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昭皱眉:“什么叫‘我的祸福’,难道你家主人竟然算出我有祸事?是不是下面就是要以帮我避开祸事为由招揽我为你家主人效力?”

苏婉娘垂目道:“我家主人并非想招揽你,只是想托你查一件案子,她说这件案子如果查出了底细,你也许就能明白你日后想要报效的该是何人。”她心中对此极为紧张,此时只能保证自己声音不发颤。

季文昭终于笑了:“你家主人就这么自信我肯定会帮这个忙?”

苏婉娘怕暴露了自己的迫切,连眼皮都不敢抬,低声说:“我家主人说,查这个案子,对于你来说,并不艰难,可日后你也许就因此捡了一条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季文昭心里一动,“此为何讲?”

苏婉娘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家主人说若是公子查出了案底,自然就会明白何去何从,若是不明白,那丢了性命就莫要怨天尤人死不瞑目了。”

季文昭再次感到背后发冷,但他一向骄傲,就笑着说:“说来像是我占了大便宜,你家主人倒是深谙威胁利诱之道。”

苏婉娘没了笑容,板了脸说:“我家主人欣赏你才华盖世,才愿如此指点迷津。若是公子不信,我家主人也不勉强,容我就此告退了!”她觉得季文昭是不准备帮忙了,心中一寒,脸上就冷淡如冰,转身就走。

季文昭一见,脱口道:“请小娘子留步。”

苏婉娘失望太大,几乎要流泪,她不敢回身,只努力稳着声音问道:“公子有何见教?”

季文昭皱眉思索,此时此刻,怎么也弄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是要招揽自己吗?可一听自己不接这事,马上就弃自己于不顾,好像自己不名一文一般,自己是国手好不好?!但若是无意招揽,为何又要出棋局,又要给扇子,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来安排这次见面?

想到此,季文昭问道:“你的主人出了那生死局,他自己可有解?”

苏婉娘平板着语气,开始背诵……

季文昭这些日子终于想出了解答,此时他闭上眼睛,脑中按照苏婉娘说的摆棋,刚听了二十几句就喊道:“停!”这个解法比他的答案更大胆,他不敢听下去,准备按照这个思路,回去自己再琢磨一下。在他的想象里,这个美貌婢女的主人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棋艺卓绝,会卜善算,想考验一下自己这个年轻人。

看着苏婉娘的背影,季文昭出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算是我对此局的酬谢,就接你们主人的这个案子吧。我师门在京城的弟子门生遍布各个司衙,想来查什么都该不难。说吧,想让我去问问谁的事?”

苏婉娘心头狂跳,可她慢慢地转了身,先对季文昭施礼道:“多谢公子。”然后说道:“我主人还说,如果公子接了这个案子,要公子答应在查此案中不能惊动任何人,不能暴露公子在查这个案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人委托了公子来调查,公子多近切的朋友亲人都不能,否则公子性命有忧。如果公子不能保证这三条,我家主人还是不会让公子去做这件事,以免公子因此身亡,我家主人会为此不安。”

季文昭喔了一声:“有这么危险?”他傲气地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生出兴趣来了。好,我都答应了,那就请告知是谁的案子吧。”

苏婉娘抬眼看了看周围,亭外果林静谧,没有人,她的眼睛再次盯着脚尖,身子前倾,用极低的声音说:“户部之金部主事苏长廷被以贪污之名缉拿,可尚未定罪就死于狱中。请公子查查他犯罪的证据何在,是谁将他告发,他在狱中又是怎么死的。”苏婉娘用了最大的努力,才不让自己浑身打颤,可是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季文昭倒是没有注意到苏婉娘的紧张,他努力听清了苏婉娘的低语,似有所悟地点头:金部,管理钱财之地……得此位者,就有了掌控金银的权利。户部又是任命官吏之部,掌握了官吏的薪俸……季文昭微笑道:“好,我就去看看,是谁干了这事,这人是有罪还是无罪。请问小娘子,我若是有了结果,该如何来告知?”

苏婉娘低着头说:“明年正月十五晚亥时半,观弈阁内。”

季文昭惊讶道:“现在才四月,这案子竟会用得了这么长时间?”

苏婉娘说:“也许公子能及早查出来,但我家主人不希望公子露出马脚,还是谨慎为上。时间充裕,公子也就不会匆忙行事了。”

季文昭笑了一下:“就谢过你家主人的好心了,我想你家主人是不准备告诉我他是谁吧?”

苏婉娘点头道:“我家主人说公子还是不要探究她是谁,以免引起他人注目,对公子、对我家主人都是麻烦。”说完又施礼道:“再谢公子援手,告辞了。”

她出身官宦之家,自有礼仪风度。行礼后匆匆而去,季文昭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叹息:一个婢女都有如此风仪,那个主人会是个多么超然优雅之人啊。

季文昭知道镇北侯府的人现在正在寺中,可他对武将之家多有轻视,而且,寺外也有其他人家的马车,借着镇北侯府做掩护实在太容易。他知道对方不欲他探寻身份,就没有再深究,上车回城,想着怎么开始查案子。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啊!不然我赶脚要被冻死了。

☆、麻烦 (抓虫)

苏婉娘急步从林间走过,远远地还是绕着看月亭来回走了走,再次肯定周围没人。她折了几支花,才向寺里奔去。她觉得与季文昭的对话的时间漫长而难捱,怕自己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引起人们的怀疑。

进了寺,苏婉娘避开了有些人声的正殿,从旁边的甬道向后院快步走去,周围静悄悄的。

她终于将这件事办成了,急不可待地想赶快回去告诉沈汶。她一边疾走一边低头回想着方才与季文昭的谈话,一个拐弯,恍惚觉得前面有人,再抬头已经晚了,猛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苏婉娘手里的花枝散落满地,而那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重重地摔倒在地。

苏婉娘吓了一跳,连声说着:“对不住对不住……”赶快过去半跪下来想把那人扶起来。可她到底还是正经人家出身,这时束手束脚,只伸着手,还是不敢碰人家的胳膊。

倒地的是个少年人,穿着素雅,面庞清秀,此时正双手抱着自己一只腿的膝盖,紧锁了秀眉,闭着嘴唇,脸色煞白,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仆人急忙蹲下来,扶住这个少年的后背,低声叫着:“……公子,公子……你怎么样?”然后怒目盯了苏婉娘一眼。

苏婉娘看这个少年人这么痛苦,心里也十分难受,急得一个劲儿说:“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很疼吧,我们赶快去叫郎中吧!”她虽然只是个丫鬟,可如果这个人真摔断了腿什么的,她也该向沈汶借钱为他治……但想到母亲说不准借钱的话,苏婉娘急得出了汗。

听到要叫郎中,那个少年使劲摇头,咬着牙说:“别!……我没事!……等等就好了……”

苏婉娘扎着手,焦灼地说:“你这么疼,是不是骨头摔到了?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我来出钱。”

那个少年人还是一个劲儿摇头,慢慢地出气吸气,过了半晌,脸色渐渐不那么苍白。他抬眼看了下苏婉娘,勉强笑了下,说道:“不妨事了,姑娘一定是有急事,还是快去忙吧。”他对扶住他的仆人说:“去帮着把那些花拾起来。”

仆人不乐意地应了声,起身去把散落的花枝一一捡起来,皱着眉放到了苏婉娘的身边。

苏婉娘已经许多夜没睡好觉,本来就到了崩溃的边缘,方才与季文昭的会面,又造成她情绪的极度紧张。终于心事如愿,心中刚轻松了些,才匆忙行路,可接着就撞了人,还把人给撞伤了!她又得打起本来已经所余无几的精力,再来应付这一紧急事件。谁想到,明明是自己撞了对方,对方那么疼,却如此通情达理,告诉自己可以走了,这让她松口气时,也深受感动……几番起伏,饶是她早熟强悍,可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自律神经终于失控,她一下子坐在地上,哽咽着呜呜地哭起来。

这一哭,就不可收拾。她自从父亲出事,母亲孱弱病倒,幼弟又太小,就挺身而出,掌管起了一个家。而后,父死家破,她们投亲不成,她又被青楼强买,期间艰辛不能尽言。她强撑着,唯恐一个软弱,就顺遂了老鸨。后来沈汶把她救了出来,她不惜寻死,以求让侯府收留。可入府后,看着沈汶的行事,发现侯府里一样是风霜刀剑,她一点也马虎不得。平时言语中处处要小心谨慎,一个字也不能说错。在外面,还要专心领会沈汶的意图,与她配合。沈汶夜出不归,她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提心吊胆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这些日子里的疲惫、绝望和孤独一时全都涌上心头,苏婉娘虽不敢大声哭,可怎么也无法停下啜泣。

坐在地上的少年手足无措,在苏婉娘压抑着的哭泣中,尽力安慰:“可是姑娘有了麻烦?如果是为了花枝被损,我可以让我的仆从与姑娘走一趟,就说是因我之故,才撞坏了姑娘的花枝。如果需要,我的仆从可以去摘一些……”

苏婉娘听见,泪流得更厉害了,含糊地说:“是我撞了你……你又没有错……”她掏出手帕抹脸,可很快,手帕就湿了。她因为沈汶常哭,多带了一条手帕,赶快拿出来,擦了几次泪,揩了几次鼻水,也湿透了。

那个少年犹豫着问:“你可是需要巾子?” 苏婉娘摇头,她这点意识还是有的:怎么能用男人用的手帕擦脸?谁知道那帕子在什么地方用过?可她现在鼻涕眼泪横流,只好接着往袖子上擦。

好容易哭够了,苏婉娘长出了口气,只觉心头大快,她忽然理解了沈汶:想来经常哭哭,才能稍解心头的重负。

苏婉娘把湿漉漉的两条手帕揣了,轮流用两只袖子胡乱地把脸抹干些。泪眼朦胧中笑了笑,对着呆坐在地上的少年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公子见笑了,实在对不住公子……”

那个少年赶忙使劲摇手说:“不必,不必如此!”真吓死人了,这要是让别人看见,我可怎么解释?

苏婉娘大概也觉得不妥,匆忙地伸手捡起地上的花枝,那个少年对身边目瞪口呆的仆人说:“你陪着她去解释一下……”

苏婉娘忙摇手说:“不用了,我不会有事的!多谢公子了!”然后起身深施了一礼,抱着零乱的花枝小跑着离开了。

见苏婉娘消失在了拐角处,那个少年才示意仆人把他扶起来。少年慢慢地往寺外走,他的腿瘸得厉害。

青年仆人低声说:“看来就是那家的人,我是不是借机会去见一下?”

少年摇了下头。他就是平时隐居不出的四皇子,听说大皇子和四公主深恨镇北侯的幼女,连带了那府里的其他儿女,就鬼使神差地存了想看看镇北侯子女们的念头。他母亲临死前反复叮嘱他不能与大皇子或者皇后作对,可他就是一心想结识他们。

身边的内侍打听到了镇北侯府中的孩子们这个日子会来这僻静的小寺院踏青,正好是个不招人注目的好地点,他就借口散心出了宫,微服前来,想偶遇一下。可方才那丫鬟因撞散了花枝,就哭成了那个样子。她平时一定经常落泪,因此才带了两条手帕。那丫鬟相貌绝丽,宫中都未曾见过如此美貌,却会这么恐惧和悲哀,可见这府中主人的严厉和无情。

他一时兴趣索然,不想再见任何人,瘸着腿走出了寺门,觉得方才摔到的地方格外疼痛。

苏婉娘低头对着护卫打了招呼,才走进寺后沈汶住的小院,在院子里晒被褥的何氏见了她,大吃一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苏婉娘知道自己的脸肯定难看,匆忙地往屋里走,边说:“我跌了一跤,没什么。”

沈汶正歪在床上看着寺中放置在屋中的经书,一见苏婉娘的样子也愣了,见何氏跟着进来,不能细问,只能问:“摔疼了吗?”

苏婉娘摇头,低头找到了桌上的净瓶,把花枝一根根插入。何氏叹道:“还是孩子,去折个花都能把自己摔哭。”见苏婉娘低头不说话,屋里也没什么事,就嘟囔着:“不知道大公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走回院子中去接着忙活,这山中湿气太大,被褥总觉得冷。

沈汶见何氏出去,把书一放,站起来带了气说:“他竟然不答应吗?!”

苏婉娘忙低声说:“他应了。我真的摔了一跤,还撞了人。可人家没计较,我就哭了……”

沈汶长舒口气:“你呀,就是最近没睡好觉,这叫精神崩溃。”

苏婉娘瞪大眼:“这还有名字?”

沈汶点头说:“当然啦。”招手让苏婉娘坐在床边,苏婉娘走过去,小声把经过讲了一遍,连同自己怎么撞了人,怎么哭个半死也都说了。她知道沈汶做事从来注重细节,自己什么都不能瞒着。况且,沈汶理解她的失控,她对着陌生人一顿哭泣,沈汶该知道过程,以免有什么意料外的事。

沈汶默默地听了,很赞许苏婉娘的坦诚。季文昭那边她都预料到了,可是苏婉娘撞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沈汶仔细问了这个人的年纪和长相,他身边小厮的模样,又低声问:“他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苏婉娘仔细回想了下:“应该是有暗蓝团花的蜀锦……”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对,那人表面穿着朴素,可蜀锦岂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这个人应该也是富贵出身。

沈汶又问道:“你肯定这是个意外?”

苏婉娘迟疑了下,可还是说:“应该是,我把那个人撞得很狠,他坐在地上疼得脸都白了说不出话来。”

沈汶思索着,苏婉娘心里一寒:难道那一撞是安排好的?自己竟然还哭了!一时她心中无名火起,脸都涨红了。

沈汶慢慢地说:“我觉得那一撞不见得是故意的,可这个人不应该在这里。”

苏婉娘也点头道:“既然出身富贵,可为何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身边没有多少仆从。”千金之体,不坐垂堂。富贵人家出来的,怎么能没有人保护?如果没有保护,那就自己有武艺。但那个人看着没有什么功夫……

沈汶同意:“对,这香叶寺又小又偏僻,平时和尚也不接待其他的香客。除了侯府的人,很少有城里的人来。即便来了,一年中,碰上我们正好在,也是很凑巧了。”

苏婉娘皱起眉头,沈汶却笑了一下:“没事,大约是想和侯府搭上关系的人,不见得是有恶意。”

苏婉娘松口气,拍了下胸口说:“下次我可不能随便对人哭了。”

沈汶笑着用手肘碰了下苏婉娘:“你怎么可能是随便的?跟我再说说他长的样子,是不是眉毛很黑?脸白净,看着像个清秀的书生?”这都是方才苏婉娘用的词。

苏婉娘脸又红了,拧了沈汶胖乎乎的脸低声说:“你才几岁?!啊?!才几岁?!就说这样的话!”

沈汶低叫:“姐姐饶命啊!……”两个人笑着滚在了床上。

两个人闹够了,都坐起来,互相整理了衣环。沈汶收了笑容,低声说:“虽然此人可能无恶意,但既然他能找了来,就说明我们这次出来,惹了人的眼。这样也好,给了我们一个提前回去的借口,我原来还想着要装病才行呢。”

苏婉娘不解地说:“为何要提前回去?你怎么原来都没有告诉我?”

沈汶说:“你已经紧张得不得了了,我准备等你和季文昭谈后再告诉你。我们当然得提前回去,你想想,如果你是想整治下侯府的小孩子,会怎么办?”

苏婉娘恍然道:“当然只能等她……你出府!所以,我们现在出来了,就肯定会有麻烦!小姐,你怎么不告诉大公子他们?我们得赶快回去!”

沈汶扁嘴:“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要让大家都玩得尽兴才行。”

苏婉娘有些焦急:“可是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麻烦,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沈汶拉苏婉娘的手:“你看,一告诉你了,你就又紧张起来了。其实没那么糟糕,因为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苏婉娘还是不放心:“怎么会?想惹麻烦的法子多了。”

沈汶说:“当然,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你假装是大皇子,如果你想报复让自己丢了脸的人,你会怎么办?”

苏婉娘想着:“那个人两个眼睛看着离得有些近,该是个心胸不宽的人。若是觉得丢脸,当然是让对方也丢了脸才好。”

沈汶高兴:“婉娘姐姐还会看相?”

苏婉娘不好意思:“只是看着书上瞎说的。”

沈汶问:“那你说,他怎么才能让咱们丢脸?”

苏婉娘斟酌道:“可以找个大家都看得见的地方,羞辱咱们。或者,找偏僻的地方,狠狠打咱们一顿,但别让人抓住把柄。”

沈汶挽了苏婉娘的手臂笑着说:“婉娘姐姐真是军师了。我父重兵在手,他们倒是不敢下杀手,我大哥带着众多护卫,想打咱们一顿可不容易。”

苏婉娘明白了:“那就是肯定要在有人的地方来惹麻烦了,这个地方偏僻,自然无事,那该是在我们回城时……可是,他们在我们出城时怎么没动手?”

沈汶说:“我们走的早,大早上的,路上人不多。而且,万一我们不出来了,就用不着安排人了。现在知道我们到这里了,才好布置。”

苏婉娘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沈汶在苏婉娘耳边悄声说:“侯府到处有别人的眼线,我们这一行里肯定也有。真的要早回去,也不能明着说出来,更不能由我说出来。你有了这个撞人的借口,正好去和沈湘说……”

沈毅带着人太阳下山前回来的,从护卫那里知道沈汶一天都没出去,寺里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沈毅就没有多想。

晚饭后,苏婉娘却笑着对沈湘说:“我好久没练武了,想去走几步,大小姐能不能指点一下?”

沈湘登了一天山很累了,可她自从那次扑过去把要寻死的苏婉娘救了,心里就对苏婉娘有种照顾感。平时带着苏婉娘练武,关系又似师徒,感觉比沈汶都近。这时也不推脱,就笑着说:“我可只动动嘴,走是走不出来了。”

苏婉娘笑着说:“没事没事儿。”两个人走到了后院,苏婉娘行了几招,沈湘过去到她身边,搬动苏婉娘的胳膊示意她正确的姿势,笑着问:“你眼睛怎么肿了?”

苏婉娘说:“我今天出去采花,回来的时候摔了下。哦,我看到寺门口有几辆好看的车子,你们回来时看到了吗?”

沈湘一愣,摇头道:“没有。”

苏婉娘周围看了看,小声说:“这个小寺这么偏僻,有谁会赶着和咱们一起来?小姐在长乐侯府里,与大皇子和四公主吵了嘴,你说,会不会有人来看咱们是不是在这里,然后,等着咱们回去,在路上捣捣乱?”

沈湘想了想,说道:“我得去跟我哥他们说说!”就要走,苏婉娘马上抓着她的袖子,小声嘀咕道:“如果没有府里人报信,谁会知道的这么准?大小姐就是要去与大公子他们商量,也不能这么明着闯过去。”

沈湘虽然是直性子,这时也知道轻重,小声说:“好,你再练几招,我再去找他们,就说是问明天的事。”

苏婉娘点头道:“其实,只要跟一个人说了就行了,别惊动了大家。而且……”她在沈湘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沈湘点头道:“太好了!多谢你的提醒。小妹妹年纪小,还不懂事,又是我们里面不懂武的。你比她大,又机灵,平时有什么想法,和她说不清的,就来告诉我。”

苏婉娘心说你那个妹妹可不是不懂事不机灵,是太懂事太机灵了,都快成精了,但嘴上却说:“好,我听大小姐的。”

沈湘迟疑了下说:“我从来没把你当丫鬟的,你就算是我徒弟吧!”

苏婉娘扑哧一声笑了,她的年纪比沈湘大些,觉得沈湘还是带了孩子气,说道:“多谢师父了。”

沈湘被笑得脸有些红,嘴硬道:“你是我的大徒弟,有什么好笑的?日后我要当个女元帅呢!就是不成,至少也该是个行走江湖的大侠。你去和别人说起我是你师傅,那可是要被许多人羡慕的!”

苏婉娘更笑,对着沈湘行礼道:“大侠元帅,或者,元帅大侠在上,受弟子一拜。”

沈湘一推苏婉娘笑着跑开了。

沈湘接着去找沈卓,说要请教他几招。两个人交了几下手,看着又吵了几句嘴。她走后,沈卓缠着沈毅和沈坚下棋,三个人说屋子太小,拿了棋盘要去林间下棋。出寺时顺便问了问和尚今日是否有人来上香,得到的答案是有那么三四户人家。

三个兄弟在林中下了会儿棋,又追逐打闹了半天,日落时,才回到了寺里。

本来,他们会再停留一日,后日一早离开回城。次日,沈毅说要带着几个弟妹去访问一下周围的前朝古迹,只带了一半护卫和三辆马车中的一辆给沈汶和几个丫鬟坐。寺中留下的护卫等到天都黑了,刚以为出了事,有人回来告知说,临要回寺时,大小姐突然肚子疼,大公子怕在这郊外不好找到郎中,就赶紧带着人回府了。余下的人明日一早按原定计划回去,一路小心。

太阳落山后,用了晚饭的杨氏听闻沈毅带着人回来了,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提前返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喜的是孩子们回来了,她这一直不踏实的心总算放下了。

沈毅也知道在侯府里不能随便说话,就咬定了原来的借口,说是沈湘肚子疼。沈湘也捂着小腹,一副皱眉不舒服的样子。杨氏知道这个女儿自幼练武,身体强壮,说自己病了那肯定是真的了。忙让人去请郎中,让女儿赶快去休息,让人上晚饭给其他孩子们吃。

郎中来了诊了脉,说大小姐可能是受了寒,又过于紧张,喝些姜水,睡一觉就好了。

沈湘和沈汶睡了,可沈毅和沈坚却亲自巡查侯府,一个管上半夜,一个管下半夜,带着人严查门户,不准人进出。连沈卓也半夜起来,周围转了转,可侯府什么事儿也没有。

一夜无话,次日其他人回府时报告说,他们临进城时,正当着南来北往的众多人众,被一群地痞流氓挡住了,其中一个异常丑陋肮脏的汉子,口口声声说方才看见了这队伍马车里有一个少女撩开车帘向他微笑飞眼,他前来问一下姓名,想结识个小美人。

人声嬉笑中,大家都知道这是镇北侯府的车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想看看热闹。可车队中根本没有女的,沈湘沈汶和春绿苏婉娘何氏前一天就回府了。领着车队的青年命人把马车帘子都打开,让围观的民众看清队伍里根本没有女人后,就向护卫们点了下头。侯府护卫一向傲气,谁曾受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诬陷,愤怒下出手格外狠,把那个说刚才有女子向他招手的男的连带几个地痞打到满地找牙。直到这些人哀声求饶,先后说没这回事,只想来敲诈些银子,领队的青年不想出人命,才让人停了手。

这事刚过,进城到了集市热闹之处,又有几个打扮妖艳的青楼女子过来大声说应邀到此与原来的姐妹相会,看看能不能也被买进侯府。领着护卫队的青年冷笑,让人去报了衙门,当街与那几个女子对峙,说她们血口喷人。那几个女子信誓旦旦地说的确得了准信儿,让护卫问一下队里的丫鬟就知,或者让她们亲自去相认,那个丫鬟和她们说好了在这里与她们见面的。等衙役到了,领队的青年才散开了护卫队,再次打开了马车,让人们看清了没有女子在其中。众人的哄笑中,衙役把那个捣乱的女子押走了。

杨氏和老夫人听了半天没说话,等人都退下去了,杨氏才用绢子擦了下眼睛,气愤地说:“这些人是想毁了湘儿和汶儿啊!”

如果车里有女孩子,那个无赖就硬说向他招手了,谁又能分辩得清楚?哪怕是个丫鬟认了,别人还会说是为了小姐顶罪。在闹市中,如果苏婉娘当时在,那些青楼女子过去相认,周围的人们会怎么看待用了这样的丫鬟的沈汶?

一想到如果这些事干成了,沈湘沈汶会受多大的伤害,杨氏气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让孩子吃亏。一看有人对她的孩子不利,她想拼死的心都有。

老夫人皱眉摇头,低声说:“现如今,不能动作,如果真的对上了,是我们这边吃亏。”这边是未成年的少女,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背上污点。

杨氏咬牙道:“现在就这么欺负人,日后要真成了……”

老夫人咳了一声,责备地看杨氏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嘴没遮挡?!当家主母了,要沉住气!”

杨氏梗着脖子,不看老夫人。老夫人再次叹气,心里对死去的老侯爷说:这就是娶了小户人家女儿的问题,遇到大事,一点主意也拿不了,就知道在那里置气。

杨氏紧握着绢子说:“有什么道理,说出了子丑寅卯来,为何要玩这些阴的?真不是好东西!”

老夫人无奈地说:“你听听你这话,像是个六岁孩子说的!这世间,哪里是清清白白的?若是不能做什么,就得先忍耐。侯爷回信不也说了吗?让孩子们少出去。这次我不是说他们最好都别去了,你还是让他们出门,如果不是毅儿那孩子警醒,这不就有事了吗?”

你看他们高高兴兴的样子,不也没敢说出来?现在却来怨我。杨氏不能和老夫人斗嘴,只能恨道:“难道我们就得躲在家里?谁家孩子得这么憋屈地过日子?”

老夫人见说不通杨氏,更加摇头:“你这脾气!也不是说要躲一辈子,女孩子拘在家里也好磨磨性子。汶儿七岁,湘儿也才十岁,还有几年。就让那些人先说几天、闹点事,算是出了气。正事儿多着呢,谁会抓着一个孩子不松手?这些日子,就不要让汶儿出去了。”

杨氏半赌着气:“那一年也别让她出门了!”

老夫人却不觉得杨氏在耍脾气,马上叫人唤了苏婉娘和乳母何氏来,告诉她们这一年左右,别让沈汶随便出去,有事要来对自己说了再干。平时好好管着院子,别让人乱传话。苏婉娘和何氏忙好好地应了。

苏婉娘回到院子里,当着几个小丫鬟的面对沈汶一惊一乍地说:“小姐,夫人说不让你随便出门了!”

何氏也叹气道:“夫人只是为了……”为了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汶听了,马上泪汪汪地说:“我没干什么呀!母亲为何会这样做?”拿出手帕捂了眼睛,抽动着肩膀回里屋去了。

苏婉娘沉着脸,一只手背支在腰间,对众人提高了声音说:“大家都小心些!夫人说了,日后这院子要管得严严实实的,有关小姐的事,谁也不能乱说!”大家面露难色:这院子已经严得让人不敢乱动了,如果再严些,不跟监狱一样了?何氏长吁短叹,也不说什么,自己到偏间里绣花去了。

苏婉娘挥手让人都下去,摆出一副要好好劝慰小姐的庄重样子,关了屋门。

里屋,沈汶坐在床上,歪着头想事。苏婉娘坐在她身边,小声说:“小姐不难过吗?”

沈汶一笑:“我夜里能出去,有什么可难过的?”

苏婉娘叹气:“没想到,那个大皇子这么计较。”她压低了声音:“他这么干,大公子他们大概不会甘休。”

沈汶摇头:“哥哥他们明打明斗没什么,但阴谋诡计方面就不行了。”

苏婉娘悄声问:“小姐想怎么做?”

沈汶撇嘴:“这没有什么难的,他敢做就不要不敢当,只需让人放出风声,说大皇子不喜欢镇北侯七岁的女儿,找人毁她的清白!”

苏婉娘点头,如此一来,就显出大皇子的恶毒了:一个七岁的女孩子懂什么?他一个成了亲的人竟然害一个孩童的声誉,这就是人品有缺了。

沈汶又摇头:“只是……”

苏婉娘接口道:“我们没有人。”

沈汶点头:“你现在明白我为何一定要找你了吧,没有人,什么事也干不了。”

苏婉娘小声说:“要不,把这主意告诉大公子他们,让他们去找人?”

沈汶再摇头:“不妥,首先,他们不会这么做。”

苏婉娘嗯了一声:这流言里会提到沈汶,即使为她辩护了,也是损坏了她的声誉。女孩子的名声如果夹杂在对他人的负面评价里就不是什么好事。侯府的公子们自然不会这么打自己妹妹的脸。

沈汶继续说:“即使他们同意了,侯府人杂,这事如果做不好,还会留下把柄。”

苏婉娘想了想,轻声说:“我去做。”

沈汶摇头说:“你会被人记住,日后认出来,我得自己去。”

苏婉娘皱眉:“你怎么去做?”

沈汶一笑说:“他们用青楼说事,那我们也用青楼,我夜里去万花楼。”

苏婉娘明白了,说道:“你可要小心,不能让人看到。”

沈汶说:“看到也没事,你把我装扮成个丫鬟。”

苏婉娘叹气:“还是要小心吧,尽量别露面。”

沈汶应了,又对苏婉娘说:“你最好告诉沈湘,别让大哥他们现在就有动作,大皇子那边大概正在盯着侯府呢,一定要等等。”

苏婉娘点头,沈汶又说:“哦,去打听一下,领着后面的人回来的是谁?在闹市里能把衙役找来,而不是息事宁人……”

她停住。苏婉娘一心百窍,低声说:“小姐是觉得他可靠,可又怕他是以此博得信任?”

沈汶前世没有在意过侯府里的仆人护卫,死后只通过人们的议论或者记载,知道寥寥几个与父兄和姐姐一起死的忠诚之士和背主之人的名字。现在不敢随便相信人。她说道:“先问问名字吧,看看我知不知道他。”

苏婉娘没听出有何异样,都仔细记住了,然后悄悄给沈汶缝制夜行的衣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留言!我暖和多了!

因为大家在一起长大,所以把相对的年龄捋一下:

苏婉娘大沈汶3岁半。

镇北侯府:沈毅大沈汶9岁,二哥沈坚7岁半,三哥沈卓大5岁,沈湘大2岁。

平远侯府:张允铭大7岁,张允铮大5岁,张允锦大1岁,张家最小的儿子比张允铭小10岁。

皇家:大皇子大沈汶11岁。三皇子大7岁,四皇子大5岁。四公主大2岁多,五公主大不到2岁。

这是不是就清楚些了?周一三五更,今天算是加更。

☆、反击

遥远的一处残破的道观内,一个头发灰白的道士正在一个熟睡的孩子身边打坐。忽然睁眼,有些疑惑地掐指算起来。良久后,他对着睡着的孩子说:“命数有变,你可能觉察?”

熟睡的孩子自然没有反应。老道士叹气:“风起于青萍之末,无息无影,非能窥天道之人不可知也,你自然不懂。”他看着残破的窗口,沉思许久,终于重新闭眼,继续打坐。

大皇子府中,大皇子的情绪本来很好:皇上已经下了旨,大皇子以其“为嫡、为长、为贤”而被立为太子,礼部将安排册封仪式的具体时间。在行将举行的太子册封典礼上,皇上将召集众臣,当众晓谕立诸,任命辅助太子的官吏。然后,太子将搬入禁城之朝华殿,周围宫殿院落从此被指为东宫。

一旦成为太子,皇上为太子封的“三师三少”(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将训练太子日后君临天下的能力。这些都是太子的老师,负责提高太子的思想素质,教导太子治世原则,但大皇子已经满了十八岁,这些人做的更多是辅助引导而不是教育启蒙了。

依史例,太子的地位仅次于皇帝本人,拥有自己的、类似于朝廷的东宫。东宫的官员配置完全仿照朝廷的制度,有詹事、春坊、寺等侍从,还拥有一支类似于皇帝禁军的私人卫队“太子诸率”(唐制)。这些人都将帮助太子熟悉国情政事,掌握为君之道。一旦太子登基,这些人会成为新皇的心腹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