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慕瑾臣没有表现出多大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她就是心里面沉沉郁郁的,总觉得这人不太正常。

看着绝尘而去的银白车身,赵纯勉强告诉自己,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

叶妈妈的心情很不好,甚至于可以说是相当暴躁。叶爸爸下班后直接进了书房工作,平时这时候叶妈妈早已沏上一杯热茶端放在书桌一角了,可今天她不但迟迟未来,就连叶爸爸扬声召唤她的时候,她还极其不耐烦地回了句:“你自己出来泡来,又不是没长腿!”

叶爸爸摸了摸高挺的鼻尖,放下手里的2B铅笔,步出书房去查看老婆大人的现状。

叶妈妈嗑着瓜子,看着电视,明明是一张和煦温婉的面孔,却端上了忧心忡忡的愁容。

“吃火药了?谁招惹你了?”

叶妈妈没好气地看了叶爸爸一眼:“纯纯有对象了。”

“是么?纯纯也长大了,的确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了。”叶爸爸颇有感慨地说。

“你懂什么?你知道她那个对象比她大几岁么?你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么?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妄下定论!”

叶爸爸见她愈发郁闷的表情,沉眸问道:“你不说清楚我自然不会知道。”

叶妈妈开始黯然神伤:“她还没毕业就要谈婚论嫁了,我们家昕昕都25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交往过。这孩子就是死心眼,你喜欢人家就放手去追啊,什么也不表态是个什么事?现在好了吧,纯纯都怀孕了,就算想把人抢回来也没辙了…”

大门刚好被推开,叶昕立在门口,眉梢微微拧起:“赵纯怀孕了?”

叶妈妈啪嗒一下闭上嘴巴,懊恼地瞪了眼叶爸爸,要不是他突然跑出来问自己话,她哪会嘴不把门地把事情一股脑地抖出来又恰巧被儿子给听见?

她站起身,转移话题道:“今天回来得挺早呀,来来来,咱们开饭吧。”

“妈。”叶昕走上前去拦住正欲逃窜至厨房的叶妈妈:“您刚刚在说我什么?”

“没什么啊,我正跟你爸商量着换电视机的事呢,咱得换个大尺寸的,等我和你爸两个人老到眼睛都不好使的时候,最起码要一瞄眼就能看清楚字幕啊。”

叶妈妈偷偷给叶爸爸使眼色,暗示他顺着自己的话往下编。不过,叶昕却不给他俩暗度陈仓的机会,直白明了地说:“妈,我有耳朵,您别糊弄我了。”

叶妈妈走到餐桌前抽了把椅子坐下,沉吟了一下,无奈地连连叹气:“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怕你知道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叶爸爸在一旁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误会?”叶妈妈白了他一眼,继而看着叶昕,愁眉紧锁:“昕昕,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有纯纯?先前我跟你说纯纯谈恋爱了,你当时的那副反应不得不让我多想。”

叶昕僵硬着面色,修长的身躯静静地立在那里,明明该像一棵挺拔的树,却不由得让人怀疑是一樽石化的雕像,树是有生气和活力的,可他却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死气。

“妈,赵纯是不是怀孕了?”叶昕抓住这个问题重复道。

叶妈妈有些尴尬,本不想回应,可转念一想,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让儿子早日想开。于是,她力图清晰地阐述自己所观察到的迹象:“今天中午我在对面吃的饭,纯纯莫名其妙地犯恶心,你妈我毕竟是个过来人,看他俩那么亲密,自然会想到这方面。”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问:“您还知道些什么?”

叶妈妈苦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爸爸看儿子如此执着于赵纯的事,不由得催促道:“你把之前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纯纯的男朋友到底是谁,年纪似乎不小?”

叶妈妈被逼急了只好坦言:“行了行了都别问了,我说就是了。纯纯喜欢的是她舅舅,就是云家老头子二十多年前认养的那个孩子,比纯纯大了整整一轮。听云岚说,马上就要着手准备他俩的婚礼了。我就在想啊,纯纯还这么小就急着要嫁人,会不会是真的怀孕了啊,所以要趁着肚子还不凸显的时候赶紧结婚?”

她一口气说完后,看了看叶爸爸,又看了看叶昕,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一个是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而另一个,却是紧抿着唇线,心底惘然若失。

叶昕转身往卧室走去,叶妈妈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心疼得恨不得上前给他一个最大的拥抱。她果然猜得没错,昕昕的确喜欢纯纯。

——

陆展瑶前几天去影楼拍了一组艺术照,笑容明媚,唯美得就像是一樽精致的瓷娃娃。她兀自在寝室里臭美,捧着相册笑得合不拢嘴。赵纯只当作没看见,笔记本放在腿上,她正窝在床上和姚遥聊天。

路遥知马力【害羞】:纯纯,我和冉旭枫交往了。

甲醇【微笑】:你们早该在一起了。

路遥知马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甲醇【坏笑】:明明都互相觊觎好久了,还一直装矜持。

路遥知马力【敲打】:谁装矜持了,谁叫他一直不表白,我要是主动提出来太便宜他了!

甲醇【发呆】: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别激动。

路遥知马力【白眼】:你说吧,我视情况而定。

甲醇【可爱】:我要结婚了!

路遥知马力【吓】:…

“赵纯,我饿了!”陆展瑶忽然吼了一嗓子。

赵纯装作没听见。

甲醇【抠鼻】: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忽然觉得做人家妻子的感觉貌似还不错,就是想嫁给他。

路遥知马力【敲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这个表情,好恶心啊!

“赵纯,我说我饿了,快去买饭给我吃!”隔了一会,陆展瑶又开始嚷嚷。

赵纯轻瞥她一眼:“凭什么是我出去买给你吃,你就不能孝敬我一回!”

陆展瑶昂着脖子,理直气壮:“我这不是为你好嘛!”视线转移到赵纯桌子上那一大包新买来的胃药上:“你看看你现在胃都不好了,作为你可爱善良的室友,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提醒你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赵纯手上快速敲字。

甲醇【抓狂】: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吃饭了,北北。

路遥知马力【撇嘴】:去吧,8。

关机,起身,赵纯顺手抓过钱包就往外走:“你说得对,我是该吃饭去了。放心吧,我一定吃得饱饱的再回来。”

陆展瑶顿察不对,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拦住她:“帮我带一份手抓饼,老样子!”

手臂交叉在胸前,她微弯下腰,哼了哼:“NO!”

脖子被一只小细胳膊勾压而下,身体失去平衡后猛然栽到床上,随即腰上骑上了一个人,陆展瑶四处下手,在她身上胡乱挠着痒痒肉。

“你带不带,带不带?”

眼见着躲不开,干脆手臂呈一字形摊开,宁死不从地挺尸道:“我不出去了。”

正当两人闹得正欢的时候,敲门声传来,与此同时,听到宿管阿姨洪亮的大嗓门:“赵纯同学,你出来一下。”

赵纯和陆展瑶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快点下去,重死了,你该减肥了!”

陆展瑶虽然乖乖依了言,可嘴上却很是不服气:“我身高摆在这儿,身材匀称着呢!”

赵纯没功夫再跟她贫,径自爬起来去开门。胖胖的宿管手里拎着两盒披萨,向来凶神恶煞的脸堆满了横肉:“以后再有人送吃的来,你自己下去拿,我不负责跑腿。”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赵纯点头接过,目送宿管消失在走道尽头。

手里的披萨被一把抢过,陆展瑶笑得揶揄:“晚饭来了,这下你真的不用出去了。”

赵纯嗯了一声,拿起手机给慕瑾臣打电话。

接通后,只听他开门见山地说:“收到了?”

“不是说不用麻烦了么?”她重新窝回床上,看着陆展瑶大快朵颐的样子,嘴里感叹着,心里却泛起了微微的甜。

他笑了笑:“你是这么说,可我并没有答应。”

赵纯抿了抿唇,嘴角弯起:“好吧,替我谢谢送饭过来的人。”

“给他涨了薪水,这样够不够诚意?”

“这薪水来得真快啊,要不你也和季然说一声,让他也给我加加薪呗。”

“哦?你说说你做了什么额外的贡献?”

“我把乐视的幕后大老板伺候得相当满意。”

“…”

——

吉日兮辰良,中国人的一大传统呢,就是不管是纳彩和嫁娶,还是入殓和安葬,都须挑选个黄道吉日,以求诸事皆宜。至于领证,自然是也得择个好日子的。

赵纯20岁生日那天,黄历上说,今日婚恋,双方以诚相待,逐步培养情感,一定可以成功。赵纯觉得这样一个大好的日子坚决不容错过啊,干脆去领证得了。以后结婚纪念日和生日就可以一起过了,省事、省力、省时!

不过,慕瑾臣显然不这样想,他更倾向于二者分开。

赵纯正琢磨着去民政局领证都要准备哪些证件的时候,慕瑾臣慢悠悠地问:“倘若生日和结婚纪念日是同一天了,那你岂不是要少收一份礼物,少吃一顿大餐,便宜我了?”

赵纯认真地看着他:“你这口气,是很想花双份钱咯?”

慕瑾臣笑:“我只是想拥有双份回忆。”

“大老板就是大老板,有钱人!”赵纯竖起大拇指,一脸的兴致盎然:“好吧,看在你又一次让本姑娘心花怒放的份上,我就欣然同意好了。”

他挑了挑唇:“姑娘英明。”

最后,经过仔细协商,两人将时间推迟到了一个月之后,同样也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

领证当天,他俩带着双方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原件及复印件,将车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场,手牵手步行至了民政局。拍了结婚证照片之后,各填了一张表格,然后,签字,按手印,递交了上去。

慕瑾臣穿的是一身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休闲装,和他平日的风格一样,看不到任何LOGO。赵纯也只是简单地搭配了一件宽松的连帽卫衣和一条修身的牛仔铅笔裤。两人随便往婚姻登记处这么一站,倒不至于说是蓬荜生辉,但起码也可以算是徒添亮色。

给他们办理手续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俊男美女的组合虽然不常见,但是倒也不足以为奇。不过,针对今天来的这一对,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两人的出生年月日,眼睛就不由得瞬间睁大了。

赵纯原本是有点紧张的,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规定步骤后,她反倒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毕竟一下子结束了两辈子的单身生涯,心里难免还会有些怅然。等到情绪完全恢复过来以后,她看着手里盖着印章的红本本,再抬头看看身边已经晋升为老公的慕瑾臣,嘴角越咧越大。

慕瑾臣忽然拉开了她背包的拉链,很神奇地从里面掏出了一包…喜糖。

赵纯呆了呆:“你在我包里放一包糖干嘛?”令她吃惊的不止是这个,还有啊还有,他什么时候买的喜糖啊,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了笑没吭声,而是转身将那包糖递给了窗口对面的女登记员:“谢谢你见证了我和我妻子登记注册的全过程,可以送给我们一句祝福么?”

女登记员霎时间脸红脖子粗,她只顾着偷看这两个人了,连祝福都忘了说。赶紧尴尬地扯起嘴角道:“新婚快乐,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谢谢。”慕瑾臣微笑点头。

从民政局出来,赵纯挽着他的胳膊仰脸直笑:“不错嘛,挺会来事儿啊。”

慕瑾臣笑着俯首,与她额头相抵:“我们一定会幸福,老婆。”他珍惜每一声祝福,因为能够获得祝福本身就是一种福气,他要把所有的福气都赠予他最心爱的姑娘。

——

据说,女性49岁左右就会进入更年期,而男人却要到60岁以后。赵纯比慕瑾臣小12岁,刚好解决了这个生理差异上的矛盾。她不由得暗暗嘀咕,难怪那么多的女孩子都有“大叔控”情结,除了久经情场的大叔确实要比愣头青更吸引人这一点之外,她们也是在为以后的夫妻生活可以长期占据不败地位而事先打下基础啊。

慕瑾臣在中央别墅区的那套豪宅终于派上了用武之地,虽然赵纯并不喜欢这种空旷得就好像失去了烟火气息的大房子,可是他依然坚持在两人结婚以后搬到里面去住。

他有他的理由,充分且撼动人心。

“纯纯,家不单单只有你和我,还应该有充足的可利用资源去满足我们的各种需求。你不觉得呼啦圈每天关在笼子里太委屈了么?爱它,我们就要给它一个尽情撒花的地方。我爱你,我也要给你最优渥的生活环境。”慕瑾臣缓缓开口解释,每一个字都清晰笃定地敲打在赵纯的心尖,语速沉稳,声音似流水般温柔。

赵纯扑过去一把抱住他:“我们两个人守着那么大的房子会不会很闷啊?”

他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有我在你身边你还觉得闷,那我岂不是很失败?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做点别的事。”

赵纯心里几乎抓狂,这人不要脸的本性还真是变本加厉了喂!

不过,所幸习惯成自然,最起码她面上早已免疫。搂着慕瑾臣安静地呆了会,忽而想到一件事:“我妈今天给我打电话,她让我们后天回外公那儿一趟。”

“嗯,我知道。”慕瑾臣面色不改,依然嘴角挂笑:“大概是商量婚礼的事。”

赵纯玩着他身上那件白色拼肩衬衣的贝壳袖扣,语气不明:“我妈还说,菀之姐姐回来了。”

声线霎时清冷了几分,慕瑾臣吻了吻她的鬓角:“别怕,凡事有我在。”

——

慕瑾臣推测得没错,每月例行的家庭聚会之所以会突然提前,的确是要商讨他俩的婚事。一家五口人坐在一起,本应该是和和美美的气氛,却不知为何笼罩着一层微妙的气压。

赵纯呵呵笑了笑:“其实我不在乎婚礼隆不隆重,你们看,我们可不可以尽量从简呢?”

云老爷子不赞成地皱眉:“不行,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怎么能敷衍了事?”

赵妈妈也说:“纯纯,外公说得对,这事不能委屈了你。”

赵纯暗暗撇嘴,她不觉得委屈啊,她最怕麻烦了好么?

慕瑾臣自始至终未发表任何意见,赵爸赵妈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好,就连最后云老爷子说要用他和赵纯的结婚照做成明信片给婚宴来宾做纪念品都微笑着应允了。

老爷子看上去食古不化的,没想到内心深处还挺会走新潮。不过,赵纯却为此表示很郁闷,他随便提出这么一个创意就能让她瞬间陷入自我纠结中。

不管是古典的复古风,还是时尚的流行风,虽然婚纱照的风格一直都在推陈出新,但是基本上都万变不离其宗。

她和慕瑾臣拍的婚纱照有点…超常。解释一下就是,完全超乎了常人的想象。

漂亮的洁白婚纱赵纯也有穿着拍过几张,但是绝大多数照片却都是套着一件红色的卡通外套拍的,外套的质地柔软,整体形象是一只…母狼。而相对应的,慕瑾臣身上则是一件灰色公狼外套。

这两套衣服是赵纯徒手画出来后交由设计师临时定做的,拍摄的时候,她还非得坚持在手里拿着一只平底锅,做出各种欲要敲打的姿势。敲打谁呢,当然是慕瑾臣了。

这组照片影印出来后显得极其滑稽,慕瑾臣倒也没抱怨什么,只是微一挑眉道:“你终于暴露出你有家暴倾向了?”

赵纯舔着脸咧了下嘴,猛地扑到他怀里:“我只有强抱倾向,我现在就要强/暴你!”

当然了,谁强/暴谁还不一定呢。

不过,回忆纵然很温暖,可一旦从过往回到现实,赵纯顿觉情势不妙。她赶忙问:“外公,那么多婚纱照是不是要挑选一下,总不能都拿去做明信片吧?”

云老爷子慈爱地倾倾嘴角:“不用挑了,我看你们穿一红一灰的那几张就挺好,看着着实有趣。”

赵纯真是不懂了,他老人家不挑正常的,反而要专找有趣的。

她还想说点什么转变下老爷子的想法,慕瑾臣却在一旁接过话茬,直接赞同道:“好,就按您说的办。”

次奥!办你妹!照片拍出来纯粹是为了自娱自乐,她可不想到时候被外人评头论足!

从云宅出来后,赵纯一直闷闷不乐。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为什么不单老爷子和慕瑾臣看上去很满意这个做法,就连赵爸爸在略微思考后也跟着欣然同意?

慕瑾臣似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偏头温和地凝视了她一眼,引导性地问:“在旁人看来,我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

赵纯一怔,随即迅速回答:“众说纷纭吧,估计什么样的猜疑都有。”

他状似不经意地说:“虽然你表现得有点凶悍,可是那组照片还真的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