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不辱命!”水幽寒对龙袍男子下拜。

龙袍男子伸手虚扶起水幽寒,“你身怀有孕,快免礼。你立下如此大功,朕定有重赏。”

“都是陛下英明神武,包大人运筹帷幄,臣妾不敢居功。”水幽寒谦逊道。就算完全是自己出力,但是功劳永远是领导的,这可是她前世那个职场的生存守则之一。

启宗皇帝捋着胡须,和旁边的包潜相顾一笑。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厦将倾

水幽寒回到家里,忙叫奶娘和小红过来帮她卸妆。这***光头上的珠冠、凤钗、步摇就能有一斤重,就算戴着的人不走路,就坐在那不动也怪累的。摘下累赘的首饰,水幽寒只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换上家常的衣服,拿清水洗了手和脸,顿时觉得浑身舒爽起来了。

“姑娘,累了吧,要不要去躺一躺?怎么姑爷没和姑娘一起回来?”奶娘看水幽寒的神情,关切地询问。

“奶娘,我不累。欧阳他衙门还有事,要下午才能回来。”

奶娘一边帮水幽寒收起首饰和衣服,一边埋怨道:“衙门里的事,那么多官老爷难道就办不清楚,偏偏找了姑娘去。姑娘是妇道人家,身子又重。若不是看在姑爷面上,定不叫姑娘去那晦气的地方。”

“今天多亏了小寒姐,把赵欣雅都给气傻了,竟然争着抢着在供状上画押,我当时差点忍不住就笑了。”凤儿坐在一边,兴奋道。

水幽寒叹了口气。

赵丞相虽然被押在大理寺,但是他拒不承认谋反。大周朝延续前朝制度,有刑不上大夫之说,因此赵丞相有恃无恐。皇帝虽然派了禁军监控赵家,但是有太后说情,还有赵家的特殊身份以及在朝中的人脉,也不好就进去搜查。若是找人指证赵丞相也不难,但是那些人的身份总有些难以服众。最后大家的目光就盯在赵欣雅身上,如果她能指证赵丞相是指派兵丁去济水行凶的人,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包大人早就派人对赵欣雅严加看管,不让她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但是提审了几次赵欣雅,她却把所有事情都推的干干净净,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启宗皇帝和包潜是知道水幽寒和楚家还有赵欣雅的纠葛的,就提出让水幽寒帮忙。用包大人的原话来说就是水幽寒是“最能引起赵欣雅情绪波动的人”。水幽寒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为人为己,于公于私,她都得帮这个忙,因此就有了今天早上的探监。

水幽寒违心地扮演了趾高气扬、落井下石的角色,这本是她十分不屑的作为。然而这种作为却最能激怒赵欣雅,而无论什么人在愤怒冲动下,脑子都不会那么好使.都更容易做傻事。所以说水幽寒自打一进赵欣雅的牢房,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故意的,都是为了激怒赵欣雅。

为此,她还强忍着恶心,说楚熙疼她甚于疼赵欣雅。

水幽寒挥挥手,赶开这令人不愉快的回忆。

“姐,赵欣雅一开始说是楚熙亲自派人要杀麒儿,方才楚熙又说他没有。姐,你觉得他们俩谁说的是真话?”凤儿颇有些苦恼。

水幽寒眯了眯眼,方才她离开大理寺,还未上车,楚熙就从后面追上来。

“那个…不,不是我。麒儿的事,我,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你相信我”我再如何,…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麒儿,就更不会…”楚熙一张脸忽红忽白,话也说的磕磕绊绊,看来是在牢门外听到了赵欣雅的话,特意跑来解释。

“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水幽寒却不想纠缠。

“不,你听我说。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一定十个十分不堪的人。

但是,杀妻灭子,这种事,我绝做不出来。”楚熙再次拦住水幽寒,这次话说的流利了些。

水幽寒看了眼楚熙急切又有些羞愧的眼神,楚熙很需要她的肯定和确认,需要她说她相信事情不是他干的,但是水幽寒觉得她没有义务安抚这个人的良心。

“楚将军何必来和我解释,尊夫人后来不是改了口供,洗脱了你的罪名吗?不过,我倒真是奇怪,为什么尊夫人先前那么笃定,说是你要杀我们母子?”水幽寒留给楚熙一个疑问,便头也不回地上车回了家。

“他们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水幽寒回答凤儿道,“我们只要知道,无论是谁,都马上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且再也不会来加害我们了就行。”

“啊?可我还是不知道他们俩谁在说谎啊!”凤儿不满,又见水幽寒闭起眼不再理她,便跑去找卫三娘、小红等商议。最后一家人分为两个派别,一派人认为人是赵欣雅派的,与楚熙无关,楚熙虽然不好,但是这样残杀自己骨肉的事情应该还做不出来。第二派人则认为是楚熙为了讨好赵欣雅,两人合谋做的。两伙人争论不休,水幽寒只好睁开眼。

“不管楚熙有没有参与,咱们来济水后,他也一定知道了这件事***么都没做,后来赵欣雅再设套害我就是明证。所***便不是主犯,也是帮凶。”都有罪。

水幽寒话一出口,再方都觉得有理。

“那这次皇上会不会治他的罪?”卫三娘问道。

水幽寒摇了摇头。楚熙他幸运就幸运在有个好父亲。楚侯爷战功卓著,而且对皇帝忠心耿耿,如今更是大周朝西北边境阻止番邦侵犯的一道坚实屏障。皇帝对楚侯爷的信任无需置疑,否则也不会在当初一边让他统领西北大军,另一边还把京畿护卫的精兵交在他儿子楚熙手里。就是现在皇帝还是信任楚侯爷的,才会放心再次让他去驻守边境。

而且楚熙的运气好,正赶上皇帝要清算赵家,拿染指军权做由头,因此也就不会对楚熙的过错深究。只不过,再好的运气也有用尽的时候。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楚侯爷的这位长子已经没有前途可言。

下午,欧阳从大理寺回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大理寺凭借赵欣雅供状,派人搜查赵府,搜出可以证明赵丞相结党营私。贪赃受贿的大量书信,另外还搜出龙袍,以及大量兵器。赵家意图谋反,铁证如山。皇帝下令将赵家上下几百口人全部收监,赵家财产全部抄没。据说光是金子都装了二十几车,赵家的家底竟比国库还厚实。这下朝野轰动,就连那些本来支持赵家的大臣也都变了脸,反过来骂赵丞相是国之蛀虫,是逆臣贼子。

“有这些个证据,就是赵丞相再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大家都不知道,这赵家原来养了些私兵,平日只做家丁打扮,却各个武艺不俗。

今天去抄家,如果不是早有准备,还真会出乱子。包大人方才已经提审了几个头目,有人投诚,坦白了飞虎军那具白骨的案子,就是赵家家丁做的,…为的是杀人灭口。”

“这么说来,皇上早在赵家安插了人手对不对?”否则怎么会早有准备,水幽寒听出了门道。

“包大人审问的时候,我在一旁听了,看来确实如此。”欧阳道,水幽寒点头,这样机密的事情,当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既然这样,直接抄家不就好了,怎么还让姑娘去帮忙?”奶娘对水幽寒大着肚子去牢房心里很是忌讳,又在旁插话道。

奶娘对外界的事情毫不关心,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启宗皇帝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赵家的身份特殊。

水幽寒刚来这个时代的时候,就打听到,前朝国姓为赵,最后一个皇帝禅让帝位,这才有了大周朝。前朝重文轻武,几代人下来,文风极盛,但是兵力却越来越弱。赵家最后一位皇帝是个才子,最爱吟诗作对,抚琴作画,总的说来就是个艺术家,而不是个政治家,因此更是朝政荒废,国内贪官横行,百姓怨声载道,国外则是强敌环伺,屡屡来犯,眼看着江山不保。这位皇帝当时并无子嗣,也知道他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子。这时柴家的一支人马崭露头角,这赵姓皇帝就将帝位禅让给了柴家,自己则和红颜知己放舟江湖去了。说起来当初赵家的龙椅,就是从人家柴家孤儿寡妇那抢来的,这也算物归原主。

“赵丞相的曾祖,就是当初赵氏皇族,在劝说前朝皇帝禅让时立了大功。后来那位废帝一直无子,就过继了赵丞相的祖父做儿子。赵丞相的祖父本来应该和废帝一样做个闲散王爷,但是他却另有志向。

他将本朝皇帝赐给废帝的免死金牌送还皇帝,说只想作为普通士子为国出力。

皇帝就答应了他入朝为官,结果赵丞相的祖父年少有为,真的成了皇帝的臂助。当时边境不稳,皇帝是位马上皇帝,经常要出征,多亏赵丞相的祖父在国内联络士族,支应粮草。赵家几代人都是官至丞相,到赵丞相这已经是第三代。他名义上是前朝皇帝后裔,祖辈又有如此功勋,陛下如此谨慎,大概还是为了不给人留下口实。”欧阳解水幽寒点头认同,“那赵家人该如何处置?”

“这个还要等皇上的旨意。”欧阳答道。

水幽寒心中一动,眼望皇宫的方向,那里还有一位太后,也是出自赵家。只是,这样的谋反大罪,可不是赵太后求求情就能了的。但是赵太后会任由赵家如此灭亡吗?太后和启宗皇帝之间的亲情,能经受得住这次考验吗?

第二百四十章 夜未央(一)

慈宁宫

赵太后看着摆在面前的一份份供状,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只能靠身后靠枕支撑,才没有倒下。

“母后,您看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置?”启宗皇帝在一旁问道。

亲闺女的口供,亲信下人的口供,一份份朝臣们的揭发折子,查抄到的违禁物品清单和受贿财产单子。她以为凭借赵家的身份,还有她出面求情,启宗皇帝必不会真的查抄赵家。可是赵欣雅的一张供状改变了一切,等她知道的时候,赵家已经被抄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但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一家就这么完了。

“陛下,赵亭他依仗祖辈的功勋,恣意妄为些这恐怕是有的,陛下狠狠罚他就是。只是谋反大罪,哀家相信他没有这个胆量。”

启宗皇帝坐在赵太后床榻旁,也不辩解,只淡淡道:“那便依照母后的意思,再审审清楚吧。母后身体要紧,不必为这些事情费神。”

他这么一说,反让赵太后继续求情的话不好说出口了。

“母后,还有婉妃被害一事,这后宫都是仰仗母后在打理,这事也要母后示下。”

赵太后不明白为什么启宗皇帝轻轻放下国家大事,又谈起这件事来。不过这倒让她心中一动。

“那孩子怪可怜的,以后咱们善待她就是。这后宫的事,陛下当初心急,交给大理寺,现在可查清楚了?”

“母后,包潜已经查清楚了。”

“哦?那是谁…,哎,哀家也不问了,陛下看着处置就是。”

“这事也与赵家有关,还是说给母后知道的好。母后可知这毒药是哪里来的?”

赵太后眼皮跳了跳,问道:“是从哪里来的?”

“便是这赵氏。”启宗皇帝指了指赵欣雅那份供状,“她设计诬陷楚熙原配水氏,本要治水氏于死地。但是水氏却活了下来,被侯府送到渤海郡去居住。赵氏不肯善罢甘休,就趁楚家在渤海郡的管事带着娘子蔡氏,来京城送年货的时候,买通了那蔡氏,让蔡氏稍给水氏毒燕窝。赵氏自然并没有告诉蔡氏,那燕窝有毒。蔡氏因贪婪,中了燕窝的毒,症状和婉妃相同。如今大理寺已经审问了赵氏贴身伺候的人,这是供状,证实赵氏确曾送毒燕窝谋害水氏。”

启宗皇帝一挥手,喜总管便又将一些案卷呈给赵太后看。

赵太后只看了一张,便推开不看。

“陛下,哀家看不出这和婉妃被害有什么关系。”

“母后,这毒药十分罕见,世上只有一份…”

“陛下,是这赵氏害了婉妃?赵家有此女,实在是赵家之大不幸。

她从小就被她母亲溺爱,养成胆大妄为的性子,偏又薄情偏激,心里只有她自己。陛下,你看她以前所说所做,都是为了保全她自己。上次她为诬陷别人,犯下欺君大罪,哀家便想处置了她。还是陛下看在楚家的面子上放了她,谁知道她如今又做下这样的事情。这种毒妇,她的话实在不可信,陛下,哀家看,她必是嫉恨她父亲没有帮她,因而诬陷她父亲。还请陛下明查啊。”赵太后说完,就喘了起来。自打寿宴后,她便有些心病,还没养好,又有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日夜焦虑。俗话说病来如山倒,如今她的身体,虽然没有她可以表现出来的那么弱,但是也绝说不上好。

“要定她的罪,还要查清毒药的来源。不过有包潜在,总能让她说实话的。”

“哀家看大可不必这么费事。这药她有,难保别人也有。”

“还是母后想的周全,不过,据朕所知,这毒药在这世上只有一剂,因为那药师配了这唯一的一剂后,自知药性阴毒,就不肯再配,连同药方也一同毁了。”

赵太后强压抑内心的震动,“陛下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启宗皇帝一笑,“朕知道的还不止这些。…母后猜猜,这药叫什么名字?”

赵太后却笑不出来,勉强咧了咧嘴角,“这…哀家如何能猜到。”

启宗皇帝却似乎恨有兴致,“母后历来聪明,想必一猜就中的。”

赵太后又张了张嘴,确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以手抚胸,大口喘起气来。旁边伺候的一个嬷嬷见了,忙过来扶住赵太后。

“陛下,太后她老人家又犯病了,请陛下快招太医来。”那嬷嬷却是个护主心切的。

启宗皇帝给莱总管递了个眼色,莱总管便出去派人传太医。

“这毒药的名字叫做红颜泪,”启宗皇帝站起身,帮着那嬷嬷扶住赵太后,一字一顿道,“多么凄美风雅的名字,可是确是这样阴损的药物,尤其是用在女人身上的时候。据说当初要那药师研制此药的也是个女人,而这女人要这毒药,为的是对付另一个女人,一个一直把她当成挚友的女人。母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女子?”

赵太后闭着眼,似乎早晕了过去。

“母后好生休息,明天朕再来探望母后。”

启宗皇帝扶着赵太后躺下,还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方才离去。

屋内还有其他伺候的宫人,并没有听到启宗皇帝在赵太后耳边的低语,见他如此细心,心里都暗赞太后和皇帝母子情深,这位皇帝是个纯孝的。

夜幕低垂,两个人影停在一座宫门前,凭借淡淡的月光,依稀可见宫门牌匾上未央两个鎏金大字。

其中一人轻轻推开宫门,扶着另一个闪身进了大门。

“太后,奴婢让人调开了这宫门的守卫,估计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不过,太后,这未央宫多年没住过人了,只怕阴气有些重,太后您身体不好,还是看一眼就回去吧。”

“哀家只是想看一眼那榕树。”另一个人影缓声道。

月光洒在两人脸上,赫然是慈宁宫的赵太后和白日那个贴身伺候的嬷嬷。

“太后这是又想念先帝了,也是,那榕树还是太后您和先帝一起种下的。”阿绣自以为明白了赵太后的心思,扶着赵太后向宫内走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夜未央(二)

未央宫后花园内,靠西侧墙不远,有一棵大榕树,长的郁郁葱葱。

树干有两臂合抱粗细。赵太后在榕树下站定,吩咐阿绣到外面等她,她要一个人待一会。阿绣虽不十分放心,也只好遵命行事。

等阿绣走出院门,赵太后长嘘一口气,靠在榕树上,抬头看枝叶间漏下的清冷月光,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高大龙袍男子和一个娇小的锦衣女子合力挖了一个树坑,正要把一株树苗栽到坑中。花木掩映下,另一锦衣女子急急从远处走来,走到近前,似乎才发觉那龙袍男子,立时觉得有些不妥。正进退不得的时候,那娇小的女子抬起头来,见了她,亲热地叫了声“清妃姐姐”。

那龙袍男子也抬起头来。被叫做清妃姐姐的女子,这时不好走开,忙过来拜见那男子。龙袍男子只微微颔首,并未放下手中的活计。清妃站在一边有些无措,那女子迟疑了一下,便将手里花锄交到清妃手里。

三人一起将榕树种好,那娇小女子露出开心的笑容。清妃被阳光闪的眯了眯眼,再睁眼时,就看那平时不芶言笑的男子,正拿着帕子给那女子擦汗,嘴里还轻声唤着“荔儿”。

华屋内,荔儿穿着宽大的衣衫,正在凭窗绣着小衣衫,柔和的面庞上时不时露出微笑。房门打开”清妃领着人从外面进来,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摆满了一桌子。

荔儿有些笨拙地站起身,宽大的衣衫下,腹部高高隆起。清妃赶上前来扶住。

“荔儿妹妹你是有了身孕的人,和姐姐就不用多礼了,快坐下歇歇。这些东西交给绣娘们去做就是,若不放心别人时,姐姐也能帮你。陛下远在边关,将你们母子交给我照顾,就当你疼姐姐好了,莫累着自己。…你瞧,这东西是我让我娘家搜罗来的,说是孕妇吃了最相得的。”

荔儿真诚地道了谢,又说“姐姐也不用给我搜罗这些,前个姐姐拿来的,我还没吃完那。姐姐若有空”多陪我一陪可好?咱们姐妹作伴,才不寂寞。陛下去了这么些时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轻轻抚摸自己凸起的腹部。

同一间屋子,晚上灯火通明,宫人们正来回奔忙。床榻上的荔儿满头是汗,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清妃站在一边,握着荔儿的手,给她鼓劲。“荔儿,再加把劲,马上就生下来了。”半晌听得一声婴儿的啼哭。

“恭喜范昭仪,恭喜清妃娘娘,是个皇子。”一旁的接生嬷嬷喜道。那荔儿早就精疲力竭,勉强挣扎着要看孩子。接生嬷嬷捧了婴孩过来,被清妃接在手里,送到荔儿眼前。荔儿看了孩子一眼,又伸出手模了摸,“还请姐姐多照应他。”清妃含笑点头答应,那女子才心满意足、放心地睡了过去。

还是同一间屋子,纱帐后一个女子蒙着面纱,背对着屋门躺着,任那风尘仆仆地龙袍男子如何恳求,就是不肯转过头来。“陛下如果一定逼臣妾,臣妾就去死。”一贯温柔的女子如此说话,倒把那龙袍男子吓住了。“荔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朕对你的心意永远不变。”

等龙袍男子离去,荔儿转过身来。有人抱了个婴孩进来,荔儿将婴孩搂在怀里,嘤嘤哭泣。半晌,似乎下了决心,叫了宫人进来吩咐了什么。

少顷,清妃赶来。“荔儿,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总躲着我,现在连陛下都不肯见了?荔儿,你…为何蒙着面纱?”

荔儿依旧不肯揭开面纱,只求清妃帮她照看孩子。清妃踌躇,最后荔儿跪下相求,清妃终于答应,“妹妹的孩子,我定然当亲生骨肉般照看,哪里用的上妹妹一个求字。”

御花园,湖心小岛上的芳菲小筑门窗紧闭。荔儿蒙着面纱在室内,那龙袍男子在窗外。

“陛下要见臣妾,就请先答应县妾两件事。”

“荔儿你说,莫说两件,便是百件,朕也依你。”

“臣妾只有两件事。一是请陛下看在臣妾面上,善待臣妾的孩儿。第二件,臣妾得清妃姐姐照顾良多,请陛下,以后好好待清妃姐姐。”

“荔儿,朕都答应了,你让朕进去可好?”

“陛下,现在还不行。请陛下天明时再来。”荔儿轻声道。

当夜芳菲小筑火起,因为有助燃之物,众人赶来救时,芳菲小筑已化作焦土。龙袍男子不顾众人劝阻,发疯般寻找,终究得到的不过是焦骨。龙袍男子心伤若狂,一批批的宫人被处置。最后,清妃抱着小皇子前***封书信,那龙袍男子看了书信,听到婴儿的哭声,***明。

那以后,便只有那龙袍男子,衣着越来越华贵的清妃,还有一天天长大的小男孩,跟在两人身后,满脸儒慕之情地喊着父皇、母后。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一切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为什么还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赵清清,一直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赵家的嫡长女,母亲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更兼聪明伶俐,丽质天生,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充做男儿般教养。便是小小年纪初出家门,不用父母家族的势力.

她也能混的风生水起,不少剑客侠士被她的风采迷倒。后来,按照父亲的计戈,她被送进宫内。她也并不抵触,她喜欢被人簇拥,她喜欢高高在上,而天下最高高在上的女人除皇后莫属。

宫里的日子也并不寂寞。那些莺莺燕燕一边要顾及体面,一边又花样百出地争宠、不择手段地相斗,真真是有趣之极。她当然也不能免俗,不过她自认为她的手腕更高段,更不露痕迹。凭她的才貌,皇帝自然被她吸引,她还是踩在了那些女人的头上。直到…直到另一个女人的出现。

那个女人相貌不如她,才情不如她,若一定要说那女人的出色之处,只能说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温柔。就是她赵清清,第一次见了这样的笑容,也生出些好感来。那女人叫做荔儿,渐渐地皇帝的目光不再落在她身上,也不再落在别的嫔妃身上,而是落在这个荔儿身上。

她深知知己知彼的道理,因而着意与这荔儿接近。意外发现,这竟是难得的一个表里如一的女子。荔儿性格温婉,不争不妒,整个人如司三月的春风,温柔无害。知道皇帝对荔儿情根深种,还是这株榕椅的功劳。皇帝感情内敛,可是却在她面前,对荔儿露出那样的表情。那还是这位皇帝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虽然很快掩饰了过去,但还是被她深深记在心里。皇帝当时看荔儿的目光和表情,她曾经见过,当然是在另一个男人脸上。那男人看的人是她,她很明白这目光这表情的含义。那代表一个男人的沉沦。

她赵清清可以皇帝有别的女人,但是,她不能容忍皇帝爱任何除了她之外的女人。这种爱,对于她,太过危险,很可能会夺走她经营的一切,以及她向往的目标。皇帝可以不爱她,但是绝不能爱别人。

接近荔儿是十分简单的事,很快她就和荔儿成了好姐妹,进而以她的才情和手段,让荔儿对她崇拜不已,引她为知己。很多时候,便出现了皇帝、荔儿和她经常在一起的和谐局面。荔儿并不在意她分享皇帝的宠爱,而皇帝似乎对此也不反对,而且在人前还会多宠爱她几分。聪明如她自然不会误会皇帝是移爱于她了,皇帝是认识到荔儿个性单纯,而且毫无背景,是想要给心上人立一个强大的挡箭牌。这样的挡箭牌谁能比她赵清清更能胜任那?

她不在乎当暂时的挡箭牌,因为她相信,她总会战胜荔儿,让皇帝认识到她的好胜过荔儿百倍,就算皇帝最终不会爱上她,也会不再爱荔儿,那么对她来说,就是胜利。然而这种乐观的想法,在意外的偷听到皇帝与荔儿的谈话后,化为了泡影。荔儿怀孕了,而皇帝允诺,若果荔儿生的是男孩,便会立荔儿为皇后,立孩子为太子。

这以后,她依旧不动声色地充当挡箭牌,最后皇帝都被她感动,在离京去边关作战时,升了她的位份,将荔儿和荔儿肚子里的孩子交给她照顾。

有人劝她趁这个机会,除掉荔儿。

女人生产如同进一次鬼门关,就是半路出了什么差错,也不是罕事。但是她并不这么想,她太清楚皇帝对荔儿的感情了,如果荔儿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她绝对会被迁怒。她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她有更妙的主意。她尽心尽力地照顾荔儿,有时候都让她自己有了错觉,荔儿是她的亲妹妹,荔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的宝贝。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荔儿不仅认了她这个姐姐,而且每次给皇帝写信,都不忘提到她这个姐姐如何如何待她好。她成了这对爱人最亲密最可靠的盟友。

荔儿生产,她也不顾产房血腥一直陪在旁边,直到荔儿产下皇子,边关送回捷报,皇帝即将还朝,她知道,是时候行动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夜未央(三)

回忆到这里,赵太后嘴角露出笑意。那个曾经用目光***男子,是个制药的天才。一次无聊时两人打赌,她异想天开,说这天下人都要长生不老,容颜永驻,若反其道而行之,不知可不可以。那人正要在她面前显示才干,果然去钻研了,不久就兴冲冲地带了药来给她。两人用一只猫做试验,果然那猫吃药过后,真的衰老了。那人面对她又是惊叹又是赞赏的目光,仿佛是吃了蜜似的。那用剩下的药她就保存了起来。

事情进行的分外顺利,不过是隔三差五在荔儿的饮食中加上些用药水泡过的燕窝,荔儿果真变的越来越怠惰,渐渐地头上生出第一根白发,眼角出现第一条皱纹。她装作并未注意,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一个芳华不再的女子,要如何留住男人的爱,男人的宠?而一个失宠的女子又哪里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孩子。皇帝也是男人,面对容颜衰老的荔儿,以前的那些海誓山盟不过是泡影罢了。

荔儿迅速的衰老,在皇帝还没回来前就带上了面纱,不再出门。

她曾几次试图让荔儿摘下面纱,欣赏一下荔儿衰老的容颜,但是都没有如愿。平日对她言听计从的荔儿,在这一点上格外固执。让她失掉了不少的乐趣。

后来,皇帝回来了。然后就发生了芳菲小筑的事,荔儿自焚而死,临死都不曾让皇帝再看她一眼。皇帝大怒,宫内血流成河。她只躲在一边,等荔儿身边的人都处置的差不多了,就要波及到她的时候,她才抱着孩子出现,将她早就得到的荔儿的书信呈上去,只说是刚刚找到的。那信里,荔儿请皇帝不要迁怒宫内任何人。皇帝恢复理智,将荔儿的孩子托她抚养。荔儿被以妃子之礼下葬,而她则因为荔儿的孩子,坐上了贵妃的宝座,并成为皇帝的专宠。

那以后,宫里的事乏善可陈。她一步步坐上皇后的位子,但是却从未怀孕。在荔儿的孩子长大之前,宫里只有两个小公主降生。别的嫔妃生不出孩子有情可原,可她竟然一直不孕。虽然找了无数个太医来看,结果都说她身体无碍,也许是子孙缘还没到。最后她又想到那个制药的天才,那人出自江湖有名的药王门下,应该会有办法。可是派人去找时,那药王一门早就不知搬迁到何处,那个人也再没有音讯。那人有些妇人之仁,难道是知道宫里的密事,猜到他制出的药用在何处,因而不再想见她,药王门也避祸去了?她这样怀疑过,但终究无法证实。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她低估了荔儿的聪慧,她没有想到荔儿会做得这样决绝。她意想中,荔儿会以皇帝的感情,皇帝曾经的誓言来留住皇帝,而皇帝见了衰老的荔儿,会慢慢厌烦。可是荔儿没给皇帝这个机会,她用自己的死,留住了她在皇帝心中美好的形像,也留给她的儿子一笔无形的财富。

赵太后扶着树干,当初经历过那件事的人,大多被先帝处置了,后来她也想法子处理掉一批。皇帝后来也很少提到荔儿。因此现在宫里的人都只知道她和先帝一生恩爱,就是这棵榕树,也是她和先帝恩爱的见证。

那么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今天晌午皇帝在她耳边的话,明明是知道了内情。难道,难道…赵太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难道是先帝早就知道了?或者是荔儿知道了,通过什么法子告诉了先帝?不,怎么会,那是她亲自下手,没有假手她人。如果荔儿知道了,不是应该让先帝为她报仇吗,还怎么会求先帝好好待她,还把孩子交给她照顾?如果先帝知道了,也该有所表示才对。不,他们都应该不知道才对。

赵太后越想越不确定。

最可恨的是赵欣雅!赵太后恨恨地拍了拍树干。赵欣雅是怎么拿到这个药的,当初她可是明令要销毁的。

荔儿的事情之后,那药自然不能在留,在宫内销毁也怕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