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先生果然变色,众人纷纷低头偷笑,倒是流云淡定地朝着陈先生望去,眉宇间倒也不是挑衅,只是那般的坦荡让人不解。

“你怎么坐在上席?”语气里倒没有不屑,仿佛只是询问。

“慕容庄主亲自派人请沐大小姐坐到上席来的。”不知谁,突然回了一句。

这话说出,陈先生的脸色变得更为古怪,看向流云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审视,让她惊讶的是流云的态度,没有得意高傲,也没有避让胆怯,让她忍不住蹙眉沉思。

实际上,陈先生对流云的鄙夷并不是一下子就有的,先前对她这个富家小姐的不学无术十分轻视,后来她竟然还送礼给她,让她觉得颇为受辱,那日之后她便真心地厌恶这个沐家大小姐,后来又听说她嚣张霸道,胡作非为,让她这个先生面上颇为无光。

但是今日的她看起来,处处透着世家小姐的礼仪,和她平日的举动颇为不符,甚至背道而驰。陈先生心里暗暗疑惑,难道她真的看错了人?这样坦然清澈的眼神,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骄纵霸道的人身上?

“学生不过失足落湖而卧病了一段时间,先生就不认识学生了么?”流云的嘴边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风轻云淡间透着沉稳,前额散着些许碎发,倒是让她显得更悠闲了几分。

陈先生像是突然惊醒了似的,朝着流云莞尔一笑,“为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正在暗暗感慨而已。”

“土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流云的语气依然保持着波澜不惊,笑意盈盈道:“先生是在感慨这句话吗?”

“看来流云在病中也未曾落下课业,为师欣慰。”陈先生收敛了神情,淡淡地说道。

“这是自然的,有先生这般渊博的老师,作为学生若是不努力,可是要被人轻视的呢。”漫不经心的笑容显出几分慵懒随意,流云突然执起桌上的水杯,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若是学生从前做了什么让先生不喜的事,学生在这里向先生致歉。”

这下子,不仅陈先生惊讶不已,坐在她周围能听到她说话的人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素来高高在上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沐家大小姐,突然上演了这么一出尊师重道,让人实在摸不着头脑。

陈先生回过神,也执起面前的水杯,朝她微微一笑,“流云说得严重了。”

既然学生给足了面子,她这个为人师表的自然不能再与人为难,更何况流云昨日还派人送来了一篇文章,看得她目瞪口呆,若不是场合不适,她真想立刻拉着她让她说一说那篇文章中所提及的学问,她是如何想到的。

说起这篇文章,从昨日开始她已经读了不止五遍,每每让她涌起一股崇敬,她始终不相信这篇文章出自一直让她极为看不起的沐家大小姐之手,甚至于连那位颇有几分才情的沐二小姐都未必能写得出。虽说文章颇有几分纸上谈兵之意,但是小小年纪已能看透这些,让她震惊之余又感慨万分,不过她始终认为是沐大小姐借了旁人之手对她的示好。

然而今天再见沐流云,却让她有一种仿佛那般博学的文章便该是出自她手的感觉。

“陈先生,若是家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兰惜在此代她道歉了。”一道清丽柔和的嗓音突然间响起,众人望去,只见兰惜满脸焦急担忧地望着上席,她坐在中席最前面,只能依稀看到陈先生变幻莫测的表情,和流云仿若不屑一顾的动作。

第六十四章 相思之情

坐在上席的人,面色都变得极为古怪,视线流连在兰惜和流云之间,却始终没有人打破安静。

“是我这个做长姐的考虑不周了。”流云自嘲一笑,便对之前带她来上席入座后又立在一旁的侍从说道,“不知能否破例让我妹妹也坐到上席来?”

原本三席的座位都是事先安排后的,若是有人临时调动,可能会有些大局上的变动,因而流云才会转身询问慕容山庄的侍从。

这一举动,又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甚至是诧异。

若是从前的沐流云,她若是想做什么事哪里还会想得起询问旁人的意见,早就霸道地自作主张了。

“是,请流云小姐稍等。”那侍从点头应下,便走到中席去请兰惜,没一会儿兰惜便跟着来到了上席,坐到了流云身边。

“谢谢先生允学生坐到上席。”兰惜一坐下,便朝着陈先生笑了笑,颇为感激。

陈先生眼中划过不自在,众人也只是挑眉不语,流云更是像没事人似的低头喝茶,兰惜也不以为意,见陈先生没有回答也不再多说,只是眉眼间的骄傲忍不住透露了出来。

坐在她身边的流云,自然不会错过她眼中的喜悦得意,这是自然的,甚为庶女能入中席就很不错的,如今竟然坐到了上席,想来那些中席下席的人对她该是颇为嫉妒才是,她从来都喜欢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如今当然更不会例外了。

不痛不痒地闲聊起来,这些个官家子弟都是人精,说话不留余地,一针见血,和流云他们平时相处的那些商家子女完全不同,兰惜偶尔cha了几句也被人淡淡地撩开,流云倒是从头到尾没说什么话,意兴阑珊地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

虽说这些官家子弟尚不及火候,但是打起官腔来可都不遗余力,流云素来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总觉得大家都是戴着虚假的面具打着太极,十分无趣。

兰惜却不是这样想的,她迫不及待地进入这样的圈子,只要她能攀上这些个有权有势的官家子弟,那么她这个庶女想要摆脱身份成为嫡女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所以流云才会大方地给她这个机会。

只有爬得越高的人,才会跌得越惨。

一如从前的她,一如现在的兰惜。

席间,突然有了一些sao动,原来是知府的公子沈逸来了。

流云挑眉,倒是没想到他的伤势好得这么快,不过三日功夫就能下床了?

定睛一看,流云便低头轻笑起来,这家伙哪里是伤好了,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瞧他走路的样子便知道,伤势怕是还没有好吧?这倒是有趣,伤势这么严重,竟然还敢出现在众人面前,流云暗暗疑惑,难道伤他的人,也在席间坐着?

在她沉思间,沈逸已经走到了上席,停在她的面前,淡淡地开口:“谢谢。”

“不客气。”流云的回答颇为漫不经心。

沈逸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似的,宠溺地笑了笑,走到了上席最前方的主位席,陈先生的身侧。

两人间简单而默契的对方,透出些许暧昧,上席的人纷纷望着流云,见她淡漠沉稳,越是觉得她在故作镇定。

“没想到小小一个品诗会,竟然连我们的状元郎都来。”林晏和沈逸也是相熟的,说话十分随便,不过这一次他眼中却透着一股耐人寻味,仿佛找到了什么让他打趣的事。

“你爹也来了。”沈逸淡定地接话,果然,林晏立刻缩了缩头,不再说话。

众人早就听说这次的品诗不止学子们参加,还有不少商贾权贵纷纷来凑热闹,只是并未和学院的学生坐在一起罢了。

如今听沈逸这么一说,众人也都了然了,大概都是冲着慕容庄主而来的。

约莫一刻工夫,‘万堂书院’院长江楚出现在主位席,捋了捋胡须道:“我们万堂书院的品诗会,便是让所有学生齐聚一堂,畅所欲言,赏析各种文人雅士的墨宝,品诗论词,希望今日的品诗会能让大家满意。”

品诗会,实际上是从京城皇宫流传出来的,后来不少官家小姐都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显露才华,获得心仪之人的青睐,再后来品诗会便被用作许多书院集结作品的宴会,若是能在品诗会中作出些让人惊艳传颂的诗词,传入京城甚至是传到宫里去,那到时候不止作诗之人前途无可限量,连书院也会跟着为众人所熟知。

“看来大家今日都十分含蓄,那苏盈就献丑了。”千衣坊的苏小姐,争强好胜,自从去年被先生批评无才之后,便潜心钻研诗词歌赋,如今也算小有成就,今日这般怕是来雪耻的了。

不待众人回神,她便已经开口吟诗,“朱楼石碣褐门金,射角楼台曲廊石,临山邀词品诗会,少时谁惧对宇寰。”

若说前两句不过是随兴发挥,那么最后这一句则足够让人惊艳了。

“苏小姐果然好诗。”陈先生是最先拍手鼓掌的,她素来欣赏心怀大志之人,即使是女子也无所谓,她对朝廷不允女子为官从未有不满,只是偶尔想起会有几许遗憾,因而她从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话。

因了苏盈的开头,那些个才子佳人也纷纷蠢蠢欲动了起来,不擅诗词的也都上前抚琴作画,场面十分热闹。

席间,沈逸扫了流云许多次,她却像是未曾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般,从未偏头看他,这样的忽视更有几分刻意在其中,让沈逸觉得颇为受挫,那日他受伤昏迷前见到的是流云,他也知道救下自己的是她,虽然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让对方倒下,但是他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心仪的女子十分了得,只是后来他醒来之后却听陆大夫说她早已离开,心中竟然是说不出的失落。

今日会来品诗会也是急急想见她一面,他想知道她口口声声说无心于他又为何会出手救他,他不相信她对她真的半分情意都无,可是她的忽略却让他心里莫名失望。

“一直都听闻沈公子才华横溢,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今日沈公子来了这里,也该让我们开开眼界吧?”兰惜柔软的嗓音打断了沈逸的思绪,他这才注意到流云身边坐着的女子,她眼底的倾慕,让他神色一顿。

第六十五章 殿试妙句

“是圣上抬爱了。”沈逸身着冰蓝色长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金色滚边,神色静宁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在陈先生面前,在下哪里担得起才华横溢这四个字。”

陈先生的博学多才,众人皆知,再者她于沈逸来说又是前辈,在她面前托大确实十分不妥,沈逸的自谦倒也不显做作。

只是他的话,却让兰惜略有尴尬,她面上一白,咬唇不语,颇为楚楚可怜,让人心生不忍。

“说起来,沈公子在殿试中所写‘人固一死,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择一而终’,已然成为千古佳句。”流云柔声道,倒也不是特意为谁解围,仿佛不过是随口一言。

她说的这一句,确实是沈逸在京城殿试中皇帝最为欣赏的一句话,也确实如她所言从宫里传了出来,只是沈逸回到临阳城的日子并不算长,他在殿试中所作的文章也不过在京城的权贵和学者中流传开来,因而临阳城中之人知道这些的少之又少。

却没想到,一个商贾之女,竟然能知道京城的上流权贵中知晓的事,众人望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深邃开来,再转而一想便心中明了,这位沐家大小姐虽不受宠,到底也是沐府的嫡女,再者她娘虽然过世她的外祖母却是京城显贵的季老夫人,季氏权势滔天是众所周知的事,若是季氏不在意季梦娴的这对儿女,沐老爷又怎么会这么些年都没有正室。

很多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却不拆穿罢了。

“人固一死,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择一而终?”陈先生到底是学者,她所在意的只有学术上的事,对流云为何知道京城的事她并不在意,她思索的是沈逸的这句话。

她没有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状元郎,竟能说出如此宏伟抱负的话,真是后生可畏。

“果真是沈公子这般妙人才能说出的话呢。”兰惜羞怯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复又匆匆地低下头去,眉眼传情间,透着微妙。

在座的学生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有趣的一幕,沈沐两家的亲事自然是世人皆知,只是如今沐府的千金小姐尚未及笄,因而议亲之事便暂缓下来,对于嫁给沈逸的人选到底是不受宠的嫡小姐流云还是受宠的庶小姐兰惜,听说还有人专门设立了赌局,想要从中捞一笔。

“看来沐二小姐对沈公子分外仰慕呢。”坐在林晏身侧的女子咯咯轻笑,眉眼间透着几分嘲讽。

“这…”兰惜连忙摆手,状似惊慌地摇头,“林小姐可别这样说。”

这林小姐是林晏的堂妹,家中老幺,颇为受宠,因而说话素来直爽,也不顾旁人的看法。

“我们家小雨就爱开玩笑,沐二小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林晏适时地打起了圆场,只是倒也没有责怪林雨的意思,小丫头在旁吐吐舌头,翻翻白眼,对兰惜的做作十分厌恶。

一来一往间,话题被扯开,沈逸和身侧的陈先生闲聊开来,陈先生似乎极为欣赏沈逸,聊得十分尽兴。

“长姐怎么知道沈公子殿试所作的文章?”兰惜含笑询问。

“想知道,自然便能知道了。”她执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闭眼,回味口齿留香的感觉。

流云是喝惯好茶的人,她这个大小姐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林氏也素来做足了表面功夫,但凡她爹带回些什么好东西,她也总是往流云这里送,若非早就知道她的另有所图,流云倒真的觉得她是宠爱她的。

慕容山庄招待他们的茶,皆是上等大红袍,醇香浓郁,低调的奢华,一如这山庄给人的感觉。

“长姐不是不喜欢沈公子么?”兰惜垂眸,温婉地说道。

几不可闻的讥笑蔓延在流云眼中,她还真是高看了兰惜,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啊,前世怎么会败在她的手里的,流云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难道妹妹喜欢沈公子?”这一次,她偏头看着兰惜,目光深沉,有一种将她看透的感觉,似笑非笑,“那可怎么办呢?”

兰惜笑容一僵,被她这么玩味的话一说,倒是接不下去了,惴惴不安地扯着手里的锦帕。

“其实,沈沐两家本就有婚约,若是妹妹去同爹爹说说,兴许爹爹就同意了。”流云眼中闪厌恶,语气轻慢,“不过说起来,还是要同姨娘说一说才好,你也知道姨娘为了你的婚事,可是煞费苦心呢。”

实际上,知府公子并非林氏的首选,她早就将主意打到了京城的权贵,希望能将兰惜嫁到京城去,有那样的亲家才能让她如愿坐上主母的位置,沈府在临阳城虽有势力,却终究是被朝廷外派出来的,林氏始终觉得沈府不如京城权贵来的更有势力。

“谢谢长姐提醒。”兰惜保持着微笑,只是笑中却带了苦涩,她又何尝不知她娘的打算,然而远嫁京城却非她的良选,尤其她是庶女出身,嫁去京城至多是个侧室,她已经被流云压了这么多年,不想再日后嫁为人妇依然被人压着。

这样压抑的日子,她过够了。

流云自然看出兰惜心中所想,她并不点明,冰冷的眸光也微微转暖,她可是期待着他们母女俩的内斗呢,应该会…十分精彩才是,流云暗忖,这把火该不该继续添下去呢。

很显然,相较于流云的淡定,席上已经有人不淡定地要来挑衅了。

“沐流云,你之前不是说要在品诗会让我们刮目相看吗?怎么这会儿缩头缩尾地坐在上席不说话了。”连家的嫡小姐连宛儿,素来和流云最不对盘,这会儿自然是不会让流云安稳地坐在位置上当隐形人的。

连家和沐家一样也是临阳城数一数二的商贾,连家从前出过一位十分受宠的宫妃,据说这位连小姐多数也是要送去宫里的,因而她自视甚高,素来看不起别人,偏偏流云从来都不吃她这一套,从不把连小姐放在眼里。

【作者题外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摘自司马迁大人的《史记》。。。

司马迁大人是小夕的偶像之一哟,所以无耻的小夕用了他的话,咳咳。。。脸红,捂脸,遁走

第六十六章 所谓彩头

说起流云和这位连小姐的恩怨,又不得不提起兰惜,她从来不会放过为流云树敌的机会,想到这里流云忍不住扶额,还真是小孩子间幼稚的把戏,却偏偏有人乐此不疲。

“连小姐好记xing。”流云冷笑,骤然目光一偏,冷硬地扫向连宛儿身侧那抹青色的身影,这位连家的庶女可真和她们家的二小姐一样,唯恐天下不乱呢。

“这是自然,本小姐还记得沐大小姐说要让我输得心服口服,我们大家可都是十分期待呢。”连宛儿微微昂起下颚,傲慢至极。

连宛儿虽为商贾之女,但是因为是要送去宫里的秀女,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仪态,即使如今咄咄bi人的神情也颇为贵气,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皓质呈露,明眸善睐,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很好。”流云似笑非笑地放下手里的水杯,勾起嘴角,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见流云似有应战之势,兰惜立刻蹙眉扯了扯流云的衣袖,压低了嗓音,“连小姐文采出众,诗词俱佳,长姐又何必自曝其短,和她硬碰硬呢?”

虽是压低了声音,但是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楚,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哪有妹妹如此泼冷水的。

不过转念一想,早就听说书院的先生对沐大小姐不学无术十分恼怒,再加上沐二小姐这般言语,怕是这位大小姐确实没什么真材实料,她的妹妹才会这样担心吧。

“那以妹妹之见,我该向她连宛儿示弱?然后任她羞辱?”流云失笑。

“长姐忍一时之气,也好过自取其辱啊。”兰惜柔声劝慰,“妹妹绝不会任由她们羞辱长姐的。”

真是姐妹情深呢,流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焦虑犹豫。

前世的时候就是如此,流云xing子本就高傲,被人看轻本就恼羞成怒,又被兰惜这么一激,更是怒气横生,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同连宛儿比个高下,结果输得一败涂地,从此她的无才无德传遍了整个临阳城。也就是那次在沈逸面前丢脸,她躲了他许多天,后来还是他亲自登门,一番软言安慰才让她原本便有的心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自那以后她便将自己关在府里,足不出户,日夜潜心钻研诗词歌赋,她想要站在沈逸的身边,想要别人承认她值得他的宠溺和温柔。

又是这样的眼神。沈逸蹙眉,注意到流云不经意间扫来的目光,夹带着愤愤不平的凉意,他实在不懂,为什么流云总是对他流露出这样明显的敌意,他们之前并不认识,不是么?

流云敛起暗怒,轻声说道:“什么是自取其辱?若是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懦夫。我沐府的小姐,可以做输家,却不会做懦夫。”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将兰惜说得面色青红交加,她本意就是要激流云迎战,却没想到会被她如此贬低,她压低了脑袋不敢抬头,却依然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不屑。

“你们姐妹俩商量好了没?沐流云你不会是怕了吧?”连宛儿长袖掩嘴,颇有点掩袖工谗之意,“若是真的怕了,就直接认输就好。”

“既然连小姐如此有雅兴,流云自然也不能驳了连小姐的兴头。只不过,连小姐想如何比试?”历年的品诗会中,这样的比试并不少见,只是多是男子之间的比试,毕竟每年都会有官员在场,若能在品诗会中为人所知,对他们日后的科考会有极大的帮助。

“古言有云,淑女窈窕,琴棋书画,皆得其妙。”连宛儿笑意妩媚,“除却博弈时间过长,我们就以琴书画来比试好了。”

是因为博弈时间过长?流云暗笑在心,谁不知道这位连小姐最不擅长的便是下棋呢。

不过这也无所谓,流云本也不喜欢下棋,总觉得博弈是一件太过费时费力的事。

流云点头同意,凤眸中风华乍起:“不过是不是该加些彩头?”

连宛儿挑眉,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冷笑,这沐流云果然和从前一般自以为是,她竟还相信庶妹说的,当真是太愚蠢了,想到这里便冷冷地扫了身侧的庶妹一眼,不过再想想也无所谓,左不过是一场赢定了的比试,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她就当是一场表演好了。

“看起来似乎我来的很是时候嘛,这是要加什么彩头?”一道清亮的声音加入,众人惊讶地看到东方侯爷家的幺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品诗会,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谁都知道,临阳城里有个东方侯爷,这位侯爷虽然深居简出,但是势力也实在惊人,东方家的三位公子皆是人中之龙,眼前这位便是三公子东方靖,玉树临风地摇着折扇,那不羁风流的模样让不少女子心神皆动,羞怯地低下了头。

“没想到我们书院的品诗会竟然能引得三公子驾临,真是蓬荜生辉。”院长连忙起身相迎,东方家别说是在临阳城,纵观整个翎国,那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万堂书院的院长对东方侯爷素来尊敬,对东方靖自然也是疼爱有加。

“离叔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离叔也算是看着我们兄弟长大的,和我爹从前同为先帝谋臣,我爹在家可常常叨念从前和离叔的同袍之谊呢。”东方靖舌如灿花,温润一笑,离院长也哈哈大笑起来。

连宛儿眉眼微动,朝东方靖礼貌颔首:“三公子来得正巧,宛儿正要同沐小姐比试琴书画,不知三公子是否要加什么彩头?”

“这么有趣?”东方靖眼角微微上挑,显露几分兴趣,“不过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要不然就这个吧…”

只见他从腰际扯下一枚浅蓝色的玉佩,朝着众人扬了扬,“这是沁玉,可是从一个玉痴手里赢来的。”

听他这般轻描淡写,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聚精会神地望着他手里的蓝色玉佩。

古玉之美,贵在有沁。

沁乃自然之恩赐,亦是岁月之见证。古玉无沁,犹如雨过天晴无彩虹,清新之余却少了几分绚丽和惊喜。

沁玉,则是古玉中的极品,玉质温润,触如婴儿肌肤,玉色和畅,观如静雅美人。最奇特的是,沁玉也被称之为冰玉,夏日里握在手心,竟有让人平心静气之奇效。x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流云低喃,眼中眸色变换,没想到东方靖也会来趟这浑水,就是不知道他所图何事。

第六十七章 才艺比拼

慕容庄主迟迟未现身,倒是副庄主秦逸突然出现,带来了庄主的歉意,庄主公务繁忙,原本已经处理完了庄务打算过来参加品诗会,谁料旗下的生意突然出了变故需要他立刻前往,他只好让秦逸代替他过来参加品诗会,并且带上他的礼物。

“彩头?”流云诧异不已,没想到这位神秘的慕容庄主也是爱凑热闹的人。

“这便是沐大小姐吧,幸会。”秦逸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左右不过二十五岁,一双黑眸仿佛能看穿前世今生,透着无比的睿智,笑时如弯月,肃时若寒星,唇角微微扬起,温和而又自制。

秦逸出身江湖世家,如今却执掌慕容山庄大半的生意,许多需要庄主出面的事宜都由他作为代表,此人在慕容山庄的地位可见一斑。最特别的是,他并非那种不怒而威的男子,反而透着一股温和气息,但是听说他在慕容山庄极有威信,说一不二,除了慕容庄主便是他的话最让人信服。

“秦副庄主,幸会。”流云扯开笑容,处变不惊地颔首。

众人对流云投去了猜测的眼神,若说刚才小厮奉命将流云请来上席是因了沐家在商界的地位,那么现在这位副庄主对流云的态度便更让人疑惑不解了,说不上恭敬,却透着极度的友善,一个身处高位的副庄主,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如此礼遇,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庄主早先听说历年品诗会都会有比试,便让秦某带来彩头,若今年的盛会也有比试便要添上一注。”秦逸这话是看着流云说的,见她似乎对自己所说的彩头有了些许兴趣,才继续说道:“一个承诺,我们庄主或是慕容山庄的,一个承诺。”

话音刚落,大家便立刻窃窃私语起来,神情中透着羡慕嫉妒,更有甚者十分懊恼自己为何没有参与其中。

慕容山庄势力庞大,不论是江湖或是商场皆有涉猎,听说和朝廷中人也有交情,慕容庄主一个承诺,岂止千金。

整个慕容山庄都将为之奔走,这可是个天大的承诺。

坐在一旁的东方靖忍不住在心里咋舌,慕容庄主还真是大手笔,不过么,还是要看沐大小姐发挥如何,是否如他们所料了,他兴味地望着流云,见她一派镇定自若,忍不住挑了挑眉。

有了彩头,又请了四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作评判,沈逸和东方靖还有秦逸在旁督战,比试便开始了。

秦逸让人送来两把古琴置于上席中间的空位,连宛儿也不谦虚,当仁不让地率先挑了位置坐下,纤纤玉手拨弄几下琴弦试音,音色悠扬浑厚,韵味悠长,只几个音调便能辨出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好琴。

连宛儿弹的是一首《平沙落雁》,开头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若隐若现,起伏跌宕,婉转回顾,空寂盘旋,她微微比起双眸,似极为享受这般委婉流畅的曲调,琴声委婉却又刚毅,券券而来,汩汩韵味,宛如天籁之音。

就在众人沉浸连宛儿的曲子时,一道和音陡然出现,和着连宛儿的琴音,盘旋而上,宛若缠绵悱恻的两道琴音,所谓的琴瑟结合大抵便是如此,原本突然闯入的音调诡异地如菟丝花一般覆上了连宛儿的琴声,半点突兀都无,甚至慢慢地盖过了宛儿的琴音,让她在不自觉中跟着后来的琴音而动。

沈逸突然睁开眼,扫向流云的位置,果然是她坐在古琴前,素手纤纤轻抚琴弦,涟漪的乐音如一汪清泉,轻拂过湖面,水波荡漾,她坐得笔直,唇边凝着浅笑,眸光流转间,双手突然离开了琴弦,而连宛儿竟如大梦初醒般跟着停下了曲子。

半晌之后,她倏地瞪大了眸子,锐利的眼神狠狠地射向流云,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怕是短时间应该无法再抚琴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不自觉间跟着她的节奏曲调,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输给她这么一个一直被他们嘲笑的人。

斗琴,她惨败,甚至不需要评判,她也已经明白自己落败之势。

狠狠地咬牙,她怒道:“还有书画,我绝不会输给你。”

直到此时,众人才缓过神来,明白了刚才的第二个乐音是来自于谁,竟然压过了连宛儿,令她的双手颤抖不止,说明刚才弹奏出的曲子是连宛儿无法匹及的高度,所以她的落败显而易见。

兰惜猛地握紧双拳,她不相信流云的琴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到这个地步,她了解她的琴艺,绝无可能到达这样的程度。除非从一开始,她就刻意藏拙,为的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一鸣惊人。

想到这里,她几乎咬碎了银牙,竟然是她亲手给她制造了扬名的机会。

怕是从今往后,她这个临阳城的才女,就该退位让贤了。

“别着急,还有两轮,未必能成就了她。”兰惜的衣袖被人轻扯了下,身侧传来低低的声音,兰惜眸中精明闪过,冷冷一笑,没错,就算琴艺是藏拙,她也不信书画她也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