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坚笑着说:“小的带回来做了吃,大的都堆在野地里,天气冷,都冻得硬了。等明天的宴席上,由乡民们抬到席前,太子过目,挑个头筹。”

由乡民抬到席前?史书记载:刺客伪成乡人,献猎于太子。于猎中取刀刃,席前发难……中有人持一铁筒,可发团雨毒针,受之者四肢麻痹,后毒发而死……目三皇子,重伤之谷姓太监以身相护而亡……

沈汶点头感叹:“竟然要有个宴席呀?”真的会跟史料一样呀,太好了。

沈湘说道:“你这几天都没出来,肯定不会把宴席都错过去的吧?”

沈汶打个哈欠:“这些天总睡不好,我好累呀。”

大家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沈汶说累了,沈湘表示鄙夷地说:“你就是懒,明天怎么也得去宴席,你好好睡一觉吧。”

当夜,沈汶要睡觉时,苏婉娘“好心”地提醒说:“我还带了小姐从老夫人那里拿的安眠香饼,小姐不烧一点?”

沈汶忙说:“那快放一点!这床又小又硬,我真睡不惯。”

苏婉娘掰了一小块香饼,放在了香笼里。自己也去躺下,片刻后,帐中的夏紫和苏婉娘就都睡熟了。早就闭住了呼吸的沈汶悄悄起来,脱了外面的睡袍,露出里面早就穿好的黑衣,闪身出了帷帐。

寒夜冰冷,可对于一连热了好几天的沈汶来说,只觉得凉爽。她在暗影里穿行,不多时,就到了三皇子的帷帐附近。

她没有冒险接近,而是在外面抓了一把沙子,让它如水般细细地打在当成围栏的缎子面上,夜里听来,就是平常的风吹沙动之声,只有武艺精湛的人,才能注意到不同。

沈汶果然没有失望,片刻后,帷帐那边如微风一样刮过,一个黑影翻越了围栏飘落下来,看那身形,就是谷公公。沈汶掏出一个纸团,软绵绵地打了过去。谷公公伸手接了,沈汶转身就跑,这次谷公公没有追来。

谷公公展开纸团,里面是歪斜的四个字:“团雨毒针”。谷公公握了纸团,回到帷帐里,放在炭盆上,眼睛不错地看着纸团烧尽。

次日一天,只有格外热衷狩猎的人才又去了丘陵林子中,其他人都在为傍晚的宴席做准备。

在一片傍山的缓坡上,铺上了上百个厚毛毡,有些地方,还立了风屏,看来是为了女眷们安坐的。中间零星地搭了篝火堆,以给整个场地照明。

在众席前,正席方位专门摆了两副小桌和椅子,那是专门为太子和三皇子准备的,给四皇子的位子,就摆在了下席位置。离太子席位的不远处,隔了个屏障,也有桌椅,是为两位公主设的席位。

沈汶等人睡过了正午才醒,还是沈湘气冲冲地进了帐,愤怒地把她们摇醒的!

沈湘大声说:“宴席都摆好毡席了,宴席是傍晚,不是晚上!天还亮着就开席,黑咕隆咚的时候就散了。你们还在这里睡!是不准备去了吗?!”

夏紫尖叫了一声,忙起来准备。

沈汶睁眼,打着哈欠说:“好困呀!”

沈湘不高兴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困!你用错了什么药了吧?!”

苏婉娘恍然道:“诶哟,昨夜我用了些安眠香饼……”

沈湘怒冲冲地说:“都给我!你们就别再用了,就知道误事!”

苏婉娘听话地把一小包香饼给了沈湘,小声地说:“还真厉害呢!”

沈汶在床上大叫:“是我的呀,我想留着……”

沈湘根本不理她,把香饼放入怀中里说:“你看,我都穿戴好了,你们快点!”然后撩帘走了出去。

沈汶哼唧着选了最扎眼的鲜绿色衣服,夏紫暗喜。苏婉娘也穿了件夏紫见过的新褙子,外面是不起眼的深蓝色。

到了日薄西山之时,毛毡上渐渐坐满了华衣美服的男女,各家的仆从往来着送上杯碟碗筷和点心头盘,火堆也一一点燃,场面开始热闹起来。

天幕蓝紫,落日血红。

太子笑着走入了场地,旁边跟着一群太监、幕僚和东宫文官。后面是神色懈怠的三皇子,相伴的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太监,远远地,瘸着拐着跟着四皇子。

他们在小桌前坐了,太子自然是首席,太子的幕僚坐在了离太子最近的一个毡席上。三皇子坐在了太子身侧不远,四皇子坐了下首座位。

不远处的偏席上,脸带傲慢的四公主走在前面,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的五公主走在后面,在偏席上坐了。

面前众人起身,在太监的唱喝中,向太子行礼,规模很宏大。

太子满意地笑了,示意大家坐下,有太监到身边,为太子斟上酒,席上这才纷纷上酒。

瓶盏叮当,宛如乐器。不多时,后面也坐了乐人,开始演奏。

镇北侯府的男子们在靠前边的一个席位上,沈湘和沈汶与张允锦几个女孩子,在离太子正席很远的一个毡席上,周围还围了丝绢的风屏。

在屏障的围合中,夕阳的余晖下,几个女孩子在丫鬟们交错地上酒上菜间低声说笑着:

“我可从来没有喝过酒呢!”

“现在是冬天,可以暖和一下。”

“这盘鹿肉很嫩,你尝尝……”

沈汶刚想尝尝水酒,沈湘严厉地对她说:“你太小了!不许喝!”沈汶委屈地把酒杯放下了。

张允锦笑着说:“喝一点没事吧?”

沈湘趁机抱怨:“一点也别让她喝!你不知道,昨天她们竟然用了安眠香饼,结果睡到午后才起。再喝酒,一会儿还不又睡过去?”

张允锦笑起来……

一切都如此轻松和快乐,但是沈汶从夏紫频频向外望去的眼神中,看到了紧张。

四公主对身边的宫人说:“去请镇北侯的二小姐来,本公主好久没有见她了,要看看她如何了。”

宫人弯了下膝盖答应了,问了镇北侯女眷的位置,小步行去。四皇子听见了,微坐直了些身子,就像他常在观弈阁看人们下棋时那样,专注而安静。

五公主皱了眉,神情更加忧郁了。

宫人到了镇北侯府的女席前说道:“四公主请镇北侯府二小姐前去问话。”

真来了!苏婉娘低头,以免露出异色。

沈汶一撅嘴:“我可不愿意去,我想跟姐姐们在这里玩!”

宫人厉声喝道:“大胆!公主的话竟敢不从吗?”

沈湘面露明显的不快,哄着沈汶说:“我陪你去。”

宫人道:“四公主并没有宣大小姐上前!”

可沈汶拉了沈湘的手说:“姐姐跟我去,不然我就不去啦!”

沈湘拉了沈汶起身,示意苏婉娘和夏紫跟着自己,走出帷帐,对宫人说:“我们随你去。”

宫人看了看身材高挑比平常的女孩子强壮的沈湘,无奈地转身带路,领着她们去往四公主的桌子前。

沈湘和沈汶行礼,四公主冷笑着说:“真不错,你好像长大了呢!”

沈汶傻傻地抬头,看着四公主,笑着说:“是呀是呀,四公主姐姐也长成了大人的样子了,有些老了……”

四公主就要暴起,可生生地压下了,扭头对坐在一侧小桌边的五公主说:“你让开,把位子给这个二小姐!”

公主之座位要让给别人,这是多大的侮辱。可五公主拿了手绢擦了下脸,乖顺地站了起来,对沈汶低声说:“妹妹来坐吧。”

沈汶往沈湘身后躲:“我可不敢坐那里,那是给五公主姐姐的……”

四公主一拍桌角:“坐下!”又对五公主说:“你就去她们席上吧!”让你尝尝这种要与大臣女儿同坐的耻辱感,看你再和她们凑近乎!

五公主真的眼中含泪了,沈湘看不惯的样子,上去一拉五公主:“走!去就去,我们那里可好玩了!”她又对苏婉娘和夏紫说:“你们好好照顾二小姐!”

苏婉娘和夏紫都忙应了。四公主却斥道:“我没地方给丫鬟,带她们回去!”

沈湘生气地说:“那你们随我走吧。”苏婉娘面露犹豫,可还是与夏紫一起跟着沈湘离开。

走出了一些距离,苏婉娘说:“我还是在这里看着小姐吧,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马上过去。”

沈湘同意了,接着拉着五公主走。三皇子远远地看见了,半欠起身。太子笑着说:“那是镇北侯的大小姐吧?是接五公主去席上玩耍的,你不必担心,来喝杯酒!”

三皇子勉强一笑,举了下杯,在唇上一抿,可并没有喝下去。

太子暗骂,转眼看着席前在落日最后的光芒里,初生的处处篝火间,杯晃交错的人们。

沈汶哆嗦着看沈湘气哼哼地拉着五公主与两个丫鬟走远了,四公主鄙夷地看着她又一声斥骂:“坐下!做出这个蠢样儿来干嘛!还要我说多少次?!”

沈汶战战兢兢地坐在了五公主的椅子边缘上,带了哭腔说:“我不想坐在这里,我想回去和姐姐们玩,嘤嘤嘤……”抽泣起来。

苏婉娘进了给女子围出来的净房处,将身上的褙子翻了个面,将里面的浅藕荷色露了出来,等了半天,才走了出来。没人注意到她。

太子做了个手势,有太监高喊着:“献上狩猎之所得,请太子过目!”

场地边缘处,一队乡民抬着或者扛着这些天射杀的大小鹿、獐、狐狸等动物,往前席走来。

他们刚走到场地的中间,离太子的席位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突然有一个女子尖声叫起来:“他们是刺客!刺客啊!”

她的声音清如钟磬,嘹亮畅远,让沈汶不由得感慨:难怪前世苏婉娘成为一代能歌善舞的花魁,这嗓子在后世,就是个歌星啊。

四皇子也听出来这是谁了,一时身体紧绷,气都不喘了:棋局就要开始了!

场地中,人们大乱!来宴席的都是世家贵族,没几个武人不说,来到太子的宴席上,谁能带武器?一听是刺客,就要赶快逃命!众人连滚带爬地从乡民周围跑开,一下子就把这些人剩在了场地中央,光秃秃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为首的刺客只好大叫道:“抄家伙呀!”这些人纷纷从猎物身上抽出刀剑,向席前跑来。

那声“刺客”一喊,三皇子就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在席上刚坐稳的沈湘对五公主说:“快叫你哥过来!这边安全!”

五公主不及思索,大声哭喊着:“哥哥!快来呀!”

三皇子离老远都听见了妹妹的声音,母亲死后,在那步步危险的深宫里,他们兄妹两人相依为命。而妹妹长得很像母亲,加上又刻意模仿母亲的行止,让他更想好好保护这个妹妹,已弥补自己无力保住母亲的歉疚。

他毫不犹豫地飞步向场地边缘的镇北侯女席跑去,谷公公跟在后面。那些刺客们眼睁睁地看到了这个主要目标竟然往那边逃跑,只好追着他去。

沈坚和沈卓听见声音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喊着:“保护太子!”一齐跑到了太子席前,如临大敌般面对着混乱的场地。

可那些刺客大多数却没有往这边来,只有三个人冲了过来。

太子身后的几十侍卫有些茫然:这些人太少了,一拥而上就能把他们都杀了。可他们受过叮嘱,不能在他们杀人前动手……

一个刺客不来行刺太子,倒像是认识太子左近席上的一个人,挺剑刺过去。沈坚看到了,抄起一个盘子飞过去,削到了那个刺客的头上,那个刺客倒地,被旁边的人们扑住不能动,那个文官才幸免于难。他脸色苍白,久久地看着刺客,话都不会说了。

还有一个看看太子面前人太多,竟然没有上前来,中途转身追着那些找三皇子的人去了。

最后一个刺客直奔公主们的偏席处,一脚踹飞屏障,沈汶浑身继续哆嗦着,哭着想往后面跑,被四公主一把拉住,恶狠狠地说:“你别想跑!”把沈汶拉到自己的身边,想把她推出去。

沈汶拼命地往后退,像是要贴在四公主身上,四公主死死握了沈汶的双肩,将她像盾牌一样迎向带着寒光刺来的剑刃……

虽然被沈坚拉着和沈坚沈卓坐在了一起,张允铭听到喊声可没有像他们那样去保护太子,而是抽身向镇北侯府的女席处狂奔而去。

他几乎是与三皇子同时到了席边,丫鬟们早就哭闹成一团,沈湘一边对她们喝道:“你们都想法躲开。”一边一手拉了五公主一手拉了张允锦说:“我们走!避开这里!”说完,不等人们应答,就拉了两个人往缓坡上跑去。

按理说,这个战术是对的,遇到刺客时,应该往外围跑,三皇子和张允铭都没有异议,马上跟上。可不久他们就发现了问题,众多刺客跳过一个个杯盏狼藉的毡席,冲过混乱逃窜的人们,直冲着他们扑了过来。

场中有人回望,也发现了这个奇异的境况:冲向太子的刺客,只有两三人,还没有去刺太子!可却有一大队刺客奔着三皇子去了!这也太明显了!

三皇子冷声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太长,只能分两部分。

☆、刺杀

沈湘回头说:“那你就跑快点!别让他们得逞!快点,跟上我!”

她脚步迅速,迎着微微的北风,拉着两个踉踉跄跄磕磕绊绊的女孩子上了缓坡,在一个大火堆旁停下,大声对后边一面往后看一边走上来的男子们说:“你们快点呀!我要用暗器了!”

刺客们一听,放慢了些脚步,沈湘放了五公主和张允锦的手说:“你们两个接着往上面走,我掩护你们!”

五公主哭着和张允锦拉了手,张允锦哭着说:“姐姐还是一起走吧!”

沈湘骄傲地说:“你们忘了,我是有武艺的!”

她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支木棍,往地面一戳:“这是我的长枪!”

五公主和张允锦相互搀扶着,哭着挪步前行。

三皇子到了沈湘身边说:“你跟她们一起走。”

沈湘说:“你带快她们走!我有办法阻止那些刺客!”

篝火边,沈湘明亮的眼眸闪烁着自信和傲然的光芒,她浓眉大眼的面庞被火光映得像是发出了光彩。这么危险的时刻,三皇子还是失神了。

谷公公走到三皇子身边,拉他的胳膊,三皇子没有看谷公公,却对着沈湘摇头说:“我不跑了,我就和你守在这里。”

张允铭走过他们身边,嘴里说:“我可得跑,我的妹妹还得我照顾呢!”

三皇子犹豫了一下,抬头对张允铭说:“你也照顾我妹妹一下吧。”他的意思是让张允铭带着两个女孩子跑。

张允铭停下,手里握了把不合时宜的纸扇,一副纠结的样子:“小生无能,不知能否担此重任……”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文士装,厚实随意,但是上面绣了精美的白鹤,黄色的弯月,显得格外纨绔。

谷公公也皱着眉低声说:“殿下还是走吧,前面就围场御林军的所在,到了那里,就无需担忧这些刺客。”

三皇子摇了下头,他们在缓坡上,可以俯览下面的情况。三皇子指着暮色苍茫的远处说:“你看太子的侍卫,一个都没有向这边来。这么大的动静,御林军居然没有行动。这些人不杀了我,他们是不会过来的。如果逃不了,我就不逃了,让妹妹她们走吧,这些人大概不应为难几个女孩子。”

谷公公看着向他们慢慢接近的三十来人,低声说:“我可以抵住十几人,殿下,带着五公主走吧!”

三皇子对谷公公深深施了一礼,起身才说道:“母亲让我对公公持师礼,我一直没有机会对公公施礼。”

谷公公慌忙回礼,说道:“殿下不可如此!”

三皇子说道:“公公带着几个女孩子走吧。”他对沈湘说:“谷公公武艺高强,你跟着他就能……”

沈湘摇头:“我说了,你们走,我能挡住这些人!”

谷公公拉三皇子:“殿下走吧!”

三皇子摇头:“弟子怎么能先于师长逃命?男子怎么能让女子掩护?我不逃了!”

见他们没有跟上来,走出了一段路的五公主和张允锦也停了下来,张允铭对她们挥手:“继续走呀,小生我……殿后……”说得有气无力,心虚胆战。

五公主和张允锦见状抱着哭起来,五公主抽泣着说:“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张允锦也哭:“我……也是……”

见他们没有其他动作,刺客们动作快些了,一群人已经只有十几步之隔,渐渐分开包抄上来。

沈湘大喝:“你们这些鼠辈!来吧!”说完,从怀里掏出几个香饼,扔在了火中,对三皇子说:“我们快退后!”

她说完,往五公主方向疾行出十几步,三皇子和谷公公也随着她退开。

那些人听见她的喊声,被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称为“鼠辈”深感为耻,也没见她发什么暗器,忙向前来。

沈湘本来带着他们一直逆着寒风跑,现在的位置就是上风口,香饼一进火堆,周围就散发出一阵怡人的香气。沈湘领头退开,还是稍微闻到了一些,尚感到有些晕眩,更不要说那些在下风的见状扑了上来的人们。刺客们都吸入了香气,等到觉得不妙,马上屏住呼吸时,许多人已经感到脚步发软,身体摇晃。

凭着惯性冲到了近前的几个人,动作有些不利落。谷公公几下拳脚把一个人打倒,从他手里夺下了大刀,其他三四个人再上来围攻谷公公,就一点也占不了便宜了。只几个回合,就被谷公公先后砍倒在地。谷公公收拾了近前的刺客,忙走到三皇子前面,横刀等着大群接近的刺客们。那些人见他如此凶狠,都不由得放慢脚步,不可能长久屏气,于是更多地吸入了香气。

沈湘握着木棍,站在三皇子身边,她只到三皇子的肩膀处,但三皇子却能感到她浑身散发出的腾腾活力和斗志。他弯腰拾起了块石头,说道:“我们一起动手!”

他刚说完,大群的刺客围攻上来。谷公公刀光闪耀,刺客们的行动都有些手不随心,一时间,谷公公简直是虎入羊群,无人可敌。

三四个刺客冲到了三皇子和沈湘身边,沈湘以棍为枪刺出,她本来无法与这些刺客抗衡,可现在,棍子猛刺过去,几个刺客竟然手忙脚乱,屡屡被刺中,身体不稳,三皇子跟上去就对着人一通猛踢,再用手中的石头狠狠地砸在对方头上身上,不多时就把几个刺客全击倒在地。

张允铭在后面拍手道:“精彩精彩呀!三皇子出手不凡哪!”充满了拍马屁的讨好声调。

一会儿,三十来人要么挣扎不起,要么死在了谷公公的刀下。

谷公公走回三皇子面前,对三皇子说:“我们现在可以……”

张允铭惊叫:“他要发暗器!”

谷公公想起自己接到的纸条,去袖中摸早就准备好的长巾要挥出,只见一片深蓝色的云夹杂着白色的仙鹤兜头飘下,盘旋如漩涡,将满天针雨,尽收其中。

张允铭翩若游龙般从空中翻身落地,抓着自己外衣的一角在空中又挥舞了一圈才收了回来。

他的文人长袍脱去,露出了里面紧身的短装,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张允铭将手里外衣的衣角塞在了谷公公手里,嘴里说道:“小生佩服啊佩服!谷公公一下子就脱了我的外衣,把这些暗器都打落了!真乃高人呀!”

谷公公面无表情地提着衣角,嘴角抽搐,勉强说道:“张公子真是……谦虚。”

张允铭抱拳:“哪里?哪里?过奖过奖!我才考了秀才,等我中了进士,再夸我不迟。”然后将腰带松了,让衣衫宽松些,从地上捡起他的扇子,在寒风里扇了扇。

五公主终于破涕为笑,与张允锦相对唏嘘。两个人拥抱了半天,现在才放开了对方。

谷公公过去,将发了毒针的人一掌拍死。三皇子看着满地躺的人对谷公公说:“别都杀了,留下活口。”

谷公公低声说:“我不杀,他们也活不过今夜。”

三皇子皱眉,张允铭摇着扇子说:“三皇子就是心怀仁慈。这人能发这样阴毒的暗器,是罪有应得啦!谷公公当断则断,佩服啊佩服!”

谷公公看了张允铭一眼:你不就是高兴我替你灭了口了吗?拍马屁的腔调能不能换一下?可现在不是指摘张允铭语气单一的时候,他对三皇子说:“该是没事了,今夜殿下就要离开这里。这次多亏了沈大小姐的……”迷香?

三皇子看向沈湘,沈湘长出口气,扔了手里的棍子,笑着说:“那是我妹妹的安眠香饼,幸亏我从她那里抢了来,看看,多巧!”然后她似乎猛地想起来:“我得去看看我妹妹!”匆忙地往太子的席处跑去。

三皇子久久地看着沈湘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了火光掩映中的那些仓惶地来回走动的人影之后。

沈湘难以掩饰自己嘴角的微笑——真是完美!原来讲好的是,等刺客进场,沈家兄弟去保护太子,沈湘这边要大喊,沈家兄弟就要请求三皇子去那边照顾一下沈湘——他们一起出行多少次了,这样的事情三皇子绝对不会推辞。只要三皇子与太子分开,刺客的意图就会大白于人前。可谁能想到,四公主竟然把五公主赶到自己席上了,沈湘都不用喊了。让五公主把三皇子叫过来,更合情合理,也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原来一想到要喊三皇子过来,沈湘就又羞又囧,现在这样的结局,她心中非常满意。接着得赶快去看看沈汶。太子那边没几个刺客,沈汶不该有事吧……

四公主的屏障被刺客踢飞后,许多人的眼光都看过来。天色尚有落日余光,加上明亮的篝火,众人可以清楚地看见四公主把沈汶拖到了身前,当成盾牌一样向刺客的剑锋迎去。

在太子身边的沈坚和沈卓虽然私下得到了沈湘的告诫,让他们跟着太子,别往沈汶那边去,见此情景也不由大声惊呼或者怒喝,疾奔过来,可惜毕竟离了些距离,中间还有几个过来保护太子的侍卫挡着道,目测已经来不及了!

沈汶手拿绢帕,本来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剑尖,失声惊叫,然后一翻白眼,闭眼昏倒!

闭目后,她用意识力点了四公主两只胳膊上的曲池穴,四公主只觉手臂一麻,再也掐不住“昏厥”了的沈汶的沉重身躯,只能任沈汶在刺客剑到的前一瞬间,飞快地出溜到了地上,躺着不动了。

刺客的剑眼看就要刺中,可目标里的女孩子突然消失了,露出了后面的一个人。想要收剑,已经晚了,只能稍抬剑锋,以免刺中后边的人的心脏,剑刃从惊呆了的四公主脸颊上狠狠地划过去,带出一片血珠。

四公主愣了片刻,觉得脸上发凉,抬手一摸,感到皮肉翻开,再看手上,满是鲜血,这才感到了刺痛,不禁放声嚎叫:“啊!啊!杀了他!杀了他呀!”

她低头看见闭眼躺在地上的沈汶,愤怒地抬脚就踹,可空中的那只脚还没有踹到沈汶,支撑的腿突然软了,一下子坐到地上,摔得她屁股生疼,又是一声惨叫。

刺客回神,挺剑就要再次刺向沈汶,只觉得心头触动了一下,接着就是胸闷,像是被击了一掌,气力不济,手一软,手中的剑几乎脱手落地,勉强地握住已经不易,更不要说刺人。

此时沈坚和沈卓到了,两个人一个抓了他的后背,一个弯腰提起他的一只腿,一起用力,竟然把他远远地摔了出去。刺客一落地,沈卓就扑了上去,一通拳打脚踢。这个刺客气都喘不上来,毫无反手之力。最后还是沈坚制止了沈卓说:“留活口!”

沈汶用意识力紧紧地掐了那个刺客的一条心脏大动脉不过两秒,就差点引发了一次心肌梗死。这边四公主已经满脸是血,有宫人过来要搀扶她,她指着地上的沈汶说:“打死她!打死她呀!”

苏婉娘早趁着混乱,在一处黑暗里将衣服再翻面穿回深蓝色。这时,跌撞着跑过来,趴到了沈汶身上大哭起来:“小姐啊!小姐,你醒醒呀!”

沈坚和沈卓沉着脸走回到沈汶身边,沈坚弯腰摸了下沈汶的脉搏,觉得虽然跳得慢,但还算有力,才站了起来,含着怒气问道:“请问四公主,因何要让人打死我家幼妹呢?”

沈卓问沈坚:“小妹如何?”

沈坚沉重地回答:“是昏过去了。”沈卓冷冷地看四公主:“四公主推出我家幼妹去挡刺客,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家幼妹昏迷,四公主还不甘休?!”

四公主一边让宫人给自己裹脸,一边说:“是她把我推向刺客的!你们看,我的脸!就是被刺客刺的!你们镇北侯府好大的胆子!”

日落西山,阴影遍地。

面对双方这样互相指责,围观的人都不敢出声:一边是公主,一边是镇北侯。孰对孰错不难,难的是谁也不能得罪!

可是片刻寂静后,一个带着怯意的声音说:“这个,当时,的确,是你推了这位小姐去挡刺客,她昏倒了,刺客才刺到了你……”

四公主破口大骂:“哪个混蛋敢这么说?来人,打死他!”

丁内侍扶着四皇子从暗影里瘸着腿走了出来,四皇子咬了下嘴唇,带了迟疑道:“这个,四公主,君子以诚为贵……”

四公主打断:“狗屁!你滚开!你这个瘸子!残废!废物!这里有你什么事?!你去死吧!”

四皇子貌似悲哀地低头,围观的众人早就知道四皇子腿瘸,读书的人还知道四皇子引了礼记中庸里的句子,说的是高尚的人把诚实看得很宝贵,可四公主就这么破口谩骂,毫不留情,顺带着践踏了儒家经典。大家都为四皇子感到心酸,也从心里看低这个公然诋毁礼教典文的公主。

人说子不教父之过,公主成这个样子,皇后是怎么教的?

沈坚像是知道大家的心思,啧啧道:“真没想到,皇家的教养这么好,对自己的兄长能口出如此恶言,还公然罔顾先贤之言。”

太子慢慢地走过来道:“四皇妹,还是赶快去理伤吧。”

他转头对四皇子说:“皇弟,天黑风大,你腿脚也不好,别伤着,也快回去吧。”这里面就有威胁了,四皇子默默地行了一礼,一瘸一拐地被丁内侍扶着走了。

四公主放声大哭:“太子哥哥!是她把我推给了刺客的!你让人把她杀了呀!”

周围的人们窃窃私语,有人还冷笑了一声。

太子喝道:“闭嘴!快去理伤!”宫人们扶了四公主走了。

沈坚对太子行礼道:“太子,看来此处刺客不多,吾等要给妹妹找郎中,就此告辞了。”一句“此处刺客不多”,引人无数猜测。