次的事,不仅仅的是大晏一国帝王的皇位岌岌可危,与此同时,西楚帝京也是风雨飘摇,临于江山易主的血色抉择之下。

晏英也如醍醐灌顶,只不过他的应变能力却是极强,目光略一凝滞之后,便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笑容道,“还是那句话,别的人,我没有兴趣,我现在只看五日之后。”

此言一出,倒是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晏皇陛下您的寿宴是在五日之后,总归是在西楚全盘定局之前,你要趁火打劫拿这个胁迫本宫就是打错主意了。”秦菁睁开眼斜睨一眼他的笑容,也越发的心平气和起来,“西楚到底也不是我的母国,晏皇陛下若是有这个兴致,咱们不妨一起坐下来好好看着,这两国三地之间的一出生死大戏要如何收场。”

“此等薄凉之语,亏得你能说的出来!”明知道她这是故意在讹自己,晏英还是难以自控的瞠目结舌。

“就算做出来了又能怎样?”秦菁反问,一手抖平了裙摆重新坐回身后的椅子上,“晏皇陛下,现在怎么样,是你有求于本宫,咱们是不是可以换个方式重新再谈了?”

因为事出突然,西楚国中到底是怎样的形势,谁都不是十分清楚。

但有一点很清楚,既然付太后和叶阳皇后之间有交易的话,那么无论她们双方之间谁先成事,紧跟着都会对另一方施以援手,以便利益均沾。

而眼下,西楚远在千里之外,那边的事他们无法插手,能够尽量争取的,就唯有大晏这里了。

这个提议,晏英几乎是完全没有理由拒绝的。

而秦菁心里却还始终存着一个谜团挥之不去——

樊泽说付太后掳劫楚融的目的是为了将她作为挟制付厉染就范的软肋,她与付厉染之间并无深交,平白无故之下,付太后怎么会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秦菁的眼睛眯了眯,锐利如刀的一抹锋芒飞纵而逝。

五日之后,大晏英帝二十整寿。

英帝降旨减免赋税一年,普天同庆,同时京都此地,会在当日午时开仓放粮,凡事京都本地户籍的百姓,均可往府衙粮仓领取米粮一斗,银钱五十文。

此次宫中寿宴设在中午,一大早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就携带家眷入宫。

京城最红的三个戏班子都奉旨入宫献艺,在御花园里搭建三处高台,台下济济一堂,热闹非常,但是到场百官却都强颜欢笑,掩不住脸上笑容之下忧心忡忡的表情——

付太后已经有整整一月不曾在前朝露面,更有甚者,后宫之中也无她一丝半点的消息传出来。

外间沸沸扬扬的传言,起初还说太后是被陛下软禁起来,逐渐的便有人更为大胆的设想——

太后娘娘会不会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所以今日入宫赴宴,文武百官都提心吊胆,同时也怀揣着最后一线希望,毕竟英帝的二十整寿是天大的事,就算太后身子不适,适当的出来露个面也实属应当。

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上午戏,临近中午,有内监过来传旨,请众人移步景云殿入席。

景云殿是大晏宫中平日里举行宴会的场所,殿中十分宽敞,二百余席排下来,也丝毫不见拥挤。

文物百官伸长了脖子看着,终于等得午时,殿外着一身明黄龙袍神采奕奕姿态洒然的晏英和付太后一同携手出席。

太后无恙?

文武百官各自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却还不等这一口气顺过来,殿外就有一名内侍惊慌失措的追进来,慌乱的往地上一趴,颤声道,“陛——陛下,不好了,城西粮仓那里百姓为了争抢粮食大打出手,府衙派人调停无果,现在愈演愈烈,已经演变成大暴乱了。”

第268章 赢家?

“京都之地富庶,民风教化又好,怎会发生之中暴民生乱之事?”身为三大辅臣之一的郭首辅凛然怒道,迫不及待的对那内侍厉声呵斥,“今日陛下寿诞,万事皆宜,普天同庆,你从哪里听来的谗言就敢以讹传讹,上达天听,扰了陛下和太后的兴致,还不退下!”

郭首辅是三朝老臣,一直不满付太后当政,应当算作朝中少数能够在付太后统治之下保持风骨的臣子当中的第一人。

如今负责城中禁卫军统帅的房远是他门生,手中十万禁军,是泱泱皇城之中,晏英唯一可以把持在手的力量。

城中内乱,九城兵马司的人一早就分散在外城维持治安,以防晏皇寿宴当日有意外发生,此时城中起了暴乱,外围的守卫就不敢松懈,以免有人趁虚而入。

所以可想而知,唯一能够带兵前去平乱的,就只剩下房远。

而房远一走,宫中势力就完全不在晏英的掌控之内了。

郭首辅心知此事必定和付太后有关,自然不能让人把房远调开

“奴才句句属实,没有危言耸听啊!”那报信的内侍一脸的委屈,急忙对晏英磕个头,“陛——”

“还敢妄言,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般大呼小叫。”郭首辅却完全由不得他多说,振臂一挥,“来人,还不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拖下去。”

“郭大人,太后和陛下面前,您是否有越俎代庖之嫌?”付太后一党的宁王皮笑肉不笑的冷嗤一声,自行一步出列,对天一揖,“皇天在上,这里陛下和太后都不曾问话,您就这么急着轰人出去,万一城中真有大事发生,这责任您担待的起么?”

郭首辅和宁王分为两派之首,向来不对付。

郭首辅最是看不上宁王这种连祖宗姓氏都可随意背叛的软骨头,当即腰板一挺,以睥睨之姿斜眼看他,“能有什么事,今天这样的日子,城中三处粮仓都早有防备,派了大批官差在场维持秩序,这奴才分明就是信口雌黄,怎可让他扰乱视听。”

“民间报上来的大事,事关百姓生死,是真是假,断轮不着你一句话来做定论。”宁王寸步不让冷冷说道。

“微臣倒不知道,王爷还有这样一颗体恤民情的菩萨心肠。”郭首辅反唇相讥,胡子气的一鼓一鼓的。

“本王不过就事论事,可是郭首辅你一句话不问就这样推三阻四的,你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宁王也知道郭首辅年岁大了,受不得气,于是愈发的有恃无恐。

“你——”郭首辅双目圆瞪,蹭蹭蹭的疾步冲上前来,“我即使推三阻四,只是不想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坏了陛下的心情。”

“居心叵测?郭首辅你三朝老臣,说话也这般没有分寸吗?今日上殿的文武百官以及一干命妇等人,个个都是朝廷栋梁,你说说的居心叵测之人在哪里?”宁王目光四下一扫,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

郭首辅却不买他的涨,一双浑浊的双目愤然定在他脸上,“王爷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老臣所谓何人,王爷最是清楚不过。”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打起了嘴仗,那传信的太监跪在地上记得一头汗,却是几次预备张口,都被着来那个人的唇枪舌剑给逼了回去。

“够了!”晏英左右看着两人听了好久,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冷喝一声。

他这一声,着实不能说是有多么的疾言厉色,但是发生在这个素来和气,连脸色都很少往外摆的少年皇帝身上,已经足够震慑众人。

而同时,文武百官也敏锐的注意到另一个问题——

发话的,竟然是一直不怎么管事的皇帝晏英,而非一直保持朝政,高居在上的付太后。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似的闭了嘴,垂眸站在两侧席位之前,只拿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刚刚行至景云殿大门口的晏英和付太后。

付太后的脸色苍白,身子细弱,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蔫蔫儿的,完全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晏英贪玩,至今没有立后纳妃,所以身边没有旁人,只就他亲自搀扶着付太后在身边。

这个亲密的姿势看上去,又再让那些心里惶惶不安的朝臣百官想入非非——

太后,是不是被陛下挟制了?

这样的局面,晏英看在眼里一清二楚。

他神态自若的收回目光看向付太后道,“母后您看,这事儿应当怎么处理?”

“咳——”付太后拿帕子掩着嘴,突然开始不住的咳嗽。

她那身子板儿瘦弱,每每咳嗽一声,就仿佛要轻飘飘的支离破碎一般。

当真是咳的恰到好处!

郭首辅眼中现出焦急之色,张了张嘴,却被晏英一个眼神制止。

之前争执之间,话已经被宁王挑了起来,文武百官都听着,若是不让人先去一探究竟,怕是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晏英抿抿唇,目光一瞥看向房远所在的那一席道,“房爱卿,京都的治安一直都是由你和九城兵马司的曹爱卿统管,现下他在外城把守抽不开身,你就带人去看看吧,若是真有乱民暴动,就酌情处理,尽量少伤人命。”

房远下意识的拿眼角的余光去扫了眼面色铁青的郭首辅。

郭首辅愤然瞪着宁王,没有表示。

他这才上前出列,对着晏英拱手一揖道,“是,微臣领命。”

言罢,一撩袍角,急匆匆的去了。

目的达到,宁王于是不再理会红眉毛绿眼睛的郭首辅,只对晏英恭敬的拱手一礼道,“不过几个暴民而已,请陛下放心,方将军一定不辱使命,很快便可将他们镇服。”

“借皇叔吉言。”晏英一笑,丝毫没有因为宁王隶属付太后一派而表现出任何不同的情绪来。

这些年他一向如此,朝臣们倒也不觉得怎样。

见到事情了结,跟在旁边的太监总管才敢上前,试着提醒道,“陛下,太后,吉时到了,是不是该入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