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严重缺乏绅士风度,完全没有一点让着周嘉仪的意思。

周嘉仪也就犯不着给他台阶下,说话间也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嘉仪姐,少说几句。”周梦琪闻声也赶来劝和, “怎么说都是老朋友了。”

阿林温和地笑:“对啊,都是老朋友, 嘉仪如果想当导演,我也不介意指点指点。”

“您是要指点我烧胶片吗?”周嘉仪瞪了阿林一眼, 眼白翻到天上去, 左手揽着袁思, 右手又把周梦琪拉过来,“走走, 今天只是来看你们俩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四个人还有当年一起拍电影的情份, 周梦琪不愿意把气氛闹僵,晚上收工后, 找周嘉仪吃宵夜,也一并叫上了阿林。

“天大的误会也应该解开了, 你们两个少说几句不就好嘛。”阿林来之前, 周梦琪还扮演了一回知心姐姐, 不忘讨好地补充道, “不过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嘉仪姐,对不对袁思?”

袁思点头表态:“对。”

周嘉仪啐道:“我也没什么, 之前总归算是帮易老板一个忙,该拿的片酬也都拿到了手。谁想跟他一个小导演计较,但他看我不顺眼,老是找我茬。”

袁思瞪了瞪眼:“嘉仪,谁会看你不顺眼。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这还不懂吗?”

“懂什么?”周嘉仪没好气地接到,低头想了半天,忽然被水呛了一下,“你的意思难道是…”

周梦琪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周嘉仪看了周梦琪一眼,凑近袁思,低声问:“你确定吗?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对你…”

说话间,阿林已经到了地方,坐下开了罐啤酒喝了两口,然后气喘吁吁道:“剪片子耽误了一会儿,抱歉。”

三个人都看着他,他每个人都望了望,最后把目光落在周嘉仪脸上:“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刚刚在说我坏话吗?”

周嘉仪被他看着,耳朵不易察觉地慢慢红了起来。

这一顿宵夜,他们倒是没再吵起来。阿林几次挑衅,都被周嘉仪淡淡一笑,无视过去。他反而有些着急,朝袁思投去求助的目光,袁思当然不理会他这种奇葩的撩妹套路,有意无意地带着其他两个人一起冷落他。

吃完宵夜,袁思挽住周梦琪的胳膊,把阿林推到周嘉仪身边:“阿林,我跟老周明天都要早起化妆,先回去了,你送嘉仪吧。”

阿林本能地拒绝:“我不要!”

真是一点也不男人。

还好周嘉仪不跟他一般见识,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甚至戏谑地微微笑了笑。

“王导,你体谅体谅我们两个,每天起得比鸡还早。”周梦琪领悟得很快,顺势也推了一把,“那我们先走了啊。”

看着两人溜之大吉的背影,阿林挠了挠头,问周嘉仪:“你住哪?”

周嘉仪在前面带路,走了一段,回头问:“干嘛走在后面,过来一起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哎?”阿林愣了愣,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便跟了上去。

这荒漠旁的小镇,已经因阿林的那部大火的贺岁剧《白发银花》,带动了旅游业,慢慢繁华了起来。

夜里的镇上灯火通明,两个人的影子交错,顺着路灯的轨迹,时长时短。

“最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是不是过气了?”耿直如阿林,大咧咧地问起来。

“托您的福,我回学校读了两年书。”

“读书?看不出来你还读书呢。”他就差没把“欠打”写在脸上。

“王逸林。”周嘉仪点了根烟,吸饱了烟雾,朝着他吹了一口气。

滚滚的白烟扑到阿林脸上,他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慌慌张张地甩了甩脑袋,逃开那团萦绕着他的烟。

“其实我很喜欢你的电影。”

“你说什么?”阿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问。

周嘉仪没有重复,妩媚地笑了笑,美丽的脸庞在夜色与烟雾中,显得妖冶勾人。

“真的吗,谢谢…”阿林一阵失神地盯着她看。

“我出道比较早,学业一直耽误着,拍完你的电影以后,我回了学校,恶补了很多功课。”

阿林愣了愣:“能在最红的时候作出这样的选择,你,你很了不起。”

“红不红没什么,我都看得透透的,”周嘉仪笑道,“我将来想做导演,我读了研,选的是编导专业。你猜,我是受了谁的影响?”

阿林受到了莫大的震动,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

“那好吧。”周嘉仪面朝着阿林叼起烟,倒退着走了几步,继而转过身,袅袅婷婷地往前走。

阿林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追上去:“嘉仪,我把这本书送给你。”

“人,间,失,格。”周嘉仪一手拿住烟,一手接过书,一字一句地读出了书名,那是太宰治的书。

“它给了我很多灵感,对我有不一样的意义,希望对你有帮助。”

周嘉仪把书抱在胸前,点头:“谢谢。”她又狡黠地一笑:“你要小心,王大导演,我可能会超过你。”

他却一句尖锐的话也说不出来,温和道:“我也会加油。”

袁思和周梦琪回到宾馆,正要各回房间,前台叫住了她:“袁小姐,有一位先生来找过您。”

“那你先上楼吧,晚安。”袁思便在电梯口与周梦琪道了别,走到前台:“哪位先生?”

“他没留名字。”

“多大年纪?”

这前台是个生面孔,还认不全人,袁思想,难道是易哲回来了?

“四五十岁吧?”

“陈言安?”袁思狐疑道,但猜也猜不出结果,“是不是人很瘦?大概这么高。”她比划了一下。

“好…像是吧。”

袁思道:“哦,没事,下次记得问清楚是谁。”

她回了房间,洗了个澡就睡下,第二天照常早起去剧组。

这天倒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来了好几个影迷来探班,拍摄的间隙她出去跟那些影迷和气地聊了聊。都是些比易铭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她鼓励了几句,让她们好好学习,听爸妈的话,又合了几张影,一一签名后,回去继续拍。

“我把他们给您的礼物放到隔壁了。”吃饭时助理提醒她。

她便顺便去看了看,都是些小女生选的礼物,不是玩具熊就是HelloKitty,一个一个拿起来摸了摸,心想可以带给袁想玩,她最喜欢这样的毛绒玩具。一堆礼物中,一个塑料包装的方方正正的东西躺在那里,袁思皱了皱眉头,拿了起来。

熟悉的黑色封皮,掂了掂,里面是一圈吉他琴弦。

“爸爸。”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小时候喜欢吉他,母亲总是嫌她不务正业,玩这种没什么格调的乐器,父亲倒是很支持她弹,常常在下班的时候顺便给她带一包琴弦,让她把弹断的弦修好。

她拿着琴弦追出去,小助理把她拦了下来:“袁小姐,你去哪?”

“今天来探班的除了那群孩子,还有没有别的人?”

“没,没有啊?”

“在说什么呢?”说话间,陈言安走过来。

“是您?”袁思抓紧了吉他弦。

陈言安看了她手里的东西:“上次听你说弦断了,想起来就顺便给你买了一包。”

“昨晚您去找了我吗?”电石火光之间,她又想到了什么,心里存了一丝侥幸。

“昨晚?”陈言安看着袁思,顿了顿,如梦初醒,“啊,是啊,你去哪了?”

袁思松了一口气。

“周嘉仪来看了我,我们几个就去了宵夜。”

“这样啊,早知道带上我呀。”陈言安道,“她最近怎么样?”

“她在尝试当导演。”袁思纷乱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真是不错,难得她那么有想法。”陈言安揽过她,往里走,“我们来说说,你新专辑的创作进行到哪里了?”

陈言安虽然是个肯给艺人相对的自由的经纪人,但制定起计划来也毫不含糊,聊了一顿饭的时间,给袁思定下了在电影杀青之前上交十首歌的初稿。

袁思讨价还价半天无果,愤懑地一头扎进下午的拍摄中。

她总觉得这天的阿林,有了某些变化。

NG的概率相比起之前,明显有大大的降低。

“过!”

“再来一遍…好,过。”

“过了,继续。”

“王导怎么了?”剧组那个NG最多的新人演员都诧异起来。

“这是爱情的力量。”袁思感叹道。

“王导之前没女朋友吗?”新人恍然大悟,“怪不得…”

“怪不得那么刻薄对不对,他之前是火气过剩,没地方宣泄。”组里的另一个影后也过来调侃了一句,然后问道,“袁思,他恋爱了?”

袁思想了想周嘉仪,她应该已经飞去了上海,忙着筹备电影的事:“我看不至于,他只是情窦初开了吧?”

“喔哟…这个年纪,不容易哦。”几个人一起唏嘘道。

第50章

袁思晚上跟周嘉仪煲了会儿电话粥, 把阿林最近的这些变化告诉她,末了还添上一句:“他们都让我招供,那个让王导这棵铁树开花的人是谁,要一起做面锦旗送给你。”

周嘉仪除了“哈哈哈”还是“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笑够了以后才说:“上次被你一提醒, 再见到他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 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

“那你喜欢他吗?”袁思顺势就八起来。

“我也不清楚,”周嘉仪一副小女儿态, 支吾道, “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我要专心准备我的电影,等忙完了再好好想想吧。”

袁思问:“这种事也可以等吗?”

“你说得我心里乱乱的。”周嘉仪感叹道,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袁思,还记得之前你和易老板还没捅破窗户纸的时候, 被我看出来,那时你好像也纠结得很。”

“拜你所赐, 要是没你, 说不定还捅不破呢。”袁思也想起当时周嘉仪老是旁敲侧击撮合他俩的事。

“捅不破什么?”易哲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他回来了。

袁思眼睁睁看着他关上了门, 提着行李箱走向她, 像是做梦似的。

周嘉仪还在电话里回答她:“现在好了,我们两清。”

“嘉仪,我有点事, 下次再聊。”袁思急匆匆挂上电话,站起来走到易哲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

轻轻拍了拍,又四处揉揉捏捏,确认他还是那个完好无损的易哲,她踮起脚把他抱住了。

“怎么啦?”易哲交叉手臂,把她圈在怀里。

“你一走就是半个月,也不方便联系,没法随时随地找到你。”袁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数落起他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孩子也不要了?都是我两头跑照顾着…”

她还没念叨够,就被他封住了话头。

易哲从她唇上辗转半天才松开,又移到额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我也想你。”

这个“也”字,用得真好。

袁思再多的话便没再说。

小别胜新婚,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长聊的时间,肢体语言胜过千言万语。

易哲在飞机上补过眠,精力旺盛又处于饥饿状态的男人,迷人却危险。

袁思抓着他撑在身旁的手臂,起初还是悠闲而享受地闷哼,半眯着朦胧的眼睛。

渐渐地她就想起了一个故事:温水煮青蛙。易哲的牙印嵌在她肩头上时,她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缩成一团又紧接着再被打开。

袁思在床上晕乎乎地躺了很久,恢复意识以后,侧头再看易哲,他的上臂被自己掐出一道道红印。

易哲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跟松山的合作很顺利,以后大概还是可以养得起你的。”

“身为画家,没有经历过赤贫的日子,不会觉得人生有缺失吗?”袁思语调轻轻地微笑,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胸腔那里空空的,说话稍微大声点都觉得吃力。

易哲伸出手臂枕在她颈下,抱过来:“有了你,怎样都算圆满。”

“你走了这么久,应该不止去了日本,还去了哪里?”袁思问。

这让易哲的动作一滞,停了停,他抱紧了她:“还去了,澳门。”

他欲言又止,袁思竖起一根食指,放在他唇上:“嘘,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听。”

《白马银枪》全面杀青以后,袁思一边忙着宣传,一边开始了新专辑《重生》的制作。

这一次与她合作的依然是于辉阳,他道:“你这张专辑,跟上一张反差很大,不过是好的反差,可以说是颠覆。”

毕竟还是心境大不一样,前世与现世,她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她早就变了。

先前客串的那部电影《万花筒》意外大爆,15岁的顾透迅速走红,成为了最有潜力的少年演员。而袁思在电影中惊鸿一瞥,几次出场的不同造型让观众津津乐道,被年轻的女孩们争相模仿。

“我本来一直没什么底气,”陈言安道,“现在想想是时候了,袁思,要不要在北京开场演唱会试试?”

“我?我可以吗?”袁思满是期待地问。

“你都不可以,那谁还可以?”陈言安拿出自己随身的笔记本,唰唰记下两笔,“我去联系几家赞助商,估计会有人争着抢着来办你这场演唱会。”

确定了演唱会的举办日期,她又给自己的每日行程中加了一项:排练演唱曲目。

她忙易哲也忙。

有固定的画廊合作,易哲的画稿任务多了许多,他没日没夜把自己关在书房画画。不过这是好事,他一直在家里,有充足的时间陪孩子。袁思偶尔回家比较晚,他也乐意开车去接,当作繁琐工作之外的放松。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太累,把身体弄垮了。”袁思晚上缩在被子里,从脊梁骨那边感到一阵寒冷,她体温很高,贴着易哲嫌凉,不愿意他抱自己,“最近老是觉得虚,还怕冷。”

她过去是个冷血动物,天寒地冻的时候光着腿穿及膝靴,披了羊绒大衣,也觉得可以对付过去。现在稍微吹吹风,都从头冻到脚心。

袁思某个时候也忧心忡忡,难道是得了什么病,不治之症,她命中注定不能活过自己的二十五岁?

终于有一天,她在排练室里突然一阵晕眩,眼冒金星地坐在了地上,陈言安送她回家后,易哲黑着脸强行把她扭送进医院。

从诊室里出来后,袁思茫然地挠着头,易哲迎上去问:“医生说什么?”

袁思拿着医生开出的诊断单:“他…他让我做个尿检…这是什么道理?”依然没回过神,抓着头磨磨蹭蹭不愿意去。

易哲抢过去,推着她边哄边走:“乖,配合检查,完事了就回家。”

实在是忙过了头,再加上袁思的日子向来不很准,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一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在袁思的身体静静发芽。

易哲看到诊断结果的那一刻,怔了又怔,旋即笑起来,发自内心的喜悦写在脸上。他用力地亲吻了她的唇,然后扛起人一路跑出医院的长廊,开车回家。

袁思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坐在副驾驶上,呆呆地被易哲一路握着手,沉思了半天,自己竟然就要成为一个母亲。

她拥有了新生,还要再孕育新生。

命运的这一次眷顾,过于丰硕,砸得她晕头转向。

演唱会就这样搁置下去,她总不能大着肚子在露天体育场里唱足几个小时。

陈言安的反应倒比她这个准妈妈要来得开心:“恭喜恭喜。”

“老陈,”袁思怪愧疚地说,“本来还说不会提早结婚生子呢,这下直接跳过结婚…”

“只是一个演唱会,专辑还可以接着录嘛。”陈言安毫不在意,“好好休息休息,除了录专辑其他的我能推都帮你退掉。”

她怀了易哲的孩子,这倒让何念那边,破了冰。

何念提了补品登门,头一次收起了锋芒:“我请大师挑了个好日子,下个月帮你们把婚事办了,你不用操心,好好养好身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