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锦憋住笑,沈汶又说:“我真不懂,有人竟然不喜欢吃东西。”

张允锦小声问:“谁不喜欢吃?”

沈汶天真地说:“我三哥呀。这阵子他下棋,一下起来,就不吃东西了。好几次,我们晚餐时,娘让人去叫他吃饭,他都说有事。让人给他送去,他也不吃。我娘就说他着魔了,午饭就没好好吃,饿了一天了,还说不饿。”

张允锦抿唇不语,沈汶又说:“他买了好多下棋的书呢,说一定要把你哥打败。他干吗跟你哥过不去?我觉得你哥是挺好的人呀。”

张允锦脸微红,小声说:“你可不能这么随便议论别人,在我家可是要打手板的!”

沈汶做出害怕的样子:“真的呀?我娘可从不打我,要打也是打我三哥。他的手硬,娘说打两下没关系。如果你娘要打我,你能不能让她打我三哥?”

张允锦笑得低头,低声道:“还说?!再说可就不给你点心吃啦。”

沈汶忙作揖道:“不说了不说了。”然后在张允锦松了一口气时说:“那你能给我点心了吗?”

张允锦笑:“天热,点心容易坏,我这次没带。”

沈汶露出失望的表情,可马上又说:“那我生日的时候,就是八月初六,那时候不算热了吧,你能不能带来?”

张允锦笑得厉害,小声说:“有你这样的吗?追着让人给你过生日?”

沈汶不屈不挠地继续装天真:“我怎么了?哦,你说不让我说什么来着?我怎么忘了?是不是关于我三哥的事?”

张允锦屈服:“好好,我到时给你带来,你就先别说话了!”

她们坐了有大半个时辰,三皇子就来了。他虽然换了衣服,可还是可以看见脸上泛着红,隐有汗迹。他笑着对五公主说:“你玩得好吗?该回宫了。”

五公主哼了一声说:“你看来是尽了兴,就来催我了。”

三皇子爽快地说:“和他们打一场真是痛快,五妹妹玩的可好?”

五公主抿唇一笑说:“自然是好的。”

她告了辞,就要和三皇子离去,那边突然传来沈卓高兴的声音:“我赢了!我赢了!”

原来沈卓抓了张允铭去下棋,张允铭想着自己离府前,父亲再三叮嘱只是给侯府长女过个生日,交了礼物后,稍作停留就回来,晚饭绝对不要吃。可一到这里,就与三皇子见面了,里面五公主也与张允锦在一起……心思就不由得有些散乱,一不留神,就被沈卓提了条大龙。再想扳回,就要费许多时间,看着时间,也该走了,就投子认输。

这下,沈卓可高兴坏了,一路跑过来,直着就对着张允锦嚷,可到了近前,反应过来,嘿嘿地笑了几声,放慢了脚步走过来,对着沈湘笑着说:“我赢了张大公子。”眼角扫过张允锦。

张允锦脸色一沉,嘴微撅起来。

后面张允铭走过来,大度地拍了拍沈卓的肩膀说:“后生可畏呀,沈三公子真是进步神速,我甘拜下风。”

沈卓脸红了,喃喃地说:“侥幸之胜,不足挂齿。”

五公主见张允铭与自己三哥年纪相似,一副文静书生的样子,竟然管沈卓叫“后生”,接着逼着沈卓自己放弃了胜者的骄傲,不由抬袖掩颊,两眼弯弯地一笑。

三皇子笑着说:“我是不会下棋,我四弟喜欢,哪天我带他出来,也让他和你们对对弈。”

张允铭忙说:“些许小技,怎敢劳动皇子。”

三皇子摆手道:“张大公子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多才多艺,是京城风流名少。”

张允铭忙摇头:“哪里有此说法,真愧杀我也!”

三皇子笑道:“哦,你若是懂诗文,今夜就去万花楼吧,那里有个‘万花之舞’,各个花楼里的顶尖舞娘将轮流献舞。当场会有许多人赋诗作词,你也去写一首,马上就会被人传唱的。”

张允铭又摇头说:“在下无甚文采,怎么能人前露丑?

三皇子轻推了下张允铭说:“你总是这么惺惺作态,别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你问问沈毅他们,我没那么多讲究。”

张允铭再次行礼道:“三皇子天家贵胄,尊荣无上,岂是吾等小民可望项背?”

三皇子一手捂脸:“真酸死我了!”

五公主掩面而笑。

沈卓在一边语带关切地问道:“你这么说话你爹知道吗?”那语气就跟“你偷东西你爹知道吗”是一样的。

大家齐声笑起来,连张允锦也翘起了嘴唇。

张允铭脸稍微有些红。沈卓终于呼出了口气,为自己能射出一冷箭而高兴。

三皇子带着五公主离开后,张允铭也带着张家姐妹走了。余下的客人用了顿晚餐,沈湘的生日就算过去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沈汶轻声对身边的苏婉娘说:“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大皇子府看看?看能不能听见他会怎么说今天三皇子五公主他们来的这件事?”

苏婉娘心中十分不愿沈汶夜里出去,尤其是大皇子的府邸,就说:“他怎么说还用想吗?”

沈汶慢慢地点头,大皇子必然再次被激怒,以大皇子的对她急躁的反击来看,应该提前下手。下面他会做什么呢?上次她想过这个问题,没记起大皇子有什么动作。可想起今天看见的五公主,她心中一动:两年后,陈贵妃得病了,很快就死了。陈贵妃不死,五公主也不会被和亲。现在看来陈贵妃的死也不是偶然的,如果是大皇子或者皇后的作为,这次,会不会提前?

沈汶低声说:“我记得……觉得……陈贵妃应该很快就会生病,拖个两三个月什么的,就会死了。”

沈汶不知道她还是慢了一步,大皇子早就告知了皇后动手了。

苏婉娘倒抽冷气:“这么厉害?这可是他亲兄弟。”杀其母不就是为了日后除了三皇子吗?

沈汶想了想,小声说:“你用左手写:有人将毒杀陈贵妃。我今夜给他送去。哦,用最平常的纸,也别用给季文昭同样的笔迹。”陈贵妃如果不死,大皇子就多了一个对手。

苏婉娘皱眉道:“三皇子住在宫里,宫墙高巍,你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日后有机会再说。”

沈汶说:“你没听见他说今夜万欢楼有那个万花之舞吗?他听着挺感兴趣,我去看看,他是不是会去那里。”

苏婉娘还是不放心:“那么多人,你准备怎么做?”

沈汶心中毫无头绪,但怕苏婉娘更加担忧,表面装着不在乎地说:“到时候看呗,还把我打扮成丫鬟就是了。”

苏婉娘沮丧着脸,到书案前写了个便条,折好了递给沈汶,嘟囔着:“你可千万别再收人家珠子了!三个珠子就把你买了,这也太亏了。”

沈汶也叹气:“贪小便宜吃大亏就是这个意思……”

苏婉娘猛地捂了沈汶的嘴说:“呸呸!什么吃大亏?!小孩子家别乱说!嗯,那三个珠子价值千金,你就去送一个便条,容易得很!扔过去就是了!好吧,我们赚了!你快说呀!”

沈汶一个劲儿点头,苏婉娘放开手,沈汶抱住苏婉娘撒娇说:“我最赚的就你呀!我的好姐姐!”

苏婉娘不依不饶地说:“也赚了五公主和三皇子他们!”

沈汶只好点头:“当然当然!我们只赚不赔还不行?”

苏婉娘捂胸叹气:“行了。你比我弟弟都让我操心哪!我弟弟至少不干这些让我睡不了觉的事。”

沈汶忙说:“我娘不让我出府,你就常带他进来,说让他来陪我玩玩,我想教他识字,过过当先生的瘾。”

苏婉娘的弟弟六岁了,该启蒙了。可是苏婉娘的母亲还在病中,也无法请先生,更不能把他送到别处去。苏婉娘知道这是沈汶又在帮助自己,觉得沈汶在自己这里也是做了亏本的买卖,可担心触了霉头,就没再说什么,开始为沈汶打点夜里去万花楼的行装。

作者有话要说:

☆、偷看

沈汶对万花楼已经熟悉得像在自己府中一样了,她天一黑就出了侯府,到万花楼时,里面处处华灯,沈汶找到了前院歌舞台附近的一棵大树,隐身其间。

从树冠处看去,最大的厅中摆满桌椅,前面厅门都卸去了,座位都正对着一片青石铺成的台面。台面延伸到厅前的水池里,如浮桥般平在水面上,水上浮着各色彩灯,给石台添加了梦幻般的背景。

大厅外还有管弦琵琶正在演奏中,水池两边有长长的回廊,缀了长长的纱绸,里面也有灯火,可以隐约看到长廊里闪动的窈窕身影,那是正在为上台做准备的舞娘们。

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也有零星几个女子陪伴客人,但更多的是丫鬟们来来往往地递茶送水,伺候纸墨。

沈汶知道这种场合以附庸风雅为主,讲究的是随性赋个诗填个词,命人击板吟唱,惹人喝彩为上,招妓猥亵就落了下乘。

沈汶在树上极目将里面的人好好看了一遍,没看见三皇子,心里反而松弛下来:现在不用费心思递信了,也许就该像苏婉娘说的,以后再找机会。她准备在此看一两支歌舞就回府。

管弦器乐之声渐渐加强了,预示舞蹈就要开始了。人们纷纷停了谈论,正等待间,沈汶见三个人沿着灯火照亮的小径向这边院子走过来,其中一个少年正是三皇子。

三皇子穿了淡绿色的便装,远看着绣得花里胡哨的,活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样子。他旁边走着的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面皮白净,应是个太监,另一个看来比三皇子年纪稍大些,从穿着看,像是个权贵子弟。

沈汶闭眼看这两个人,身体里血脉充沛,肌肉发达,都该是习武之人。尤其那个太监,经络清晰如画,说明气血极为通达。她不能贸然下去接近三皇子,这两个人肯定会阻挡她,而她现在还不能露出身份。

他们越走越近,沈汶手拿着苏婉娘写的便条,越来越愁:如果三皇子到了大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她就更没有了机会,难道还要等着三皇子再离开?

忽然,沈汶一愣:自己钻进牛角尖了?为何一定要不让别人知道三皇子接到了这个纸条?如果他身边的人是他的心腹,自然会帮助他。如果他身边的人是别人的人,还能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让大皇子不好马上下手。如果是大皇子的心腹,这个纸条还可以让大皇子以为自己身边有人走漏了消息,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处,沈汶轻折下一小截树枝,穿过了折成方块的纸条,冲着走过来的三人投了出去。树枝太轻,沈汶只好用自己的意识力加强了投掷的频率,让它飞得远些。

那个太监样的中年人物首先向这边看来,接着那个青年人也抬头看,纸块轻飘飘地落在了他们几步外。中年人手起到胸间,沈汶转身几个跳跃从树的另一面跳了出来,又借着屋脊和墙壁一气跑出好远。听着后面没声音才回头遥遥看。

那个中年人守在了三皇子身边,青年人来回走了几步,看了周围,才从地上捡起了树枝,摘下纸块递给了三皇子。

三皇子打开一看,马上就要转身往外走,被青年人一把拉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拉着他继续往歌舞台方向走去。中年人周围看了看,走开几步,离了灯火照亮的小径,隐身在了黑暗里。

沈汶不敢多看了,转身忙往外面疾奔。她将近八岁,人矮腿短,靠的是步履快捷。疾跑到了围墙处,正好看到一个黑影从不远处一段墙头上冒出来。

沈汶不知道这是来拦她的或者跟她没关系,这时也没有区别了,因为她听见了身后迅速接近的声响。沈汶提了一口气,猛地窜上了墙头,耳听得那边墙头一声:“咦……”她无暇扭脸,风一样飘下了万花楼的围墙,闪进了错综的民巷小街,在暗影里狂奔而去。

身后隐隐有片刻声响,然后就安静了,只有偶尔从万花楼传来的音乐声。

沈汶跑回府中,这次,她有些喘息。苏婉娘在黑暗里为她换衣,语气急切地问:“你是不是累着了?是不是受伤了?”

沈汶摇手:“就是……天太热了……”

苏婉娘松气,小声问:“有麻烦吗?”

沈汶说:“我把纸条扔给他了,然后他身边的太监追了我半天……”

苏婉娘“啊”一声:“那是不是江湖高手啊?!追上你了吗?”

沈汶笑:“哪里那么多高手?自然没追上。而且,我发现还有别人去万花楼,他们碰上了,不知道谁打得过谁。”

苏婉娘又叹气:“谢天谢地,只要没追上你就行。”

沈汶又笑:“这就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苏婉娘点沈汶的头:“会贫嘴了!你才几岁呀?”

沈汶心说一千岁了,可嘴里却对苏婉娘撒娇说:“几岁都是你妹妹啦,你可别不满呀。”

这件事做了,两个人心都安了,好好睡觉不提。

这一夜,大皇子府中和宫中三皇子的殿院,灯烛亮到深夜。

幕僚向大皇子通报了三皇子陪五公主到镇北侯府去给沈大小姐过生日,然后和沈毅沈坚在习武场了练了半个时辰拳脚。浑身大汗,竟然还在侯府沐浴,换了衣服,把侯府当成了自己家一样。

镇北侯府明知三皇子会陪着五公主去,没有拒绝,还设席招待。老镇北侯夫人和镇北侯夫人都对大皇子颇有微词……

大皇子拍案怒道:“他们竟然敢!”

一名幕僚赶紧安慰大皇子道:“那些只是妇人,只看眼前之事,不懂深浅。而三皇子也许只是少年心性,喜欢与人过手。”

大皇子冷笑:“那些妇人难道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陈妃不知对父皇灌了什么迷汤,父皇不仅不忌讳他与侯府子弟交往,还说赢了他们就到父皇那里领彩头。这怎么可能是少年心性?这是好盘算!你因何为他开脱?!”

那个幕僚忙低头,一时不敢再开口。

另一人上前禀告说:“三皇子从侯府出来后回了宫,晚餐后,去万花楼看万花之舞。我们的人说三皇子下车入院时还满脸喜悦,可到了舞池边却神情淡漠,看着歌舞显得心不在焉,旁边跟着他的人也没有太专心。那个他平常到外面就带着的谷公公虽然与他一同下车,却没有同他一起入席。两个舞娘跳过后,谷公公才到的。我们的人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万花楼去了何处。谷公公到后,三皇子又看了两支歌舞,就起身离席而去。歌舞其实很精彩,看来应该是在院子里出了变故。”

大皇子本来就生气,听到后再拍桌子:“废物!难道就不能一直跟着吗?假装是个客人一路随着他们走就是了,为何让他们在院子里自己走?”

幕僚叹息:“殿下有所不知,那个谷公公是个厉害的人物。他自幼习武,极为警觉,皇上让他跟了陈妃许多年,不然陈妃怎么能安然生下三皇子和五公主?现在又跟着三皇子,手下人不敢近前。”

大皇子面色发黑:“既然是父皇手下的人,父皇为何将他给了陈妃?”

众人都没说话,大皇子不耐烦地挥手:“快说!”

一个幕僚迟疑着低声说:“有传言说,自从殿下诞生后,嫔妃怀上的孩子都没活下来,皇上担心子嗣不旺。那时陈妃刚得宠,正是烈火干柴之时,陈妃有孕,就向皇上哭诉说自己胆小,一个人在宫殿里住着,看见影子都害怕,这样对孩子也不好。皇上就对她说,自己手下这个谷公公十分了得,神鬼皆惧,让他到这里守着,陈妃就不必担心了。”

大皇子皱眉:“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

幕僚小心地说:“殿下如果不登太子之位,这些事知道了反而不利平时与其他皇子的相处。”

大皇子哼了一声:这是说如果他不是太子,那么他就不该了解这些后宫的黑幕,毕竟这些是皇帝的私事。而且,他一旦了解,就难免涉及在其中。如果让皇帝知道自己的儿子掺合到了自己妻妾的纷争中,必会心生不快。而现在,他将成为太子,太子日后也会有后宫,那么知道这些内幕也算是学习的一个部分了。

大皇子又问道:“母后就没有异议吗?

幕僚回答:“皇后也曾几次找那个谷公公麻烦,可是每次发作,即使当时占了上风,皇后手边的人很快就会莫名生病或者死一个。久而久之,皇后也知道了,两下罢战,互不相扰,这才过了这么多年。”

大皇子气得咬牙:“他竟然如此猖獗!父皇怎么能容忍得了他?我明日就去见父皇!”

一个幕僚马上说:“殿下不可。殿下没有看出来吗?这谷公公是皇上给陈妃的,只要陈妃一天得宠,这谷公公就会一天保护她和三皇子。谷公公不是为了陈妃干事,谷公公是听从皇上的旨意。如果哪天皇上不喜陈妃了,那么杀了陈妃和三皇子的就可能是谷公公。”

大皇子慢慢地点头:“那么,我们就等着看陈妃的下场吧。”

幕僚们并不知道大皇子与皇后的交谈,一个人担忧地说:“皇上虽然宠幸其他嫔妃,可陈妃这么多年来一直与皇上关系亲密。皇上每月必去她那里五六天,想要动她,大概得费些力气。”

大皇子冷冷一笑:“以色事人,色衰恩驰。人有旦夕祸福,她也不可能总健健康康的。”

他大约知道皇后的方法,几年前蒋淑妃就是病死的,死前明显知道了原因,还指使人弄断了四皇子的腿。哪天陈妃真的也那样去了,他得让他手下的这些人明白,这是他的手段,别让他们觉得是个偶然。

众人听出意思,噤若寒蝉,不再议论这个话题了。

三皇子回到殿中,手握着那张纸条,坐在桌子前久久地发呆。谷公公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到了深夜,三皇子叹息着站起来说道:“明日我要去见母妃,怎么也得告诉她一声。”

谷公公微弯了下身说:“好。”

三皇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追的是什么人?”可马上又说:“你如果不想说也行。”

谷公公面部似乎一笑,低声说:“那该是个矮子或者侏儒,轻功极佳,来去如风。墙头处有接应的人,挡了我一下,只是虚招。我也知道对方没有伤人之意,没动真的,让他跑了。”

三皇子向往道:“能让你夸奖的,一定是高人了……”他看向谷公公:“我现在学轻功是不是已经晚了?”

谷公公终于有了明显的笑容:“殿下骨骼已成,的确不能习轻功了。而且,轻功除了讲究吐纳,还要有灵性,并非人人能学。但殿下从小就学了拳脚刀箭和骑术,只要继续练习,日后还能有成。”

三皇子叹气:“我真的想当个将军,日后去沙场征战一番。如果我生在……反正我喜欢镇北侯的那几个公子……”

谷公公收敛了笑容,没有说话。三皇子与他道了晚安,低着头走了。

四皇子寝殿里虽然熄了灯,可听着四皇子在床上翻身的声音,睡在外间的内侍就知道四皇子还没有睡着。自从春天在城外被那个丫鬟撞了以后,四皇子就经常神思恍惚。

内侍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被家人卖了,然后就进了宫,取了当日的日柱,姓了丁。后来小内侍总想如果当日是癸日可怎么办?自己难道要姓“鬼”?

当初的日子苦不堪言,且不说净身就是死了一回,活过来了,他还小,干的都是最简单的活,可总是挨打,还吃不饱。有一次饿得要死了,早上在花园里浇水时就想偷吃花园里的花,因为他听其他太监们说有妃子吃花美颜,刚摘了一朵就被旁边走过的一个宫女看见了,大嚷起来,几个宫女过来把他抓住,一顿抽嘴巴,打得他晕头转向。

正在他以为他要昏了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他朦朦胧胧地听不清,可耳光停了,打他的几个宫女走了,一个女子过来对她说话,他两耳嗡嗡地响,只对着那个说话的女子肿着嘴含糊地说:“我饿……”那个女子哭了,让人来拉了他的手把他带走了。

他长大后,推算那年自己该是六七岁,领了他的女子是新被册封的十九岁的蒋昭仪,据说那天她刚刚得知自己怀了身孕。

从那以后,丁内侍就成了蒋昭仪宫里的小太监。他从打杂扫地做起,蒋昭仪生了四皇子后,升为淑妃,他也被升了级,开始帮着照顾四皇子。

他比四皇子大了八岁,自己没有过童年,却是和四皇子一起经历了童年。两个人一起追逐皮球,一起玩积木,一起堆沙子……以后四皇子启蒙读书了,回来会还学着先生的样子教给他几个字。

丁内侍十分刻苦,会趁着给四皇子收拾书案书房时读书。不干活时,会一遍遍在地上写那些四皇子教给他的字。

他对蒋淑妃更是感恩戴德,从来不违背蒋淑妃的意愿,直到蒋淑妃重病临死托付他去做一件事时,他说了“不”。

“奴婢实在不能……”丁内侍跪在地上,把头都磕破了。

蒋淑妃奄奄一息,颤抖着手指着他:“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丁内侍哭着磕头:“真不能啊!求娘娘……求娘娘了!”

蒋淑妃眼里含泪:“你不知……如果不这样……我儿难……”

丁内侍也哭:“我知道……可我真的下不了手,我知道我下不了手……我对不起娘娘……求娘娘……”他急起来,连自称奴婢都忘了。

蒋淑妃长叹:“你这个……没用的……”

丁内侍哭着使劲磕头:“奴婢这辈子一定跟着四皇子,一定好好对他,不会负了娘娘。求娘娘,求娘娘……”

后来,四皇子从马上跌下来,随行的没有丁内侍,闻讯赶到“照顾”了四皇子的也不是丁内侍。四皇子伤后,日夜看护他的是丁内侍,蒋淑妃逝后,四皇子身边最近的就是丁内侍。

有几次,皇后派人来找丁内侍问话,四皇子扣着不让去。惹得皇后说四皇子不孝,罪名惊动到了皇帝。

四皇子一瘸一拐地扶着丁内侍的手臂去见皇帝,当庭伏地落泪,说请求母后给他留一个知道怎么照顾他的内侍。如果因此忤逆母后,是他不让内侍离开,就请父皇降罪于他。

皇帝看着行走不便形容憔悴的儿子,想到新丧不久的蒋淑妃,暗怪皇后多事,当场安慰了四皇子,告诉他好好休养身体,令随行的丁内侍小心照顾,让他们回宫了。

皇后听闻后,说四皇子多心了,自己不过是看蒋淑妃过世,想叮嘱下那个内侍好好服侍四皇子。好心当成驴肝肺,自己还不如不费这个心呢!

这三年,四皇子宫落的大门紧闭不开。四皇子日日读书写字,有时会几个时辰自己下棋,可他再也不碰以前喜爱的琴箫,十几岁的少年活得像个老人。院落里平常静寂如死,宫人们连气都不大声喘。

丁内侍掌握了蒋淑妃所有的人脉和联络。蒋淑妃的娘家虽然不显赫,但很富裕。对这个残疾了的外孙,心疼万分。如果不是皇子,真的要接回家去养着才好。平素里送来的金银财宝无数,丁内侍在宫内十几年了,上上下下也摸得门清。靠着钱财,他大致保持了信息的灵敏,也能偶尔安排四皇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到想去的地方。

他是四皇子的贴身侍从,自然知道四皇子的喜怒哀乐。

夏夜的更鼓声里,丁内侍想起城外的山寺,那个丫鬟凭空冲出来,把四皇子撞到在地,她哭得那么伤心,四皇子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但是他知道四皇子心中伤感了……

丁内侍想起自己打听到的事,侯府那次从城外回来时,有青楼女子前往邀见被买入了侯府的姐妹,看那丫鬟的容色,那些妓-人说的被买了的青楼女子很可能就是她了。如果是普通的人也就罢了,让蒋淑妃的外家向侯府重金买下,日后等个给外祖祝寿的日子,让四皇子借机过去看看。可偏是这么个惹眼的,肯定有许多人盯着,最好别跟她有瓜葛。

子夜过后,四皇子终于睡了,丁内侍也放心睡了,他并不知道,四皇子经过这一夜辗转反侧,终于下了决心。

次日起来,眼睛下面带着黑晕的四皇子少见地坐在桌前,没有马上捧起书,而是看了看门窗。

丁内侍知道他的意思,走出去,在窗下巡视了一通,见周围没人,才又进了门。

四皇子半垂眼看着桌面上的笔墨,小声说:“让人去镇北侯府打探,看那个丫鬟一般何时出府,她姓甚名谁,家有何人。”

丁内侍的心一忽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要开口劝说,可看着四皇子未满十三岁却表情淡然的少年脸庞,鼻子发酸,低声说:“是。”

沈汶的生日到了,早上去请安时,大厅里摆了好几套花红柳绿的新衣,桌子上是几套金银饰品。

沈汶一见就扑上去,一套一套衣服轮着往身上比划,对着几个几个兄长和沈湘问:“这件我穿上好不好看?”“这件呢?”……

老夫人笑得眼睛里有泪花,说道:“那里有不好的?汶儿这年纪,穿什么都好看。”

沈湘撇嘴:“都是裙子,娘,你怎么没给她做套短的,日后也可以骑马?”

杨氏忙摆手:“那可不成!你已经没了女孩子样儿了,汶儿还是穿裙子吧。”

沈汶却就杆爬:“我也要短衫啦!姐姐有的我也要!”

杨氏瞪沈湘一眼,叹气道:“好吧,好吧。快去看看那些首饰。”

沈汶又过去看首饰,一边拿起来赞叹,一边对沈湘说:“姐,你来看看,有没有想要的?这只钗子上的珠子好大呀!”

沈毅笑着说:“这就是三皇子给的那颗珠子,镶在钗子上了。”

沈汶笑着递给沈湘说:“我把这支钗子给姐姐吧,我还小,戴不了。这上面就一颗大珠子,姐姐戴着显得爽利。”

沈湘摇手说:“不要,那是三皇子给你的……”

沈汶不由分说踮着脚给沈湘往头上插:“那我现在给你了……”

沈湘躲闪着:“你这是要划我的脸吧。”一把把钗子夺了下来。

杨氏笑着说:“妹妹给你的就拿着吧,别这么来回闹,划伤了可不好。”她对大女儿有种格外的偏爱,原想着小女儿生日也该给大女儿东西,怕小女儿吃味,才没有准备。现在见沈汶大方,就忙让沈湘接下。

沈湘无奈只能拿着,沈汶拍手,又跑回桌子前,对沈湘说:“这个喜鹊弄梅小钗很好看呀!”

沈湘不屑:“我可不要了,那么繁琐的花枝,重得很,插在头上骑马时掉下来怎么办?我还得下马去捡?”

沈汶又拿起一支雕刻精美的银丝蝴蝶小发钗讨好地说:“那这个轻巧。”

沈湘还是摇头:“看着一碰就坏,打斗时,我还得照顾它?”

杨氏拍手:“我真怕你了!你没事打什么斗什么?平常戴个花呀朵的不行吗?怎么天天打扮得跟个小郎似的!”

老夫人笑着说:“汶儿过来,我给你插上那支喜鹊闹梅的钗子。”

杨氏怪道:“娘,这根本不和时令啊。”

老夫人一边拉过沈汶一边说:“谁会看得那么清楚?就是一片金灿灿的,富贵得很,还特热闹。”大家都笑了。

早饭上就有鸡丝面,饭后杨氏说:“中午你们自己分头吃,晚上我还让他们做了臊子面,大家都要吃。”

几个孩子一片哀声:“又吃面……”

杨氏板脸说道:“那中午也一起吃面吧!”

老夫人笑着说:“面好吃呀,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娇生惯养!”

沈毅带着沈坚和沈卓告辞去习武了,沈湘陪着沈汶走到了小院子,问沈汶道:“你想干点什么?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